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江山不可兼得 下+番外——永遇乐鹊桥仙

作者:永遇乐鹊桥仙  录入:07-24

“容桓……”白清轩开口,声音有如沙砾,“这几天,我在容熙的帐子里,发生了很多事。”

“哦。”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厢容桓已经缓缓走出帐子,风中传来他的一声回答。“你什么时候回到容熙的大营,我为你备马。”

白清轩悚然一惊直起身子。

容桓淡淡看了过来,眼底一片死寂不见底,似是刻骨的冷刻骨的恨,早已没有刻骨的爱。

这眼神白清轩读懂了,一股森森冷意穿心而过,簇簇流过全身,他张了张口:“你,你全都知道了?”

“是啊。”容桓挤出一丝嘲讽的笑,“你是朗墨。如今,这件事,全天下已是无人不知。”

白清轩眼眸一凝,脸色煞白。

“你告诉我不要我宣布朗墨未死的消息,是不是就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扰乱军心,等待着我的臣下因为你的存在对我彻底心冷,等待着我大厦将倾,彻底将万里江山拱手让人?”

“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恭喜你。这一刻,你已经等来。”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请你闭上你能言善道的嘴巴,收起你的一文不值的叹息,给我滚的远远的。”

容桓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豁然睁眼。“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再关心。我是死是活,更与你无关。”

白清轩猝然伸出手死死按住了胸口。

“怎么还不滚?”那厢容桓微微拧眉,露出了深深的鄙夷嘲讽之情:“是不是等着拿我的项上人头,向你的主子邀功请赏,封王封疆?”

白清轩终于身子一倾,哇地一口鲜血直直喷出。

容桓转身,举步,迈步,离去。

白清轩卧在尘沙里,不再抬眼抬头,就让沙土蒙住脸,呛住了呼吸,一抬手,居然早已是满面泪水。

他一直扮演着朗墨,是因为一切都是别人的故事,如今记忆已经回溯,他却无法再扮演下去。

他不知道,两次背叛,他还能以何面目面对容桓。

风声如诉。

等他再度醒来,帐子里空无一人,而帐外已是风萧萧,鼓声更萧萧。

短短几日,军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月之前,幽州北静王举兵,然而大军并没有从幽州而来,而是从邯郸出发,顷刻南下,势如破竹。

这军情甫一传来,容桓立即派出五万中州军前去围剿,从下邳出发,军行迅捷。然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中州军尚不及与幽州军相遇,南面已有一支十万大军悄然从兖州密林崇山中出发,于十一月初一抵达中州东南部。

措手不及,加之军心涣散,攻守之势彻底反转。

彻彻底底的反转。

如今,虽然兖州大军受挫损兵折将,北静王的十万大军,却是完好无损地与容熙的叛军回合,成合围之势将中州军卡在洛城附近。

好个慕隐兮,当真算无遗策!

最后一场战事一触即发。

“走。”容桓立在白清轩面前,简简单单一个字,再无余话。

“不。”白清轩亦只有一个字。

“滚。”容桓又道。

“不。”

容桓豁然扬手,一掌重重落在白清轩脸上。白清轩跌进尘沙里。

他却傲然仰头,直视着满面怒气的容桓,勾起嘴角:“这一回,说什么我也不会弃你而去。还是说,你怕我和你一起死!”

