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尘还没反应过来,纳兰瑾枢便由守变为攻,剑法虽不按常理出招,却变幻莫测,每一招每一式都会置人于死地,若不是纳兰瑾枢刻意手下留情,傅清尘早已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纳兰瑾枢出招的速度并不快,足以让傅清尘看清楚他的招式,这分明就是教他剑法。傅清尘一边应付一边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人唇边携着笑,却是带了些魅惑的。
“你走神了。”纳兰瑾枢道,同时,傅清尘手上的剑被打了出去,身子也因为冲击力往后仰去。
纳兰瑾枢快步上前,拦腰搂住他。经过方才比剑,傅清尘嘴里还喘着气,纳兰瑾枢的呼吸竟没有一丝混乱。
“走神走得那么厉害,在想什么?嗯?”
看着那人挑起的眉,傅清尘冷着脸道:“在想怎么杀了你。”
“这有何难,待我与你共度良宵翻云覆雨,你大可趁我投入之时行凶。”
“下流。”
纳兰瑾枢轻笑,“有甚下流的,不过是告诉你一个最好的行凶方法。”
傅清尘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还不松开。”
纳兰瑾枢扔了手上的剑,小声道:“别乱说话,聂媛正要走过来,你若不想被她招为驸马,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傅清尘想要回头,却被纳兰瑾枢稳住了后脑,轻声道:“乖,别乱看。”
傅清尘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她过来了与你搂着我何干。”
“自然有干系。”纳兰瑾枢瞥到前面不远聂媛被家丁带着走来,被一棵枝叶稀疏树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到傅清尘和纳兰瑾枢。
待聂媛走到能看到他们的时候,纳兰瑾枢毫无预示地吻上了傅清尘,就只是浅吻,唇瓣碰着唇瓣,带了些许温柔。
青石小道上的聂媛公主愣住,看着前面两位亲密的男子再也移不动脚步。
被强吻的小猫又要炸毛,纳兰瑾枢及时抚了抚小猫的头,轻声道:“往后看。”
傅清尘顾不得去生气,转身,通向这块空地的道上,家丁、聂媛以及她带来的太监全部怔住。
纳兰瑾枢气定神闲,连忙拱了拱手,“公主大驾,臣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聂媛愣在那里久久没开口,看了一眼傅清尘,只觉心里很痛。亏她这些日对他思之若狂,亏她为了他断然拒绝远嫁。
聂媛良久才开口,“你,你们……”
纳兰瑾枢笑了笑,“既然被公主亲眼所见,臣也没甚好隐瞒的。”过去牵起傅清尘的手,“臣与傅校尉,是互定终身的情人。”
聂媛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是,可是你们都是男人。”
“相爱即可,何必计较是男是女。”
傅清尘用力掐纳兰瑾枢的手指,交握的十指还是纹丝不动,被掐的人根本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疼痛的表情。
聂媛公主兀自掩饰自己失望失落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呵,是么,难怪侯爷二十有五却未曾娶亲。”
纳兰瑾枢看向傅清尘,“本侯娶不娶亲,就要看他愿不愿意。”
10.深宫里的美人
傅清尘冷着脸不回应,任他自己演独角戏。聂媛红着眼眶,都有了想哭的冲动,高傲的公主何时这般落魄过。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寒舍,有何事?”
聂媛摇了摇头,“没甚要事,不过是过来探一探傅校尉,看他身子无碍,本宫就放心了。”
“面上是没事,不过,他受的是内伤,还需长久调养。”
“是么,那傅校尉便留在府上多休养些时日。”聂媛尴尬地笑着,“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公主既然有事,臣就不做挽留。”纳兰瑾枢含着笑,道:“不过,公主今日所见,外人并不知晓,还请公主保密才是。”
这话中意便是若这事传了出去,那只能是聂媛传出去的。瑾阳候是连皇上都要竟让三分的人物,孤傲的公主心里气愤,面上却笑得随和,“侯爷放心,本宫不会多嘴。”
“那臣就放心了。”
聂媛大跨步离开侯府,坐上帏轿,眼泪才哗啦哗啦地流,回到寝宫里头,砸了几件瓷器,摔了几本书,还不解气。
后来,又匆匆忙忙跑到御书房,说道:“父皇,儿臣愿意嫁去怳朝!”
