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白暮尘起身离开,如果此刻他转过身,就能看见一只青白的手从墓碑后伸出,似要抓住什么,只是这只手还来不及伸直,便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握住。
去公司的路上,白暮尘整理着自己的心情,宋远桥曾对他说过,不能让心情影响到工作。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是他的义父。
“我明天回来,大概下午两点到。”
“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你派司机来接我就行了。”
“好。”
推开办公室的门,刘禹已经在里面了,正皱着眉头,看手上的资料。
“你看出什么了吗?”
“你来了,我前段时间说过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前几天你去日本,我去了方莹遇害的案发现场,发现有几个死角在监控里看不到,能知道这一点的肯定是要非常熟悉环境的人,或是在监控室的人。后来我去了监控室,他们告诉我,因为方莹的事,以前的人都被解雇了,甚至连保安都换了,这样一来,嫌疑人的目标就太大了。我又去了何毅遇害的案发现场,那个洗手间已经被封了,当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监控上时,却遗漏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洗手间里有一扇窗户,如果凶手是从外面进入,监控录像里看不到凶手,这是必然的,但不是所有人从外面进入都可以再从里面出去,那扇窗户至少有两米高,洗手间里无任何可以移动的工具,所以我猜测,凶手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或者那个人使用了工具,但是窗棱的瓷砖上无任何痕迹,也就排除了第二种可能,凶手一定是一米八以上,只有足够高才能站在床上将方莹的尸体绑到吊灯上。”
“找到可疑的人了吗?”
“这才是我烦恼的问题,一米八的人有好几个,但是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时白暮尘想到了莫千离,自己的身高是一米八一,莫千离高出自己一个头,至少是一米九,那么那个人会是凶手吗?为什么要杀害何毅了?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义父明天回来。”
回到家,吃了晚饭,白暮尘回到卧室给何毅的家人打了电话。
“伯母,你好,我是白暮尘,请问何毅的朋友中有没有姓莫的?我在调查他的案子。”
“暮尘啊,何毅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啊,我们去了好几次警察局,他们只会找借口,你可一定要找出凶手,不能让我家何毅死得不明不白。”
“伯母放心,我会找出凶手的。”一定会。
电话那头传来吵闹声,但白暮尘还是听到了他要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不尽人意。
“打扰了,伯母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白暮尘开始怀疑那个人也许不是凶手,去日本的事,只有那几个助理知道,也让他们保密,难道助理之中还有他的同伙?可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他的名字吗?莫千离,他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雪姨一大早起来做卫生,老爷就要回来了,她可一点儿都不敢马虎,里里外外,反复打扫了三遍,一点儿灰尘都看不到,地板简直能照出人影儿。
胖厨师托人从老远的地方带回来两只土鸡,用来熬汤。整个屋里的人,忙得上蹿下跳,生怕宋远桥有丝毫不满意。
宋远桥没有子女,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便查出不育,为此他没有多苦恼,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当时他把所有精力全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公司才步入正轨,他没有多余精力去关心其他事。事业有成之后,他才开始想,没有后代,公司也只能交给别人,自己拼死拼活的熬了十多年才建好的公司,无论怎样也不能交给别人,这才有了白暮尘。
吃晚饭的时候,桌上摆了三副碗筷,宋远桥问:“有客人要来吗?”
雪姨解释道:“是少爷的一个朋友住在这儿。”
雪姨他们几乎不关注外界发生的事,知道的都是从电视上看到的,他们只知道恪守本分,白暮尘的事只要他不说,他们也就不会去多嘴。
白暮尘今天提前下班,回到家宋远桥端坐在椅子上,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宋远桥的目光落在白暮尘后面的那个人身上,他不知道冷漠如白暮尘也会有朋友,还是好到可以带回家的朋友。
白暮尘拉着刘禹走到宋远桥跟前,说道:“义父,这是重案侦查组的成员,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遇害,他是来破案的。”白暮尘了解宋远桥,此刻宋远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刘禹。
“宋先生你好,我叫刘禹。”
刘禹的语气很恭敬而不失温和,却让宋远桥的背挺得更直,白暮尘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惊讶,是的,那是惊讶。和宋远桥生活了10年,这还是白暮尘第一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难道义父认识刘禹?
“来者是客,刘警官,请坐。”
“不敢当不敢当,住在这里为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刘警官是哪里人?”
“我老家是在D市辛茂县。”
“十多年前我去过那里,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有好些年没回去了,当警察一年到头都在破案,特别是我们这种重案侦查,一个案子就得费好些时日。”
白暮尘看着两人如此客套的说话,怎么都不觉得两人像是认识。
“暮尘我记得前段时间方家出了事,你又说你一个朋友遇害,最近很不太平啊,我问了管家,你怎么没照我说的做,出门在外也不带几个保镖?”
