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些人开始谋划越狱的事情来,常常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傻子也不参与,只是常常一个人躲着流眼泪,他想陆树河了,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河河会给他好吃的,会给他舒服睡觉的地方,睡觉的时候还会让他抱着,滑滑的暖暖的。他也不用被人打,被人讨厌。
从那时候起,傻子常常做些昏沉的梦,梦里树河没有离开他,那天,他端了那碗羊奶来,树河夸他乖,然后抱他,他们两个还在那个小村庄里面,傻子答应树河会好好照顾桠桠,不会跟桠桠抢东西。树河就摸着他的头夸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脱得光溜溜躺在床上,傻子就抱紧了河河。
他跟他说,我是乖乖的。河河就笑着点头。
囚犯们这天晚上正准备着逃跑,傻子睡得正香,梦话就说出来了,叫得很大声,说的是,我乖乖的。
囚犯们的心脏都掉在嗓子眼上了,不过还是惊醒了狱卒,那人迷糊着眼睛,提着灯就过来了,瞅了瞅这边。
那些囚犯们赶紧装着睡着了,安生地躺着
等到巡视的狱卒走了,那个雄壮的囚犯说着就狠狠地踢上傻子的后腰,几个人将傻子又打了一通,新制造出来的伤口,横生生地出现在傻子的身上脸上。
出了气,那些人气恼地坐在地上。
但是过了一小会,忽然惊叫了一句,大家纷纷被那人叫喊着去看躺在角落里的傻子。
那些流着血的伤口,慢慢地愈合,除了流在外面的血之外,就像从没受过伤的样子似的。
第九十三章:我开始想念很多人,很多在我记忆里存在的人
我这天夜里做了噩梦,从夜里惊醒过来,浑身是汗。
身边躺着的就是熟睡的尤钰段,看见我忽然醒过来,眯着眼睛摸摸我的脸,怎么啦,做噩梦了。
我吸了一口气,抱着腿坐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入睡。
尤钰段只好也起身陪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的衣袖说,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会逃跑的。
尤钰段犹豫了一下子,但还是带我出去了,一边替我套好衣服一边对我说,你乖一点,我就不会伤害你的,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披着裘毛大衣,尤钰段搂着我的肩,外面的月色正好,明亮的将道路照的光耀。
甚至能在御花园里闻到夜来香的味道,我坐在小亭子里,抱着腿看着水面上被不睡觉的小鱼晃动的荷叶。
我开始想念很多人,很多在我记忆里存在的人,而不是自顾自第说着曾经爱我,我也爱他的人,不知所踪的傻子,和好久不见的王爷。
这些年,当我做噩梦的时候,总没有好事情要发生,噩梦就像一个现实的预兆,它告诉我我曾经的美好,和我将要遇见的悲惨。
月亮惨白惨白地照耀着我们,尤钰段紧紧地抱着我,靠近我。
他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梦,他只知道他要一直陪着我,并且除了扶着我之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一夜过后,我似乎对他少了很多的憎恶和恐惧,我开始相信或许我们之前是好好的。
第二天,下了早朝的尤钰段就从地牢的总狱卒那里听说了昨夜发生的奇事,尤钰段不傻,这事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祭辕族的血祭,没什么还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林乍疏明明已经跟他定下了血祭,没道理还可以与傻子定,再说,傻子受的伤也没有转移到乍疏的身上来
也就是说,这世上还有一个纯血脉,并且还没死,没有让傻子长生,只是替他承受着伤痛。
尤钰段沉着脸想了一会后,对着那人说,将那人转移到单独的囚房去,还有暂时不要让他死掉。
尽管尤钰段想到了这里,但是他还是想不通这世上还会有其他的纯血脉,十段锦上记载过,到了林乍疏这一辈,就是最后一根血脉了,此后再也没有了。
尤钰段没往寝殿里去,反而去找了巫宴。
这几天巫宴都在寻找着如何让林乍疏恢复记忆的办法呢,已经几天没有出过门了,矢车陪着他,给他送饭什么的。