皇帝听后龙颜大悦,近日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皇后拉着聂媛的手,颇为欣慰道:“媛儿总算开窍了,不枉费父皇和母后这些年对你的宠爱。”
聂媛公主嫁到怳朝和亲之事尘埃落定,就只等怳朝使臣到来。
是夜,月圆,风徐。
燃着火把的洞室里,一名白衣男子盘腿坐在玉石床上,双目紧闭,双手放于膝盖,身子颤抖异常。练易寒经大半个月,借助千年寒玉体内聚集了一些阴寒之气,平日里便觉着体内阴寒之气乱窜,但今日更为严重些。
过不多久,傅清尘唇色发紫,脸上也开始变清,就如被冻伤那般。从玉床上下来,傅清尘双腿颤抖,连站都站不稳,手脚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
不过才大半个月便有如此大的反噬,再练下去,若是掌控不住体内的阴寒之气,恐怕九死一生。
傅清尘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体内的寒气不断上涌,就要将他反噬。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往前倒去,倒在地上的人根本没有力气再起来,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却毫无作用。寒气是体内涌上来的,外界再怎么温暖也抑制不住。
有脚步声渐近,傅清尘睁开眼后只看到旁边一双做工精致的鞋子,然后,是一个紫色的身影。模糊之中,他能感受到有人将他扶起,再将他打横抱起。
纳兰瑾枢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猫,有些怜惜,抖成这样必定是很冷。
初练易寒经,会因掌控不住体内聚集的阴寒之气而被反噬,平日里倒还能好掌控,可是一到月圆之夜,阴寒之气最为重时,体内的阴寒之气也会跟着跃跃欲试,这时就难以掌控。
随着练的时日变长,体内阴寒之气渐长,若是再掌控不住,反噬就会越加严重。若能掌控得好,收放自如,则体内的阴寒之气就会变为最得力的杀人武器。
纳兰瑾枢抱着傅清尘出了洞室,将他抱进了离这里最近的寝房,小猫冷得缩成了一团,脸色也异常难看。
纳兰瑾枢将他平放在榻上,顺手解他的腰带。傅清尘还有那么一丝清醒,连忙按住那只手,“你要做什么?”
“给你宽衣。”纳兰瑾枢移开他颤抖的手,继续为他宽衣。
被寒气反噬的人牙齿打着架,说话变得艰难,“别,别碰我……”
身上的衣裳被剥了个干净,纳兰瑾枢扯过被子盖住他的身子,开始着手解自己的衣裳。把衣裳除了,放下床帘,再掀开被子,压上他的身。
傅清尘感受到有人压了上来,扭动着身子,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别碰我……”
都冻成这样了,还在反抗。纳兰瑾枢轻叹一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乖,别动,抱紧我。”
纳兰瑾枢的身子就像一个暖炉,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送热量,将他体内不断涌上来的阴寒之气压制住。纳兰瑾枢将他抱紧,动用了内力压制他体内的阴寒之气。
纳兰瑾枢练的功夫属阳,只要他动用内力,便能将傅清尘体内的阴寒之气抑制住。
褥被之下两副身子交叠,只有肩膀以上露在外面。身下的人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身子也渐渐停止颤抖。
不知不觉中,身下的人已经紧紧搂住了身上那个温暖他的人。这是本能罢了,人在寒冷之时总会下意识搂住能给自己温暖的物体。
翌日晨光乍现之时,窗外莺啼鸟鸣,一派生机。
傅清尘渐渐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截白皙的脖颈,自己的双手正缠绕在身边这人的身上。回想昨日种种模糊画面,像是受了惊的小猫,傅清尘立即就松开了手。
身旁的人也缓缓睁开眼睛,“怎么不多睡会?”抬起手臂要抚一抚自己心爱的小猫,却被无情地拍开手。昨日还紧紧搂着他不放的小猫此时又恢复原样。
“下流!”傅清尘扯着被子盖住自己一丝不挂的坐起来,往床内侧移了移,纳兰瑾枢身上的被子被他带走,同样一丝不挂的身子露出了一半。
他倒也不觉着羞耻,露了半个身子也毫无动容。
傅清尘下意识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脸上一红,没好气地移开视线,“你给我滚!”
纳兰瑾枢道:“这床是我的。”
傅清尘抓紧身下的被褥,死活不肯再看他的身子,头扭向一边,“快出去。”
纳兰瑾枢轻笑一声,“你这是害羞了?”
“没有。”
“那为何不敢看我?”纳兰瑾枢幽幽道:“还是说,你怕我把持不住,把你吃了?”
傅清尘紧抿着唇不说话,每每都会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似乎开始习惯。
“若要吃,昨天就该趁人之危吃干抹净,何必等到今日。”
侧脸一湿,傅清尘警觉地回头,纳兰瑾枢衣冠整齐地撑在床上,方才是在他侧脸落下了一吻。
“越看越讨人喜欢。”他天生含笑的眉目在柔和的晨曦中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美,一时之间,让还在炸毛中的小猫有些无措。
傅清尘再次回到宫中是半个月后,聂媛公主再有几日便要随怳朝使臣前往怳国,怕是日后再难以回来。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公主也收敛了些性子,整日陪着皇后身边说是要尽一份做女儿的孝心,毕竟是亲生骨肉,这一分离便是终身,自然多有不舍。
傅清尘假意在宫中巡视,靠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潜到冷宫。纳兰瑾枢昨日说过,下朝后会在冷宫前等他。
傅清尘抵达时,纳兰瑾枢已经在候着。
傅清尘环视一周,见无人把守,便问:“来这作甚?”
“带你见一个人。”
“谁?”
