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问他，当初离开他的时候，他想过什么，有没有舍不得。还是白督已经没有任何的好，值得他留下来。
白督不知道用怎样语言表达，才不会让顾格受伤害，可他却刻意地忽略了自己的难过。
顾格看他情绪突然低落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戳了戳白督的腰，惹得对方一个激灵。
“我一开始也有点舍不得，不过想到马上能回家，就不可抑制的欢喜和期待。”
顾格一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狭小的沙发上。
“白督。”顾格用短短的胡茬摩擦着白督脸，“你会原谅我当初不告而别吗？”
白督使劲地睁大眼睛，最后拿着顾格的衣服粗鲁地揩了揩眼角，用半笑不哭的声音骂到：“你真是屁话。”
我们在很早之前就遇到了对的人，却等遍体鳞伤后才学会怎样去爱。
兜了一大圈，我们最终纠正了时间，上天垂怜，在我身边的依然是你。
往后的人生那么长，我们会有争吵，会有分歧。但请不要怀疑，我们依然彼此相爱。
——你会包容我半夜的呼噜声吗？
——那你会包容我粗陋的厨艺吗？
——病痛时你还会督促我吃药。
——嗯。下雨时你还愿为我撑伞。
我早晚有一天，再不能给你带来极致的快感，那时的我或许会颤颤巍巍地，给你一个沉默的承诺。
等年老迟暮，我们共入棺椁。
第四十五章
“顾格，家里已经打扫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
白督一早就开始为搬家筹备了，虽说多少有点舍不得这里，但在心里，到底是极其渴望能够回去的。
可是顾格似乎没有正面回应过他，大多都是像现在这样，敷衍一般地说：“快了。”
白督撇了撇嘴，“快了是有多快。”
顾格只是叮叮咚咚地敲着琴键，不说话。
白督有点不踏实，可他不想逼的太紧，顾格或许是因为工作原因，一时走不开。
如果搬回去了，顾格去公司的路程就多了一半。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
或许顾格并不太想离开，毕竟那个家，并没有太多美好的值得留恋的回忆。
顾格最近很忙，有时会很晚回来，白督想着去接他，他又不肯麻烦，念叨的多了，他便威胁说留在公司通宵。
白督觉得身边一下子又寂静下来了，干什么事都像能听到回声一样。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顾格的电话响了起来。
白督下意识朝手机的方向看去，顾格却心虚地看了白督一眼。
“不接吗？”
“唔……”顾格状似不经意地收回视线，起身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他听着那边隐隐约约地声响，顾格似乎答应了对方什么。
白督味同嚼蜡。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白督看顾格急匆匆地拿了衣服往外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什么事不能把饭吃完吗？”
“急事……配的音乐出了点问题。”顾格安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我送你去。”
“不用，我打车，好好吃饭，陪着抱抱。”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白督郁闷地拉着抱抱吹它脑袋上的狗毛。
两条狗的尾巴都焉焉的。
再也没什么心思吃晚饭，白督无精打采地收拾餐桌，抱抱叼着新买的网球讨好地蹭白督的腿。
“乖，等我收拾好陪你玩。”
金毛听话地跑到了客厅祸害沙发。
从窗户外吹来一阵风，八月底的晚风竟激起了白督一层鸡皮疙瘩。今年夏天在这座南方的城市里，去的尤其的早。
或许是风不凉人，人自凉。
“汪汪！”
“？？哟哟，我以为你是哑巴，你居然会叫！”
“……”抱抱跑到窗台前，撑起两条腿扒在窗沿回头看白督。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白督皱了皱眉后，突然得意地笑起来，他朝金毛招了招手，“走，带你出去兜风。”
白督刚把伞拿过来，大狗已经把牵引绳衔在嘴里，兴奋地甩着尾巴等在门口。等它的主人取过嘴里的东西，它便迫不及待地把大脑袋钻进项圈去。
车子一路飞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被拒绝把狗脑袋伸出车窗迎风飞舌的大狗，委屈地耷拉在车后座的抱枕上。
车子稳稳停在公司门口，刚一开门，就被扑面来的大雨淋了一身。白督回头对抱抱说：“我去找顾格，外面太湿了，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不叫代表你答应了！”
“呜……”
“好的，我马上回来。”
最后白督连狗带车被门卫赶去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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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小时后，白督沉默地坐在车里，他靠着座椅疲倦地闭着眼睛。金毛想从后座挤过来安慰它的主人，可是狭小的空间只够放它呆憨的脑袋。