尤钰段进来的时候,也没有通报,倒是吓了巫宴一下。
巫宴抬头看着尤钰段期待的眼神,只好摇摇头。
这件事,我没办法,我从来没听说过能够让人失去记忆的办法,更不要说恢复了,我查了很多的典籍,上面说的千奇百怪,方子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不建议给乍疏用。
那现在怎么办。尤钰段皱着眉毛。
只能找到,那些给林乍疏下药的人,他们说不定有解药。
尤钰段面色凝重着想了一会儿,告诉巫宴有了什么方法一定要告诉他,然后又出去了。
林乍疏一天不记得他,他就要一天备受被他恐惧的煎熬。
两年了,他等了太久了,他等不了了。
尤钰段在全国散发了寻找治疗失忆的布告,贴在城门的布告栏上,这布告发出去没有两天,就有人拜访,而这些人正是贵临那群人。
尤钰段瞒着林乍疏在外面接见了他们,贵临一群人站在皇宫外面,面色严重地等着尤钰段。
尤钰段带了巫宴和矢车去,本想趁机替林乍疏报仇,甚至已经埋伏好了士兵。
贵临不是不知道这次见面的危险性的,但还是什么也不顾地回来了,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带了人来,但是如果我们今天出不了这里,你就不要想能够拿到解药。
尤钰段笑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你觉得,解药能够成为你的筹码吗。
贵临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在这种场合下,谁先示弱就输了。
贵临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这些年,我们不仅对林乍疏下了失去记忆的药,还有可以孕育孩子的药,如果你觉得你能够不伤害到他的身体而使他恢复记忆的话,我这颗人头,你就留下吧。
尤钰段皱了一下眉,但又松开,笑着说,你们想要什么。
这个东西,你绝对不想要它,你失去了它,对你毫无坏处。贵临见事情有希望,弯了眼睛看着尤钰段。
尤钰段抬起头问道,那是什么。
孩子,你把孩子给我,我就把解药给你。
尤钰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他,为什么。
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也应该能猜到一点,关于傻子体质的事情。
贵临慢慢叙说起来,傻子不是祭辕族的人,但是有人和傻子定下了血祭,并且血祭还在,傻子的血液也带着一点祭辕族的特性,而桠桠是他们的孩子,虽然血液不是很纯,但是这孩子却能够拥有祭辕族纯血脉的能力,我们要救一个人,她就快死了。
尤钰段摇着头说道,这不可能,除了林乍疏,没有其他纯血脉了,不可能有人会和傻子定下血祭。
贵临走了几步说道,据我所知,那个纯血脉,极有可能就是,林乍疏的亲生母亲。
什么,尤钰段瞪大了眼睛看着贵临,乍疏的母亲。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那么皇帝陛下愿不愿意将孩子给我们呢。
尤钰段回头看了看矢车,矢车显然不是很愿意,皱着眉瞅着贵临。
等我考虑几天。尤钰段对着贵临摆了摆手,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贵临看着尤钰段离去的背影,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尤钰段走回寝殿,正好看见林乍疏抱着桠桠欢笑着,小脸带着鲜嫩的粉色,露出白色的牙齿来。
我看见尤钰段走进来,给他让出了位置,跟他说,桠桠最近长得特别快,然后一边摸着桠桠的小胳膊,一边说,软乎乎的,呵呵。
尤钰段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我怪异地看着他,问他,怎么啦。
尤钰段说道,你想不想见傻子。
第九十四章:月光倾泻了一地,却容易凉人心。
真的吗我忽然兴奋地抓住他的手,我能够见他吗。
尤钰段点点头,让丫环抱走了桠桠带着我,往大牢方向走。
我一路上对他问东问西的,说,傻子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会又回来呢。
尤钰段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他在外面偷了别人东西,被打了抓到大牢里面来。
