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睁开双眼，耳边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慢慢变的清晰，看见唐楚正坐在床边看着我。
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似悲似喜，又夹杂着一些满足。他脸上表情丰富，整个人却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我。那模样就像是一个美梦成真的人，知道自已是身处梦镜，所以对于周围的一切都不敢碰，生怕一碰之下，这梦啊，就醒了。
我皱眉：“唐楚？”
唐楚小心翼翼的笑了笑，不发一言。
我又唤：“唐楚……”
他仍然只是微笑。
“唐楚？”
“唐楚？”
“唐楚。”
一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动作，我想不通，躺了太久的身体有些发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唐楚好像这个时候才回神，连忙伸手扶我坐起。扶好后他整个人呆呆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
我对他笑了笑。
唐楚居然开始发抖，一边抖，一边努力想要笑，最后发现实在笑不出来，他索性直接抱住我。
他颤抖的太厉害，我禁不住也有些颤动，过了好半晌，我听见他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小宁……”
我侧首吻了吻他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小宁。”他又唤。
“嗯……”我应道。
“小宁？”
“我在。”
“小宁……”
“我在，我在。”
唐楚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热的。”
我明白了些什么，笑道：“是啊。”
“不是梦？”
我忍不住闷笑出声：“不是梦。”
唐楚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埋首在我颈间嗅了嗅，小声道：“这次，大概真的不是梦吧。”
我心里钝钝的疼。
关于我醒来的梦，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每每梦醒，更不知道他要怎样渡过漫漫长夜。
不自禁拥紧了唐楚，我附在他耳边，小声而又温柔道：“我回来了。”
唐楚静了会儿，勉强抑制住情绪，轻轻“嗯”了一声。窗外的雨声渐小，最后竟听不清了，大概，天马上就要晴了吧。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初我昏睡了多久，当夜我躺在床上，道：“唐楚？”
唐楚正坐在床边擦头发，闻言应了一声。
我看着天花板，小声问：“你等了我多久？”
唐楚手上动作没停，笑道：“我也记不清了。”
我侧首，看见他半裸的肩背上有水珠慢慢滑落，滑过背肌，落进浴巾与肌肤的缝隙里，莫名出神道：“谢谢。”
唐楚放下毛巾，转过上半身，促狭道：“嗯？你在看什么？”
我回神，发现视线正落在他围在腰间的浴巾边缘，不禁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看什么……”
唐楚暧昧的笑了起来：“真的没有？”
脸上火辣辣的，但又不是在他面前露怯，嘴硬道：“不就是看了你的背嘛，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唐楚过来，双手支起，整个人俯在我上方，诧异道：“哦，原来小宁你想看重要的地方啊。”重要两个字，他似乎刻意说的轻飘飘的。
我实在受不了，想起身却被压住，接着双唇被含住，细碎的吻越来越频繁，我渐渐的乱了呼吸。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我父母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既然他不想说，我也就不会问。为了我，他所做的太多，但我不想知道，因为我的知道会让他难过。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舍我有一丁点的难过。
这般珍惜，让我除了接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千世界，能有一个将你永远排在第一位的人，那你会有多幸福，已经不需要说想象了。
唐楚，我这一生，何其有幸得以遇到你。
47、番外：多年以后（顾昊）
早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刷牙，刚准备回房关掉，就听见闹钟声一下子静了。
过了会儿，洗手间的门被敲响，唐楚站在门口低声问：“昊昊？”
我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唐楚道：“闹钟我给你关了，你爸还没醒，你等会儿动静小一点。”
我“咕噜咕噜”的漱口，吐掉漱口水，道：“知道了。”
唐楚又道：“早饭做好了，你吃点再去上学。”
我一边拿毛巾，一边应道：“嗯嗯。”
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唐楚解下围裙放在一边，向我示意吃饭，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今天的早饭有豆浆，我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饭。
