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我这个亲闺女亲妹妹突然被别人取代了。我倒也说不上是个恋兄癖,但也挺不乐意我哥对我百分百的宠爱挪一半儿给你,我自己还嫌不够呢。”
她说完话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男孩的表情,没想到他抬头冲着自己笑了笑。严芷有点没明白,挑了下眉。
“我明白你的感觉,”韩以诺慢慢的开口,声音很轻,“严芷,之前你说我装乖,其实我只是不敢反驳你,我怕严冬棋会讨厌我。”
一直都很聒噪的女孩子突然沉默。
“你是他的亲妹妹,无论多么肆无忌惮,都理所当然得到哥哥的宠爱。但是我害怕,哪怕他对我一丁点儿好我都在患得患失。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没事,挺多人羡慕我的。我哥简直就是感动中国十大亲哥,我闺蜜见了我哥都恨不得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严芷舔了舔嘴唇,勉强接了句话。
“可能不只是羡慕,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挺嫉妒你的,”韩以诺也向后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你们身体流着一样的血,你享受严冬棋的宠爱就是心安理得,多好。你的存在,每次都在提醒着我,我这个弟弟不过是冒牌货,他要是把对我的关心通通收走,我也无话可说。”
严芷听的目瞪口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那什么,你……不是,韩以诺,你……没看出来啊……你心思还挺重的……”
男孩子又笑了笑:“是吗?可能吧。没了父母,姐姐也没了,亲戚老死不相往来,在这个世上再没有谁能靠的了,换了谁大概心思都挺重吧。”
“不是,”严芷挠了挠后脑勺,“你这么说我老觉得自个儿欺负你呢。”
“没事。你讨厌我挺正常的,要我换了你这个立场,我也挺讨厌我自己的。”
严芷整个五官都拧到一块儿去了,她站起来,噌噌两步往韩以诺跟前走了走,在离他最近的沙发上坐下了:“小伙,咱能别这么聊天儿吗?本来我还觉得我不待见你挺理直气壮的,现在怎么就那么虚呢?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也不是讨厌你,就是不待见……也不是,其实就是不习惯。”
她又琢磨了两下:“这就跟那小狗撒尿画圈占地盘儿是一样的。突然别的小狗过来,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好赖也得汪汪叫两声吧。”
韩以诺笑了笑没吭声。
“而且按我哥的话,咱俩好歹以后也是半个亲戚了,我不可能一直不待见你嘛,你得给我时间,让我习惯习惯家里多了个小孩儿。”严芷说完这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
小姑娘这会儿反应过来坐的太近了,一边讪笑一边往外挪:“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严冬棋走出来的时候,俩人的对话刚好结束,都一副一本正经看电视的样子,他把手里的果盘放到茶几上顺眼瞥了一下电视,顿时愣住了。
“我说,现在的小孩儿都和你们一样注意养生吗?”严冬棋看着电视上讲黄帝内经的白头发老头,有点牙痛。
“哥,那我先回家了。”严芷站起来从果盘里捞了个葡萄塞嘴里,“啧,甜,比家里的好吃。”
“这会儿太阳正厉害呢你跑什么跑,”严冬棋皱了皱眉头,“过会儿我送你回去。”
“有什么好送的,我打的回去就行。”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玄关走,“作业还没写完呢,高中老师就是心实,布置作业就差按本儿布置了,韩以诺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行,那你等一下,我送你下楼。”严冬棋反身回到厨房,提了个保鲜袋出来。
严芷开了门在楼道等着,探头进来喊了一句:“你拿什么呢?”
“你刚不是说这个葡萄甜么,我买的多,你写作业的时候吃,女孩儿多吃水果好。”严冬棋一边换鞋一边把袋子递给严芷,回头冲客厅喊了一句,“以诺,别光看电视,吃点水果。”
“你俩刚才聊什么了?”严冬棋抬手按了下电梯。
严芷拨弄了一下背带裤上的扣子:“没说什么啊,我看黄帝内经呢,那老头讲可好。”
他听完笑了一下抬脚进了电梯:“严芷,这个月生活费补助,多贫一句扣二十。”
“你能不能别这么庸俗,咱们兄妹之间的深情厚谊能用钱来衡量吗?况且我怎么可能骗你。”小姑娘跟着进来,眼神儿飘忽,背带都快被扯断了。
“二十。”
“好我说。”
“说。”
“我就跟他说嘛,我挺不待见他的……”严芷盯着严冬棋的表情,声音越来越小。
严冬棋抿了抿嘴,啧了一声:“严芷你行,都学会给人下马威了,真长行市。”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严冬棋腿长步子大,下了电梯快步往小区门口走,严芷在后面一溜小跑的跟着,“然后我说其实也不是不待见,就是不习惯,得让我习惯会儿。”
“不是,我说你是直肠子吗?不说真话能把你憋死啊?你就不能等习惯了人家之后,再用倒叙的手法回忆一下你不待见他的时光当做青涩回忆吗?”严冬棋的手都快戳到她鼻尖儿上了,严芷赶紧后退了两步。
“得得得,姑奶奶你快回家吧,”这个点儿的出租车挺好打,他抬手招了一辆,“带着你这点儿葡萄回家写作业,不,你也不用写作业了,你这简直是要成仙了。”
严冬棋看着他妹妹在车里没心没肺的给他比了个鬼脸的德行,简直想给出租车的背影跪下。
7、三十九中
严冬棋回到家的时候,韩以诺正坐在沙发上发愣,电视上讲黄帝内经的老头子开始推荐中药滋补。
窝在沙发上的男孩听见关门声抬了抬头,看到严冬棋之后冲他笑了笑。
严冬棋抬脚走到他跟前坐下:“吃葡萄了吗?”