我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好看,嘴里嘟囔道,教他吃了别人的东西要付钱的,怎么还这样。
结果到了大牢里,看见躺在里面脸色苍白的傻子,忽然就又心软了。
我蹲在外面,向里面伸着手,叫着傻子,傻子似乎听见了,身体晃了晃,但却没起身。
我又叫了几声,傻子终于听清了,翻过身子来,看见是我,一路爬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埋怨着他,你怎么又不给钱呢。
傻子看着我,眼泪鼻涕流的哪里都是,但是抓住我的那只手却丝毫都不肯松开,嘴里只说,我乖乖的,我乖乖,河河,河……河。
你不乖。我佯装生气,转过头去。
傻子见我不肯理他,整个身子用了最后的力气撞击着牢门,撞得自己哪里都疼,却都比不上自己心疼,以为河河不理自己了,那番蚀透心骨的疼。
我站起来,看向尤钰段,祈求他能够放了傻子出去。
尤钰段知道我的心思,但却不肯说话。
我只好靠近了尤钰段拉着他的衣角,而这一幕,正好能够让傻子看见。
尤钰段伸出手来,拥着我的腰,吻着我的眉角,在我耳边嘤咛,你还爱他吗。
我瞅了瞅他的眼神,低着头说,我心疼他。
你好好陪着我,你就把他给放了好不好。尤钰段这样对我说。
我那时不知道,我对尤钰段的软弱,成为了傻子心里的一把仇恨的刺刀。
而我只是简单地想着,我们都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我也早就知道我不能够和傻子再继续一起生活,傻子什么都好,唯独少了我爱人的那份感觉,所有我答应尤钰段的条件,并没有犹豫多久,我以为这就是对我们都好的选择。
但,傻子不是这么想的。
我跑过去,对着傻子说道,你出去了,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傻子别着头不跟我说话,似乎不愿意理我。
而我却还一直误解他,不听话,不懂我的好意,却不知傻子为了能够照顾我,有多么努力。
而这些也都一直被尤钰段看着眼里,傻子对乍疏还是有着很重要的存在,就是他将来能够恢复记忆,桠桠也是个能够让他不断地回忆过去和傻子在一起日子的存在。
他不能杀了他,并不代表他就能够接受他的存在。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在床上睡得正香。
大牢里运出了一辆老车,驾车老狱卒抱着壶酒,坐在马车前面,而傻子衣衫褴褛,头发脏乱地坐在笼子里面。
驾车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小兵笑着跟老狱卒打招呼,打听着,这是要去哪啊。
老狱卒喝了一口甘冽的酒之后,说道,犯了什么重罪吧,皇上亲自下令说要把他流放到荒芜之地,看这身板,到了那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喽。
老狱卒这样打趣地说着。
而笼子里傻子的眼睛忽然闪了一瞬间的红光,然后这红光渐渐消淡下去,变成深渊似的黑色。
而另一边,尤钰段趁着林乍疏睡得深熟,起身穿上了衣服。
矢车正在外面等着,月光倾泻了一地,却容易凉人心。
尤钰段跟着矢车到了桠桠的房间,用布锦将桠桠包好,但桠桠没睡着,被这一折腾,哭得响亮,尤钰段实在没有办法,在桠桠睡穴上一点,孩子就立刻睡着了。
矢车看着尤钰段,却还是无言地跟着他出去了。
贵临一行人已经在城门外面等了半夜,一直没能等到尤钰段他们出来。
正是急躁的时候,看见夜色里驶过一辆飘着酒香和一股血污臭味的马车,没仔细看清,就过去了。
贵临朝着城门里面张望着,脚步不停地踏来踏去。
过了子时,尤钰段才抱着桠桠姗姗来迟。
桠桠在尤钰段怀里睡得正香,小脸泛着笑意。
贵临看见桠桠,心才踏实了几分,但尤钰段却迟迟不将孩子给他。
尤钰段这时候,不慌不忙地在月色下大量起桠桠的脸来,这孩子这些日子骨骼长的很快,脸却长的越来越像乍疏了,眼睫毛浓密的很,总让人有种一碰就碎的错觉。
贵临有些不耐烦了,但嘴上不敢说不来,只好等着。
尤钰段看得够了,才一步步走向贵临。
孩子侧躺在他的怀里,小嘴紧紧地抿着。
贵临看着孩子,从尤钰段怀里接了过来,安置给身后人。
尤钰段这时候才看着贵临,贵临将一包药从怀里掏出来,后退了几步之后,扔向尤钰段的后方,然后立即驾驭着轻功立刻这个地方。
矢车将那包药拿了回来,跑到尤钰段的身边,请示,要不要去追。
