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秦梁也傻了眼,他赶紧松开手,红着脸搔了搔后脑勺,嗫嚅着也说不出自己想干嘛。
眼珠子一转,他看到展念海手中的锅子,于是抢着端了过来,大步往外走。
“啊哈,你走得太慢了,我帮你端过去。”
说着,他就落花流水地跑去饭厅,留下展念海一人,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沉思。
第十三章
“秦梁,下周二我要搬走了。”
“什么!?”
当两个人和往常一样吃着晚饭时,展念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的秦梁差点打翻饭碗,不过他也没了继续吃的心思,急着追问外加表态。
“你在我这里住多久都没关系!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搬出去?你啥时候找的房子?小心被人骗……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时对你太凶了?我改!你的腿脚还不方便,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混呢……”
秦梁急得都快语无伦次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展念海瞧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然而,他有不得不离开的担忧和必须面对考验的决心。
“我在网上找的出租房,房东我见过,是个挺老实的本地人,你别担心。新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等下给你,空闲的时候你可以过来。白吃白住你这么长时间,总算也该换我尽一下地主之宜吧。”
展念海半带着玩笑的口吻没能鼓舞秦梁低落的心情,皱着张俊脸干巴巴的扒了两口饭后,把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往书房走。
展念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丝了然。
他不想害了阳光无邪的秦梁,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不让错误发展延续下去。
秦梁忽然回过头来,年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搬家那天,让我来帮你。”
说完,仿佛害怕被拒绝一般,扭头大步迈进书房,头一次,当着展念海的面,将房门牢牢紧闭。
不大的空间内,安静的吓人。
展念海呆呆地看着面前只吃了半碗的饭菜,在心底叹了口气——早知道秦梁的反应这么大,他应该等到吃完饭后再说。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各自想着难言的心事。
展念海看了眼书房紧闭的门,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秦梁只吃了这么点饭菜,等下肯定会肚饿,去准备一些小点心让他当作夜宵也好。
这一晚,展念海又品尝到了久违的失眠滋味。
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秦梁那张时而大笑时而佯怒时而扮鬼脸、古灵精怪的模样,最后却都化成堆着愁云,沮丧黯淡的表情。
秦梁的难过,似乎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展念海的心情。
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展念海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引得心脏阵阵紧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难受的侧躺在床上,展念海蜷缩起天生微凉的身体,准备慢慢熬过这种从未有过的痛苦。
而另一边,秦梁同样彻夜未眠。
自从晚饭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寸步未出。
寂静无声的夜,不断闪动的电脑屏幕,一个被临时当作烟灰缸的矿泉水瓶内塞了能有半瓶的烟蒂,房内烟雾弥漫,遮住了秦梁的表情。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秦梁终于按下回车键。很快屏幕上显示出“发送成功”的字样。秦梁盯着那行字,掐灭最后一根烟后,人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陷入靠背椅中。
搬家的那天,天公不作美,从清晨就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好在现在已是四五月份,未让人感到寒冷。
说是搬家,其实没几样事物。出租房内床褥衣橱都有,虽然简单但也齐全。
展念海被秦梁救下,寄居在别人屋檐下的这几个月,除了多添了几件衣服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再无其他身外之物。钱倒是有一点,这是展念海靠问秦梁借来的一万本金炒股赚来的。他将赚来的泰半的钱以及那一万块的本金用信封装着,在出门前悄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这不是还“人情”,而是展念海目前能表达的一点点心意。
“这地方倒也像是人住的。”
坐在床沿边上,秦梁说出他巡视一番后的结论。
“不过你这里只有一张床……以后我要是住下,睡在哪儿?”
展念海正在将毛衣衬衫挂到衣橱中,听到这颇带孩子气的话,不禁莞尔一笑。
“过几天我会去买张行军床,你要是过来住,我把这张床让给你。”
秦梁半真半假地调笑说:“让你睡行军床,我怎舍得?”
