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厉景琛几人落坐,将千层糕小心的放在石桌上的时候,地上的沙皮狗终于有了反应,“汪汪”的叫了两声,连带着千层糕也细声细气的回应了两声,大概是一母同胞、叼过同一个奶奶的原因,它们兄弟之间也存在着感应。
“千层糕大概是一两日就出现不适,有上吐下泻的现象,府中下人也看过了,并没有给出针对的良策,我想着千层糕送老板这儿得来的,想来老板应该知晓它生病的原因,今日就将千层糕带来了,叨扰了店家还请见谅。”寒暄过后,厉景琛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说道。
胡女入乡随俗取了个汉名唤作四娘,听了厉景琛的话,摆手说道:“公子言重了,小狗生病了能够想到小女,是小女的福气,公子将小狗带来并没有打扰到小女,反而让小店蓬荜生辉。小女看看小狗行吗?”
“请便,麻烦店家了。”
“公子唤小女四娘便可。”四娘将千层糕抱在手中,掰开千层糕的牙齿、掀开千层糕的眼皮,还稳了稳千层糕身上的气味,询问了一下千层糕最近的饮食,“千层糕,很可爱的名字,它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罢了,吃些药、调理一下就好。小女这就叫下人拿了药来,以后注意饮食就不会再犯了,但沙皮狗容易得皮肤上的疾病,需要注意清洁,它的睫毛也容易倒长进眼睛里,也要注意了。”
四娘是个爱狗之人,将狗儿照顾的很好,店中不仅仅有一只几个月大的沙皮狗还有其他几只小土狗在,只是并不都在院中。
“你说谎。”姜弼宁唰的合上扇子,单手撑着头看着四娘说道,语气笃定。
四娘一阵慌乱,抓着千层糕的手不自觉收紧,千层糕本就不怎么舒服,现在又被这样对待,难受
的踢着爪子、“唔唔”的叫唤着,脑袋还往厉景琛那边扭期待着小主人能够救自己。
没有让千层糕失望,厉景琛伸手将千层糕从紧张的四娘手中解救了出来,坐下后、安抚的摸了摸
千层糕的背,这才慢慢地说道:“你见到我们虽然极力的想要表现出惊讶,但很不成功,你太刻意了,反而现在造作,太假了。”收敛了好说话的面孔,厉景琛冷眼看着四娘,“说,你背后什么人?引我们过来究竟为何?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给千层糕喂了东西?一一交代,我们会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不把送官法办的。”大齐对外来的商人虽然有诸多优厚的待遇,但犯了事儿了会得到重惩,比大齐人更加的严重。
四娘果然抖了一下,身后站着厉景琛和姜弼宁带来的小厮,虽然都是未成年的小子,但个个健壮,对付一个柔弱的女子并不是难事,除非四娘有武功或者其他独到之处。
片刻后四娘镇定了下来,被揭穿了反而没有了什么好遮掩的,在众人的目光下站了起来,绕到桌子的一侧,厉景琛他们并没有让人阻止,要看看四娘究竟要做什么。
四娘走到桌子一侧,抬手始终围在面上的纱巾摘了下来,纱巾后的脸让人倒吸一口气凉气,面颊上交错纵横的伤痕如同粗壮的蚯蚓在上面翻腾,让看到的人不寒而栗。
被纱巾遮着,四娘是个令人向往的神秘胡女,揭开纱巾,四娘就如同地狱来的恶鬼,对比越强烈就让人越加的恐惧,但四娘十分的平静,仿佛让大家恐惧的并不是她一般。
四娘跪了下来,“小女只想请求公子帮小女一个忙,救救小女的姐姐。”
第三十八章:贵人出现围困大
安静的小院内,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风吹过,拂过葡萄叶,使得光斑也晃动了起来,变得迷离。四娘卑微的跪在地上,本以为貌美的胡女却拥有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仿佛来自于九幽地狱的恶鬼,寻找尚存于世的仇人。
一听四娘提到她的姐姐,姜弼宁和厉景琛对视一眼,纷纷想起了跟在晋王身边的那个胡人侍女,同样的棕发、同样的碧眼,白皙的肌肤如牛乳一般甜美,事情难道就这么巧合?!
