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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叶离觉得广王府不能作为突破口,回去无法向阿雪交代,于是以昭王府侍卫的名义,求见太子宇文靖。
不过很不巧的是,太子早早的就出去的,问了管家,管家却不愿告知他宇文靖的去向。
“事态紧急,快告诉我太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有人要对太子不利!”叶离急了,直接把丑话撩在了前面。管家终于听出了事态的不对,问了一句:“郎君可认识一个叫做南宫霖的人?”
“此事和南宫霖有什么关系?”叶离焦急地问,他左手紧紧握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殿下此去大慈恩寺见的就是南宫霖啊!”管家全身颤抖着说道。
叶离心道不妙,立刻返身往大慈恩寺方向去了,那太子府的管家知道事有不妙,立刻召集了侍卫仆从,并且调动了金吾卫立刻跟上。
清晨,长安的第一声晨鼓响了,大街上的街鼓齐声响应,这一日,又是新的开始。只是因为君主的驾崩,长安禁了所有的宴饮娱乐,显得有些静。宇文靖大清早本要去处理朝事,顺带弄好即位之事,却因南宫霖一封信,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不过太子自恃身份,并没有带上太多的仆从,从太子府走到大慈恩寺,约莫要两个时辰,太子一行人是骑马飞速去的,只用了一个时辰。到了寺门口,却被守寺的沙弥拦住,说是国丧期间一律不准上香。侍卫就要上去把守门的支开,却被宇文靖给拦住了。他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上香的。”
然后那俩沙弥面面相觑,放了宇文靖进去。
就算是在那一刻为止,我们的太子殿下所想仍是想要弄明白南宫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岂能知晓,设局的人,只是拿南宫霖做一个幌子。
霖但见寺门洞开,有一行人进了寺来。寺里的和尚,只知道这几天寺里有大人物要来,对增加巡查的人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今天这些巡查的人忽然不见了,倒是显得非同寻常了。
现在宇文靖仿佛一个猎物,渐渐落入猎人的陷阱,而自己,就是那个引诱猎物的诱饵。捋清了这一关系,霖还是觉得心里不自觉的想要救他,不想让他,落入广王的手里。宇文靖,本就该是翱翔九天的龙,怎么能因为他这样一个小人物,陷入险境。
霖咬了咬牙,把舜华放在雁塔一个隐秘的地方,打算直接跑出去示警,可是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一群人往雁塔方向而来,也分不清敌我,惊得霖还是把舜华抱起……要死,便一起死吧。幸而,最糟糕的结局不曾来临,他仔细打量着这座慈恩寺,蓦地瞥见了在寺庙一角的钟楼。
现在算是过了早晨敲钟的时刻,自己一时半刻也无法跑到宇文靖的身前去,倒不如换个方式向他示警吧,跑到旁边的钟楼,总比跑到那边的禅房来得快。
趁着外头没什么人的时候,霖飞快跑到了钟楼之上,因为跑得太快,能明显感到混乱了的心跳,和因为剧烈运动而带来的心口的撕裂感。
这一次,他果真是在玩命。
舜华终于被他弄醒,砸吧砸吧嘴巴,默默地说自己饿了。
“一岁多了,你也该为你那太子亲爹做点什么了,饿,就撑一会儿吧。”霖无奈道,其实他自己也饿了。
他把舜华放在地上,抓住那钟锤的绳子,使尽了全身的气力,把那木锤往钟上撞去。终生厚重渺远,一下就传遍了周围。
宇文靖听到了钟声,下意识回望,却看不见钟楼。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问带路的僧人,是谁在敲钟,僧人却摇头说不知道。
“要我来见的南宫郎君在什么地方,真的在禅房么?”