展念海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开始整理床铺,口中很快说着:“那你睡行军床也成。”
秦梁起身站到另一边,拽住被单的另外两边,帮着展念海铺好后,才小声地抱怨了句。
“不解风情的木头。”
展念海只作没听到,转身慢慢走去厨房,开始准备两个人的午饭。
第十四章
因为秦梁跟老板请了一天的假,而中午前两人又合力把房子清扫整理得差不多,到了下午秦梁变得无所事事,而因为展念海的腿也不能太长时间的站立,他就干脆拖着展念海一起躺倒在床上,头并着头聊起天来。
在扒着展念海让他从尿床事迹一直讲到遇上他的事情后,秦梁忽然沉默下来。
展念海告诉他的,全部都是真实的——这和秦梁让人查到的资料上的内容相符——但“真实”,并不等于“全部”。
展念海隐下的部分,秦梁也完全知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包括很多年前发生在学校里的那件惨事。
更何况,他救起展念海为他换衣服时,看到的那些布满全身、青紫交错的痕迹,那根本不可能是女人留下的。及至看到他身后的撕裂伤,越发肯定了秦梁的猜想。
他也明白,这样的事对一个正常男子来讲,该是多大的伤害。
因此,他不但不会看不起展念海,反而因他所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感到愤怒难平!
秦梁虽然年轻,但可不是没头没脑但凭一股冲动做事的毛躁小伙。伤害过展念海的人,他会慢慢地、向他们一一讨回这笔帐!
展念海在新的居所住了有一个多月,其间秦梁过来窜过几次门,不过听他说最近老总压榨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狠,导致他空闲的时间所剩无几,每次都匆匆来,吃过饭后说没几句又匆匆离开,有时候展念海好笑得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纯粹来蹭饭的。
而展念海留下的那些钱,秦梁从未提到过。
洗好碗时,挂钟的指针已经走过八点,展念海坐到写字桌前,打开电脑,上网,收看邮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完最后一封邮件后,展念海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目前,海阳集团的流动资金受到阻碍,不知什么原因银行不肯继续放款给海阳集团。而董事会各位股东,又对陶晓阳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以致于在内外交迫下陶晓阳变得烦躁不安,也头痛不已。新闻中的陶晓阳的神情气色难掩萎靡之态,很难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董事长相较,仿佛一夕之间便老去许多。
关上电脑,展念海起身离开书房,准备休息。经过客厅时,偶然抬头看向窗外,他住在六楼,正巧能望到今晚挂在半空中的明月。弯弯的月,如钩,虽有残缺,却也很美。
望着这轮在都市中难得一见的弯月,展念海的神情逐渐柔和放松,从紧抿的唇中逸出一声轻叹。
“……是时候了。”
海阳集团名下的股票已停牌三天,给出的公告中解释说,是需要资产重组。
海阳集团早在十年前已经上市,上市之后的走势一直平稳走高,这次的所谓资产重组,倒是跌了不少人的眼镜。
海阳集团拥有一栋独立的写字楼,共有三十二层高。位于最高层的会议室内,分两方坐下开会的人马,表面上融洽和睦,实则是剑拔弩张。
一斯文男子道:“陶总,我公司是诚心与贵司合作,愿出资买下贵公司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
陶晓阳却是面色不善:“余经理,难道贵司想一方坐大,吞并海阳集团不成?”
斯文男子哈哈一笑,道:“陶总真会说笑,我司绝无此意。”
“那你们为何……”
余经理不客气地打断说:“陶总,你我都是明白人,海阳集团的大部分流动资金被冻结,此时撤退无异于割肉饲虎,这绝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司愿出资支援,这也是唯一挽救海阳集团的方法,不是吗?”
陶晓阳嗤笑一声:“并不是非秦氏财阀不可,其他……”
“除了秦氏财阀,还有哪家公司愿意吃下海阳集团这块鸡肋,我想陶总也不会不清楚吧?”
第十五章
见陶晓阳沉了脸不吱声,余经理忽然缓和了声音,轻笑道:“陶总其实不必忧虑,我司志不在贵司,您仍然是最大的股东。”
“喔——?”对这种话陶晓阳自然不会轻信,“那我倒是不明白了,贵司想要参股的动机在哪里?”
只见余经理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陶晓阳。
“陶总只要看了这个,自然就会明白。”
陶晓阳带着疑惑打开文件,一页一页得翻看下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缓和。
最后,他合上文件夹,如释重负道:“原来如此,我倒是以小人之心,误解了贵司的好意……抱歉。”
余经理大度得摆了摆手,笑道:“陶总的慎重之处,一向让人敬佩。只可惜好人不长命,秦家老爷子还没来得及报恩,陶老爷子就……唉!”
陶晓阳一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晓阳承贵司的情,只是这百分之四十三的份额……”
“怎么?陶总有难处?”
