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后手?”雷哲追问。
“不知道。”汤姆摇摇头:“毕竟只是看出些迹象而已,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大人说只要告诉你这点就够了,他说你有的是办法撬开那些家伙的嘴。”
“这倒没错。”雷哲失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莫里斯那一边认可着自己,一边却又摆出嫌弃脸的别扭模样。
“你的审讯办法到底是什么啊?应该不止《有种你蒙我啊》上那点吧?跟兄弟分享分享呗。”汤姆好奇道,事实上,莫里斯的每一个手下,对此都好奇死了。每次雷哲和自家大人都背着大家搞审讯,而且每次的结果都还那么惊人,简直不是人!
“我的访客恐怕就要到了,你总得留点时间给我收拾收拾吧?”雷哲意有所指地瞅了瞅茶几上的红茶与饼干。
汤姆也知道雷哲不可能就这么老实交代,也不多纠缠,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雷哲并没有像之前所言那样动手收拾汤姆的用餐现场,他重新泡了壶红茶,换了身舒适的家居袍就径直坐上了汤姆之前所坐的位置。
“既然那些暴民身上还有文章可做,那就改改计划,再追加场反转大戏吧。”身形纤弱的少年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那张圣洁的脸上却是带着令人遍体生寒的恶意笑容:“亲爱的夏佐,既然你不愿意再当玩伴,那就来当玩具吧~”
当雷哲房间中的物事映入夏佐眼底时,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雷哲居然穿着家居服!在这即将被人骂上门的关头,他居然打算就这么放任自流地窝在房间里不管了!
还有那被匆忙藏进茶几底层的饼干,看样子吃了不少,桌面上还留着饼干渣呢。这种时候,怎么还有胃口吃饼干?
更别说那显然经过精心烹制的红茶,一个面临着计划崩盘问题的人,怎么还会有闲心在煮红茶时放入新鲜橙片和去蒂的茉莉花。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雷哲托埃勒传达的那句:“如果实在无法安抚住市民,那就还是举行净化仪式吧。”满是矛盾,极不合理。
想起雷哲昨日那些反常的话,夏佐机智地意识到: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在了雷哲身上。
夏佐定了定神,问道:“你让埃勒来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哀悼仪式上的事你也知道,未免大家为难,未必非要扣着那些俘虏不让处刑不是吗?”雷哲低着头,似乎挺不情不愿。
“你真的这么想?”夏佐紧紧地盯着雷哲,难道他不明白这样出尔反尔,会对他刚建立起来的权威造成很大打击吗?还是说他在欲擒故纵?
雷哲点点头,埋着脑袋,看不出表情。
“那好,既然你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定了吧。”夏佐故意试探道。
“嗯。”雷哲弟弟地应了一声,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不对,完全不对!眼下的情况根本没到能逼得雷哲放弃计划的程度,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就退缩了?夏佐心中越加疑云重重。等等……
“顺应民意,让俘虏们上处刑台也是父神的意思?”夏佐忽然问道。
雷哲身形陡然僵硬,良久后,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词:“不是。”
果然!夏佐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继续问道:“父神的意思是?”
雷哲放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声音因为过于压抑而显出诡异的平静:“父神希望格林菲尔这边的俘虏,能得到和克莱因城的那帮囚犯一样的处理。”
“那你还让这些暴民上处刑台?”夏佐眉头皱得更紧。
“那些家属……”雷哲越说声音越弱:“牺牲几个人去安抚下民心总还是可以的。”
夏佐沉默了,某种意义上来讲,雷哲所建议的,正是他所计划的。他当然不会违背父神的意志,所以俘虏肯定会被用于神术的实验。
但于此同时,他也准备借着安抚民心的借口,拉出几个人去处刑,那么雷哲之前在大教堂这边建立起的权威也就算是毁了。而那些幸存的俘虏,也将成为民众心中的一笔无法消除的帐,永远记在雷哲的脑袋上。
这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主意,如果不是也被雷哲提出来了的话。
夏佐死死盯着那在红茶中起伏的茉莉花与橙片,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经历了哀悼仪式上的事,雷哲的心情该是什么样?焦虑,烦躁,为计划的继续执行而绞尽脑汁?不!他对此的感受是愉悦轻松,甚至对原计划就此终止乐见其成。
身为神眷者,雷哲是不可能假传神意的,所以说雷哲是绝对不该违背神意将罪人送上处刑台的,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眼见无法合理地劝服自己将罪人全部送去净化,他就立刻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地弄死几个俘虏。
这样一意孤行地违逆父神意志,是为什么?他就不怕父神厌弃了他吗。或者说,只要有借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违逆神意?如果父神因此发怒,惩罚会落到谁的头上,未能贯彻神意的神眷者,还是逼得神眷者无法落实神意的人们?
