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将门之女,多少会一些功夫,此时便将老太后紧紧地拦在身后,是保护也是监视。她清楚两人的立场不同,不论太后和这场刺杀有没有关系,拦住了总没错。
局面尚在可掌控的范围,但并不乐观。刺客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英,一个就抵得上五个侍卫。顾衍之迫不得已暴露身份,他身上暗器很多,又擅长使毒,倒也帮了不少忙。夏临渊抽出案几旁的佩剑,站起身时却一个脚步不稳直往旁边倒,头晕脑胀得看不清东西。
“主子?”景翳担忧地看向他。
夏临渊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想是谁下的药和在哪儿下的药,他一咬牙,将匕首用力刺进大腿处,用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
疼痛可以使一个人丧失斗志,也可以使雄狮愤怒咆哮。
夏临渊耍不惯古代人的长剑,但也抵不过他用各种奇怪兵器的经验丰富,总能出其不意,让人难以防备。他知道这时候需要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御林军赶来救驾。
“主子!”
忽然听得景翳惊呼一声,等夏临渊感受到破空的声响时已经来不及了,锐利的箭头从背后袭来,泛着青色的寒光,一看就知道是淬了毒的。
这时候,景翳一脚踢开还在缠斗的刺客,不声不响地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皇帝。
好在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御林军刚姗姗来迟,在青狐的命令下控制住了场面。
解除了危机,夏临渊回过头抱住身体不断下滑的景翳,急得束手无策。箭射在景翳背后腰部偏上的位置,不清楚箭头的构造形状和毒性,夏临渊也不敢贸然拔箭。
好在顾衍之很快跑了上来,却无视了景翳,最先注意到夏临渊大腿上不断冒血的伤口。
“朕没事。”夏临渊烦躁地道,“快给景翳看看,他是不是中毒了,要不要紧。”暗卫的嘴唇有些发紫,身上更是冷汗连连。
顾衍之闻言,只得拉过景翳的手把脉,蹙眉诊断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把银针,在几个重要穴位上施针治疗,暂时先压制住毒性。
“陛下,臣想先将景翳带到内殿,比较方便。”
夏临渊点头应允,心中烦闷更甚,对着大喊救驾来迟的御林军和抖成一团的西域使节也没什么好口气。
这次的事不论与西域有关无关,一部分刺客是从他们带来的人里冒出来的,自然脱不了干系。
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大夏和西域还没仇,所以夏临渊只是下了逐客令,让他们收好东西明天滚蛋,顺便阴森森地警告了一番,让西域国君最好关于此次事件给出一个妥善的答复。
当然,刺客不全是西域人,大夏的杂耍团中也有不少,还有下药的事,皇帝的吃食和群臣都是一样的,由御膳房装好在盘子里才一起端上来,随机挑选呈给皇帝,下药的可能性不大。
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酒水,西域进贡了葡萄酒,不过因为不和口味,夏临渊浅尝几口就扔到了一边,喝的还是曲酿酒。
不论是哪国的酒水下了毒,反正都是礼部的错,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该坐牢的坐牢。夏临渊先让一部分御林军保护嫔妃和太后回去,又硬撑着安排完一切,才放心地让黑暗笼罩视野,一头栽倒在地上。
最后的印象,就是苏德跟杀猪一样的哭嚎。
第二十章
夏临渊少有的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但实际上,他的梦有些模糊不清,只依稀看见无数举着枪的人从眼前跑过,然后便是冲天的火光和直升机的巨大轰鸣声。
夏临渊可以说是被惊醒的,在睁眼的一瞬间,他仿佛还可以感受到弹片刺进身体里的疼痛和像是要把人烧成木炭一样的灼热温度。
“陛下?”顾衍之又惊又喜地看着他,连忙起身拿过杯子喂他喝水润唇,“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夏临渊摇头,扶着床坐了起来。
“我睡着多久了?”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到一天。”顾衍之说。
夏临渊闭眼整理了下思绪,又问道,“有没有活着的刺客?”
“有。”顾衍之道,“都被关进地牢了,在等您的命令。”
“嗯……”夏林渊沉吟了会儿,一大片刺杀时的情景在他脑海里陡然闪现,还有那暗卫从背后抱住他挡箭时在耳边响起的闷哼声,不由得问道,“景翳怎么样了?”