“我也不瞒你,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手中握有半数的份额,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无论怎样我也凑不出百分之四十三的份额。”
“那令兄长……”
陶晓阳面有难色:“目前他下落不明,我已让人四处寻找。”
“希望令兄长平安归来。这合约一事……”
“等他回来后,可立即与贵司联系。”
“好吧,那——”余经理友好地伸出手,“先预祝双方合作愉快,顺利!”
陶晓阳回握时,忽然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余经理可否为我转达?”
“请陶总说来听听,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相帮。”
“余经理客气了,我只是想请秦氏财阀的总裁吃顿便饭,不知道他何时有空?”
“这……先让我回去问一下,再给你去电话,可以吗?”
“那我先在这里谢过了。”
看到一线希望后,陶晓阳心里安定许多,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回展念海。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上一刻还在心心念念的人,下一刻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主动出现在了他面前。
当秘书打电话进来告诉他有个自称是“展念海”的人来找他时,陶晓阳仿若被雷击中,一时间竟愣在那里。
“晓阳,很久不见了。”
淡淡的清澈干净的声音,人也是一如记忆中的俊秀清爽,这让陶晓阳既高兴又恼怒,口气中不免也带了些不满出来。
“你躲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想到要回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原因,弄得海阳集团一团糟!?”
“我知道……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
陶晓阳注意到展念海此来,随身还带了个牛皮信封。他忖度着坐回到宽大的办公桌后,看展念海微跛着右脚走到桌前。
一抬下巴,问:“你的脚,还没长好?”
展念海摇头:“当初落下了病根,这条腿就跛了。”
是那时候的强迫加上之后不要命的奔逃,让刚长出的骨头错了位。
陶晓阳心中有数,只淡淡“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展念海也不想多说,直奔主题。
“这里面有份条约,如果你签了它,在我名下的海阳集团的份额,我愿意无条件转让给你。”
“……里面是什么?拿来我看。”
展念海依言拿出来递给陶晓阳。那是一份他亲手起草的条约,为此还查阅了大量的法()律资料。
仔仔细细看完为数不多的几条条款,仿佛不敢相信般陶晓阳又再看了两遍,最后竟放声大笑起来。
“展念海啊展念海,真没想到你会想出这种笨办法,让我白白占这么大个便宜!”
第十六章
展念海静静等他笑完,才说道:“如果没有问题,请签字吧。”
“好……好!”
陶晓阳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扔回给对方。
“拿着你的东西,滚吧!”
展念海看了一下,然后把文件放回牛皮信封内。
“一周之内,那笔份额就能转入你的账下。”
看着朝门口走过去的展念海,陶晓阳突然起身,大步跨过去:“站住!”
展念海不及转身,便被陶晓阳压在门上,又被一把翻了过去,面向对方。
“放手!”
抬手狠狠推开堵住他的人。陡然拔高的声音,音色中有着明显的颤抖——是害怕,更是厌恶。
与陶晓阳隔着桌子谈话时,展念海还能保持镇静,但只要和对方一有肢体上的接触,那晚的噩梦就会袭上心头,那是想忘也忘不了的罪孽。
展念海显然也被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吓到了,面色变白,努力镇定情绪。
陶晓阳神情复杂得看着他,眼底隐隐有光芒闪过。
“抱歉。”展念海低声说着,“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住在哪里?”
“晓阳,我想你已经清楚,出了这扇门,你我就不能再有接触。”
陶晓阳无赖道:“可你还没出这扇门哪。”
展念海低着头,不去看他:“不要逼我反悔。”
“……”
倏地越过展念海打开门,陶晓阳咬牙切齿道:“滚吧!不过你别忘了,我们是留着相同血液的亲兄弟!”
展念海停下脚步,顿了顿,低声道:“希望你也别忘了。”
出了海阳集团的大楼,站在太阳底下,展念海顿觉压力减轻许多,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想起秦梁要他今晚回去秦梁的住所吃饭,展念海有些犹豫,不过,想和朋友分享自己喜悦的心情终是占了上风。前往秦梁家的途中,展念海顺路到菜场买了点对方喜欢的几样菜。
当晚,酒力一般的展念海因为心情舒畅所以喝了点小酒,两朵淡淡的红云飞上白皙的脸颊,平添几许血色,瞧着比往日又好看了几分。
“秦梁,我打算回去K市继续读书,以后很可能就留校当个老师。”
“什么?”正在偷偷看他的秦梁一听这话,当下傻了眼。“怎么这样突然?”
展念海微微一笑:“不算突然,这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只是以前一直下不了决心,所以从来没有跟你提及过。”
“那这次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展念海下了决心……秦梁心里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