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这是要进城?从哪来呢?”大皇子露出一张招牌似的笑脸,温柔地问。
“携美游山玩水啊,大好的时光总不能浪费是吧?”
大皇子透过车窗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不难猜到马车里坐的人是谁。
他真该感叹这位三弟的用情至深,这么久了一颗心竟然还在霍七身上,难能可贵啊。
“霍七少不出来打声招呼么?又不是女人,还不敢露脸不成?”
滕誉正要反驳,就听到马车里的人淡淡地回答:“懒得露,免得看到一些脏东西,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他噗嗤一笑,敲了敲侧壁,“别这么没礼貌,大皇兄衣冠楚楚,怎么会是脏东西?”
“我有说是他吗?你别胡乱给我拉仇恨!”
“好吧,是我理解错了。”滕誉状似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而给大皇子道歉,“抱歉,臣弟口误,大皇兄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两人一唱一和,早把大皇子气得不轻了,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得不维持一个胸怀宽广的形象。
大皇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挂着笑容说:“三弟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可是亲兄弟,开两句玩笑有什么关系?不过三弟向来看不上我这个大皇兄,我能理解。”
他的笑容略微苦涩,配上那张英俊的脸,当真令人怜悯。
众人这时才想起这两位皇子的身世,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但庶出的那个生母己经贵为贵妃,统领后宫,实在谈不上卑微。
“大皇兄这话臣弟就听不懂了,大皇兄的贤名众人皆知,反观本殿下声名狼藉,到底谁看不上谁?”
滕誉他从没小看过滕毅,他会装,人家也会装,过于看低对手只会让自己吃亏。
不过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坏名声是坏事,相反的,因为他的坏名声,他做起事情来便利多了。
兄弟俩在城门口就开始呛起来了,倒把容家的那群人忘在一边,当然,这个级别的斗争,容家一个小少爷是插不上嘴的。
马车侧壁被敲响,殷旭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滕誉,本少爷饿了,快走吧,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滕誉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歉意地说:“大皇兄别见怪,霍天的脾气比较直,改日有空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聊。”
“无碍,年轻人嘛,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点脾气是正常的。”大皇子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的。
他的西北之行并不顺利,原本以为能名正言顺的去见那个男人,甚至找到独处的时间,那知道对方却避而不见,什么事情都丢给霍一鸣,从头到尾,他也只在第一天的接风宴和最后一天的送别宴上见过他一面。
这样的憋屈感随了他一路,现在被霍天这么一刺激,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炸裂了。
眼见滕誉一行人率先进城,大皇子阴郁地盯着那辆马车,暗忖: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本宫不给霍正权面子!
“走!”他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仪仗队入城。
等两位皇子都离开了,周围的百姓才兴致缺缺地离开,最后只有容家那一百多号人还停留在原地。
一个小厮走过去问:“少爷,咱们也入城吧?”
容家小少爷这才回神,看看左右,踹了那小厮一脚,“废话,不入城还站着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是是……”那小厮不敢反驳,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他马车坏了可否骑马进城。
他话才说完,容家小少爷脸色更黑了,回忆起刚才那尴尬的瞬间,现在他的胯下还凉飕飕的,顿时更愤怒了,“刚才那两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小厮连忙点头,“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的。”
“不是说两位皇子一直不对付吗?”容家小少爷阴测测地问。
那小厮心道:就算不对付也跟您没关系吧?“应该是这样的。”
“哼,那就好!”一条计策浮上心头,容家小少爷低声咒骂了一句,让小厮扶自己上马。
大皇子进城后并没有回府而是进了皇宫,跨入宫门,一阵恍惚感袭来,明明才离开几个月,他却觉得这座皇城陌生的可怕。
他抓了一个太监询问宫里的近况,得到了几条有用的消息。
他加快脚步往御书房去,先去见了他父皇,详细禀报了这趟西北之行,父子俩揣着各自的心思交谈了半个时辰,他才离开。
走出御书房的瞬间,滕毅想: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真是没劲透了。
加快脚步前往涧馨殿,大皇子刚才已经从太监口中得知他母妃的禁足令解了,只是最近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寝宫修养。
时隔几个月没有见到云贵妃,大皇子站在门口愣住了,随后踉跄地跑进去,跪在云贵妃身前,“母妃……您……”
他颤抖着双手想摸上那张脸,却有些害怕。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明明才几个月,他的母妃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之前他在皇帝脸上同样看到了这样的变化,可是怀揣着那种念头,他恨不得自己的父皇早日升天,因此并没有太难过。
可是看到向来疼爱他的母亲也成了这样,大皇子便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慌。
他突然怀疑,自己去西北真的只是去了几个月吗?
