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是。”季华鸢大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别在意!以后加强锻炼身体,我感觉你都有点喘了。哎,过了三十了,得注意保健啊大叔!”
北堂朝一噎,突然一下子想起晏存继那畜生就曾经嘲讽过自己是季华鸢“叔叔辈”,不由得呕上一口心头血,猛地转头狠狠地看了季华鸢两眼,又默默低头把血咽下去。
做男人啊,就要忍。
(画外音:北堂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忍者神龟!)
“王爷,可来了。”翟墨从内殿小跑出来接过北堂朝的大氅,小声道:“再不见人,皇上又要发飙了。”
北堂朝在下属面前终于找到了一点辈尊重的感觉,连忙出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人都到了?”
“舞乐都开始了,皇上已经问了属下两遍了。”
北堂朝挑眉:“你跟他说我在后殿睡觉?”
“不不不、”翟墨连忙左右九十度大甩头:“哪能啊,说您在处理加急的公务。”
北堂朝点头:“嗯,上道儿!”
翟墨一下子被表扬可开心了,一个劲儿地点头:“王爷赏不赏?”
“瞧你那财迷样儿……”北堂朝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行,我今天给了季华鸢不少东西,你回头找他讨你那一份吧。”
“……”
翟墨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那几年,自己去找季华鸢讨北堂朝许诺的“年货”,每每都以倒搭上身上的全部银子为结局而归。季华鸢那个缺大德的,他根本就不缺钱,他就是想要看自己一脸憋屈和羞愤的样子。翟墨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前阵子对季华鸢加训时自己的嘴脸,季华鸢在沙土里扑腾那愤恨的小眼神,深深地觉得如果今年去找季华鸢要年货,可能连身上的衣服都得交待在那儿。
他幽幽一叹:“实在是,女干妃当道啊……”
北堂朝故作没听见地转过头去,心道:我哪能让你知道,这王府里管钱的,早就不是我了。女干妃当道,必先苦夫啊!
年宴上季华鸢素来是不与北堂朝坐同席的,理由是“天子脚下,压力山大、天子身边,拘束盖天”。于是季华鸢每每都是拿着自己“御用”的那个金灿灿的小蒲团蹭到外宴翟墨的桌子旁边,和翟墨在一起吐着槽看着节目,然后疯狂地捞一通宫里的油水。
今年也是一样,而且年底朱雀荣升了东门的副行动统领,这年宴也有了他的份,季华鸢就更是要往那桌上凑热闹。北堂朝压着季华鸢去北堂治边上给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说了吉祥话,然后终于捡起一些残存的王爷范儿,板起脸交待季华鸢:“不许乱跑、不许早退、不许喝酒,要多吃饭、多笑、多聊天。”
季华鸢嘿嘿一乐,仰着脖子往边上一扫,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好吃的很多,你玩你的,我去了!”说罢就欢快地往外殿东门的小伙伴们那里奔去,留下北堂治阴沉沉的脸和北堂朝满心满眼的“我媳妇儿就是活泼”。
季华鸢乐颠颠地一路奔到外殿,熟面孔多了起来,他一打眼,发现饮笙也在,刚要冲过去嘴甜地叫一声老师,却意外地发现饮笙身边坐着一个熟面孔——李画江。
季华鸢下意识地撇嘴,扯着翟墨的袖子小声嘟囔:“他俩怎么勾搭上的?”
翟墨闻言顺着季华鸢的目光一望,刚好望到饮笙和李画江正独坐一席聊得火热,再一回头看见某一心觉得自己是亲学生的季华鸢明显愤慨的小眼神,于是心中颇为畅爽,若有其事地说道:“嗯……李画江才高嘴甜,脾气好酒量大,所以你懂的……”
“切。”季华鸢狠狠一仰头往相反方向朱雀那桌走,翟墨追上去,深深地为季华鸢那么甩头脖子都不断而感到惊奇。
朱雀正在欢脱地吃肉,季华鸢老远就看见他穿着最俗气的一身红,非常碍眼地一个人在酒桌上忙活来忙活去,把盘子里的鸡鸭鹅腿都扯下来占为己有。季华鸢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朱雀身边,咳嗽一声:“大鸟,注意吃相。”
朱雀哼了一声,手上捞肉不停:“叫老师!”
