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不甘示弱的哼哼:“说不定是你自己掉了不想赔,跑来推到别人身上”
方砚挑衅道“你没证据就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看杨光桌子一拍就要和方砚对吵,赶紧拉住他,给身后的同学说:“去找全哥。”
全哥高三一直来得很早,比大多数同学都来得早。我还记得他有次去省里开会,通宵赶回来眼都没闭就直接到学校值早班,不说请假,迟到都没有过。果然不一会儿李全就走了进来。
李全问什么事,方砚是班长,自然更有发言权,他委屈的说:“月考收的钱我放在抽屉里,昨天走的时候还在,今天来就不在了。”
李全问:“钱收齐没,怎么不小心点。”
方砚说:“收齐了。我怎么知道我们班有人手脚不干净。”
李全说:“别胡说。”我第一次看他对方砚这么严厉。
我说:“既然班长怀疑,不如来搜下我们的书包吧,免得让我们莫名的背个罪名。”
其他人也说搜吧搜吧。方砚作势就要来搜我们。
李全厉声说:“这成了什么样,难不成还要像对犯人似的审一审!我不相信我李全教的学生能有偷东西的!方砚,你跟我来。”
李全把方砚带去了办公室,也不知说了什么,方砚回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的。
后来我才知道李全用自己的工资填了这个空。
方砚确实该不情不愿,因为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全不配合他的计划。
我早上来的时候偶然看到抽屉里多了个信封,里面钱正好是月考的数。后脑勺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我估计方砚有病,可能就是因为看多了脑残片。
当时教室还只有我和杨光,我拉着他一合计,把信封夹在书里给了郑乐。
我让方砚来搜,就是想看他如何乐极生悲。
我也忘了李全永远都是那么妥当的,真搜出什么,那学生也不要做人了,没搜出什么,方砚则骑虎难下。一个班长,丢了班上的钱,说是同学偷的,竟然还搜书包,结果又没找到。
想想都觉得好遗憾噢。
方砚估计心有不甘,到处放话说有人手脚不干净,装模作样的说:“早上哪个最早来嘛,肯定就最有嫌疑噻。”
有几个人都看向我,我高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第一个来的。大家都知道。
杨光也和他针锋相对:“我和禾子天天都是第一个到,怎么早没丢过东西。不知道谁自己把钱丢了,还害的全哥来填”
众人议论纷纷。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在于,平民在数量上具有压倒性优势。大部分人都相信我和杨光。不过多数的平民从来受少数的贵族驱使,也就知道人数是不顶用。
方砚向来是颐指气使惯了,我不是让着他,我还没那么大度善良。我只是不想陪他小打小闹。不过老是这么指指点点也烦的很。
我听他下课在那儿装模作样地压低嗓子,又故意让声音被我听见,什么穷,手脚不干净,唧唧喳喳没个完。我正好做到一道数学题,解了半天答案都不对,心里可烦,憋着气没地出,把笔往桌上一拍,嚯的站起来,咚的一声板凳倒地,我说:“你他妈想搜我书桌直接来,别在那瞎逼个没完!”
方砚脸有点红,他说:“你嘴巴放干净点,说些话那么脏,没教养!”
我说:“我话脏,总不像你人脏。你不是要来搜我书包么,来呀。”
方砚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前来搜我书包。一伙平时和我玩的好的围过来,杨光跳上前截住他的手,指着他鼻子就骂:“想搜就搜你以为这你家啊,谁都得奶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老几!”
方砚憋红了脸又不愿意和杨光对骂,他那些贵族阶级朋友都站在原地。那些人只擅长背后使绊子,再说何尝又没有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就差没挥着彩旗大叫“打起!打起!”了。
方砚被杨光指着鼻子半天憋出个:“不敢让我搜说明你心头有鬼!”
我真是烦死方砚了,以前懒得搭理他,现在高三那么紧张,他要再隔三差五的搞个妖蛾子我还要不要考大学了。考不上大学我还有什么脸去见我爷爷。
他这话一说,我两手把书包一抽,抓着书包底一抖,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一股脑掉了出来,我把书包一扔,索性弯下腰把书桌里其他书也全抱出来砸在方砚脚下。我说“你要搜,你不是要搜吗,你现在搜,你搜不出来跪着给我道歉!”