“前段时间有路警官他们暗中跟着,现在有刘警官。”
“那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刘警官了。”
“不用不用,这是我的职责。”
一顿饭吃完,刘禹被宋远桥叫到书房,说是需要讨论一下白暮尘的安全问题。白暮尘总觉得他们的交谈中话中有话,可是他们的样子又不像认识,难道是自己最近因为案子的缘故,觉得什么都有蹊跷。
“刘禹,好久不见。”
“宋先生,的确是有很久没见了。”
“我竟想不到你为了能接近我如此煞费苦心。”宋远桥鄙夷的看着刘禹。
“我不懂宋先生的意思。”
“你在他身边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没死心?”刘禹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白暮尘。
“这你可错怪我了,别人都说干一行爱一行,我是为了案子的事才迫不得已留在这里。”
“好一个迫不得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我会想不到?”宋远桥一副嫌恶的表情。
刘禹耸了耸肩,说道:“宋先生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也没办法,只是连当事人都没和我计较,宋先生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是小人?”宋远桥的声音一下提高好几个度。“要不是暮尘他失忆了,恐怕最不想见到你的人是他。”
“啪”的一声,将两人快要燃起的怒火瞬间熄灭,就像拳击场上的两个人,上一刻还打得无比激烈,听到裁判说时间到,立马停手。两人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不过只是一本书从书架上掉落下来。停顿片刻,对话继续。
“失忆?”
“这还多亏了你的安排,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控制他。”
“看来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你最好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他,处理一个小小的警察,这点儿能耐我还是有的。”宋远桥撂下狠话。
“宋先生放心,我说过我只是来办案的。”
“最好是这样,在我面前最好别耍什么小聪明,你可以滚了。”
刘禹握住门把的手暗暗用力,宋远桥居然还是看不起他,凭什么白暮尘可以过得这么滋润,自己却吃了那么多苦,才混到今天这个样子,而只要宋远桥一句话,所有的努力瞬间就能化为泡影,他不服,总有一天,他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他发誓,一定会有让他们跪下来求自己的那一天。
十
刘禹与宋远桥的对话内容,白暮尘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关心的是杀害何毅的凶手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他甚至怀疑凶手已经离开了,不然为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过在夏尼尔看来,越是风平浪静,危险就越大,点儿都不能掉以轻心。
自那次刘禹与宋远桥谈过之后,两人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宋远桥更像是对刘禹视而不见,刘禹到也无所谓,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多说无益。
白暮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与宋远桥除了谈公事,大部分时间也是沉默。
“暮尘,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吧!”
“是的,再过三个月就满二十八。”
“说来年龄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人啊?”
刘禹表面上只是听听,心里却暗骂这只老狐狸真会装,白暮尘就是他的一颗棋子,怎么可能放过联姻这种好机会,明着问这种问题,看似在关心,恐怕暗地里早就想好要让白暮尘娶谁了。
“还没有中意的人。”
“既然这样,义父到是看好一个人,她是柳市长的女儿,叫柳意,我见过,长得很漂亮,一点儿不比电视上那些模特差,性格也温柔,配你正好,你看约个时间,你们见一面如何?”
刘禹心里冷笑,果然早就有预谋。
“全凭义父安排。”
“好,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安排你们见面。”
宋远桥说是安排,其实早就安排好了,他料想白暮尘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时间定在这个周日的晚上,酒店也是早就订好了的。私下里宋远桥与柳意的父亲柳市长谈过,双方达成协议,说是他们见面,无非是让两人认识一下,柳意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父亲经济上的牺牲品,嫁给谁对她来说都一样,她没有反抗的能力。
白暮尘要去见柳意,刘禹自然不可能跟着一起去,也不想留在这儿看宋远桥的脸色,索性出去溜达溜达。宋远桥担心白暮尘的安全,派了几个保镖暗中保护他。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白暮尘被宋远桥催促着,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宋远桥还对他说不能让对方先到,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白暮尘等了半个小时,柳意就到了,见到白暮尘那一刻,柳意心里有些小小的紧张,她没想到父亲给他挑的人会是白暮尘。在上流社会,很少有人不知道白暮尘,毕竟一个有身份有能力又有相貌,却没有绯闻的男人,是多么炙手可热。而白暮尘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不过这都不算什么,真要和其他人比起来,柳意更愿意嫁给白暮尘。
两人坐下后,白暮尘让柳意点菜,柳意让他随便点几个就好,白暮尘还真随意挑了几个。侍者离开后,两人沉默不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白暮尘丝毫没察觉,自顾自的看着手机,柳意最终打破了僵局。
“那个,暮尘,老实说,见到你,我很惊讶,没想到父亲给我安排的人会是你,是你的话,我觉得我很幸运。”柳意说的是实话。
“为什么?”白暮尘看着她,其实对他来说,谁都一样,只要完成宋远桥给他的任务就行。
“有些人很羡慕我是市长的女儿,却不知道我只是父亲的工具,为他带来利益的工具,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不娶我,我就会被安排嫁给另一个人,但我希望你能娶我,哪怕只是怜悯我也好。”
白暮尘没回答,他在思考,他的义父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他知道,他的义父是希望他能娶眼前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是市长的女儿,娶了市长的女儿,能为公司带来非常大的帮助,这场婚姻其实只是为了能给双方带来利益,而自己与柳意便是利益下的牺牲品,这么说他的义父也是帮他当做了工具吗?