厉景琛和姜弼宁决定静观其变,并没有接四娘的话。京城是非多,权贵皇亲更加多,他们不怕事、也不怕惹事,但是能够避免的麻烦他们也不想沾惹,要不是有可能涉及到晋王,厉景琛和姜弼宁早就拂袖而去了,就当从未来过四娘这里。
四娘苦笑一声,晋王对于她一个外邦的弱女子来说比天还大,姐姐落在他的手上肯定从此没有天日,但是四娘不甘心,姐姐是因为她才落入晋王之手,她要是什么都不做,简直就不是人,余生都会愧疚和不安之中。但四娘一个外邦来的弱小女子告官是不可能的,也结交不到权贵来帮忙,只能够在焦急等待中寻找机缘。
四娘的店以货品正、新奇而得名,来店里买东西的人也挺多的,四娘暗暗地观察客人也发现了几个目标,在货物上做了些许手脚,却都无疾而终,直到厉景琛和姜弼宁的到来。厉景琛和姜弼宁那日的穿着很普通,但举手投足中带来的贵气是骗不了人的,四娘在装宝石的盒子上做了手脚,里面藏了东西,会使得宝石的色泽产生变化,到时候买家肯定会带着宝石回来找她。四娘算计的很好,只是没有料到厉景琛会将盒子换了,根本就没有用她给的那个。
厉景琛看中笼子内的沙皮狗出乎四娘的预料,四娘可以向天发誓,她绝对没有给小沙皮喂药,只是失魂落魄之时遗漏了一些叮嘱,这才让沙皮狗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现象。但也算是误打误撞,宝石之策无法成形,借了沙皮狗也达成了目的。
四娘垂着头袒露了自己的心计,她明白只有全然的坦诚才会让对方信任自己。
四娘说完,厉景琛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千层糕,软趴趴的小狗被抓得不舒服“唔唔”小声的反抗着,精神多了。“喂养千层糕一直很尽心,并没有给它吃杂七杂八的东西?”
四娘说道:“小女在千层糕的口中闻到了奶香,狗儿是不能够喂牛乳的,它无法消化,长时间了会出现上吐下泻的情况,停止喂牛乳就好了。”
厉景琛恍然,他还真是不知道原来有这个注意点,还一直让人准备了牛乳给千层糕,每一日都要喝上一顿。抓着千层糕的爪子捏了捏,“你这个小贪吃的,看到牛乳就扑上去,也不知道这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啊,日后不给你吃了。”
千层糕可怜巴巴的“唔唔”两声,好像在抗议一般,但这件事它自己做不了主。
观厉景琛、姜弼宁的心情不错,四娘待继续说下去,外头小伙计做不了主带着一个客人进来了,客人看到葡萄架下坐着的厉景琛和姜弼宁挑眉,厉景琛看到来人也表示了一下惊讶。
祁承轩从舅舅宁正昌的手中接过了宁家在京城之中残余的势力,宫中也有,今日就借着宫中的关
系偷偷的跑了出来,母亲身体越加的不好,好不容找了太医诊治得知母亲的身体亏损严重,必须进补,在宫中他很难得到补品,祁承轩就冒着风险出宫购买,路过四娘的店时祁承轩看中了店内的一样东西,一把臂长的刀刃,外表朴实无华,内里的刀刃却锋利无比,祁承轩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只是这把刀外面看店的伙计做不了主,勉为其难下就带着祁承轩进来了,四娘眉目一立,她早吩咐了不要带人进来打扰,伙计怎么这么不懂事!
