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小鬼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裤衩,罗修回过头,看着那个绿色皮肤,胖乎乎的像是小恶魔的家伙眨巴着网球似的眼睛说:“大人,过了这座拱门就是新划分下来的潘地曼尼南主城,再往前面,您就能看见新建立的万魔殿了——那个金碧,那个辉煌!”
罗修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然后下了船,他只是扫了一眼不远处果然“金碧辉煌”的新起宫殿,除了感觉到了和周围乌压压的一大片明显画风不对的违和感之外,他倒是没有一点儿赞叹的意思。
跟着那些小鬼回到了“自己的”宫殿,罗修很怕自己走进门的时候,会遇见那种突然从宫殿里面走出来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他“你是什么人跑到本大人的宫殿来”这种狗血到说都说不清的事情,然而好在,没有——在罗修心狂跳地祈祷自己赶紧在现实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巨大的床。
华丽的装饰。
房间的角落里堆积了好几箱大概是从矿山之中开采出来的宝石原石,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像是水晶球之类的东西——罗修凑过去看了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罗修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外面的人传话进来,说是贝尔芬格大人因为传话工作没到位,引得最近脾气颇为暴躁的路西法陛下不待见,于是这位地狱的新君主就这样在地狱发展初期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任性地将自己的手下得力干将扔到了人间。
美其名曰“试炼”。
“听说陛下让贝尔芬格大人去地上讯号‘婚姻的幸福’,那是什么东西——婚姻?那是什么?”
“就是你爹和你妈在一起过日子呗!”
“可是除了晚上睡觉,我妈还跟隔壁老王滚床单,我爸也跟邻村花婶洗鸳鸯浴啊!”
“啊,那些天上来的人可不像我们这样没节操——听说现在地面上的人类也是照着他们的样子做的呢,啧啧。”
“可怜的贝尔芬格大人,长达百年只能在一名雌性身边老老实实地待着,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都是里面的大人的错,他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那么坏脾气呢?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特别是面对陛下的时候,他总是有本事把陛下搞得更他一样狂躁得像是院子里的地狱猎犬。”
“嘘,不要讲主人的坏话,你想被扔进冥河里喂鱼吗?”
“怕什么,我的‘控语术’可是经过了系统学习的,他听不见!”
罗修:“……”
毛,老子听得一清二楚。
快去找你教你那个什么“控语术”的学校退学费吧。
隔着一扇门,听着外面的小鬼侍卫八卦都是因为“里面的大人的错”,站在“里面的”黑发年轻人沉默了下,三秒后他接受了那个所谓的“坑队友大人”说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事实……与此同时,他看见房间中央的水晶球光芒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他顿了顿,而后再一次地凑近了那个水晶球。
这时候,那之前还混沌一片的水晶球里居然出现了画面。
那大概是在上个世纪的法国,贵妇人们还流行穿着有巨大裙撑的礼服。水晶球中,车水马龙之中,从一架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一名英俊的年轻人,他拥有着一头铁红色的头发,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当他冲什么人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以及尖锐的犬牙。
不知道为什么,罗修几乎是一眼就看出那就是被路西法扔到了人间的贝尔芬格。
有点儿兴趣地拖来一把椅子,罗修安安静静地看着水晶球中的贝尔芬格被赐予了“子爵”的地位,在人间,这家伙要财富有财富,要地位有地位,很快地就迎娶了一名正值妙龄的漂亮少女作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这个丑陋的恶魔披上了眼皮之后变得意外多情,那叫个柔情似水,很快的,那个因为政治而与他联姻的姑娘就沉沦在了他的怀抱之中。
他们很快有了一大堆的儿子和女儿。
“啧啧,真是令人羡慕的一生。”靠在扶手椅上,罗修懒洋洋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凭什么抱怨是我害了贝尔芬格被坑爹,这家伙明明就是去人间带薪休假了吧?”