“呃,昨天寺里倒是有一个住着,不够后来不见了,是不是施主说的人贫僧不知。”
不见了。
光是这三个字,让太子把刚才不同寻常的钟声和消失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他下令立刻退出大慈恩寺,为了避免危险,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迟了。
宇文轩从慈恩寺外来,带来了许多人马,将慈恩寺团团围住,他就那样站在了宇文靖的面前,什么掩饰也没有,摆明了一副我下了个套让你钻的表情。
“大哥,父亲尚未下葬,你怎么能出来私会小情人呢?”三月份,宇文轩扇着一把折扇,倒是不怕冷。
“霖在哪里?”宇文靖面露怒色,质问广王。
“啪——”宇文轩一收扇子,得意地说:“当然是在我手上了,还有不仅是南宫霖在我手上,你儿子也在我手上。”
“你!”宇文靖想要上前去揍宇文轩一顿,却被宇文轩的侍卫层层围住,刀架在脖子上,变成了刀俎上的鱼肉。太子的侍卫,见太子被缚,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人,以极为悬殊的实力,对峙着。
这个时候,钟楼上传来声音——
“我找到南宫霖了!”那声音之雄厚,同那钟声一般,宇文靖向钟楼方向一看,果真见霖身着白衣,被一个彪形大汉抓住,动弹不得,心中愤懑,却不得发泄。
“干得好,哈哈,大哥啊,我们去禅房坐下来说说话吧,说不定,我能满足大哥所想呢。”
宇文轩说这话,已然是胜券在握,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你用这卑鄙的招数诱我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谈论佛法的么,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宇文靖伸出一只手去推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向宇文轩走近了两步。兄弟二人互相瞪着,谁也不敢落于下风。
霖手里还有个孩子,被那彪形大汉制住,掐住了肩胛骨,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着宇文靖被擒,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忍。
……
双方僵持了没多久,叶离就赶到了,他翻的墙,刚好看见了紧闭的庙门内所发生的一切,以他一人之力,难以同时救下两人。按他的立场,该是先救南宫霖的,于是他打量了一下,看准了钟楼的方位,再次翻下了墙,沿着墙到了钟楼对出去的那面墙外。
广王似乎对自己太自信,几乎没在大慈恩寺里面设置守卫,他随手解决了两个人,换了一套侍卫的装束,就翻墙进去了。这伪装虽然不大上道,但是还是能迷惑一部分人的。
钟楼下这会儿倒是有人守着,叶离一掌劈晕一个,掠上了钟楼,站到了那个彪形大汉的后面。那个大汉估计也就是个力气奇大的人,叶离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一剑挥过去,刺向那人背心,那人却岿然不动,连一分也不曾刺进去。
觉察到身后有人,那汉子捏住了霖的脖子,转过身来以单手对付叶离,未免太自信了,还是皮糙肉厚到一定程度,就刀枪不入了?
这些事,叶离来不及想,他看见霖的脸被掐成了通红的颜色,与他苍白的死死抓住大汉胳臂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离凝住了呼吸,在仔细找着大汉的破绽。江湖还是宦海,他从未见识过这种刀枪不入的高手,他不信会有刺不死的人,可能只是他力气用得不够而已。叶离假装弃剑,却把刚刚下一刻就要掉在地上的剑一下子往前面踢去,直刺大汉的双腿。
大汉终于中了一剑,左腿吃痛,抖了一下,右手却把霖抓得更紧了。
……
宇文靖和宇文轩两兄弟正在僵持,不过倒也想知道钟楼上所发生的事,两人目的不同,要做的事倒是一样。宇文轩想用南宫霖被缚来威胁宇文靖,宇文靖不过是想看看霖现下如何了。或许他现在还有拿江山换他的能力。
钟楼上的一切,下面看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两个人在缠斗,霖被作为人质,还握在广王的人手上。
“住手!”宇文靖喊到,可是没有人理他。
广王笑了笑,眯着眼说:“要南宫霖活,你就要写下罪己诏,把太子之位给我!”
那么久的谋划,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终于说了出去,心里倒是极为爽快的。宇文靖见不得别人折磨霖,想那江山也不过如此,刚要把“好”说出口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正是之前灵州之战封了辅国大将军的杨书年和太子府的管家。
“外面的人已经悉数被拿下了,还不束手就擒!”杨书年开口,声音十分浑厚。
一时之间,局势似乎逆转了。
“呵,你们少来唬我,我外面可是带了几百人,怎么可能说拿下就被拿下?”宇文轩被侍卫们护在里头,不知末日的来临。
“别傲了,周左丞刚才已经被捕,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杨书年继续道,“你当先皇生前为何如此提拔你是为了什么?”
一句句话,好似针似的刺在宇文轩身上。
现在,起码宇文靖、南宫霖还在他手上,谁敢动他?
“可你们现在不敢动我,太子的命还在我手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广王便后悔了。因为杨书年的人很快将困住宇文靖的人一层一层剥开,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刀还架在宇文靖脖子上的侍卫还在苦苦撑着了。
“那位郎君,若是你放下那把威胁太子的刀,本将军就饶你不死,既往不咎,如何?”在太子的示意之下,杨书年对那侍卫说了这么一句话。
趁着那个人发愣的一刹那,宇文靖挣脱了那人的威胁,到了安全的地带。他摸了摸脖子,觉得小命还在,算是捡了个便宜,只是,钟楼上的霖,不知如何。
钟楼上缠斗的二人,因下面形势的改变而各怀心事,大汉稍微不注意,便被叶离刺中手腕。叶离进攻贴身与之打斗,渐渐占了上风。霖虚弱地站在一旁,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脚。
……
本来,一切也该结束的。
可是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在钟楼上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对全局也是举重若轻的人物,那个就是现在正趴在大汉脚边淌口水的舜华……把那只脚当成吃的了,似乎不太现实。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名叫葛蓁的彪形大汉一把拎起舜华,整个寺里的人,都静了下来。
不过寺内很快爆发了一阵笑声,来自宇文轩。
“哈哈——大哥,这天下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
“你!”宇文靖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从齿间冒出了一个字之后,却再也没有下文。
在这个时候,杨书年说:“别再做无畏的反抗了,你所谓的势力早就被朝廷给平了,即便你能在今日置太子于死地,你以为你能得以继承大统么?”