从我记事起，就经常看见唐楚，后来过了几年，唐楚索性住到了我家。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我有两个家，唐楚只不过住了一个而已。以前小的时候还会好奇，后来渐渐长大也就明白了。
这唐楚啊，是我爸的爱人。
对，没错，我爸是个同志。不过他出柜了，虽然有些艰难，但他说很幸福。
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不用小心翼翼的掩藏，可以正大光明的牵着爱人的手，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爱人。
我爸说，他觉得这就是幸福。
简单而自然，平淡且温暖。
我不是很懂那种感觉，但我会尊重他。谁让他是我爸呢，况且他现在真的很开心。
正吃着饭，主卧的门打开。我转头，看见我爸穿着睡衣往外走，唐楚带着微笑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爸看了我一眼，疑惑道：“咦，昊昊，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拿着包子咬了一口：“当然了，等会儿还要上学啊。”
我爸皱眉道：“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自己报了补习班？”
我摇摇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日历：“今天星期一。”
我爸怔了怔，笑道：“你看我，又记糊涂了。”
一瞬间，唐楚的表情僵了僵。
我别过脸，默默无言。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静了没多久，我爸打了个哈欠，含糊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昊昊，快点吃饭。唐楚，我去洗脸刷牙。”说完进了洗手间，唐楚立刻跟上他。
我嚼着包子，突然觉得食之无味起来。
怎么忘了呢，不能在老爸面前提和时间有关的一切。
怎么忘了啊……我这个蠢货……蠢货……蠢货！！
大概是因为爸爸本人，从来都不介意这个吧。可他不介意，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介意。
时间，在我们家是禁区。
洗手间传来一阵声响，唐楚拉着的我爸出来，将他扶到沙发上坐好，转身就去拿家里的医药箱。
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我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爸……爸……”我站在沙发前，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唐楚拿着医药箱过来，将我拉到一边，道：“昊昊你去吃饭，别耽误了上课时间。”
我急的差点要吼人。
我爸“嘶”了一声，温声道：“昊昊，爸爸没事，只是不小心碰了下，你别急。”
我闻言冷静下来，仔细一看，爸爸额角上有道细小的伤口。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松了口气，直接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唐楚一边给爸爸擦药，一边小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紧张，手下的动作更是轻了又轻。
爸爸笑道：“看你，说让孩子别紧张，自己却这副样子，我没事，你冷静一点。”
唐楚瞪他一眼，又不忍训斥，只好道：“我不和你扯这个，你要记着，下回当心点。”
擦完药扔棉签的时候，我看到唐楚的手在发抖。很轻微的动作，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我爸早年出意外伤到了头，不说九死一生，至少是大病了一场。后来治病时，医生说治疗的话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痊愈，不治疗的话大概还有五年寿命。唐楚本来是不想让他治的，但我爸执意要治，唐楚拗不过他，只好任他上了手术台。
术后我爸昏迷了一个月，医生都说他已经是植物人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醒来。
那时候夜里守在他床边的都是唐楚，再后来，唐楚就搬来和他一起住了。
虽然病治好了，但他到底伤了身子底，从那以后体质就变得很弱，经常会伤风感冒什么的。唐楚对他，简直就是捧在了心尖子上。
我爸常常说他太小心了，他就只是笑，什么也不反驳。我知道他的心情，不止他怕，我也怕。还有爷爷奶奶和我妈，所有人都害怕。
害怕我爸某天突然就不在了。
我深呼吸，爸爸微笑着抓住唐楚的手，小声道：“知道了，我知道了。”
唐楚没说话，渐渐的止住了颤抖。
忽然，我爸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声问道：“几点了？昊昊你上学快迟到了吧？怎么办……”
我这才想起来平常这个点我已经在公交车了。
唐楚见不得我爸着急，反手握紧他的手，温声道：“小宁，我送昊昊去上学。”
