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我知道左月没有醒,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大夫的诊断未免也太……
想着,我走了进去,坐在左月的床边,看着他苍白的,微微泛红的脸,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的守着我。
怎奈何,世事难测,没有人会想到,身娇肉贵的皇子也会有这般照顾身强体健的将军的时候。
想着,便觉得甚是有趣。
不过,我这般想会不会太没有良心了……
第5章
不多时,便见齐律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几包药。
我挑眉一笑,打趣道:“安胎药?”
齐律的脸抽了抽,很是难看……
我很没良心的笑了,打开纸包着的药,仔细的看了,然后挥了挥手,道:“给侍卫拿下去煎了。”
“诺,”齐律低低的应了,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气势。
我不由得好笑。
齐律退了下去,侍卫都守在门外,这房间里又只剩了我和左月两人。
百般无聊之下,我便盯着他熟睡的容颜,细看下来,他当真是极其漂亮的。
宋玉有言: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用之于左月,不罔已。
然左月不是女子,较之更多了一分霸气,戾气,傲气,如此,他便独一无二了。
我伸手,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发现指肚下的肌肤不复皇宫时如羊脂白玉般的触感,微微皱了眉,知道定是被那漠北的风沙给刮的,想了想,我冲着门外候着的下人道:“熬些补品过来,我这朋友如今身怀六甲,最是需要补上一补。”
“诺,”门外有老婆子的声音应了。
我挑挑眉,复又看向左月,挑挑眉,暗自笑了,趁着他如今昏迷不醒,我定要将他补得白白嫩嫩的。
‘趁人之危,’我这个小人,自当为之。
少顷,我闻到了阵阵苦涩的药味,便知道齐律端了药过来。
我走出内室,在桌子上看到了一碗黑黢黢的药,而齐律站在旁边,那脸色当真是五光十色……
他犹疑的问我,“殿下,我们当真要给将……”他顿了顿,复又道:“给夫人喝药吗?”
我挑了挑眉,心中暗赞他的识趣,面上却是疑惑的看向他,反问道:“怎的不喝?莫非……”我换了一副惊诧的表情,道:“你担心有人会在药中动手脚谋害夫人?”
听了我的话,齐律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他动了动嘴巴,似乎有口难言。
我紧锁了眉头,想了想,冲门外的侍卫道:“秦小姐不是略懂医术吗?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诺,”门外有侍卫应声离开。
我看向站着的齐律,笑道:“齐侍卫只管听本殿下的吩咐便是了,勿要多言。”
齐律微微一怔,随即跪了下来,道:“卑职僭越了。”
我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拿勺子搅拌着碗中的药汁,那黑黢黢的药随着我的搅动,散发出更浓郁的苦味,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很快,秦晚就来了。
她走了过来,朝我盈盈一拜,“民女见过殿下。”
我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起来吧。”
“诺,”秦晚站了起来,然后,不动了……
我……
她之前不是挺机灵,挺主动的吗?这会儿,怎的这般骄矜了。
暗自感叹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吩咐道:“秦小姐来帮本殿下看看这安胎药,可能否给我这个朋友喝。”哼哼,是安胎药喔,可别看错了。
“诺,”秦晚低眉顺眼的走了过来,端起药碗,态度倒是一丝不苟。
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想了想,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笑道:“我这朋友本也是个御医的孩子,只可惜,如今是他自己生了病,唉。”
咦?我之前是不是将自己骂进去了?
唉,算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收不回来的。
看向秦晚,却发觉她端着药碗擦看的手一顿,复又仔细看了起来,却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药碗,转身对我道:“此药可用。”
我点了点头,端起药碗就朝着内室走,一进去,立刻捏住了鼻子,再闻一会儿,估计我就要吐了。
我坐到左月的床边,扶起他的身体,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身上,重新端起药碗,对他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正欲给他一股脑儿的倒进去……
“殿下,”齐律突然走了进来,道:“喂药这种粗活,卑职来做便是了。”
“是吗?”我笑了,极具危险的笑了,我讥笑道:“难道齐侍卫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连喂药这种事都要假手他人?”
齐律不说话了,垂首侍奉在我的身边。
我冷笑一声,然后,将整碗药直接灌了进去,然后满意的放下了碗,瞟一眼齐律,却见他满脸的惊讶。
心中暗道:若是我不给他喂上几碗安胎药,本殿下以后上哪里去抓他的笑柄!
我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好好守着。
自己从之前在药材里翻出来的药丸化了水喂给左月。
说来,这老大夫也真是的,送个药还这般藏着掖着,若不是本殿下聪明绝顶,岂不是会误了左月?