顾衍之眉头一皱,闷闷地道,“死不了。”
那支箭上毒性不小,但也奈何不了他顾衍之,更何况这是在皇宫,要什么药材没有?他的医术再加上景翳自身内力深厚,那点小毒根本不成问题。
看出顾衍之有些憋闷,夏临渊不禁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自然是信你的,顾神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又休息了会儿才起来吃晚饭,顾衍之让御膳房准备了青橙鲍鱼粥。糯米被熬得软糯清甜,入口即化,顾衍之捧着碗一口口地喂他,好像夏临渊是高位瘫痪似的。
不过其实他并没什么大事,顶多只是因为那蒙汗药而有些头昏脑涨罢了。但不忍拂他一片心意,便也就着顾衍之的手把鲍鱼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后,夏临渊去蟠龙殿后面暗卫专用的厢房看望景翳。
男人趴在床上休息,赤裸的上身缠着绷带,透出斑斑血迹。看见他来,景翳一惊,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夏临渊做了个手势让他躺下,但景翳仍是努力坐起,夏临渊只得扶着他靠着靠背坐好。
“感觉怎么样?”夏临渊在床沿坐下,关切地询问道。
“已,已经好很多了。”景翳有些结巴地道,看着夏临渊神色淡然地恩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景翳第一次恨起自己的笨嘴巴,什么好话都不会说,只能看着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沉默半晌,景翳搜肠刮肚了老半天才又憋出了一句话,“谢,谢主子关心。”
“噗——”夏临渊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老实人,还能再笨一点吗?
“这次辛苦你了。”夏临渊轻声说。
顾衍之说,也多亏了中箭的是景翳才没事。若换了夏临渊,身体底子差又没有内力护体,能不能熬过来还不一定。
“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么?”
景翳刚刚还和煦清朗的面容顿时一僵,仿佛连眼睛都蒙上了灰尘。
“不,我……属下没什么想要的。”
“真的?”夏临渊挑了挑眉,在景翳越来越紧张的表情下倾身凑近他,距离近得两人的鼻梁都快贴到了一起。
“主主主主主子????”景翳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渊帝陛下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淡色的薄唇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这双唇曾经吻过他,曾经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蜿蜒,曾经将他送上快乐的顶峰。而现在,它依旧在他面前,就这么等着他。
“这个也不想要?”夏临渊看着面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想要,他当然想……
景翳的身体微微前倾,吻上那双他朝思暮想的薄唇。
一如记忆里的那样温软,景翳有些笨拙地舔吻着夏临渊的下唇,心里无比满足。他不在乎皇帝会不会怪罪,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什么不能给的了。
不想去管以后会如何,景翳只想沉沦于现在的幸福。
夏临渊被景翳小动物喝牛奶似的动作给逗笑了,伸出舌头卷住那在外面不断徘徊的小东西,轻轻啃咬吸吮着。
不过他好歹还记着景翳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太深入。
景翳被夏临渊重新扶着用一个不会碰到伤口的姿势靠着床,胸膛还在因为刚才的一吻而剧烈起伏着,伤口处传来几丝疼痛却被满心的欢喜给掩盖了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夏临渊待了一会儿景翳便劝着他回去。
临走时,夏临渊又叫人进来询问了一下景翳的身体状况,虽然恢复得好,但毕竟还是受伤中毒,夏临渊想多放景翳几天假,但男人却死活不答应。
事关皇帝,他总是这么倔强,不肯让步。
无奈之下,两人都做了让步,景翳必须得多休息一天才能回归岗位。
旁边的下人看得直冒冷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驳皇帝的面子而且还完好无损的。稀奇的是,皇帝竟也没有多大的不悦,表情倒更像是大人看着调皮的孩子胡闹一样的无奈。
嘿,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第二天的早朝,西域使臣哆哆嗦嗦地表示他们对这次刺杀完全不知情,虽然夏临渊也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借着这个茬狠狠地敲诈了一笔,然后才让他们速度打包滚蛋。
至于刺客,夏临渊全权交给青狐审问,刑部负责查案,礼部因为此次对晚宴准备不周,部分官员被降罪且免了官职,就连礼部尚书也受了责罚。
太师张泉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此次毕竟事关皇上安危,他也没法为那些人说情,只得忍气吞声。
另外,那些在刺杀中死去的侍卫和御林军,夏临渊也安排人给其家属送去了银子,包括不知道被谁捅死的金毛,他也让人好好安葬,于是到最后,早朝便在一片“陛下仁德”的呼声中结束了。
下了朝,不少人见他昨晚受伤,纷纷来表忠心表孝心,不论是大臣还是嫔妃,一股脑地甜言蜜语外加送补品送东西,夏临渊忙得焦头烂额,后来干脆不见人了,只叫苏德把东西收下来便是。
唯一一个例外的是夏临泽,因为是王爷,夏临渊也不好阻拦,夏临泽整张脸都是阴沉的,走进来行了个礼后就咄咄逼人地道,“陛下是怎么了?!为什么明明没被刺客伤到却又自己刺了一刀?!”
夏临泽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夏临渊只得不断地安慰和解释,没想到夏临泽还不肯罢休,坚持要看看他的伤口,如果能顺便帮他换药就更好了。
这是在偏殿,夏临渊曾经说过二人独处时可以像小时候那样随意说话,夏临泽之前都还算守礼,这次却是过火得连夏临渊都尴尬起来。
“我没事的,别,皇兄,不用看了,我真的没事。”夏临渊手忙脚乱地制住夏临泽企图去撩他衣摆的双手,那伤是在大腿上,难不成他还要脱了裤子让夏临泽检查一番不成?