爸爸看着我，小心翼翼道：“昊昊，可以吗？”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即使我从来没有对唐楚表现出讨厌的情绪，但我爸总是担心我介意。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同志，是件有愧于我的事。他也大概从来没想过，其实我是喜欢唐楚的，喜欢他那么那么的珍惜爸爸。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我只希望他开心。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不在意。
我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爸爸的脸上瞬间充满欢喜，还有着几不可查的放松。
唐楚收好医药箱，去饭桌边坐下。
我起身站在父亲面前，瞄了眼饭厅的唐楚，小声道：“爸，其实我不讨厌。”
我爸猛然抬头，愣愣的看着我。
我对他微微而笑。
唐楚开车将我送到校口门，一边停车一边问：“昊昊，下车小心点。晚上要我来接你吗？”
我解下安全带，道：“楚叔，我晚上回我妈那，已经和她们说好了，到时候我妈会来接我。”
唐楚点头表示知道了。
打开车门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楚叔，你爱我爸吗？”
唐楚笑道：“傻孩子，我不爱他我爱谁？”
可是世上明明有那么多人啊。
唐楚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世上的人再多，也都不是他。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我怔住，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下车，关门，进校。
一路上不断有同学问送我的是谁，说些好帅啊之类的。我一开始不理会，后来被问烦了，索性喊道：“那是我后妈！”说完不去看周围人的脸色，径直进了教室。
上课的时候，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我恍若未闻，继续抄着黑板上老师写下的笔记。
同桌用手肘拐了我一下，压低声音道：“喂，顾昊。”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班里女生都在说早上送你来上学的男人很帅，想要他电话，你就偷偷告诉我呗。”同桌笑嘻嘻道。
别人帅不帅，关你什么事。我实在弄不懂这些花痴女的心情，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我突然莫名不爽起来。
不爽这种好像自己父母被人觊觎着的感觉。
我微微侧头，道：“那人是我后妈，你让她们都省省心吧。”
同桌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坐直身体，开始抄写黑板上新一段的课堂笔记。
晚上放学，我妈来接我，苏小冉坐在她旁边，一脸兴奋的喊：“哥哥！”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她立刻从副驾驶座上爬过来，仰起微红的小脸，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把她抱到腿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冉乖，等很久了吗？”
小冉摇了摇头，又往我怀里窝了一点。
我妈发动车子，问：“怎么样？学习还跟的上吗？”
我道：“还好，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妈温声道：“要是不适应就说出来，我和你爸不会怪你。”
我捏捏小冉的手，她咯咯笑起来，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软成一片：“嗯，妈你放心，我知道的。”
我妈点点头。
我问道：“小冉最近怎么样？”
她手上转动方向盘，道：“最近体质好了点，我打算明年送她去幼儿园。”
我笑笑，道：“嗯，再养养就送去吧。”
小冉是早产儿，因此体质偏弱，经常会感冒发烧。我与她虽然同母异父，但毕竟是血亲，平常她很粘我，我也被她粘的甘之如蚀。过了会儿，我妈又问：“你爸身体怎么样？”
我道：“好多了，前两天我感冒了他都没事。”
她将车子拐进小区，问：“怎么没动静了？”
我动了动手臂，小声道：“嘘！小冉要睡觉了。”
我妈笑道：“这小丫头，早就困了，硬是闹着不睡。”
我帮怀里的小冉调整好姿势，没说话，只是弯起嘴角怎么也放不下。
吃晚饭时，苏跃给我妈剥虾，我妈给我夹菜。
我一下子笑起来：“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妈嗔道：“瞎说！长再大，在我面前你都是小孩子。”
恐怕是长再大，在爱你的人面前，你都是小孩子吧。我心想。
苏跃咽下嘴里的饭菜，将她面前的水杯拿开，温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边吃饭一边喝水，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妈皱了皱眉道：“我习惯了嘛。”尾音上扬，竟然带着股孩子气的撒娇味道。
苏跃认输道：“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记住啊。”
我妈闻言，莞尔一笑。
我有些走神，恍惚间想起，爸爸曾经不知道因为什么皱起眉，当时唐楚坐在他旁边，很自然的伸手替他揉开眉间的褶皱。
我那时坐在他们对面，手上捧着一本书，书正好翻到了尾页。上面写了最后一句话：你别皱眉，你最珍贵。
突然间，心里涌出的都是温暖，只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