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几次而已。”林霄微微瘪嘴,“那时我没有家,皇上准我在宫中别苑里住着,那儿是专门招待王候的地方,他也时常去小住,然后就认识了,还说想跟我交朋友,本来我挺高兴,可他问都没问我的意思就求皇上封我做官,还说我父亲原来就在户部,我也应该去户部行走,可我父亲是那样走了的,他究竟什么意思嘛?我好难过好伤心好生气,幸好皇上知道我不想去就没逼我,否则我该用什么心情去父亲呆过的地方继续呆着?又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父亲曾经的同僚?所以我那时就觉得他有点坏,但我还是好言相赠,叫他不要自以为是替别人打算,更不要端着友人身份却搬皇上来压人,总之他那时做的有些事,真的很伤人,我那时又举目无亲的,只能偷偷难过偷偷哭……”
林霄抽噎,缩到白尘怀里寻安慰,白尘轻抚叹息,“别难过了,往昔往矣,如今你很幸福不是吗?他虽伤过你,但也帮过你……别不信呀!皇上许你自由身,还许配你如意的人,就是他跟皇上替你求来的,也算他为了曾经的伤害弥补了你,所以原谅他了,好吗?”
林霄红着眼睛闷了好一阵,最终不甘不愿点头,“好吧,但是只原谅他对我的伤害,不原谅他对你的,所以做朋友什么的还是免谈!”
白尘但笑不语,端木霖也默然,却是目不转睛盯着白尘,难怪单朗喜欢他,自己也没说错,白尘实在的体贴温柔啊!嘴上说视而不见,却不怪他尾随而来,又说井水不犯河水,却帮他跟林霄说和,这般的善意美好,难怪单朗会喜欢……自己真的比不上呢……
第73章
翌日惠王回家庆生,众人小别重逢一般举酒畅饮,席间各自送了礼物,端木霖原本被排斥在外,此时也趁机进来送礼,单朗要撵人,迫于小活宝的暗示才按捺下来——今日朋友庆生,不合动怒扫兴。
惠王接了端木霖的礼,礼节性斟酒相请,于是端木霖自然而然加入席中,单朗又想撵人,谁知又被小活宝暗掐一下,正郁闷,又见小活宝眼中另有暗示,稍稍一想便心头大喜,又觉小活宝之小聪明也算小智慧。
白尘见单朗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赖说伤处疼了,叫上老三回屋瞧瞧去,卫平早觉白尘有谋算,于是带着自家半醉的小傻瓜回了西院,惠王一心只在三儿,坐不多时便离席寻去,屋里便只剩下单朗跟端木霖。
“我家宝贝不舒服,我要赶着去看他,所以长话短说,留你下来只是交待一件事,明儿你逮个空去求皇上,麻烦他撤销凤步鸣的婚约,别这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更别说你办不到,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档烂事是你搞的鬼!有胆子算计我朋友,就该有本事收好场子!”
端木霖错愕,“我……不是算计,仁武候的妹妹端庄贤良,也是真心爱慕惠王,而且我听说惠王喜欢琴艺绝佳的人,武小姐正是为了惠王才操得一手好琴……”
“少扯淡!管你是为了什么才弄出这事儿,明儿给我摆平就是!”
单朗说着就走,端木霖奔上去堵到门边,“我是为了……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不高兴惠王娶武小姐……”
“谁人爱嫁爱娶,但凭两相欢喜,不是他人应该插手的事,即便皇上作主也许不了幸福,这是林小子都懂的道理,你不懂也罢,明天之内办好我说的事就行!”
“可是婚期都定下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退定?”
“无缘无故?”单朗怒极反笑,“你脑子里装的什么?草吗还是浆糊?亏我差点答应带你办事了,就你这脑子,事情成败不说,先就得让你气死!退定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照办就是!”
端木霖一脸难色,“皇上不会答应……”
“只要是你说的,天上的星星皇上也给你摘,放心去吧!办成了不谢你,办砸了小心我抽你!”