白督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在沉默中启动车子，往回开去。
顾格还没回家，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白督的手机屏幕发出微亮的光，他的手指在顾格的名字上犹豫很久才按下拨通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白督一时间却不敢把问题说出口。
“怎么了？”
“顾格……”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他缓了缓才说道：“还在公司吗？”
“嗯，还有一点小问题，大概再过……”
“外面下雨了。”
“嗯？”
白督语速太快，顾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我都没注意。放心吧，出门就能打车，淋不到的。”
“你……最近公司的事好多，都这么晚了还忙。”白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板给你加工资吗？”
“不加我就炒了他。”
顾格的心情似乎很愉快，白督都能感受到对方淡淡笑意。
白督没记清后来再说了什么，他只是潦草地回应几句，挂电话的手指都带着颤抖。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安慰自己。
顾格没去过公司，或许只是去外面……去外面找别人帮忙了？可是自己的心依然惶惶不定，并不踏实。
顾格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
抱抱听到响动跑了过来。
“他已经睡了吗？”大狗只是围着他打转。
“这么早就……！你怎么躺这里不开灯？”顾格被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不小心睡着了。”
“别着凉了，回房间去。”
“顾格……”白督走过去，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肩上，闷到无法呼吸了才开口：“其实……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搬回去，住哪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顾格环着白督的腰把人往房间挪去。
“都已经说好了，怎么不搬。别胡思乱想，这里快忙完了，马上就搬。”
“又是马上，你……”
“后天。”
“嗯？”白督差点出口的质问一下子噎在喉咙里，“什么后天？”
顾格拖去沾了水汽的外套。
“想和你商量着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白督是真的懵了，他上一秒还被可能的欺骗弄得神情恍惚，下一秒便被这个消息砸中。
他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不太敢相信这样的惊喜是真的。
顾格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问：“傻掉了？能有两天的时间空出来吗？”
“两天？”
“嗯，想带你去见一下我的父母，搬家前一天或后一天都行。”说到这里，顾格似乎有点不自在，他闪烁着目光不去看白督。
“其实，也不非要放在一起做。只是……只是觉得，两件事挨在一起，显得好像更……更重大一点。”
白督心里所有的阴影都消散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数次，才把话说出来。
“当然我……我们明天就去。”
有什么事，能比你故作淡定的承诺更重要。
第四十六章
顾格的父母在百来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里安眠，他们长久得留在了故乡，留在了那个他们彼此相遇相爱的地方。
白督一早起来，从众多深色的衣服里挑来挑去。
“不必穿这么沉重，我母亲生前喜欢亮色。所以连带着我爸，都很少有颜色深沉的衣服。”
白督脑补了一下浑身闪得bulingbuling的顾爸爸，觉得节操有点疼。
顾格帮他把衣服收起来，“穿你平时的就好。”
一晚上的大雨后，天竟然放晴了。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在阳光最亮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抱抱站在白督边上，甩甩沾湿的狗毛，弄脏了白督的裤腿。
呼吸间都是湿润的味道，心情却如此刻的蓝天一样舒朗明净。顾格终于不用再带着灰色的阴影，去回忆这段触及必伤的往事。雨水让这片平素暗沉的墓地折射出明亮的光，顾格觉得，这是因为白督走进了他的生命。
他握住白督紧张汗湿的手，微笑，酣迷而知足。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和，弯起的眼角和顾格如出一辙。
“爸妈，这是白抱抱，我以前和你们说过。”
大狗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哈着舌头抬头看它的主人。
抱抱姓金，白督没有纠正他，因为他觉得顾格介绍的不是狗，而是自己。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才带他来见你们。”