白暮尘的沉默让柳意以为是他无声的拒绝,担忧害怕之下,伸出右手握住了白暮尘的手。“暮尘,别拒绝我,我不想嫁给别人,我保证我会很听话,绝不给你添麻烦,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一双美目渐渐湿润。
白暮尘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他也不能拒绝,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只好点头。柳意松了口气,说了声谢谢。侍者开始上菜,两人的气氛还算融洽,不过大多是柳意在说,白暮尘听着,偶尔插上一句。
吃过饭后,柳意提议去逛街,白暮尘同意,柳意很高兴,一路有说有笑,刚想主动一点儿挽住白暮尘的手臂,耳旁突兀的响起一声“放开他”,柳意全身一颤,停下脚步,白暮尘问她怎么了,她摇头,对白暮尘笑了笑。两人继续走,柳意状似不经意的回头,什么人也没有,后怕似的跟上,也不敢再去挽他的手。
逛了许久,白暮尘送柳意回去,临走之际,柳意攀上白暮尘给了他一个吻。
回到家,白暮尘洗过澡躺在床上,对于那个吻,他没什么感觉,也没去想。
一觉醒来,吃早饭,刘禹不在,雪姨说昨天刘禹没回来。
饭桌上,宋远桥问:“觉得柳意怎么样?”
“很好。”白暮尘本想问是不是就算自己不喜欢,也别无选择,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宋远桥给他选择的路线,他其实早就习惯了吧。
宋远桥满意的说:“那就好。”
去公司的路上,他想起昨天半夜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一只萨摩耶,跑到他床上,对着他的脸一直舔,不管他怎么赶都赶不走,舔完脸又去舔自己的嘴,还好只是一个梦,不然那得多脏,那只狗居然还把舌头伸进了自己嘴里,该不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当做点心了吧,他觉得这个梦太奇怪了。
白暮尘走进办公室,他以为会看到刘禹,里面却空无一人,这个时候,刘禹会去哪儿了?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刘禹。
“你在哪儿?”刘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电话那头也有些吵。
“在公司。”
“柳意被人杀害了。”
“怎么会?”白暮尘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疑惑,如果杀害柳意的也是那个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白暮尘真的想不出来凶手选择这些人的理由。
“我现在正赶往现场,等我回来再告诉你结果。”
白暮尘这一天都有些恍惚,按照凶手无规则的选择目标下手,下一个人又会是谁?但那个人必定会从自己身边找目标,到底是为什么?是在针对自己,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恐惧害怕呢?
白暮尘回到家,雪姨担忧的看着他,宋远桥已经把这事告诉了他们,雪姨本来还以为两人应该会结婚,今早还在白暮尘床上发现一根头发,哪知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的人,真是丧心病狂。
“暮尘,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昨天你才和她见面,今天人就遇害了,就算是巧合,也没这么巧吧!”
“义父的意思是,有人蓄意杀害。”
“毕竟娶了柳意,对两家的帮助非同小可,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让你们结婚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但是我怀疑一个人。”
“你是说刘禹,不可能,他是来破案的,义父不如先等他回来,听听他的说法,再作判断。”
说曹操,曹操到,刘禹一进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刘警官这件案子你怎么看?”问话的是宋远桥。
“柳意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凌晨三点,柳市长家戒备森严,却没有找到凶手是如何进入的,这点儿不留下作案痕迹的方式与前两次的案件一样,但是这次凶手有些残忍,柳意的嘴唇都被剜掉了,我担心凶手下一次的目标会是你。”刘禹看着白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