韩以诺摇了摇头:“等你回来一起吃,一个人吃没意思。”
“不就吃个葡萄么,还怎么个有意思?”严冬棋听完乐了,试图笑两声却又笑不出来。他把茶几上的葡萄果盘朝跟前拉了拉,剥了一颗递给韩以诺,犹豫了一下,“以诺,那个,严芷要是说了什么让你心里不舒服的话,我这个做哥哥的替她给你道歉。”
韩以诺接过葡萄,但是没有吃,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没心里不舒服。”
“还骗我呢,你要没不舒服肯定不是现在这个表情。”严冬棋自己也剥了颗葡萄送进嘴里,说话有点听不清。
韩以诺没接话,低头拿了个叉子插了块儿苹果默默地吃。
“这个事儿吧,它是这样的,”严冬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严芷她从小是家里宠大的,且不说父母,我比她大了八岁,肯定得从小疼着,你也看到她现在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了,没一点儿女孩儿样子,所以说话也不太管别人的想法。所以你别太放在心上。她自己说的话,转脸儿就忘了。”
“我知道,我没觉得怎么样,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谁也没办法接受家里多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韩以诺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抬头,语气比他的胸还平,听不出情绪来。
严冬棋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怎么就非亲非故了,我说你是我弟弟,谁跟你较劲也没用。而且咱们又不跟她住一块儿,不用天天见她。”
韩以诺抬头冲他笑了笑。
严冬棋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开导两句,电话就开始在兜里震,只好先接电话。
“哎呦别不开心了,”严冬棋接完电话走过来,看到韩以诺坐在那儿用叉子把一块儿苹果戳得稀烂,走过去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刚才电话里头说,你那个上学的手续已经基本办好了,过两天你就能去上学了。”
韩以诺的头猛地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这么快。”
严冬棋笑了笑:“那能有假的吗?你哥办事那必须快,他明儿把你的书和校服,好像还有什么课表啊乱七八糟的送过来,你这两天先看看,别到了学校发现连字儿都不认识,那也就没救了。”
韩以诺点了点头。
“我给你说啊,”严冬棋坐在沙发扶手上,一脸向往,“这三十九中吧,别的也没什么,就有一个地方最好,他那个校服啊,啧啧啧,真是好看,那小白衬衣小西装一穿,癞蛤蟆穿上都能像半个校草。”
“哦。”韩以诺随便应了一声,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拿着遥控器换台。
严冬棋顺着沙发扶手躺到沙发上,手枕在脑后:“你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当年那会儿上高中,那个校服,真是不能回忆,除了是化纤质地,跟麻袋没什么区别,还不如麻袋吸汗呢,那个颜色,啧啧啧,每次出操我从楼上往下看,都觉得像是滚了一操场的土豆。”
韩以诺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看着严冬棋认真道:“但我觉得你当时穿那个校服还挺好看的。”
“你现在还记得我当时高中什么样儿?”严冬棋乐了,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但是我还记得当时那个感觉,我在学校门口等我姐,你们一大群人出来,你是最好看的。”
严冬棋听了简直感动的不行:“缘分呐,这就是缘分。你看,当年最好看的现在成了你哥,多好多满足。”
他说完这话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趿着拖鞋慢悠悠的往卧室晃:“唉,当年嫩的跟棵水芹菜似的,不像现在……我去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店里。”
“什么店里?”韩以诺没听明白,回头问了一句。
严冬棋挺惊讶的转身看他:“我开的店啊,不然咱俩吃喝拉撒的钱是我抢银行的啊?我没给你说?”