单朗作势要打人,端木霖不避反笑,“我尽量办成,如果不成,希望你别怪我……”
“不怪,抽死你就成!”单朗说着就冷笑,“或者我现在就弄死你,省得皇上操心不说,连白尘都跟着烦心,不然你自己去死?”
“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如果你讨厌看见我,我可以尽量躲着你。”
“那你还搬进来干吗?明儿求了皇上之后,你直接回你家就行了!”
“我是为了看见你才搬进来……”
“那好办,把你弄瞎就成了!”单朗伸出二指,端木霖虽惊了一下,但仍不避不动,痴迷目光也照旧痴迷,却听暗中一声闷哼,又听单朗一声低吼,“滚出去!再敢潜进来就不是一只眼睛的事!”
暗处窸窣碎响,须臾平静,端木霖满目惊疑,单朗眯眼冷笑,“你该知道皇上有多操心了吧?亲自送你来这儿都还不放心,时常遣了暗影来查探,就怕我一个不耐烦伤了你,甚至杀了你,所以你即便不省事,也该让他省点心!”
端木霖无比苦丧,“我也不想总要人操心,又不能求皇上放心,仿佛受人照顾已成习惯,却不是我自己养成……”
“别跟我诉苦,要么自强自立,要么安于现状,但是切记一点,不许再算计我的人,你受皇上庇佑,他们受我庇护,你再多事,便是逼我跟皇上翻脸,到时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好自为之!”
单朗说完就找他的小活宝去了,端木霖愕然良久,心内万千滋味归于酸痛,翌日便进宫求取谕准。
“单朗逼你来的吧?”皇上语气不嘉,面上仍微笑。
端木霖苦笑点头,随即顿悟般进言,“皇上不要责怪他,皆因我先前失察,以为会是一桩美事,谁知惠王无意武小姐,单朗若不明言的话,我岂非强人心愿?因此还求皇上撤销惠王婚约。”
端木霖俯身拜求,皇上默然,许久才摆手,“你先回去吧!昨儿外邦进了些鲜果来,你且带些回去,至于惠王之婚约,朕明日再予答复。”
“谢皇上!”端木霖叩首退下。
皇上叫过近侍吩咐一番,然后去勤省殿见了两个臣子,之后去了临闲阁,近侍已将白尘召来,此时已缩成一团地跪在一边。
皇上斥退旁人,蹲到白尘面前,捏起白尘的下巴,端详良久才切齿叹道:“男生女相,妖孽祸害!何况满腹算计,恶毒该死!”
白尘惶恐不敢言,下巴被捏着,只能垂眸以示恭敬,心里难免好笑,谁人能自选相貌?再说我若长得丑些,当日也卖不进那种地方,又哪来银子换回管家?纵然我真个妖孽,我也只是祸害了自己的家国,即便恶毒算计他人也只是为了逃亡活命,一切不过拜您所赐啊,皇上!
“你这什么眼神?”皇上狠甩一耳光。
白尘歪倒一边又迅速跪好,不是不疼,而是在进宫的路上就作好了准备,反正皇上打打骂骂也就过了,纵然气得要命也不会杀他,从前是碍于单朗,如今还多了一个庆王,杀他一人,便是诛杀另外两人的心,所以皇上,我其实有恃无恐呢!
白尘暗里好笑,随即又挨了一耳光,嘴角有些破了,这可不好!
“皇上请息怒,草民知错了,不该长成这付模样碍了皇上的眼……”
一语未了又是一耳光,下巴再次被捏住,“你真该死!再不自供罪行,朕会让你变成此处的洒扫太监,如你所愿,就叫小尘子!”
糟糕,忘了还有比死更严重的惩罚!白尘心下骇然,越发惶恐道:“皇上请恕罪,草民现下真个儿知错了,只是草民仍留居东院乃是嘉义候亲口准许……”
“你果然想做太监么?”皇上一脚踹在白尘左肩上。
白尘歪一下又忙跪好,心里好笑又好气,皇上忌讳臣民揣他心思,却又希望有人言他心事,所谓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如是而已。
“草民愚钝鲁莽,实不知皇上为何召见……”
“你欺主辜恩,巧言令色,罪该万死!”