尤钰段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城门。
城外的草野上刮着很大的风,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浓烈的不知名的味道,让人的鼻头发酸,眼睛发红。
矢车不停地回头看着,却还是紧跟着尤钰段往回走。
谁的故事没有个结局呢,陆树河的故事终于接近尾声,而这故事的尾音,靡靡嘤嘤,似乎有着很多人的哭泣。
终于到最后,陆树河故事里的三个人,各奔他方。
然后,这故事的开始,谁说不是一场错误呢。
偏僻的小村,小河边的黄色花朵,肮脏的泥土,饿扁的肚子,都不见了。
伪装善意的大娘,深藏的阴谋,表面上如此和谐的生活都,烟消云散了。
而,陆树河,终于也不再叫,陆树河了。
他说,他的名字是,林乍疏。
第九十五章:从繁复的灰尘里抽出你的名字
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尤钰段就坐在我的身边,看上去似乎是没睡的样子,脸色很是不好看。
我笑着摸着我的肚皮,说着,我饿。
尤钰段招呼着让人为我去准备早饭,而我穿好衣服,走出去。
菜上了一桌,丰富的不像话,但我却看着尤钰段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怎么啦。
尤钰段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只好自己夹菜吃,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桠桠来,问道,桠桠在哪呢,也没吃饭的吧。
尤钰段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没有回答我。
我放下筷子,看着尤钰段。
尤钰段忽然抓住我的肩,说道,昨夜宫里着了火,孩子没能救回来。
我的脸色乍然变成青色,一边勉强地笑着,一边说道,你骗我吧,哈哈。
尤钰段正要解释,我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可能,我抓住尤钰段的手,喊道,昨夜有人来宫里面吗,是不是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尤钰段见瞒不过,只好承认了是那些人带走了桠桠。
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就昏了过去。
而眼泪淹没了我沉睡的梦里,梦里却是的一干二净,没有人,没有东西,也没有我自己。
尤钰段赶紧抱了我回到床上,叫了人去叫太医来。
太医替我把了脉,说我只是受了惊,没什么大事。
尤钰段正要让他去煎一些压惊的药,但看太医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一直反复地把着乍疏的脉。
怎么了,还有其他问题吗。尤钰段紧张地问。
这样奇特的脉象,老夫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接触过,我还要多些时间才能有定论。太医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皱着眉。
尤钰段担心着乍疏,一边吩咐着人去煎压惊的药,一边让巫宴亲自去煎恢复记忆的药。
这种情况下,林乍疏的记忆恢复的越早越好,或许恢复了记忆,他就能够看透失去桠桠这件事情。
我只知道昏迷当中,似乎被苦涩的药浸透,那般涩苦被灌进我的胃,我的身体,然后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脑袋里抽离一些东西,搅乱一些东西。
我一睡,似乎如何都醒不过来。
有个人,风情万种的人,温柔似水的人,抱着我给我讲情话的人,与我同穿大红色喜袍的人,在桐花里拥抱我,旋转着吻我的人,为我承受所有的痛苦的人,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相爱的人,带我走过千山万水的人,他的名字终于让我在繁复的灰尘里抽出来了,他的名字叫做,尤钰段。
他是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
但是,也是这个人,他狠心,亲手将我的孩子,送入深渊,送给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