方砚被我吓呆了,整个教室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想到平时我轻声细语欢眉笑眼的,竟然也能发那么大的火。
我平时觉得那些事杂七糟八的事都不重要,我懒得计较。可这不代表我好欺负。
我实际上很不善良,很不宽容。只是觉得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但偶尔发下脾气展示下我的底线还是可以的。
方砚愣了愣竟然真的蹲下去翻找,他可能觉得只要找出那个信封他就翻盘了。不过很明显他找不到。议论声大了起来,平时装柔弱就是有这个好处。
观众永远不管对错,和自己有关的,那就是自己是对的,和自己无关的,那就是弱者是对的。这样方可彰显自己的仗义执言刚正不阿不畏强暴锄强扶弱视死如归——即使他们只是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发表了一番不痛不痒的评论,而已。
我站在一边忠实的扮演着一个弱者。然后郑乐和李全进来了。
凡是认识我的人,没有不知道郑乐是我哥的。
郑乐走上前,抓小鸡似的把方砚提开,蹲下身默默帮我收拾地上的书。一本本的擦干净,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桌里。整个过程一声不吭。不说方砚,我看到郑乐这样头皮都发麻。
等郑乐把我书包捡起来,拍干净,放在书桌里,他转身对着李全郑重说:“李老师,我弟从小就不爱言语,可能会被人认为好欺负。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偏又看不得他受委屈。今天这种事情,如果李老师不好处理,我和我弟也就没办法了,是诽谤还是什么,我们就走法律程序好了。”他瞥了方砚一眼,方砚一个激灵。那个年代的法律还比较有尊严,虽然我们根本不了解法律是什么样的,但下意识对犯法很畏惧。我知道郑乐是说来吓方砚的,不过我不能不给李全面子,我站出来拉着郑乐袖子打圆场说:“算了吧哥。”
李全不可能就这样被郑乐拿捏住,他直接对着方砚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方砚!你是班长,不好好以身作则反而破坏同学间团结。快给萧禾道歉!”
李全是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方砚不情不愿的朝我说:“对不起!”那语气那眼神,就像在说:“你去死!”
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同时我也不吝以最大的善意来面对他的,我抿唇一笑说:“没关系。”
郑乐拉着我,把我的桌椅摆正,按着我坐下,说:“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要告诉我,别让什么渣渣草草都在眼前蹦。”我乖乖点头说:“嗯。”
方砚憋红了脸,李全没说话,他也不好说什么。
快上课了,郑乐就往外走,拍着李全的肩:“全哥,我弟就交给你了唷。”
李全在他后脑勺一拍:“皮猴子,快回去上课了。”
郑乐歪头一笑就跑了。
我们本打算的是放学把钱偷偷塞到全哥办公室,不过经这么一闹,倒不好这样做了。想了半天,还是只有物归原主。偷偷把钱塞回方砚抽屉,
方砚不敢把这钱私吞了,那时的干部比现在的干部胆子小多了。他只得告诉李全,那钱回来了。全哥不可能把这件事瞒下来,因为他不会没垫钱说自己垫了钱,最后全班都知道那钱莫名其妙的掉了,又莫名其妙的回来的——至于有多少人相信这莫名其妙,就不得而知了。
生活哪像电视剧,那么多弯弯绕绕。那么戏剧化。
方砚知道这钱是我动的手脚,不过他有口莫辨,总不能说,是我亲眼看着把钱塞进萧禾抽屉的吧。所以最后大家都默认,这钱是班长自己弄掉,又找了回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麻雀虽小,飞的又慢,但撞上飞机,就成了大事了。方砚管不住嘴巴到处说,又是污蔑又是搜查的闹的沸反盈天。最后终于搞成自己的大笑话。
这死作得也算不容易了。
我一点也不同情他,要是我没有发现那个信封,我就要遭受无妄之灾。
不过我其实并不关心他闹不闹笑话,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偶尔我们也在宿舍嘲笑下方砚,程数跟我说,他们班现在给方砚的外号为“花孔雀”,本来班与班之间就是竞争关系。年级上的老师又喜欢以方砚的作文作为范文,我说过,方砚是书香门第,张口可以来离骚,他的作文自然到处都是大段大段的排比,大段大段的引用这种加分利器。
比如作文要求写佩服,我们这些草根佩服的就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七大姑八大姨或哥哥姐姐;再高远点就是佩服科学家,什么袁隆平,邓稼先之类的;更高远的也莫过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了。精神贵族方砚同学洋洋洒洒一大段:我佩服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无畏;我佩服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骄傲;我佩服主席“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自信……
杨光凑过来问我:“你听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听懂。”我看了一眼方砚,他正伸着脖子洋洋得意的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我接着说:“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我那天在郑乐他们班,方砚从教室外走过,我亲耳听到有人说“哎看那个就是花孔雀。”把方砚气得脚下像踩了风火轮,呼呼地就走了。我忍不住趴到桌上狂笑,我杵郑乐一下:“是你给人家起的外号吧?”