单手支着脑袋,一只脚挂在柔软的扶手椅的扶手之上,正当黑发年轻人感慨这个丑陋的恶魔“命好”并眼瞅着所谓“幸福的婚姻”即将得到证实的时候,水晶球里的画面忽然一变——年轻的贝尔芬格子爵不见了,有的只是一名在法庭上看上去十分落魄的中年男人。
罗修愣了愣,稍稍坐起来,当他看见那身穿肮脏的白色衬衫、一眼就看出来是从哪个监狱里拎出来的男人头上几乎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铁红色头发,以及那双失去了身材的琥珀色瞳眸时,他这才认出眼前这个落魄贵族是什么人——
贝尔芬格在人间的家族老黄历被心怀不轨的人挖了出来,当时为路易九世在位时期这名被尊称为“圣路易”的国王在位时,法国正值一个稳定繁荣的时期,这个时候的人们总是闲的蛋疼有更加多的时间来打击政治派别对手,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贝尔芬格所在的家族不幸地成为了这些政治阴暗斗争之中的炮灰。
他被剥夺了爵位,他失去了一切贵族可以享用的权利,在被关押了整整半年之后,由法庭与教会共同决定流放贫民窟。
一个光鲜的子爵就这样在历史之中坠落,他带着自己那已经同样步入中年的妻子和尚在青春期的孩子们一块儿,体验了一把人间版的“从天堂到地狱”——贫穷给他们原本和睦的家庭带来越来越多的影响,那罗修印象之中温柔可爱的姑娘说话不再细声细气,她就像是每一个在贫民窟出声的粗坯悍妇或者女支女一样扯着嗓子对她的丈夫吆喝咒骂,每一天清晨开始,那无数的诅咒从她那因为肥胖而肿胀得像是香肠的口中喷出,直到夜幕降临。
她穿着肮脏的、早已被她的赘肉撑得开线的裙子,肮脏和泥泞早已看不出那些衣服曾经的繁华。她抱怨着生活,抱怨着自己的命运,抱怨着自己的丈夫,抱怨着周围的一切。
而悲惨的命运似乎还没有结束。
贝尔芬格扮演的落魄子爵最终在一场瘟疫爆发之中未能幸免,当日渐苍老的他他苟延残喘地躺在床上,曾经在神的见证下跟他宣誓相守一辈子的妻子终于抛弃了他,那个早已看不出年轻时的风采的落魄贵族躺在自己的床上,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光彩,最终,在空无一人、漆黑肮脏的小屋之中,老鼠从他的身上爬过,躺在床上的男人抬起了那满是伤痕、发黄发皱的手,流下了一滴属于恶魔的眼泪。
接下来的罗修没有再看下去。
因为他已经确实地感受了什么叫“恶意满满”。
当他想明白一名高等恶魔所谓的“试炼”当然不可能跟新闻联播似的准时全地狱公开直播这个道理时,黑发年轻人怒发冲冠地蹭地一下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甚至懒得再多看水晶球一眼,提着愤怒的正步,在身后小鬼们的鬼哭狼嚎之中,他冲到了那紧紧关闭着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口,他抬起脚,重重地在身后小鬼们要了命似的哭号阻止声中踹了一脚那扇精致的大门——
那厚重的大门在他这么一脚之下居然整个儿都震动了起来。
“让他滚出来!”黑发年轻人站在万魔殿的大门口大吼,“躲在里面暗搓搓的搞心灵攻击算个鸟英雄好汉!”
小鬼甲:“大人,大人啊……陛下现在正在午睡,您不要打扰他。”
罗修:“王八蛋!”
小鬼乙:“大人,大人啊……您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来自人界的粗坯话,陛下听见了会不高兴的啊——大人啊,大人啊!”
罗修微微眯起眼,正准备继续骂几句,这个时候,他却听见“咔擦”一声,在他那面,那扇沉重的、华丽的大门,缓缓从里面被人打开。
……
然后?
你问我然后?
然后罗修就醒了。
就醒了……
就醒了!!!!!!!!!!!!!!!
故事才刚刚进行到高朝,坨码的他居然就在这种时候醒过来了!!!
天刚灰蒙蒙的亮,隐隐约约的透着灰色云的阳光从窗外射入……病人单间的门外,基尔加修女举着蜡烛台温和地呼唤着罗修在浮屠罗门的名字……黑发年轻人满脸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当他的手触碰到柔软的被子时,上一秒,还坐在华丽的软垫扶手椅上的触感还显得那么的真实。
一边应答着外面修女的呼唤,罗修来不及多思考什么就匆忙跳下床开始洗漱沐浴,在浴室里,罗修在偶然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他眼底下的那颗泪痣……颜色似乎从开始的黑色变成了掺杂了一点儿浅浅的红,那颗痣的颜色从黑色变成了褐色。
“真奇怪?”
黑发年轻人皱起眉,等他收拾好自己拉开门往外走的时候,大多数的病人已经由修女带领着三三俩俩地往餐厅走去——那是通往就餐厅的路,罗修有些奇怪,因为上一次的横梁坍塌,他们已经在临时餐厅用过几天的餐了。
“啊,这么说来,旧餐厅是已经修葺完毕了吗?”罗修问身边的修女。
“真是的,爱丽斯,你一定是睡糊涂了,”基尔加修女一只手掩着唇笑着说,“旧餐厅距离上次重新修葺才过了短短一年不到——如果你对它还有什么意见,倒是可以跟乌兹罗克大人提议。”
罗修:“啊?”