这样啊……白尘暗里撇嘴,别说叫端木霖来退婚是我的主意,就算不是,您也会赖给我,只是您大可直言问罪,不必拐弯抹角非要我自己供述,仿佛我是你的知己,不然就是最了解你的劲敌,可惜我只是个无聊的卑鄙小人罢了!
“草民是该死,但也是为了嘉义候耳目清静,才会恳请候爷对草民视而不见,却忘了皇上之前给过谕准,命令草民做嘉义候的朋友,因此草民的确欺主辜恩,也果然是恶习所致,皆因草民所结交的不论贫贱还是权贵,于草民而言,都是凭心至诚而交,从未受命交友并且奉友为主,因此容易忘记草民其实是嘉义候奴才似的所谓朋友……”
又一个耳光,但是没事,我是故意的,反正您怎么都看我不顺眼,我又生来不懂讨好取悦,您若不是皇上,我也不会卑躬屈膝,但我只是膝盖着地,我的心,不跪任何人!
“你以为朕不会杀你吗?又或者,把你那些个贫贱甚或权贵之交杀一两个给你提提神?”
要命了!别的不说,三儿和双大哥他们,还有八奇寨的兄弟,全都是皇上无所顾忌的人,所以胳膊扭不过大腿,强扭必断!
“皇上恕罪,草民一介卑下,不值皇上动怒如此,之前乍闻皇上召见,草民虽自拟了诸多罪责,但一时不知皇上责问的是哪一桩,所以才会一一供述,现下也只剩了一件未说,想来应是嘉义候替惠王退婚一事,令皇上烦难不悦,草民却以为嘉义候不愧良善至纯,且善于成人之美,知晓惠王心有他人,勉强应婚的话,一则负了心中所爱,二则,误人女儿终身,又知惠王是忠顺臣子,不会自陈私愿,所以才会代为请命,嘉义候所行乃仁心义德,不负其嘉义二字,亦不负皇恩丝毫……”
“你谄媚惑主,不过是为了开脱罪责,以为朕不知道么?若非你妖言撺掇,嘉义候怎会忤逆圣意?惠王之婚配乃是朕降旨赐许,你敢要朕收回圣旨,无异逼朕杀你!”
皇上疾言厉色,人却闲常般坐到榻上,貌似悠闲地拎茶轻啜,只有冰刀般的目光冷瞟下首。
白尘觉得颈上幽凉,心里却落了底,皇上虽是问罪,又何尝不是凶巴巴地要他献策?
“草民尝闻武家小姐温婉贤淑,又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如此德才双绝之人,许予新进贡生方谓良配。”
皇上冷笑,“你是说,朕的亲侄配不上武小姐?”
“草民不敢,只是皇上亦知惠王心有他人,而仁武候爱妹如女,原也不欲许妹予惠王,只是圣恩之下唯有忠顺,来日见妹不幸,难免与之同苦,长时积压恐生不谐,倘若另许良配则不然,虽已圣旨赐婚在前,却可默示予改,此事唯有嘉义候之仁德可予成全,由他示意予仁武候,再由仁武候劝意其妹,会试发榜之日可令武小姐自择良人,届时再由皇上圣恩特许,成就一对如意新人,亦是激励后进天子门生,也算嘉奖仁武候一门忠烈,还可告慰其先父在天之灵,凡此种种皆是草民无知蠢想,失仪过当之处,还求皇上不予怪罪。”
白尘俯首叩拜,许久不闻皇上示意,不过颈上的凉意没了,所以大概能过关吧?
“你为何要嘉义候去圆满此事?”皇上再次踱到白尘面前。
白尘下意识缩了一下,感觉皇上的手没伸过来,于是悄舒一口气,答道:“回皇上,草民以为嘉义候必然乐意办理……”
“这不是你的实话!”皇上愠怒。
白尘苦笑,我也想说实话,可是信言不美,您听得不高兴也罢,我可不想再吃耳光了!