伙计十分的为难,他都说了不能够带客人进来,但这位客人态度强硬,他回绝不了,只能够带着对方进来了。
“老板,这可不是我的错,只是客人要那把刀,小的做不了主,才带着进来的,小的……”伙计也是个活泛的,见四娘恼怒了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辩解,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别人,他是其中最无辜的。
“见过十少,没有想到会在西市见到十少,相请不如偶遇,十少待会儿可有空,不如我们到白杨河畔喝上一杯。”姜弼宁笑着打断伙计的话,请祁承轩坐下。
厉景琛也站了起来,“十少坐,今日天热,葡萄架下挺阴凉的,坐下休息一下,喝上一杯清茶解燥。”
祁承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姜弼宁和厉景琛,随后坐到石桌旁,“你们二人也坐吧。”
“谢十少了。”姜弼宁笑嘻嘻的坐下,翻了一个干净的瓷杯,倒上清透的茶水,“十少请喝,味道还行。”
相较于姜弼宁的热情,厉景琛就显得沉默许多了,将千层糕给了孙修武,挥手让孙修武和文双全到外面去,不要在这边打扰,姜弼宁也让他的两个小厮下去。葡萄架下一时间就只有厉景琛、姜弼宁、祁承轩和四娘四人,祁承轩只带了个舅舅给的人手,在外面等着。
四娘冷眼旁观,厉景琛三人中最后来的一人的身份地位最高,观此人眉眼中透着冷漠,并不是好相与的人,四娘绞着手指,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说,但一下子遇到三个贵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四娘挪动了一下,正对着三人跪下,深深的磕头,白皙的额头在地上撞得很响,两三下就青了,在座的三人都不是心软之人,更何况四娘也不算是貌美娇柔的女子,谁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祁承轩一杯茶水已经空了,厉景琛执起茶壶又给祁承轩倒了一杯,祁承轩看了厉景琛一眼,面色稍微和缓,厉景琛先前表情淡淡的,还真让他不舒服,“今日时间很多,可以午后再回,午膳就在姜兄说的地方用吧。”
厉景琛真想白自家表哥一眼,早送走祁承轩早好,怎么还引着对方一起用午膳啊,“十少,我还有……”
“还有别的地方推荐吗,这也是,白杨河远了些,可以在西市找一家酒肆用饭,厉兄倒是说说西市哪一家的饭食比较好,中午去那边好了。”祁承轩不容厉景琛拒绝,直接断了厉景琛的后路。
厉景琛按捺住心中的无奈,只能够应了,“我是知道一家食肆不错,午膳就在那边吧,表哥觉得如何?”有些恶狠狠的给了姜弼宁一眼,要你多嘴啊!
姜弼宁甩了一下扇子,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避开厉景琛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就按照表弟的来吧,只要十少喜好就好。”
祁承轩老神在在,“的确,我挺喜欢的。对了,刚才你们好像在说话,老板不妨继续,可以不用考虑我,当我不存在就好。”
有时候祁承轩说的话真是让人郁闷,姜弼宁只是顺嘴客套了一句,还特意选了远去西市很远的白杨河畔,想来祁承轩不会答应下来的。但祁承轩并不如姜弼宁所想,他还真愿意留下来,匕首也不急着买了,就等着四娘说下去。
四娘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待其他人开口就急急地说道,还是冲着祁承轩说的,在她看来,三人中祁承轩身份地位更高,求他更加靠谱。“求求几位公子救救我姐姐,家姐被施爷抢进了晋王府中,家姐好不容传了消息出来,说生不如死,阿芙蓉膏迟早会要了她的命,家姐让小女快逃,走得越远越好,可是小女怎么能够舍下家姐自己逃命,小女没有法子,只能够求着公子救命。”四娘眼中含泪,说话却条理清晰,并没有带着哽咽听了让人心烦,如果除去她脸上交错的伤痕,她不可谓不是美女。
四娘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施爷就是晋王的幕僚,他不是个好人,书生模样却十分的残忍好色,她看中小女,想要占有小女,小女不从反抗,他,他……”这段记忆对四娘来说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刀刃在脸上破开皮肉的感觉至今无法忘怀,四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接着说道:“施爷他划花了小女的脸,打杀了小女的义父。后来好像是晋王想要美女,施爷就想到了小女的姐姐,家姐比小女长得还要好,而且能歌善舞,施爷以小女作为要挟逼迫家姐不得不从。”
四娘姐妹是被汉人行商收养的,本来生活也算是幸福美满,却因为施姓幕僚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葡萄藤下,只有四娘一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厉景琛三人垂目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四娘的诉说。
姜弼宁略微烦躁的抓着扇子,不安的扫了一眼祁承轩,四娘控诉的可是大皇子,祁承轩的大哥,皇家的晋王爷,这要是祁承轩有任何不满,在场之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不放心的看向厉景琛,大皇子与姑父姑母的死有着直接的关系,虽然西北燕山关的消息捂得很紧,但并不是严丝合缝,什么都透不出来的。
姜弼宁有些担忧,怕厉景琛沉不住气,但他显然是过虑了,此刻厉景琛听了四娘的话,结合厉礼宏和小吴氏说得,想得更加的远了,这施姓幕僚身后究竟有什么,莫名的感觉有一张大网罩了下来,将他困得透不过气来。
一定,一定要弄清楚这施姓幕僚,他身上肯定有着巨大的秘密,与自己有关的秘密!