“渊,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夏临泽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个伤心,“小时候我被父皇责罚,后背上都是藤条打出来的痕迹,不也是你帮我上的药?”
“可,可这……”夏临渊一副羞窘的模样,“这真的不太好……皇兄……你别逼我了。”他拉着夏临泽的袖子有些讨好地说道,一双莹透的黑眼睛里带着为难,夏临泽最终还是没有坚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口中逸出一声叹息。
皇位这个东西,确实能改变很多。
“那你好好休息,伤口不能总闷着,要勤换药。”
“我知道的。”夏临渊笑说,“皇兄前天受伤了没有?也怪我,出了那档子事后总是格外忙些,忘了看看你。”
“我没事。”夏临泽道,“这次来我也带了些侍卫,不碍事。”
夏临渊本想借此多安排几个侍卫给他,却又担心夏临泽起疑,只得作罢。
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夏临泽才起身告辞。
夏临渊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尊大神,没休息多久,温卿也来了。
“林渊,今天你这儿可是热闹的很。”温卿嘴角含笑,温润的黑色眼眸里尽是盈盈笑意。
夏临渊摆了摆手,苦哈哈地道,“没办法,这不是忙着接客么。”
温卿忍不住笑出了声,衬上一身玄色的祭司长袍,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特别是夏临泽,”夏临渊皱了皱眉,有些困惑,“他奇怪的很,非要看看我的伤口,妈的老子就差没脱裤子真的接客了。”
温卿:“……”
“别开玩笑了,说些正经的。”温卿好容易止住笑,“这次的刺杀,你心里有底了么?”
夏临渊摇头,“青狐是问出了些东西,但就连刺客都不知道指使他们的是谁,只说那人一身黑衣,而且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
“特殊的香味?”
“是的,那些都是职业杀手,想必也是走南闯北过了的。既然他们说特殊,那应该就是不属于大夏的香料。”
“西域人?”温卿微微瞪大了眼,“那你还放他们离开?”
“留下了又能怎样,也没证据。”夏临渊摊手,“而且西域那种小地方,夏渊帝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再说,还是在他们来访的时候死,自己带的人里也蹦哒出了杀手,是人都不会做的那么明显,成不成功另说,平白惹了一身骚。”
温卿摸摸鼻子,不得不承认夏临渊说的有理。
“温卿。”夏临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
“我觉得,你就该是那种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王子。”夏临渊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还用双手比划了一个高塔的形状,“没有尔虞我诈的世外桃源,最适合你这种钟灵毓秀的干净人物。”
“胡说,我看你这是在说我蠢吧?”温卿笑了,被夏临渊说得有几分小开心,“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你就不干净了?”
夏临渊眨眨眼,笑着不回话。
他说的干净指的是气质上的高洁,这种淡雅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气息,他是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你太高估我了。”温卿说,微微偏过头看向夏临渊,“你要是知道我的过去,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过去?”夏临渊侧目,“祭司不都是由上一任祭司选定并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吗?”
温卿只是笑,并不说话。
见状,夏临渊也没在追问,又重新说起这次刺杀的事情。
温卿这次还带了酒来,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兴致颇高地和夏临渊喝了几杯,无奈的是他酒量实在不好,刚三杯下肚脸上就飞起一片红霞,雾蒙蒙的眼睛茫然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夏临渊哭笑不得,只得让人抬来轿子然后暗卫护送着回去。
把他从案几上扶起来的时候,温卿已经只会傻笑了。
“林渊,林渊……”他叫道,声音软绵绵的,“林渊林渊林渊林渊……”
“哎,祖宗。”夏临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温卿喝了酒后会变得这么麻烦。苏德去安排轿子,大殿里除了暗卫以外没有其他人在,于是温卿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扒在他身上。
“你忘了,不过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温卿傻笑道,整个人像抱着树干的树袋熊一样地吊在夏临渊身上。渊帝被折腾得即使扶着柱子也站都站不稳,只能敷衍地陪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一边让暗卫去催促苏德快一些。
好容易待到苏德来报说轿子已等在门外,温卿又死活不肯离开,硬是拽着他不松手。
苏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儒雅如谪仙般的祭祀大人抱着他家皇帝耍无赖……或者说是撒娇?总之……他现在恨不能自戳双目。
无奈之下,夏临渊只得把温卿安置在蟠龙殿。然后又让苏德送了顶空轿子做出温卿已经回到神殿的迹象,毕竟大夏的祭司夜宿蟠龙殿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
喝醉了的温卿很是麻烦,像个孩子一样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夏临渊没什么耐心,被闹得烦了,干脆直接把人往龙床上一扔,恶狠狠地威胁道,“现在你要做的只有睡觉!再敢吵一句我就把你扔到林子里去喂狼!!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