顾格把花放在墓前，蹲下身，在他父亲的旁边，和自小宠他的母亲说悄悄话。
“妈，我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你和爸爸看得到，一定会替我开心。”
“爸爸生前对我有很多要求，可你最疼我，爸最疼你，所以最终都向我妥协……只有两个要求，一个要我放弃音乐，一个……要我娶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女人做妻子。”顾格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这个老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可惜，再也没有妥协的机会了。”
“这只傻狗就是我媳妇。你帮我劝劝爸爸好不好，让他不要怪我。”
顾格扯了扯傻站着的白督，“去和我爸说说话。”
白督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脑袋。“伯伯父，我是白督……你还好吗？”
“……”
“……”
“……以前我妈总是和我说，她是如何将我爸追到手的。”
白督尴尬地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让我爸开窍，她每次提到这些都笑得十分得意，一点也不矜持。她说，顾先生让夏女士委屈了一阵子，然后宠了她一辈子。”
“我的母亲最先教会我的就是勇敢和坚强，但是我做的，一直不如她。”
“顾格……”白督蹲在一边，一手抱着狗，一手企图伸过来安慰顾格。
“我爸欣赏那种指点江山的英雄气概。你看抱抱坐在那里，脖子那搓威风凛凛的狗毛就把你比下去了。”
“给给我点面子啊……”
“你昨天不是准备了长长的演讲稿吗？”
“你！……你小点声。”白督瞄了一眼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顾爸爸，压低声音道：“我忘拿了。”
顾格叹了一口气，“要是我爸还在，会打断我的腿……他是多么喜欢温柔坚强的小姑娘。”
“……伯父，顾格开玩笑的，您别介介介……抱抱！！”白督变了调的声音陡然回荡在寂静的墓地：“金抱抱你在做什么？！！”
“怎么……！一口一！！酷爱阻止它！”
“啊啊啊乃不急了！”
……
……
大狗金色浓密的毛发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它淡定地放下后腿，一丝不苟地回头嗅了嗅被标记的领地，严肃地点了点头后，昂首阔步地朝呆若木鸡的两个人走来。
顾爸爸刚正不阿的脸上洒满了忧伤的液体。
白督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白、白父，我来给你搓眼泪。”
顾格抖了抖嘴角，努力做一个鄙夷的表情出来，“瞧你出息，吓得说都不会话了。”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抱抱高兴地迎着车窗缝吹来的风，眯起狗眼享受。
“顾格，伯父会爱我吗？”
“……”
“呵呵呵。”
第四十七章
“白督，我的刷牙杯呢？”
“我已经塞进箱子里去了，我帮你找找。”
“你连卫生纸都收走了！”
“不是！被抱抱扯烂了。”
“拿一卷新的啊……”
“太麻烦了，你先憋着，回家再说。”
“抱抱咬死他！”
“汪汪~”
“你学什么狗叫，纸到底在哪里？！”
“抱抱！金抱抱放开那只箱子！”
……
一大早手忙脚乱。
所幸两人的东西不算多，算上厨房的瓶瓶罐罐和窗台的几株花花草草，满满几大箱，一车子也运得完。
在这间六十来平的小公寓里，东西再少，也难免显得拥挤。厨房狭窄，有时候两个大男人进去了，甚至连转身的余地也没有。
白督过惯了舒适富足的生活，可他却在某一天的黄昏仓促地收拾了行李后，在这个老旧的小公寓门口，向他的爱人讨一个栖身之所。
从春寒料峭到七月流火，陪伴让他们习惯彼此的温度，于是他们相约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为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做好再不孤独的准备。
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可以把数个月的生活都塞进行李箱狭小的空间里。收拾妥当的屋子就像一株风后的蒲公英，剩下光秃秃的枝叶，幸好，白督想，幸好我不是流浪的种子。
这几天温度突然降下来，顾格套了件外套，催促白督。
“还不走。”
白督抬头看着熟悉的窗户，喃喃道：“居然有点舍不得。”
“作！”顾格把后备箱关上，牵着狗坐到副驾，“抱抱，去开车。”
大狗糊在顾格怀里舔了他一脸口水。
“你有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铁血柔情。”白督愤愤不平地上车，到最后居然只有自己乱伤感，“你在那张破床上艹的我合不拢腿，现在床不能搬走你没有一咪咪的惋惜吗？”
“到哪不能让你合不拢腿。”
“……回家做给我看。”
“反正以后不会再搬，也不会给你伤春悲秋的机会了。”
“呸。”白督不自然地看向后视镜，别以为一句屁都不算的情话就可以扯开话题。
＊＊＊＊＊＊
家还是原来的模样，许久不住人，依旧一尘不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