满脸问号的黑发年轻人来到餐厅。
他看见了艾丽嘉,这个女人捂着腹部曾经手上的地方走路迟缓,正当罗修惊讶她怎么这么快就能下病床,基尔加修女却告诉他,那是因为艾丽嘉只是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割除盲肠手术——罗修怔愣着,走到自己的餐桌边,坐在他对面的吉普赛女人看上去胃口良好地正在快速吞噬着手中的最后一面烤土司片,上面还涂着厚厚的黄油和果酱。
罗修的身边是那个爱下象棋的老头,他坐在克莱克的位置上。
这时候,罗修已经感觉哪里不对——他转过身,问坐在自己身边老头:“……老头,你怎么跑到克莱克的位置上座了?”
“……”下象棋的老头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身边的紧绷着脸的黑发年轻人一眼,“这是我的座位。”
罗修:“……”
“克莱克是谁?”老头问,“是你虚构出的一个新的伙伴吗?爱丽斯。”
——卷一·懒惰·完——
卷二:暴食
第一章
Itoldanotherlietoday(我今天又撒了一个谎),
AndIgotthroughthisday(而且这天我蒙混过关),
Noonesawthroughmygames(没有人看穿我的把戏)。
Iknowtherightwordstosay(我知道我该说什么),
Like\“Idon\‘tfeelwell,\”\“IatebeforeIcame\”(例如“我不舒服”,“在来之前我已经吃过”),
ThensomeonetellsmehowgoodIlook(然后有人说我看起来很好),
Andforamoment,foramomentIamhappy(一瞬间,一瞬间,我很快乐)。
ButwhenI\’malone,noonehearsmecry(但是当我独自一人时,没人知道我在哭泣)……
Now,Allisquietinthedeadofnight(现在,趁着夜深人静)——
Let\‘sbegintoeat(让我们开始吃吧)。
Let\’sbegintoeat(让我们开始吃吧)。
Let\‘sbegintoeat(让我们开始吃吧)……
——《暴食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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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克的存在被抹杀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样从人群之中消失。
罗修耐心地等待了几天——他满以为,会有什么人奇怪地走过来问他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少年到哪里去了——可是没有。
没有人来问起这个名叫“克莱克”的少年。
没有人感到奇怪,没有人再提起他,他的位置被别人所替代,也没有人对于自己的脑海之中记忆似乎空缺了一块因此而感到有任何的不妥……当罗修提起“克莱克”这个人的时候,大家都用微笑地、像是看着病人似的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然后问他:“克莱克是谁啊,亲爱的爱丽斯,你肯定又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修女们在休息的时候,会用那种满以为罗修听不见的音量偷偷嗤嗤笑着、以交头接耳的方式告诉乌兹罗克,他们可爱的爱丽斯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幻想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伴,这行为真是可爱得很——而当罗修恼火地瞪着眼回头斜睨她们的时候,她们又如同一群受了惊的小鸟似的从那个微笑着的男人身边跑开。
这真是令人疯狂。
难道就没有个好心人告诉这些看上去有一些在年龄上几乎可以成为乌兹罗克的老妈的修女,像个娇羞少女似的娇笑着跑开这种行为已经真的不合适她们的年纪……
黑发年轻人长叹了一口。
他感觉到一个人影晃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体投射下的阴影里——尽管罗修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谁,但是他还是掀了掀眼皮,扫了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高大男人——
“那个人就是存在过的。”他窝在沙发中,抬起头固执地瞪着面前拥有异色瞳眸的男人说,“那是个喜欢擦窗户的年轻人——公共休息室里的那扇窗户如果没有人擦,大概早已堆积满了灰尘,刚才我去看过了,那里只有一点点灰——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证明。”
乌兹罗克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黑发年轻人轻轻地沙发上拽了起来——后者不情不愿地挣扎了下,却最终还是拗不过男人似的满脸不乐意地站直了自己,男人的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肩往窗口那边扳动了下,紧接着,温和而轻缓的声音在罗修的身后响起:“那里的窗户没有厚厚的灰尘,是因为每隔三天我们都会安排一个病人到那里去打扫卫生……”
罗修微微抬起眼,此时此刻,他正好看见那个胖子瑞克,正摇摇晃晃地拎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小桶往那个克莱克喜欢的窗户底下走去——胖子的手上还捏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适当的劳动能让病人的情况得到缓解,”乌兹罗克耐心地说,“这大概是因为人们总是觉得,在清理污垢的过程中心灵也将得到净化有关。”
罗修眨了眨眼,看着瑞克在那扇窗户面前站定,然后在窗外射入的阳光之中那个肥胖的男人微微眯起眼,哼起了奇怪的歌曲开始了手头上的活儿……那真是首奇怪的歌,语调几乎听不出什么规律,就好像是被人随意哼唱出来的,那胖子的吐词也不够清晰,哪怕黑发年轻人很努力,依旧提供不轻他究竟在唱什么。
正当罗修想走到瑞克的身边,好好听听他在唱什么的时候,从黑发年轻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和瑞克那大概是一首歌只不过已经成了曲调、而且还挺好听的歌声,黑发年轻人微微一愣,转过身,却看见是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唇角轻勾,轻轻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