第6章
侍候了左月,我方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进食了,出了内室,我看到秦晚依旧守着,不禁问道:“秦小姐怎的还在这里?”
秦晚愣了愣,随即道:“家父备了些饭菜,请殿下前去。”
听到有饭可吃,我心中暗喜,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好的饭菜了,表面上,我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保持着我皇子的风范,道:“有劳秦知州了,劳烦秦小姐前面带路。”
“诺,”秦晚低低的应了,随即走在了我的前面。
出了房间,我一本正经的嘱咐齐律道:“给我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一只蚂蚁都不许爬进去,”我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侍卫,道:“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众口一词,异口同声,不错,声音很大,很响亮。
我满意的笑了笑,突然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出了一丝差池,所有人提头来见。”
话音落下,我看见秦晚的身体抖了抖。
心中满意了。
秦远的知州府邸不错,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美人,着实惬意,可是,看着,看着,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直到……
我在湖中央看见了一尊雕像。
顿时,我明了了,那雕像和左月有五分相似,却不是左月。
我指着雕像问秦晚,道:“那是谁?”
秦晚却是大惊失色,连男女授受不亲都忘记了,匆忙将我伸出的手臂拉了回来,又悄悄的看了看周围,紧张兮兮的低声道:“殿下可不能对他不敬。”
我抽回自己的手,白了她一眼,“你太多心了,本殿下不过是问一问。”何曾不敬了?更何况,不论他是谁,总归是臣子,君臣有别,要不敬,那也是他不敬我。
秦晚的脸红了红,她说:“那是战神左征,我听说当初圣祖皇帝的江山便是他打下来的,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战神左征?我低头仔细地想了想,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把他的雕像立在府邸中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此处是边关,当然需要战神来作战。
这样说的话,那如今的战神不就是左月?那他也来过这里吗?
想到这里,我的身上顿时惊出了一阵冷汗。
我装作无知的问道:“他和左月有关系吗?”
“左将军吗?”秦晚的脸更红了,还带了一丝羞涩。
看她这副思春的模样,我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诽:左月这家伙是我的情敌吗?这般的残害少女心,我一个相貌堂堂的皇子在这里,人家姑娘居然惦记着卧病在床的左月!
想想都对我不公平,不过还好,本殿下早就近水楼台先把那个文武双全的左将军给拐到了手。
这样想着,我觉得公平了,便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忙问道:“左月将军也曾来过此地?”应该来过的吧,左月这次进入沙漠不就是要经过这里吗?这样的话,秦远一家人岂不是见过左月和他的下属们?
想着,我这颗心又提了起来,却听见秦晚有些遗憾的道:“无缘得见,只听父亲几个月前说起有军队拿着将军府的牌子深夜路过此地,却是不曾停留。”
我悬着的心落下了,松了口气,又问道:“战神左征和左月有关系吗?”不会是一家人吧……
若是如此,那他们一家抓着兵权可就不是三朝这般短暂了,而是从畹丘国开国以来便手握重兵了。
这样的话……
我暗自皱了皱眉,左家岂不是抓了我畹丘国一半的江山在手中。
我紧张了,看着秦晚,却见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我,道:“将军府从来都是一脉单传,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我惊诧了,一来是因为她的话坐实了我的猜想,二来是因为本殿下和左月那般亲近却居然连这个从没见过左月面的边关知州的女儿知道的事都不知道!三来是因为左家一脉单传,那左月的父亲去哪里呢?还有,左月的死去的哥哥算是咋回事?
我皱眉,喝斥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的对将军府的事这般清楚?”
秦晚吓得抖了抖,她抬起头,看向我,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她说:“这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事,殿下可是问的奇怪。”
我愣住了,左月,你究竟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无奈的笑了笑,转了话题道:“难怪这知州府的园子这般的精致。”和左月家的有些类似啊……
秦晚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再不说话。
我亦不再追问,只是深深的感叹了一句,“因果轮回,世事无常。”
秦晚的身形微微一顿,却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
走了不久,我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秦远。
再看向秦晚,便觉得甚是奇怪,一般来说,不应该是秦远来请我用膳吗?怎的派了个闺阁女子出门?
莫非本殿下好色的名声已经响彻了我畹丘国的大江南北?