“朕曾许你随意言谈,那时还不知你就是朕缉拿的人,如今你身份已明,朕已释怀不咎,只是恼你隐匿庆王心结,若是早些告知,朕岂会误了这多年?你若只是聪明,而不阴险狡诈,朕便是看着庆王的份,也不会不喜你,可你居心叵测,嘴上说不恨朕,却巧算报复,非但误朕多年,还让朕直到今日也不能如愿,庆王恼朕踢伤了你,一直不肯见朕,朕以为你够聪明,许你温泉三日,你却不曾替朕开释半分,朕一日不如意,你便痛快一日,此等恶毒祸心,诛之有余!”
皇上虽是恶语,眼中却有泪光,白尘不敢直面相对,但也知皇上心酸甚至心痛,可他真的冤枉啊!
“皇上疑心草民设计报复,可是草民若早早知道管家是庆王的恩人,以草民的卑劣,恐怕早就挟恩求报,何至于十年逃亡还失了如父似友的管家?草民曾一心企求皇上的宽赦,如今得偿所愿,只恨无能以报,又怎会不望皇上如意?乐服逍遥丸是为了拴住单朗,乔装进宫欲见惠王是为了劝言其安心授教太子,温泉三日只与庆王欢言是为了稳抚其心,还有计令嘉义候退婚并另成美事,是想以此令其自主行事,而后能逐步自立其能,但凡皇上所喜之人,草民无有不喜,纵然言行卑劣不堪,也只有一个目的,希望皇上畅意舒心,携伴所爱,自此幸福!”
白尘言毕大拜,皇上愕然无语,许久才舒气般长叹一声,坐回榻上微微抬了抬手,“起来吧!惠王之事便依你所说,只是嘉义候不曾自主理事,你要悉心陪护,不止惠王一事,今后他若有差使在身,你要用你的智巧助他成事,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我但愿不明白!白尘再次叩首,“皇上是将嘉义候托付予草民,可惜草民不堪信托,只因草民原是无知无能之人,所思所行皆是狂诈妄作,若是领了皇上的信托,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此请恕草民直言请命,皇上万万不可托付任何人事,但有所需,请准草民随心而为,皇上也请放心,草民之心只在单朗,而单朗已安于朝中,草民所思所想皆信从跟随,因此皇上所虑人事,纵然不予托付,草民亦会凭心且尽力而为。”
哼,说得好听,还不是跟单朗一样,把嘉义候当包袱,死活都不肯背,不过相较而言,这小孩比单朗乖顺多了……
“看在庆王的份上,朕不勉强你了,只是惠王一事你要全程陪护,另则,回去后也不必隐瞒脸上的伤,既说了要信从单朗,便要付之予诚,善意的谎言未必是好事,少年老成也要适可而止,你……可以活得轻松一些,朕以后……”皇上顿了顿,“不打你了,你回去吧!”
“谢皇上。”白尘叩拜退下,回去的一路都是难以言状的兴奋,或者说是感动也不过分,皇上直到今日才是真正的释怀了吧?
只是有点郁闷哎,难道我有受虐倾向?明明是打我的人,可是听他劝戒两句就感动了……不对,才不是感动于皇上,而是感动于小狼哥哥,他曾经的狂放不羁也好,装混耍赖也罢,其实是软硬兼施的攻守大法,如此才令皇上爱恨交织,从而施恩于他在意的人,而我,是最大的受益者。
谢谢你,小狼哥哥,不愧是我的神,有你爱我护我,予我天高地阔,令我乘风翱翔,风雨不惧,任逍遥!
第74章
挟嫌报复的人是单朗,亏他给皇上做牛做马还任劳任怨,皇上却动不动就打他的人,打得很爽是吧?那么我也爽一下!
单朗跑去庆王府讨汤药费,庆王初时莫名,随即便了然,跟着单朗回去看望白尘,可怜白尘被单朗点了睡穴乖乖睡在床上,脸上的伤倒不用做假,只是左肩上了夹板包得夸张,老三也一脸沉肃号脉开方,完事长叹一声,回天乏术一般出了门。
庆王追出去,“小尘的伤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