光是想到自己有可能被父神所迁怒,夏佐便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他无法问心无愧地对父神表示自己无罪,他放任了烈士家属们的叫嚣,激化了他们与雷哲的冲突,甚至还准备小小地违逆一下神意。他有罪!
夏佐很快做出了决断,相比于父神对自己的感观,摧毁雷哲的权威这个目标根本无足轻重。“放心,我会让神意贯彻到底的,绝不会让任何一个罪人上处刑台。”
“不……”雷哲猛地抬起头,但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言不由衷道:“不错,准确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果然,在自己明确表态支持后,雷哲就不敢再顺势退让了。夏佐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兴奋不已,同时也对暗搓搓给自己挖坑的雷哲恼恨不已。敷衍地鼓励两句后,便起身告辞了。
雷哲摆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送走了他。夏佐的弱点实在是太明显了,欺负起来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虽然不知雷哲执意违背神意是为了什么,但夏佐已经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机会了。他公开贴出了宣告,表示教廷将坚决支持某位特殊人物的实验,净化仪式绝无可能举行。
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沸腾的油里,格林菲尔瞬间炸开了锅。那些在动乱中失去了亲人挚友的人们疯狂诅咒着那位众所周知的特殊人物——雷哲·费洛雷斯。不管这位神眷者这么干是不是出于父神授意,仅仅为了一个结果不明的实验就这样放过所有罪人,连一个罪首都不肯推出领刑,这种结果,根本无法接受!
但与此同时,大教堂中人对雷哲的敬畏也升至顶点。都到了这种境地,夏佐枢机主教居然还是只有全力配合着雷哲行事的份儿。两者的地位,不言而明。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
雷哲在大教堂的范围内,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偏偏就是不去地牢进行实验,将所有的权利都用在了好吃好喝上。
而夏佐为了雷哲不再有借口反悔,率领着骑士将愤怒的烈士家属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外面,累得跟条狗一样。偏偏他每下个重要命令,还必定会有人跑去汇报给无所事事的雷哲听,得到雷哲首肯后才执行……简直虐哭。
看着那些愤怒的平民,又看看身边那些唯雷哲马首是瞻的神职人员,夏佐心中越发憋屈。一百个平民也比不上一个执事啊,如果,如果不是为了父神,他非将费洛雷斯的面子丢在地上踩成渣不可!
第三天,夏佐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当众将问题问了出口:“费洛雷斯,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开始对那些罪人的实验?这些天为了阻拦那些烈士家属,骑士们都没得到什么休息,你还是早点开始的好。”
“实验早就开始了啊,你不知道吗?”雷哲一脸无辜地回答道。“那些俘虏进地牢的第一时间我就开始实验了,现在圣水正检验着他们对我神的虔诚,再等一天,我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有单纯的守卫以为夏佐不了解情况,特地站出来替雷哲解释道:“是的,现在那些服下圣水的伤患还未全部给出反馈,但已有部分人因圣水而得到我神的惠泽,他们的伤口恢复速度明显高于常人。每天的实验进程我们都是报给了费洛雷斯冕下的。”
谁稀罕你的解释了!夏佐简直想糊那守卫一脸血。
可怜的夏佐,对他而言,实验就是雷哲拿技能去忽悠囚犯改名换阵营,但大教堂的人不知道啊!在夏佐眼里,雷哲是无所事事,但对其余人而言,却也算是兢兢业业呢。认知差异什么的,就是这么虐。
但这对夏佐而言,苦难才刚刚开始而已。
番外:这坑爹的重逢(上)
“诺亚·莫里斯,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检测中……经检测,技能发动条件不足,仅激活‘梦里你也要见到我’一项。激活!”
“我去,这技能还带变异的吗!”
雷哲从黑暗中醒来,眼前一片光怪陆离,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
“欢迎来到梦魇世界。”
雷哲揉揉眼睛,依据丰富的被坑经验,给此情此景下了定义——尼玛技能又跑偏了。
打从穿回二十一世纪,雷哲就一直在为与莫里斯的重新相聚而努力。可惜换了个世界,人品面板明显就不那么好使了,坑爹得一比那啥。比如此时,此刻……
人品面板居然直接罢工了!召唤都召唤不出来。
到底花了不少节操才启动了这技能,就算只是在梦里,能见见莫里斯也是好的。雷哲爬起身,慢慢往前走去。
忽然,前方响起某物与空气剧烈摩擦的呼啸声,而雷哲对此的反应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个硕大的转盘贴着雷哲的鼻尖重重砸进地里。
雷哲擦擦冷汗,伸手摸摸正对着身体中线竖立的大圆盘,默默为自家梦境的身临其境感点了个赞。
雷哲绕到转盘正面,只看到圆盘上用均等的扇形划分出了四个区域——
“你我的独处时刻。(注:房间里有床哟~)”
“你来追我啊。(注:心跳刺激壹加壹~)”
“灵与肉的震撼。(注:有绳索、项圈等道具~)”
“我还是一个人孤独终老吧。(注:你不是真要选这个吧?)”