“为什么?”容桓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直把人高高持起,“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路暗中筹谋,只为搅乱我的天下,到如今我四面楚歌,却又执意留下不肯离开!胸中陡然腾起一个答案,直把他的灵魂燃烧,然而在下一秒他又狠狠的否定。爱?呵呵呵,当真可笑。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敢再奢求朗墨的爱,代价足够惨重。

指尖点在唇上,白清轩怔怔地看着容桓垂下眼,满面疲惫颓意。

“为什么留下来?”到最后只剩下自顾自的喃喃。

“赎罪。”不知道容桓喃喃到多少遍时,白清轩终于启唇回答了。

容桓眼眸一凝,握住了白清轩的下巴,两人对视。

一双人影凝固在斜阳之下。

盯着白清轩眼眸,容桓终于开口,一字一字斩钉截铁,“我要你带着曦露先行离开。”

白清轩眼眸一动。

容桓目光炯炯,一字一句不容反抗:“你和树鱼剑谜司湘一起走,到扬州等我。”

白清轩寂然无语,只是那么无声地凝视,月色之下,那双水眸仿佛是绝望苦海中燃烧的簇簇火焰,无声相望,心便狠狠的痛了,万劫不复。

85.不知征战几人还

望断青山,高处都被云遮。黄沙一片,匝地无埃。碎叶城荒,拂云堆远。

古道行人来去,香红满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树鱼剑谜彼此相视,执手走开,留容桓白清轩立在斜阳之下。

“我已放出消息,你身在洛阳宫中。”容桓将曦露放上马背,低声道,“一路珍重,不要回头。”

白清轩伸出手去。容桓似是一怔,眼眸闪烁,似是掠过冰冷鄙夷嘲讽恨意,终究是没有躲闪。白清轩的指尖柔软,落在冰冷的盔甲之上,一路拂过,仿佛极其认真的想要将道身影永远铭刻。

断鸿声里,一双人影凝固在斜阳之下。

按在了心口的位置,容桓闭上眼,胸口酸涩,一时间寂然无语。

兜兜转转这十年,你我猜忌、埋怨、算计之后伤痕累累,到头来上天仍然不给你我再度相爱的机会。

这便是无缘了吧。

叹口气,最后一次转身。

“等我。”只两个字。

“活着等我。”想想,又加了两字。

体会着话语里的含义,白清轩终是模糊地笑了,说不清悲欢,只是注视着容桓,指尖都要掐进他的手臂。

容桓松开手,白清轩离开了那怀抱,拧身就走,从剑谜手里抱着曦露,一跃上马,却始终不愿落下马鞭子,就那么注视着彼此,视线纠缠,死死不愿放开。

“走吧!”

容桓扬起鞭子,狠狠地落在白清轩的马背,马儿一声长嘶飞奔向前。

那一瞬,白清轩终于收回视线,仿佛斩断彼此联系一般的仰头前视。

怀里的曦露依旧安睡。

故人终远。风乍起,如泣如诉。

容桓却在这悲凉的风中傲然挺立,冷冷地拂落金甲上一抹灰尘,眸子雪亮的如那星辰。

鸿嘉八年十二月底,最后一支中州主力军在仅距洛阳城七百里的汝阳,被七路大军合围。

战事未歇。

容桓策马急冲入乱军之中,金甲上已然血迹斑斑。转眼间,数柄长枪急刺而来,他俯身避过,手起剑落,将马儿周围来人斩杀当场。

他紧盯着叛军中那一面“熙”字长旗,心血翻涌,拔出背后羽箭搭弓激射,那军旗应声而倒。

一晃眼,正对上容熙那双幽深至极的眸子。

千军万马之中,两人对视。

长啸一声,容桓杀到极致处,弃了三尺青锋,手中虚晃一招夺了一柄长刀,刀锋斜转,当的一声,冷兵相交,周围士兵大叫一声,兵刃脱手震飞!

容桓大喝一声,激情涌上四肢百骸,一挥剑,军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自不量力。”眼见容桓想要冲破千军万马向自己而来,容熙冷冷地笑,厉声下令:“放箭!给我攒射!”

密集的箭雨飞射而来,然而容桓却挥出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眼看着向着容熙居然又近了几分。

“还不肯就死么?”容熙眯眼,表情狰狞若鬼,唇边浮出了杀意凛凛的微笑,“得容桓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万两!”