“鸟老师,注意吃相。”
朱雀:“……!!”
翟墨走过来坐在两人边上,卸了浑身的紧绷感后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拎过来酒壶给自己和朱雀倒酒,叹道:“忙活了一天,可算是歇歇。”
“辛苦!”季华鸢拍着桌子帮腔,然后一把拿过来翟墨的酒杯,在两人的惊呼中笑嘻嘻地一口闷了,然后道:“敬墨哥!”
翟墨和朱雀俩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你你、你怎么喝酒了!”
“王爷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你自己不是也不愿意喝酒吗?!”
“你你你……你他妈的,还能坐得住吗?”
季华鸢非常潇洒地摆了摆手:“果子酒没那么烈,三杯之内,我没问题。”
翟墨瞪着眼睛将信将疑地把酒杯从季华鸢手里拿过来,疑惑道:“你抽什么风?”
“高兴嘛,高兴嘛!”季华鸢有些无趣地敲了敲筷子,而后按着翟墨的手又给他满上一杯,自己拿过朱雀的酒杯举杯,神色难得地有了几分认真:“墨哥,还记得北堂朝刚知道我回帝都那天,你在暗影云天里跟我说了什么吗?”
翟墨一愣,然后缓缓地也拿起季华鸢亲自给他斟的酒。对面的美少年自从坐稳了王妃的位子后成天躲懒耍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认真了。翟墨看着季华鸢如画的眉目,渐渐的也带了几分笑意在眼中:“记得。这条路很难,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季华鸢笑:“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客气了。”翟墨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季华鸢笑着叹息一声:“我能走回到今天,谢谢墨哥照拂。”他说着,有些警觉地往内殿扫了一眼,确认北堂朝不可能发现自己,然后非常大义凛然地把酒又干了。
翟墨有些感动:“我陪你。”
朱雀:“季华鸢,你喝的是我的酒……”
季华鸢:“……天儿真不错。”
朱雀:“墨哥,你的杯子他刚才用过了。”
翟墨:“……嗯,舞娘也漂亮。”
(十一)
子时刚到,外面的礼花就放了出来。酒席礼乐已尽,内殿外殿里的人呼啦啦地往外涌,一同望着流金的天空祈福。
季华鸢被朱雀和翟墨一左一右搂住脖子顺着人流往外走。季华鸢挣扎了一下,回头使劲在人群中找北堂朝。然而无奈这圣殿容量太大,呼啦啦一下子出来的人像是被捅了的蜂窝一样,密密攒攒一大片,谁也看不清。
季华鸢使劲瞪着有些朦胧的眼睛,酒劲有点上头,他感觉脚下有点飘了。
“别看了,王爷肯定是要陪皇上最后现身的。”
季华鸢哼了一声,酸溜溜道:“有身份的人,啊。”
朱雀嬉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勒着季华鸢的脖子说道:“谁也没有你牛掰,走走走,我带你去领祈愿灯。”
季华鸢一听祈愿灯,立刻清醒了几分,兴头很足。他左右环望了一下,第一批涌出来的大概都是一些小官和宫人,只有看烟火的份儿,没有祈福祈愿的份儿。季华鸢有些变态的小心思突然活泛了,他现在去领祈愿灯的话,等会正好赶上北堂朝出来,所有人一起看着他把写着自己愿望的小白灯放飞,到时候他再跑去告诉北堂朝“那天我在骗你!气死你呀气死你!我的愿望飞走啦!你就是看不着!”,想想都觉得很爽。
季华鸢狠狠踏了踏有点软飘飘的脚,然后豪气冲天地一伸手:“走!去领灯!”