而一根红红的桃心指针正指着“孤独终老”那一区域的正中位置。
雷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交给命运来指引,他抬起手,手欠地拨动了指针,指针飞速旋转,最终停在了——“你我的独处时刻。(注:房间里有床哟~)”
“切!”雷哲不满地瞪着转盘。这梦境的走向,也忒没劲了!他会说他超级期待“灵与肉”那个吗?要知道莫里斯可是专业的……
雷哲贼心不死,抬起手,准备再来一发。转盘却陡然亮了起来。“来追我啊”的青,“灵与肉”的红,“独处时刻”的黑,让整个转盘看起来就像个彩色大圆灯,当然,是坏了的那种,因为“孤独终老”的背景色是一片“尚未通电”的黯淡。
然而随着灯光的闪烁,转盘上的字陡然变化起来。
“你我的独处时刻”变为了“密室逃生”。
“你来追我啊。”变为了“丧尸围城”。
“灵与肉的震撼。”变为了“电锯惊魂”。
雷哲顿时就被这梦魇世界的无耻给惊呆了,幸亏他是随手转了啊,要是按照本意选了名为“灵与肉”的“电锯惊魂”,尼玛还不哭成狗?
不过密室逃生他也不喜欢啊,老实说,他确实挺迷这类游戏的,但是……每次都只能靠看攻略作弊过关啊!谁知道这梦魇世界会不会牵连到现实?
雷哲朝着“孤独终老”掰了掰指针,没掰动,但触碰行为似乎惹怒了这个坑爹转盘。一阵强烈的吸力穿来,将他裹挟,雷哲感觉自己化为了一堆毫无实体的玩意儿,不过一瞬间,就被整个吸入了密室逃生的格子中。
再度恢复实体时,雷哲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小房间中,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只有两个小时,祝好运。”
雷哲收起纸条,环视了一圈,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某个墙角,因为那里正蜷着一个熟人,手脚被胶布捆紧,仰面倚在墙壁边。
雷哲毫无怜悯心地上前围观,紧接着再度为自己的梦境点了个赞。因为莫里斯大人此刻只穿着一条短裤,在被胶布一捆,那效果就别提了。
雷哲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准备救人,并暗搓搓地期待着,莫里斯能先多昏一会儿,难得有点机会占点便宜不么?没准儿这梦境还能朝有颜色的方向顺理成章地进化一把。
但没等雷哲将爪子挨上去,莫里斯就醒了过来。并且毫不感恩地用他被捆成一团的双脚,一脚踹了过来。
雷哲立扑……
“我是在救你!”以脸着地的雷哲毫不客气地吼了出来。
但莫里斯却是置若罔闻,把雷哲这个大活人当小透明一样彻底忽略,径直环顾起房间来。
想起自己走时的场景,雷哲也实在没什么底气对莫里斯的无视发出抗议。
莫里斯很快完成了对屋内东西的巡视,然后他努力地挪动被捆成粽子的身躯,往旁边蹭去。雷哲扭头看了眼另一面墙边的书柜,猜测莫里斯也许是准备自食其力从柜子上翻把刀子出来什么的。
宁愿像虫子一样蠕动也不愿接受自己的帮助,这是要绝交的节奏吗?!
雷哲退开两步,抄着手,斜睨着地上的“爬行生物”,露出了不厚道的微笑。从雷哲的高度看来,自然知道柜子上除了书什么都没有,莫里斯注定要百忙一场。正应了那句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咦,这句俗语好像有哪里背得不对……
但雷哲的期待很快就落空了,因为莫里斯对柜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勾起身子,凑向他背后墙面的排气窗。排气窗是老式的那种,一个正方形的窗口,窗口上镶着几根腐朽的铁片隔栏,一根铁片已经断裂,锈迹斑斑的断口貌似还挺尖锐。
雷哲不爽地撇撇嘴,勾着着脑袋瞪向这新鲜出炉的捆绑救星:幸亏这是在梦里,就算用这种铁片割胶带也毫无压力。要是在现实中,一不小心被这种脏兮兮的玩意儿划破皮肤,染上破伤风乐子就大了。
见莫里斯在排气窗前艰难扭动,雷哲弱弱地又对他提议了一遍:“我可以帮你解开胶带的。”
但莫里斯对雷哲依旧是不理不睬,自顾自地进行着自救活动。他用力绷扯手上的胶带,勉强将胶带弄松了一点点,然后顺着双手间的胶带间隙,将铁片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然后把横置的铁片作为第三个受力点,借助全身力量奋力向外拉扯起来。
雷哲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可比直接借着断口来磨破胶带安全多了。铁片被拉得不断向外弯曲,胶带也随之越来越松,最后,莫里斯成功顺着被掰弯成八十度的铁片将手连胶带一道滑出,解开了手上和脚上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