“怎么说,我也要把宇文靖的儿子拉来垫棺材底!”广王怒道,“葛蓁,给我把那个孩子摔死!”
钟楼上的人听了命令,便要把舜华往钟楼下面摔,叶离来不及接住孩子,只来得及用剑制服葛蓁,一剑贯穿他的胸腔。可是舜华却已经被甩出了钟楼了。
在这个时候,霖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勇气,冲出了钟楼,抓住了舜华的襁褓,在落地时把身子一转,把舜华护在身前,背部朝地,与地面相撞是,发出了咔擦的声音。
一时之间,什么事都凝滞了。霖的大脑受了重伤,昏迷过去。宇文靖只觉得心也随着霖去了,一直没有缓过来。
“不要!”太子飞奔过去,却没来得及接住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舜华没事,南宫霖目前没死。广王见失了最后的庇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杨书年命人将他收监,容后再审。广王的残部很快也被带走。杨书年向宇文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去了,偌大的寺内,只剩下宇文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南宫霖坠落下的地方。
他就那么磕在了地上,地面上铺满了石板,是多么的硬啊,如果他早一些说出愿意拿江山来换,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第二十二章
那几日霖修养在太子府,整日被人灌汤送药,却不见好,可是先皇入葬也就那几日的事,宇文靖是在脱不开身。
阿雪泪汪汪的守在霖的身边,看着兄长昏迷不醒,她就抽抽搭搭地哭,没个休止。叶离看到这一切,心中所想是自己办事不力,否则,怎么能让阿雪的兄长变成这样。太医院的人瞧了半天的病,说是霖从高处跌落,却把脑袋磕到了地上,现在脑子里可能有血块压着,所以醒不来。至于什么时候醒,他们谁也不敢说。
第七日,霖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只是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下半身空荡荡的,什么也感受不到。艰难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无法动弹了。
宇文靖的手支在床沿,陷入了梦境,在他的梦中,霖死了,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被那梦惊醒,却对上了那一双秋水一般的双眸。
晦暗的灯光下,两人相视。
“醒了?”宇文靖动情地说,他醒了,终于醒了。
“嗯。”南宫霖懒懒哼了一声,再次闭上了双目。
太子兴奋地站了起来,躬身贴着霖的面颊,温柔地道:“饿了还是渴了,我立刻吩咐下去。”
“宇文靖,为什么我还活着?”这句话来得突兀,太子殿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愣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霖没了求生的意志还能醒来。只要他能活着就好了,不论如何,自己不能再错失他了。
太子直起身子对霖说:“因为天不让你死,因为你对人世还有眷恋,因为我舍不得你死,所以你活了下来。”
“是么……”霖喃喃,似乎不在意答案如何,“可是,我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活不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这样?
宇文靖不敢相信,他立刻召来了守在外面的侍卫,叫他们赶快把太医全部召来,给霖诊治。
他坐在床沿望着霖,说:“即便你废了,我也会一生一世照顾你。”
听了这句话,霖连个反应也没有,当初再好听的话他也曾听过,现在这种风轻云淡养个闲人的承诺,算得了什么呢。他笑了笑,然后瞥了宇文靖一眼,继续睡觉。宇文靖甚是无奈,默默地换了个地方坐着,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知太子最近是怎么了,迟迟不肯即位,即便是广王被判终身软禁,登位之路再也没有阻碍,他也没有表态,朝臣这会儿急了,联名上书请求太子即位,可是那奏折却被宇文靖一下子给拂到地上去了。
南宫霖的身体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不再中用,双腿业已残废,即便苟延残喘,也是个终身不能再行走的废人,满腹锦绣还不是空付。他现在放不下的,无非是那个长不大阿雪,可是作为一个谋士,似乎该给孟南飞留一条后路。世子不论面上表现得如此和善,心里总归还是想用江山作为棋盘来博弈一局的,以他现在的身体,早就没力气活到那个时候了,何谈帮孟南飞避过一劫呢。
心中想到自己的誓言和宇文靖的誓言的差别,霖的心里就闪过一丝落寞。
事情说起来,还得追溯到三年之前,南宫霖落魄之时为孟南飞所赏识做了昭王府幕僚的时候。说来话长,简洁了说便是霖与昭王府一行人去蓬莱登山观海的时候曾信誓旦旦的许下“此生尽心效力昭王府,万死也要护得昭王府周全”的誓言,而在此之前,他曾经在众人面前说过,自己最恨毁誓的人……本来后面那句话也可随便说说,当做醉话,可是孟南飞偏当真了,与前面那句话连在一起,若是自己毁誓,不是成了和宇文靖一样的人了么。
如今细细想来,孟南飞估摸着是诓自己的,可三年都习惯了,昭王府有难则救,就当死后,为昭王府留一条后路吧。
第二日,阿雪赶来,见到霖终于醒了,结果又哭了,好似梨花带雨,动人得紧。
“兄长——你终于醒了,听太子府的管家说你不能走路了,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本来是想瞒着她的,看来还是瞒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