韩以诺摇摇头。
“算了,没事,”他摆摆手,回身继续往卧室晃悠,声音懒洋洋的,“等你长大了,葛格带你去葛格的店里找妹子……”
严冬棋的家居服老是穿得乱七八糟的,韩以诺盯着他快出溜下去的裤子,光想着上去给他提两把,没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帅,真帅,”严冬棋围着韩以诺来来回回转了两三圈,“你这转学生去了三十九,简直就是那儿女生的福利啊。”
“哥,我是去上学,你能不能鼓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韩以诺有点儿无奈,拉住严冬棋的胳膊防止他继续围着自个儿转,他看着都觉得晕。
男人不屑的挑了下眉往门口走:“少扯淡,我这辈子就不知道学习两个字儿怎么写。而且让你学习是老师要叮嘱的,你让我叮嘱你什么啊?走吧走吧要迟到了。”
韩以诺本来早上起来有点儿困,刚吃早饭那会儿吃了半天都没尝出来究竟吃了些什么,可是严冬棋一大早就在车里放克罗地亚狂想曲,把他最后那点儿在车上眯一会儿的想法彻底打消了。
“你这个学校的位置挺烦的,有点儿鸡肋啊少年,”严冬棋一边用手在方向盘上打拍子一边开口,“六七站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你是想坐公交车啊,还是给你买一辆自行车啊?”
“坐公交车吧。”韩以诺想了一会儿,“方便,而且学生卡多便宜。”
严冬棋点了点头:“是挺便宜的,要是堵起车来就不是便宜贵贱的问题了。”
“那就骑自行车,不堵车,肯定不会迟到。”韩以诺把车窗又降下来点儿,昨晚下了一阵雨,这会儿空气还不错。
严冬棋又点了点头:“是挺方便的,可是骑自行车多危险啊,车这么多万一把你蹭一下怎么办?”
韩以诺有点儿无奈,侧头看着他:“你来回话都说完了,我怎么选啊?”
“我这不就是给你把优缺点罗列一下嘛,你今儿到学校看看,他们都是怎么上学的,再琢磨琢磨,要买自行车的话咱礼拜天就去赶紧买了,别瞎耽误工夫。”严冬棋一个方向盘拐到学校门口,停下车冲韩以诺笑了笑。
“别了吧,”他开门下车,“照你说的,我得飞到学校才行。”
“那当然最好了,鸟人少年,张开怀抱迎接你崭新的校园生活吧,我下午放学来接你。”严冬棋探着身子把右手边儿的车门拉上,冲韩以诺摆了摆手。
少年看着深紫色suv汇入车流中,顿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学校。
他按照严冬棋说的先上楼找了班主任。班主任是挺年长一女性,手底下特别利索,韩以诺看着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好?”门口传来挺熟悉的声音,韩以诺回头一看,严冬棋正扒拉着门边儿往里看呢,他没明白这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摆了个疑问的表情。
办公室里就韩以诺班主任一个老师,严冬棋走上前:“老师您好,我找高一一班的班主任。”
韩以诺这才想起来严芷那个打架叫家长的事儿,估计严冬棋也是走半道又想起来了。
“一班的班主任看早读去了,我是年级组长,二班的班主任,也教一班的学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那女老师扶了扶眼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严冬棋。
“那个,严芷是不是上周……”严冬棋说话语速挺缓慢,小心翼翼的。
“严芷?您稍等一下,韩以诺,你先去班里,李老师会带你认识班级的,你的家长没来吗?我还想跟他聊聊你。”这老师听见严芷这俩字儿,整张脸都垮下来了,把入学手续递给韩以诺。
严冬棋开口:“那个,老师……”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和您谈严芷的问题。”女老师看上去不太乐意有人插话,一张脸垮得更厉害了。
男人挠挠头:“不是,老师,我也是韩以诺的家长。”
“……”
“我走了之后郑老师跟你都说什么了啊?”韩以诺坐在车上,侧着身一脸感兴趣地问严冬棋。
他正被下班高峰期的堵车整的有点儿烦躁:“能说什么呗,先是怀疑我的身份,问我和你俩是什么关系,然后问了问你的情况,这都是序幕,然后才开始正式批斗严芷。”
“严芷真的和男生打架了吗?”韩以诺挺好奇。
严冬棋提到这个就有点儿无奈:“那可不真打,听你们老师说还挺激烈。”
“为什么啊,开学也没几天。”韩以诺扭回去坐正,看了看前面堵得挺厉害的车流。
“能有什么为什么啊,俩人在楼道里发生了一点儿摩擦,严芷二话没说就动手了。对了,据说还是和你们班上的一男生打的。而且你不知道,我挑的那个点儿真是不好,你走了之后你那个老师,哎呦我也真是无语,她怎么就那么能说啊……”严冬棋摁了摁喇叭,车慢慢的向前滑,他一副不能直视的表情说着这事,韩以诺看着觉得特别好玩儿。
“嗯,我听班上同学说她是给我们教政治的。”韩以诺点点头。
严冬棋简直快疯了:“我说呢,她那张嘴说了二十多分钟都不带打绊的,我长这么大才知道说人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根本就不是比喻,那就是白描。你们这三年可有的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