于是派发祈愿灯的小丫头迎来了今晚第一个贵客。季华鸢醉眼迷蒙,冲她笑:“姑娘,给我一个灯。”
小丫头莫名红了脸,低下头拣了一个最大最醒目的出来捧给季华鸢。季华鸢醉得有些晃了,可恨朱雀和翟墨躲在一边看好戏,根本不上来扶他。季华鸢有些忿忿地咬了咬牙,双手捧过大白灯,还晃晃悠悠地给弯了一下腰:“谢了啊。”
小丫头一下子慌乱起来:“别别别、您别客气。”
“嗯。”季华鸢点了下头就捧着灯往人群中心走。翟墨和朱雀刚才已经偷偷地商量好了,一点也不拦着,反而还远远的帮他拨开人群。于是懵懵瞪瞪的季华鸢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晃晃荡荡地走到了人群中心。
酒劲越来越上头,季华鸢有些懊恼。他左右环视了一圈,闪闪烁烁的人影,他也看不清北堂朝到底出来了没。远远的,子夜的钟声响起,新年到了。下一瞬,只听哗啦一声,那簇最盛大的金色礼花终于冲上了天。季华鸢有些呆呆地仰着脑袋看那烟花冲天、绽放,看到火光飘落,而后有些不耐烦地在人群最为安静的时候大叫了一声:“翟墨!北堂朝到底出来了没有?!”
“呃……”翟墨突然被点名,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和北堂治一起出来的北堂朝。北堂朝脸色很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翟墨立刻心里惨叫一声,苦笑着没有回答。
季华鸢不乐意了:“靠!他怎么那么磨蹭?!”
人群非常安静,有些过于安静了。季华鸢终于等不了了,一下子转过身来,然而这一次,他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已经默立于他身后的那个男人的鼻子尖。
北堂朝本来有点丢了人的怒气,可是季华鸢一转过来,那个清清亮亮的小眼神又把他杀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北堂朝伸手托住季华鸢不稳的身子,低声道:“告诉你别喝酒,是不是翟墨他们灌你了?”
身后的翟墨立刻瞪圆了眼睛,他现在除了嘴巴之外,浑身都在拼命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不过他还有一丝的侥幸心理,他想,还好季华鸢现在已经神智不清了。
然而,悲情的事情发生了。季华鸢听到北堂朝的问题后迷茫了一瞬间,然后他狠狠甩了甩头,用那一丝丝甩出来的清明认真地点头:“嗯!我不喝他打我!”
翟墨瞬间僵住,然后在北堂朝和众人齐刷刷的注目下,默默掏出怀里的东门令牌交给北堂朝,颤声道:“属下、属下想要告老还乡。”
“嗯,去吧。”北堂朝淡定地接过令牌,然后交给自家老婆大人。季华鸢的小眼神又散了,把牌子接过来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摸了摸揣进怀里,往北堂朝身上一靠,说道:“我要放灯,你帮我放灯!”
北堂朝嗯了一声,非常体贴地把灯里的祈愿纸帮季华鸢扯了出来,小宫女连忙递来笔,北堂朝接了,塞进季华鸢的手心里,然后吻着怀里的人问:“还要写每年都一样的愿望吗?”
季华鸢点头:“当然!只要愿望还没实现,每年都是一样的!”
北堂朝看着他虔诚的有些冒傻气的眼神,一时间心软到了云彩里。他点了点头,轻吻季华鸢的头:“嗯,好。”
于是季华鸢喜气洋洋地捏紧了笔,拿过纸来。北堂朝朝边上一使眼色,刚刚还要告老还乡的翟墨立刻狗腿地上前来充当桌子。然而季华鸢却一把扯过祈愿纸来,对北堂朝噘嘴:“我要在你身上写!”
北堂朝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莫非你想偷看我的新年愿望不成?”