第三十九章:帮你报仇窥探秘密
葡萄架下,安静得近乎诡异,唯有风轻风拂过葡萄叶发出的“沙沙”之声、趴在井边的小狗发出的“呼呼”声毫无顾忌的始终响着,祁承轩转动着瓷杯,瓷杯并不是什么好的瓷器,摸在手上甚至有些粗糙,他反复的磨搓着瓷杯,仿佛这是稀世珍宝,值得好好欣赏。听到四娘说起大皇子晋王,祁承轩也表情淡淡,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此刻他心中所思所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姜弼宁的耐性没有厉景琛和祁承轩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另外两个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只有他开口了,但姜弼宁并没有触及那些敏感的话题,反而问了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四娘,你说的那么幕僚究竟是姓施还是姓石啊?”
四娘说的大齐官话很好,就算是带着浓浓的异域味道,也不会让人听不懂,但发音上仍然有地方很模糊,仔细辨认会出现差错,就这施、石听起来很是相像,何况说得快了,这两个字音本就十分的相似。
四娘没有想到会提出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回到:“是姓施,施行的施,不是石头的石。”
姜弼宁和四娘的对话撬动了厉景琛久远记忆中的一幕,他突然想到上辈子娘亲曾经说过,晋王殿下身边有一位石姓幕僚,带着大伯父厉仁远的信来府中拜访过父亲,父亲看信后勃然大怒,将这位幕僚赶了出去,这位幕僚出府的时候狠狠的撩下过一句话,说“厉温瑜别狗眼看人低,早晚有你的”。幕僚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被门房听到了禀告给了娘亲,娘亲那个时候说什么来着……
厉景琛放在腿上的手蓦然收紧,“阎王易躲小鬼难缠,你父亲脾气耿介,现如今不知是好还是坏”,母亲带着忧虑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厉景琛的心仿佛被手狠狠的抓了一下,揪得喘不过起来。
那个时候娘亲应该听错了吧,石姓幕僚应该姓施而非姓石,施姓幕僚是三叔小妾的哥哥,是通过大伯父之手推荐给了晟国公,之后成为了晋王的幕僚,他跟随着晋王去了西北燕山关。那大伯父在父亲的死上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厉景琛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参透了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得到证实。
厉景琛额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脸色青白,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坐在厉景琛身边的姜弼宁首先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问道:“琛弟怎么了?身体何处不适,难道是中暑了?把胳臂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姜弼宁对医术的热衷远大于别的,大病看不了,一些譬如风寒、中暑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厉景琛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从袖袋中拿出帕子擦着额上的汗水,摇着头有些虚弱的说道:“没什么,大概是热到了,表哥不用担心。”
“我这边有解暑的丸药,你服用一枚吧!”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酱红色的小瓷瓶,姜弼宁倒出一粒丸药让厉景琛服下,看厉景琛的面色好多了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