士兵们呼喝着,满眼赤红地向着重围之中的二人冲来,顿时,容桓的身影被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斜阳如血。

容桓放眼望去,金吾卫一个个倒下,直到他目光一掠只剩自己孤军奋战。低头看看自己,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是满身是血,身受数创。 不自觉便在心里暗暗数了起来。

一剑,两剑,三剑……每一下,身子都剧烈地一颤,风声过耳,他知道那是血液喷出腔子的声音。手指一松,长剑脱手,双腿无力再使劲,又是一剑前胸入后背出。

眼睛还能转动,一眼便望见重围之外,容熙抬手拔出一支羽箭。

拉弓,拉满弓,射箭,射准箭——

一剑穿喉!

好个容熙……容桓模糊地笑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低声,身子又是一晃,已被容熙忠心耿耿的士兵一剑刺中,那士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从马背上一把扯了下来——

“我杀了狗皇帝,一千两黄金是我的了!”那士兵高叫着,声音还没落,人已被身边同僚刺杀当场,那些士兵蜂涌上来,高举手中长剑,双目赤红,一剑一剑地砍落,眼中只看得见即将到手的黄金。

容桓睁着眼,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见自己断了的手臂被人举着。

“得到手臂便是三百两!”

“双腿四百两!”

“躯干五百两!”

“那颗人头……”

一人排众而出,容桓眼眸聚不起来,散乱地望着。

最后他看见,容熙拔出腰间长剑,横在他颈间,长袖一震。

千古几风雨,终有一歇。

血腥味顺风而来,浓重得呛住了呼吸。

洛城门下。

容桓死讯一路传来,见君主驾崩大势已去,中州军将领赵青飞对苍天悲叹一声,赫然举刀自刭。

云掩长天,阴霾笼罩大地,惟有一丝惨淡光线,微微照在汝阳山间,狂风如刀,凄厉而怨怒,仿佛千万战死英灵,心中最后一丝执念与不甘。

容熙缓步走上城头,尸体交叠,断戟斜矗,一片凌乱凄凉。他却从容踏过,剑眉朗目间现出令千军辟易的冷厉锋芒。众人肃然望着他,屏息跟随,一时间万籁俱寂。

容熙举步上前,赵青飞斜斜倚在城头,一双无神的眼睛依旧定定地望着城墙外山河,死不瞑目。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赵青飞双目合上,谁知,那双眼睛如怨似怒,竟不肯合闭!

容熙拔出腰间长剑,一道清辉划过,掌心汩汩涌出了鲜血。“饮下乱臣贼子之血,将军是不是方可安心了呢?”他拳起手掌,将鲜血滴在赵青飞口中。

那双眼睛,终于安心合上。

“将赵将军厚葬。”容熙收手,任鲜血自流,人已缓缓走下石阶,只有声音朗朗传来,却是刻骨的清冷,“好一位忠臣,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深吸一口气,他抬眼掠过城下千里风景,云烟草树,惟有啼鸦飞过。

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仿佛数年光阴在瞬间流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层楼望,春山叠。把古今遗恨,向谁说。杜鹃声声,枕上劝人归,归难得。

如今,人将归,万事从头,宛如轮回。洛阳,近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

“王爷,隐兮差人来报,潜伏在洛阳的将士已将几位重臣的府邸团团围住,而且控制了民众,一切准备就绪,半个时辰之后,打开城门。”蓝重羽沉声道。

容熙昂起头,任日光照在脸上,眼底一片璀璨之色。

隐兮,隐兮,我已如约,向你而来,如今你该用什么,来迎接我?