北堂朝奇道:“我不是已经知道你的愿望了吗?还不让我看?”
季华鸢气哼哼地推着他转过去,将纸按在北堂朝的后背上,一边写一边说道:“总之就是不让看。”
北堂朝有些怀疑,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四周围满了人,他也不在意让季华鸢秀一次自己的女王范儿,便由着季华鸢写了。季华鸢醉得迷迷糊糊的,下笔也有些飘,一个愿望几个字儿而已,写了好一会。北堂朝一直弯得腰都有点泛酸了,才终于感到身后的人揭起祈愿纸来。季华鸢心满意足地把笔一撇,攥着纸嚷道:“写完了!”
北堂朝非常温柔地拉住他的手,提过灯来,亲手替他将祈愿纸放进了灯里。小宫女上前来点火,火光透过白色的明纸映着季华鸢兴奋雀跃的双眸,季华鸢闭上眼睛非常虔诚地默念了自己的愿望,然后和北堂朝一起捧起手来,将那灯慢慢捧高,看着那个白色的大灯一点一点飘飘悠悠地升起。
身后是一片掌声。北堂朝嘴角挂着笑,右手落在宽大的袖子里,左手紧紧地搂着季华鸢。
季华鸢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真相告诉北堂朝并且气他一顿。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是这酒劲太上头了,还是北堂朝的怀抱真的太暖了,季华鸢突然不想说那些了。身后看热闹的人一层挤一层,季华鸢统统不在乎,趁着酒劲,他只觉得人生大好,天下太平,简直是再圆满也不过如此!
这一年,他做了很多事。所幸天不负他。
季华鸢在心里嘟囔了好多遍“谢谢老天爷”、“老天爷季华鸢给你跪了”等等糊里糊涂的话之后,使劲仰着头目送那个小白点消失在天际,然后彻底软倒在北堂朝身上,嘟囔道:“北堂朝,我好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北堂朝俯下头轻吻他,声音无限温柔:“好。”
那一晚,季华鸢和北堂朝回房后又轰轰烈烈地那啥了。有酒劲帮衬着,再加上外面的新年礼花、屋里的红烛锦被,季华鸢觉得格外的动情。这一晚北堂朝要了他一次又一次,季华鸢也难得纵情地给了一次又一次。
这一夜美好而疯狂。季华鸢迷迷糊糊中,感到北堂朝非常温柔。却只是有一件事比较奇怪——北堂朝中途借口出去了一趟,虽然没一会就回来了,不过之后却好像故意要折腾他似的吊着他。不过季华鸢没有多想,做完了之后很快就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季华鸢睡到了大年初一的中午。季华鸢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身子露出了被子,没过一会,他就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太阳晒屁股。
朦胧中,他好像听见了婴儿的清越的哭声。季华鸢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没醒,便试图继续睡。然而婴儿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好像还有北堂朝哦哦哦的哄着。
季华鸢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而后立刻被床前的景象惊呆了。
北堂朝,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正在咿咿呀呀地哄着。季华鸢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见那个他最爱的男人捏起婴儿的小手,向他可爱地招了招。
“叫鸢爸爸——鸢爸爸——”
小婴儿咯咯地笑:“泱趴趴——泱趴趴——”
北堂朝大笑出声,然后把婴儿放在床上让她自己爬去。季华鸢的目光简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这个小公主,可是紧接着,他被北堂朝“强制”转回了头。北堂朝冲他一笑,从怀里抖出一张小纸条,季华鸢瞪大了眼,那正是昨天他的祈愿纸。
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体显示出了昨晚那个醉鬼有多不在状态,然而那一笔一笔的笔画却又彰显着季华鸢难掩的虔诚—— 十一年如一日的虔诚。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是一个女娃控,他喜欢女娃娃。他的人生一大愿望,就是养大一个可爱的女儿,用一辈子去疼爱她、看她出嫁,然后和媳妇(现在是北堂朝了-_-#)一起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