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本殿下虽然想要名扬四海,却也不想扬这样一个名声。
随着秦远走了进去。
饥饿已久的我终于见到了香喷喷的饭菜。
我对着桌子上的食物垂涎欲滴,暗自对它们道:久违了,本殿下马上就临幸你们。
秦远给我拉了椅子让我入座,自己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开始为我介绍桌子上的菜,他指着一个菜,说:“这是骨汤,”又指着另一道菜,说:“这是鸳鸯鸡,”……
许久以后,我终于听到了一句结束语,他说:“饭菜微薄,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我挥了挥手,扯着嘴角笑道:“秦知州说笑了,盘中之餐,粒粒辛苦,何来见怪之说?”
我怎么会见怪这些饭菜呢?我见怪的是你,絮絮叨叨的在本殿下耳边叽叽哇哇,害的本殿下看得到吃不到,岂不是故意折磨?
这般想着,心中便忍不住把他骂了一顿,本殿下何时可以动筷!
岂料,秦远却拿出了一壶酒,放在我的手边,道:“这是陈年的桂花酒,殿下可以试一试。”
桂花酒……
我闻着那酒味,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看向满脸堆笑的秦远,我暗自咬牙切齿,他故意的吧!
我推开那酒,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没脸没皮的话,我说:“抱歉,本殿下不喝酒。”若是这次喝着喝着,和他的女儿发生了什么关系,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秦远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他命人撤走了酒,说出了一句令我最是欣喜的话,他说:“殿下请用膳。”
本殿下终于解脱了,立刻拿起筷子席卷了所有的菜。
吃饱喝足之后,又和秦远走进了院子,而秦晚,则是跟在我们身后。
我又奇怪了,怎的没有见到秦远的儿子秦朝,难道他把女儿当成了花木兰?可是,看秦晚柔柔弱弱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花木兰联系起来……
暗自叹息了一回,便和秦远聊了聊诗词歌赋,便走到了客房,看到坚守在门口的侍卫,我对秦远道:”还请秦知州善待我这些个侍卫。”
秦远忙点头不已,道:“那是自然,自然。”
第7章
我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内室中的左月,挥手让齐律退了下去。
我伸手,解开了左月的衣服,看到了他身上缠绕的被血染成黑色的绷带,我解开绷带,看到了他的伤口,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新长出的肉白白的,红红的,嫩嫩的,极为脆弱。
我拿出药瓶子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复又帮他包扎了起来。
看见他沾了血的脏了的衣裳,便想要为他换了这些衣裳。
我脱下了他的衣裳,却见到了他的身上纵横遍布的新旧伤痕,一时间,心中堵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难过。
左月还那般年轻,可那些伤痕却又在诉说着他的南征北战的过去,他要受多少伤才能让他摆脱三朝元老护国大将军唯一的孙子的头衔?他要死多少次才能让人知道左将军是左月,而不是其他人?
我伸手,顺着他的伤痕细细的描摹,指尖没有滑嫩的感觉,反倒是粗糙的,就像樵夫的被荆棘刺破的手,就像老树的被风吹日晒雨淋的皮……
这可不是英武不凡的大家族的公子哥该有的。
左月,我是真的不懂你,你时而笑如春风,时而冷若冰霜;你时而女干诈狡猾,时而单纯无害。
左月,我问你:和我在一起的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月,”我轻轻的说道:“其实,我配不上你。”
你应该是坐拥江山的人,你的怀中应该是抱着天下最高贵智慧的女子,而我只是一个皇子,不够聪明,没有权力,只会给你添麻烦,我跟不上你的步子,总是让你带着我走,成为你的拖累。
我见不到你是如何受伤的,可我知道,那定是被我拖累了。
微微叹了口气,我欲收回手,却被一只漂亮的手抓住了。
我看到左月的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我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他笑了。
心中一阵激动喜悦,我没有哭,但我相信,喜极而泣是真的存在的。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月却说话了,他说:“你确实配不上我,只会给我添麻烦,拖我的后腿,你总是傻乎乎的往别人的陷阱里跳,然后等着我去救你,可是,我眼界低,偏偏就看上了你。”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却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我压住心头的激动,只道:“你睡了这么久,可是本殿下在照顾你,怎能说这些个没良心的话。”说着,我欲抽出手。
谁知,他却是死死的抓住了我。
我瞪了他一眼。
他扬眉一笑,手中一用力,将我拉了过去,趴在他的身上,又伸出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
我皱了皱眉,本想要起身,可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苍白容颜,想到他手臂的伤,便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只挑眉道:“将军既已大好,那我们便启程赶路吧。”
左月放开了我,却甚是幽怨的看着我,苦着脸不说话。
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一软,我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又为他盖好了被子,道:“饿不饿?我让齐律为你煮点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