“这世上你最想见到的。”转身提步跨进冷宫,傅清尘心中狐疑会是谁,随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冷宫里头的妃子向来呆不久,有些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便疯疯癫癫,也有些受不住寂寞自我了断的。而有一个人却在这冷宫里头住了十个年头。一身整齐的素衣,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虽上了些年岁,却还能看得出几分姿色。
她坐在桌旁,一针一线地绣着花纹繁复的牡丹,神情十分祥和。
傅清尘第一眼见到她,便怔愣住,一双平日里泛着冰渣子的眼睛也化作一汪清泉。专注刺绣的中年女人偏头,对上傅清尘的眼睛,显然为突然有人闯进来而感到诧异,“你是……?”
傅清尘良久才动了动嘴唇,“母妃……”
中年女人似更加诧异,刺绣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方才唤我母妃?”
傅清尘一步一步靠近,这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生母,他绝不会认错。当年孟芳尘为报仇,只身化作舞姬混入宫中,后行刺不成被诛杀。傅清尘以为她早已不在世上,却没想到她还没死。
傅清尘走到她面前,他一字一句试图唤起她的记忆,“我姓聂名卿言。”
孟芳尘脸上浮起一丝笑,“你姓聂,莫非是宫里头的哪位皇子?”
傅清尘怔住,她的娘亲又怎会不记得自己孩子的名字?还是说,他认错人了?
纳兰瑾枢在他耳边低声道:“她失忆了,以前的事早已不记得。”
傅清尘身子一颤,握紧拳头,看着纳兰瑾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纳兰瑾枢未答,孟芳尘便开口道:“这位殿下可是认错人了。”
傅清尘看着她,“我……”
孟芳尘温和一笑,“我进宫不到半年便来了这,未曾有过子嗣。”
方才还因见到生母而欣喜不已的傅清尘此时又心痛不已,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的娘亲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忘了?
傅清尘看着她,低头艰涩开口,“是我认错了。”
孟芳尘抿唇一笑,“殿下既然能将我和你的母妃错认,想必样貌上必有几分相似。”
“嗯,十分相似。”
“世间之大,既有两个长得十分相似的人,算来都是缘分。”孟芳尘她在此地孤独了十余年,难得见到外人,今日见到傅清尘显然十分欢喜,她起身取出一块绣了孔雀的丝帕,“我这没甚东西可赠,一点薄礼,算作是见面礼,你莫要嫌弃。”
傅清尘接过她手上的丝帕,语气温柔道:“很好看。”
孟芳尘脸上的笑意更深,“都是平日里闲得无事消磨光阴的,手艺比不上宫里头的绣娘。”
纳兰瑾枢倚在门边看着里面两母子相处的画面,傅清尘虽脸上还是不多表情,眼神却是无比温柔的。卸下冷漠的伪装,这样的傅清尘,才是本尊。
11.侯爷很温柔
在冷宫里待了一炷香时间便离开,纳兰瑾枢和傅清尘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了来,正好遇上原先被支开的冷宫侍卫。
纳兰瑾枢在两名侍卫面前驻足,语气清冷,“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本侯决不轻饶。”
“小的不敢。”
离开冷宫,纳兰瑾枢径直出了宫,傅清尘则回到公主的寝宫。
聂媛已经从皇后那回来,见到傅清尘,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本宫跟父皇说了,明日你便能回去军营。”
傅清尘拱了拱手,“是。”
刁蛮的公主看着他,欲言又止,甩了袖子就兀自回了寝房。
是夜。
纳兰瑾枢在院前摆了一桌酒席,桌上两副酒器,一个是为自己准备,一个是为他要等的人准备。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院前昏黄的光影下,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纳兰瑾枢提着细颈壶为那一只空杯倒满酒,“言儿,过来。”
傅清尘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桌上早已准备的两只酒杯,“你知道我会来?”
纳兰瑾枢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即便你不来,今晚这也会摆两个杯子。”仰头饮下杯中酒,继续道:“心中一旦有所牵挂,一个人喝起酒来总觉着少了些什么,所以便备了两副酒器,即便等不来,最起码还会有所期许。”
傅清尘端起杯子,一口喝尽,手上的杯子落在大理石的桌上,发出一声清响。清冷的眼中氤氲着悲凉,他直视对坐的人,“告诉我,母妃到底为何会在冷宫?”
纳兰瑾枢顿了顿饮酒的动作,唇边浮起一抹微笑,“你这是,在求我?”
傅清尘沉吟半响,“你不说也罢,我自己会查清楚。”
“但这世上,除了皇帝,恐怕就只有我晓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又如何?你不说,我亦不会强求。”
纳兰瑾枢放下手上的瓷杯,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他,“你要问的,我又怎会不告诉你?”
“那就快说。”
纳兰瑾枢瓷器细颈壶为他倒酒,晶莹的酒液顺着壶嘴倾泻而下,他慢慢说起,“十二年前,六王府满门抄斩……”
半年后,六王妃孟芳尘易容后在一次宫廷宴会之中化作舞姬混入宫中,其曼妙非凡的舞姿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本要在宴会之中行刺的孟芳尘便改了主意。
当晚,孟芳尘果真被太监传召到皇帝寝宫。皇帝被美色所迷,全然不知危机四伏,她伺机下手,却被皇帝识破。侍卫及时出现,孟芳尘与两名侍卫高手相斗,自然落在下风,打斗之中头部受了重伤,醒来后记忆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