郑乐耸耸肩:“我也就一说,结果大家就喊开了。估计是太形象了”
我趴在郑乐肩上笑得一抽一抽的。
杜如梦走我旁边过,凑过来:“哎你笑什么呢。”我和杜如梦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不过相比郑乐这曾经的情侣算热情多了。郑乐看到她过来扯了个微笑,我说:“笑我们班那花孔雀。”
杜如梦也是噗嗤一笑,对着我挤挤眼说:“你们就是爱去欺负别人那些好学生。”故意不怀好意的把“好”字拖老长。然后我俩相视一笑。
我问她最近月考怎么样,她说也就那样,不上不下,反正也不打算考大学什么的。我故意叹口气说:“有钱人就是那么豁达啊。”
杜如梦笑着来捏我脸,郑乐是我哥,于是他那堆朋友都自认是我哥,把我当弟弟看,摸头捏脸是常事。我也就笑着让她捏。
郑乐把手圈上我肩膀,这个动作很有宣誓所有权的味道,他不喜欢我和杜如梦亲密。杜如梦笑笑,淡定的走了。
第十二章
再一次月考快要来的时候,郑奶奶中风了。
郑奶奶在家突然晕倒,被风风火火的送去医院。后来整个右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了。宿管阿姨叫我接电话的时候,我和郑乐刚从自习室回来。我还疑惑,谁会给我打电话。结果接起来是郑叔叔,他说:“老二,在干什么?”我说:“我和哥才学习了回来。”他说:“最近课业紧不紧?”我说:“还行吧,一直那样。是有什么事吗?”
郑叔叔顿了顿说:“奶奶中风了,现在在医院,右边身子瘫痪了。你看,要不要告诉你哥?”
我愣了愣,才低声说:“告诉他吧。”
郑叔叔在那头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很心酸。
我说:“我和哥这周末去医院看奶奶。”
郑叔叔说好,又给我报了地址,我一一记下。
挂了电话回到宿舍,郑乐坐在床上看向我:“谁啊?”
“你爸。”走过去在他面前轻轻坐下,我缓声说:“奶奶中风了。”
郑乐眉头忽的皱起,扔下手中书,急切问:“怎么回事?”
我抬臂去轻握住他的手,说:“现在在医院,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等明天上了课就去看她吧。”
他反手握住我的,低声喃喃:“嗯,一定不会有事。”说完就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我以为面对既成事实,任何劝慰和关心都没有实际意义,便也陪着他发呆。直到杨光接着回宿舍,手在我俩眼前晃了晃:“干啥呐你俩,脑电波交流啊。”
郑乐回过神,对上我直直的目光,勉强笑了笑,说:“别担心。”
我也笑。
第二天勉强听了半天课,最后我和郑乐实在忍不住,下午请了假就去医院了。
在前台查了房间,我和郑乐找到奶奶那间房,推门进去,里面有五张床,住了三个人,眼睛一扫,就看到郑奶奶躺在窗边那张床上。爷爷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背对着我们,那背影佝偻而脆弱。
我想,我爷爷如果还在,那如山的背,现在也一样弯下去了吧。
我跟在郑乐身后走进去,郑乐喊了声爷爷,郑爷爷抬起头,手里还拿着刀,另外一个手的苹果削到一半皮,我也叫:“爷爷。”
爷爷高兴的站起来,郑乐上前扶住他,我说:“爷爷你坐啊。”
爷爷说:“你俩不上课啊,怎么跑过来了。”
我抢在郑乐面前说:“学校放假了。”郑乐看我一眼忙跟着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病床上的奶奶,奶奶看着我们,张张嘴,说:“孙子诶!”吐字有些不清晰了。
郑乐握住奶奶的手,即使知道那手可能无一丝知觉,郑乐说:“我在这,奶奶,你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
郑奶奶扯了扯嘴角,说:“好,好。”还微微点着头,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我接过郑爷爷手中的苹果削了起来,几下削好了,切了一半给爷爷,又把剩下那半在盘子里切成小片。我坐过去,把盘子递给郑乐,说:“喂奶奶吃点吧。”郑乐接过盘子,奶奶看着我说:“禾子又长高啦。”我说:“对啊奶奶,我再努力点就要超过郑乐啦。”
奶奶就笑,左手抬起来小幅度摆了摆:“不会不会,你爸爸就没有他爸爸高,我看你是长不过了。”郑乐转过头来看着我笑,说:“听见没,这辈子都别想超过我。”
奶奶眼一瞪:“你就知道欺负禾子!禾子比你小……”我和郑乐相视一笑,郑奶奶又开始了。果然郑奶奶说:“你要多照顾他,不能让别人欺负他,你自己更不能欺负他。”郑奶奶偏了偏头,看着郑爷爷说:“你得看着大孙子,他总是欺负禾子,以前还打禾子手心来着,哎我这个心疼,禾子又不像他,皮糙肉厚的。”
郑爷爷就笑。郑乐把头轻轻埋在郑奶奶身上:“奶奶可偏心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偏要欺负禾子。”郑奶奶也笑。
郑乐对他爷爷奶奶感情很深,他事无巨细的询问了郑奶奶的情况,郑爷爷在医院陪着奶奶,郑乐问:“爸爸呢?”爷爷说:“你爸爸忙,没时间。”郑乐说:“曹阿姨呢?”爷爷说:“她还要照顾小愉。”郑乐有点火,压抑着声音说:“郑愉都八九岁了又不是奶娃儿!她又没工作,怎么不能来照顾了,留你两个老人在医院我怎么放心!”
郑爷爷叹息了一口气,说:“要是秀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