云已过,万道霞光,从万里苍穹倾泻而下,万物光耀如金,宛若重生。

86.一寸冰心一寸灰

大军已经踏破洛京城门,直奔皇宫而来。

而宫中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逃窜,更没有血流成河。有钟声,悠远而来。一人一孩在撞钟,这上朝之音回响在空旷的大殿内,一声声格外凄冷悲凉。

陡然间,有脚步声飘忽而来,远了忽然又近了。

薄薄的衣裾从汉白玉台阶上滑过,如水流淌而来,逆着日光,慕隐兮缓步走进大殿,在殿前拖出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凝视着洪钟之下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两人。

然而,他却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即使自己清楚,这个决定会让他终生失去心爱之人。

但是,他不悔。

慕隐兮冷寂不语,对身后环伺待命的军将微微一抬手,顿时,宫门被大力踹开,愤怒地士兵冲了进来。

血光,淹没了他的视线。

“白清轩,小公主……为了王爷,我不得不如此对你们。”慕隐兮闭目长叹,胸腔中化不开的悲凉苦闷,却依旧背脊挺直,对那朗朗乾坤一字一句道,“若你们不肯宽恕我,千刀万剐也好,折寿抵命也好,慕隐兮绝无异言。”

风破空而来,仿佛来自苍穹的声声怒吼。

火光冲天,映得天际一片血红。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容熙从马上翻滚下来,看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倏然发出一声吼叫,朝着大火冲了过去。

“清轩!”

“王爷!你不能过去!”蓝重羽骇然,急忙死死拖住了他,然而容熙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狞笑一声,竟然震开了蓝将军,要再度扑过去。

侍卫们相顾惊惶,急忙冲过去,慌乱中只见一道青衫影闪过,慕隐兮猛扑向前,一把抱住容熙,二人疾冲向前,一起从玉阶上滚了下来。

火势迅速蔓延,咆哮着窜上了房梁,勤政殿三个字在火焰中扭曲着,只听哗地一声,殿门轰然砸下来,化作齑粉,簌簌在半空中落下。

众人冲上前去,只见慕隐兮忽然身子一倾,一口血喷了出来,容熙锦衣上顿时血迹斑斑。

然而他眼底的怒色,连熊熊火焰都要逊色三分,一下子捏住慕隐兮下巴, “这烧毁的勤政殿,就是你用来迎接我的大礼么?嗯?”

“王爷不必进去了,白清轩与小公主已经被愤怒的将士们斩杀当场。”慕隐兮蜷在地上,五官因这大力而扭曲,却在嘴角边挑起一个淡淡的笑,“事已至此,请王爷节哀。”

“节哀?”容熙狠狠地将他推开,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愤怒而变得赤红,咬牙切齿道,“只怕是移花接木,金蝉脱壳吧!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白清轩与小公主已经被愤怒的将士们斩杀当场。”慕隐兮一字字道,“不只我一人亲眼所见,陆将军亦可以作证。”

“谁敢下令杀了清轩!是谁?”容熙大吼。

“是我。”慕隐兮平静到了极致,声音清清朗朗,却在一瞬间令容熙陷入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容熙倏然狂乱地抓住了他,猛地摔了他一巴掌。

“不可呀王爷!”陆寒洲上前去拉住已经陷入疯狂的容熙,却被他拂开,容熙再次捏住慕隐兮瘦弱的肩膀,慕隐兮霍然抬头,迎上那雪亮逼人的目光。一时间四目相对,彼此眼波千万,短短一眼,却长得好似一生都就此而过。

“为了王爷稳坐这万里江山。”慕隐兮唇角流下一丝血来,然而却好似没有察觉,絮絮地道,“天下皆知白清轩是祸国妖孽,留之无益。先帝痴狂,执着于一人而负天下,负九州臣民,因此王爷方能揭竿而起,如今王爷坐拥天下,难道要重蹈覆辙?”

容熙瞪着他,亮如火焰的眸子一分分地冰冷下去。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好,隐兮,你真的好的很——”容熙喃喃着,神情前所未有的颓废疲惫。

“天下初平,百废待兴,为稳固国本,断断容不得再有一位断袖皇帝。”慕隐兮眼底冷光四射,说出之语字字铿锵,“请王爷顺民所望,重振我大夏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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