“毅儿……你回来了,回来就好。”云贵妃比他先一步摸上对方的脸,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如以往顺滑,她红了眼问:“路上是不是很辛苦?听说西北风沙极大,气候干燥,我儿受苦了。”
“母妃,您……没事吧?”大皇子不安地问。
云贵妃笑了起来,只是笑得不达眼底,“没事,母妃怎么会有事呢?母妃还要活得好好的,看着那个贱人怎么死!”
从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云贵妃觉得自己对皇帝的感情随着这三个月的禁足彻底消散了。
大皇子眉头一皱,将屋里的宫女打发下去,坐到云贵妃身旁,“可是容妃又出幺蛾子了?这次她怎么生了个儿子?”
云贵妃叹了口气,“之前你父皇被下了毒,发作了一批人,之后人就变得疑神疑鬼,不仅把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个遍,连这澜馨殿和容妃身边的人也全换了。
容妃生产的那段时间,你父皇甚至不让任何太医近她的身,也不服用外头端进去的药,那贱人命好,生个儿子,呵,从此母凭子贵,本宫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就知道,这宫里的女人一旦生了儿子就跟多了张护身符似的,想当初杨嫔不就是靠着二皇子才能活那么长久?
不过就算有护身符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死在她手里?
云贵妃面露狰狞,恨声说:“你是没瞧见那贱人如今有多风光,本宫禁足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都是她做主,到如今你父皇也没吭声让她把权利还回来。”
“这么说来,现在后宫是容妃当家?”
“她想得美!没有本宫的同意,她连一匹布都弄不进来!”
大皇子稍稍松了口气,“母妃,听说父皇对那位……四皇子很上心?”
云贵妃冷笑,“何止是上心啊,我看你父皇恨不得现在就下旨离那贱人的儿子为太子了!”
“什么?……为何如此?一个小婴孩而己,父皇是怎么想的?”大皇子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越老越糊涂。”云贵妃发泄了一通,才正经地说:“你父皇的心向来是偏的,如今老二被他逼反了,老三他又不敢用,也许他对你还有几分父子之情,不过只要云家在一天,他就会防备你一天,只有那个刚出生的,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难道父皇要把我们三兄弟一个个铲除,等着那小娃娃长大不成?”大皇子面露冷色,心里计较开来。
“他当然想,不过他暂时不会动你们,谁知道那贱人的儿子长大后能不能成气候,说难听点,谁知道他能不能顺利长大!”
大皇子听出了他母妃语气里的阴毒,心里明白,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母妃暂时不宜妄动,按父皇的脾性,这几年一定会对四皇子倍加关注,咱们可别自乱了阵脚。”
“你放心,母妃没那么傻,以前是占着你父皇的宠爱才敢糊涂,如今没了这份宠爱,母妃不精明些可就是死的下场。”云贵妃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母妃死了不要紧,但是绝对不会让容妃那个贱女人如意的,她想靠着儿子往上爬,做梦!”
大皇子看着云贵妃鬓角的银丝,别开脸说:“母妃别操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云贵妃倍感安慰,“我儿很聪明,又有才干,当是最好的人选,不过你也要堤防滕誉,别被他的表面给骗了。”
经历了这一年的起起伏伏,云贵妃如果还看不清滕誉的真面目就枉为皇帝的女人了。
“他倒是装的好!”大皇子咒骂一声,恨不得时光倒流,趁早解决了那个心腹大患。
“没关系,咱们不急,看清他的真面目,最应该着急的人是你父皇,那对父子才是真正的仇人,呵呵,咱们一旁看戏就好。”
大皇子也是知道柳皇后的死因的,虽然具体的经过不了解,但他知道,滕誉如果知道自己的杀母仇人是谁,必定不会善罢罢休。
这从他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就能看出来,仇恨积压的越深越久,才越要人命。
母子俩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一点笑容。
这么看来,除了那个没长大的小婴孩,大皇子己经没有竞争对手了,母子俩得出这个结论后,才有种前途是光明的感觉。
230、您十一岁的时候在干吗呢
昨天给四皇子取的名字显示不出来,改成滕冲。三皇子府因为两位主子的回归而热闹起来,韩森事先得到消息己经将景阁苑打扫的亮堂堂的,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修剪的格外齐整。
“七少,怎么不见汪仁?”韩森没见到汪仁,有些意外地问殷旭。
“我把他留在山里了,让他监督山里的那些管事,顺便学点东西。”
韩森嘴角一抽,忍不住提醒道:“少爷,汪仁还小。”
“过完年都十一岁了,还小吗?本少爷也才十五岁。”殷旭完全是站着设话不腰疼,早忘了他是个千年老妖怪。
“那少年您十一岁的时候在干吗呢?”韩森心道:别以为老奴不知道,那会儿殷旭还是个人见人厌的胖子呢。
殷旭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是几岁被那老魔头劫走当炉鼎来着?十一岁是个什么概念他早忘了。
“不用担心,青晟也在山上,他们师兄弟相互照应不会有事的。”
韩森叹了口气,“他们师兄弟感情并不深,青少哪里像是会照顾人的?”就那位大少爷,自己还跟个孩子似的,比汪仁还不懂事。
殷旭眯了下眼睛,斜眼看摊,“既然你这么关心那小子,不如你去山上陪他?”
韩森一怔,弯下腰说:“七少说笑了,老奴是三皇子府的管家。”
“知道就好,做好你本分的事情就可以了。”殷旭不讨厌这老头,只是这老头对他并非打心眼里喜欢,对他还不如对汪仁好。
当然,他不是吃汪仁的醋,只是人心这玩儿就是这么奇怪,你对我好一分,我就还你三分。
滕誉刚沐浴完换上新衣,宫里的太监就上门了,传皇帝的旨意宣他入宫。
天刚擦黑,滕誉连晚膳都没来得急用就入了宫。
宫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那份与以往不同寻常的安静让滕誉不舒服,这里更像是一座冰冷精致的牢笼,有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出不去。
今夜的御膳摆在皇帝寝宫的外厅,长长的桌子上排的满满当当,滕誉进去的时候最后一道汤也端了上来。
“父皇,您身体可好?”滕誉自发地走过去帮皇帝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一旁的太监总管接过手用银针试了毒,没有问题才敢摆到皇帝面前。
“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父皇也老了,身体怎么能好?”皇帝没有动那碗汤,指着对面的位置叫滕誉坐下。
滕誉也没客气,这个位置是离皇帝最远的,他还记得以前,他每回进宫留膳的时候,都是坐在靠皇帝最近的地方。
“父皇春秋鼎盛,哪里就老了?这宫里的食物若您不喜欢,儿臣去外头绐您寻几个大厨,换换口味如何?”
皇帝摆摆手,“不必了,一天三餐怎么吃都是一样,父皇现在只图吃个放心,哪里还管什么口味。”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看着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滕誉嘴角弯了弯。
他知道皇帝的疑心病又加重了,这也难免,任谁经历过那样的背叛后也会对什么都起疑的。
这天底下,有银针试不出来的毒,有慢性发作的毒,就算皇帝动筷子前有人试过他照样吃的不放心。
滕誉陪着他吃了几口,食不言寝不语,一段短暂的晚餐却让他觉得格外漫长。
等两人放下筷子,一桌子的菜也没动几口就被撤下去了。
皇帝漱了口,带着滕誉进到小书房,“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成天不见人影?”
滕誉依旧搬出游山玩水那套说辞,哪怕这明摆着是假的,他也不见丝毫尴尬。
皇帝听完后也没什么表示,大概他的目的也不在这。
两人沉默了会儿,皇帝才说:“朕最近让人找了些机灵的小伙子,你带回去给霍天,让他尽心尽力地教他们阵法,若是能成,朕自有重赏!”
滕誉咧着嘴应下了,“若是没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怎么,现在连多陪父皇一会儿都不耐烦了?”皇帝说怒就怒了,拍着桌子让滕誉滚。
滕誉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父皇这是怎么了?天色己晚,再不出宫宫门就要落锁了。”
“那就在宫里住一宿,又不是没地方住。”
“太久了没住了,不习惯。”滕誉心想:这宫里冷的像坟墓,谁愿意住啊。
皇帝想到那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年,也就不再留他了,只是最后问了下:“老二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你觉得该怎么办?”
滕誉犹豫了会儿,还是坚定地回答:“自然是该派兵围剿!”
“派谁去?”皇帝的声音逐渐严厉起来,这件事早朝上己经讨论了许多次了,只是所有人都建议让霍元帅带兵围剿。
可皇帝却是知道,这个时节霍正权宁愿抗旨也不会去的,与其让他有机会明晃晃地打脸,他干脆提也没提这事。
皇帝心里冷哼,看吧,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着实可怜的很。
兄弟叛变,儿子紧跟其后,剩下的两个儿子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也只有还不懂事的那个,才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
“朝廷上文武百官如此多,总能找出个合适的将领的,再说,二皇兄当初带走的五万兵马也不全是愿意效忠他的,父皇可以找人去游说。”
“这点父皇也想到了,只是一直苦于人选。”
滕誉撩起眼皮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儿臣觉得大皇兄就很合适,长兄如父,大皇兄无论是身份还是魄力都是最佳人选。”
皇帝低下头,轻轻的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良久才吭声,“你大皇兄刚从西北回来,劳累的很,这件事就不劳动他了。”
滕誉早猜到是这种结果,于是应了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