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林,想想这样轻易就把侯羯骗倒,都觉得有些侥幸又觉好笑,小段向慕容冲道:“这边有人把你当大美女,那里有人将你作仙童,没想到长得好看还有这么多好处。骗起人来也容易些。”小白道:“这哪是骗人?全是咱们公子绝顶聪明才想得出这般妙计。”说着,已经走进深林,小段本与慕容冲同骑,此时赶紧下马牵了走,故意露出夸张的害怕神情,道:“小命要紧,我还真怕了那太子的穿心剑。”
一行回来,茅屋前百余代国人马都已经撤退不见,月色下只拓跋寔一人还是站在院里原处,瞧见他们便是欢喜,道:“穆姑娘,你回来了。”慕容冲招呼他进屋坐了说话,众少年都稀奇围了。看他们究竟说些什么。拓跋寔也不在意,只是显然有许多惊奇疑问,坐了便连声问:“穆姑娘,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这里?”看看周围,问:“你是不是秦宫里的?怎么我以前从没见过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问题多多,慕容冲大多为难的摊一摊手表示说不清楚,这就是他装哑巴的一大好处了。又打手势让小白翻译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拓跋寔忙问是什么人。慕容冲道:“我有个朋友到云中寻亲差不多一年了没有消息。”说着用树枝在地上划出宋西牛三个字,问他认不认得,见没见过。拓跋寔自是认得,喜道:“他曾做过我属下,原来还是你的朋友?看来咱们真是有缘。”他却还是以前在秦国蒲板和独孤极乐时见过宋西牛的,这一年在云中并没有见到。只道:“既然是你朋友,我回去后马上派人寻访,一定找到。”慕容冲谢过。拓跋寔和他对坐了说话,在灯下痴痴瞧了他的容貌,早已心醉神迷,脱口直道:“穆姑娘,我带你一起回云中,你愿不愿意与我从此同享富贵?”说完只觉紧张,脸色涨得通红发烫,眼神也是闪烁不定,浑身止不住微微发抖。韩凌等人听了都是惊奇,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望了慕容冲看他如何回应,慕容冲却是偏头瞧了大为不解,他此时若是懂得男女感情,便会看得出拓跋寔已经动了真情,恐怕也不会再跟他继续玩笑下去了,只是他现在还全然不懂,倒并不是有意玩弄利用别人的感情,也只把这当做和平常一样的说谎骗人玩的游戏,却不明白好好的跟他玩得又不熟,就算去云中玩,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干嘛要享他的富贵?听不明白。过得半晌,小段先反应过来便觉好笑,见他一脸不懂,在一旁忍笑解释道:“太子喜欢你,想娶你做他妻室。”拓跋寔仍是神色紧张望了,连连点头。慕容冲方才明白这话是这个意思,瞪一眼旁边要笑的小高等人摇头,不让他们嘻笑。又打手势,小白翻译道:“你不是来向锦南公主求亲的么?”拓跋寔听得慕容冲这话似乎并不十分反对,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是甜是酸,突然便离坐于慕容冲面前地上跪下,誓道:“若穆姑娘肯予垂怜,不管我拓跋寔娶谁,保证此生必不负穆蓉姑娘,也决不会让人欺负你。”这下小白先不答应了,也不等慕容冲手势,拍桌而起道:“喂,你当我家主人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便算是锦南公主也不一定在他……”慕容冲瞥了他一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只向拓跋寔摇头,又叫他起来。拓跋寔见她不答应,又是心急又是黯然,他是个以前二十多年从没有动过感情的青年人,此时一旦身陷,便比常人还要厉害,竟把往日心性全无,眼里除了她,其它一切都不再重要,便连自己也觉得这样确是辜负亏欠了她。想也不想便下定决心,仍是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我不娶锦南公主,你答不答应?”慕容冲不知道他这许多想法,要的却就是这个结果,欢喜点头答应。拓跋寔见他答应,便是从没有过的欢喜,瞧见他笑也跟着笑,早已忘了其它。笑道:“这天底下除了你我谁都不娶。”慕容冲又比划,小白道:“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代国太子将要和秦国锦南公主结亲。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拓跋寔见她见疑,便是心急,不知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自己此时的一片赤诚真心。慕容冲也一起想,有了主意比划,小白道:“昨天我看到长安好像有一座高楼。”拓跋寔点头道:“对,望南楼。”这望南楼在长安城南,高可百丈,传闻是最高的楼厦,整个长安不管哪里都可以一眼看到。拓跋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只是恐怕此时便是慕容冲要他从望南楼跳下,他也会毫不犹豫纵身跃下。小白看了慕容冲手势,越来越是吃惊,道:“要是你召所有长安士民到望南楼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你要娶我,不会娶锦南公主。我就跟你去云中。”正觉得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却不想拓跋寔一听便觉这主意甚妙,正可表明自己心迹,斩钉截铁应道:“一言为定。”
六十八、小王叔
慕容冲还帮他一起想怎么才能让更多长安人都知道这事去望南楼,拓跋寔只保证道:“这事让我来想办法,一定不会负你所望。”慕容冲大为兴奋,只觉好玩,笑嘻嘻地指手画脚,表示人要越多越好,场面越大越热闹越好。拓跋寔目不转睛瞧了,一一含笑答应。小段等人在旁都是新奇好笑,也觉得好玩。他们都正是爱玩闹不计后果的年纪,又是随心所欲不怕惹事的身份,一个个何曾知道一个怕字?怕也只怕瞧不上好戏。只韩凌老成谨慎一些,但知道慕容冲已下令天亮后回燕,此时高兴高兴又何妨?因此更不在意。
不少少年新鲜好奇劲过去,便打了哈欠自去睡觉,但拓跋寔哪里舍得离去?虽然语言有些不通,只瞧了便已经心满意足,就这么半知半解地说话,慕容冲觉得好玩,倒也没有睡意,不知不觉长夜便已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高爬上屋顶望向东方看天色,向众人喊道:“都醒醒,日头就快出来了。”拓跋寔也才惊觉,道:“这么快就天亮了?都怪我耽误了蓉儿姑娘休息,你快歇着吧,好好休息,我现在马上就去布置,咱们明天望南楼相见。”又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提出要把慕容冲接去好好安顿。慕容冲自是不答应,摇头推辞。拓跋寔这才依依不舍告辞而去。等他一走,小段便笑嘻嘻问:“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慕容冲也笑,道:“好玩嘛。”韩凌稍有同情,道:“你何苦骗他来玩?怪可怜的。”慕容冲辩解道:“那他自己说和锦南公主的婚事是订了又退,退了又订,反复几次,不闹大一点,这次就算真的退了下次又订怎么办?咱们不是就没有帮成锦南公主么?”他要拓跋寔在长安城里当众宣布,这样一来就把他退路封死。拓跋寔和锦南公主的婚事自然永远也再无可能。小白帮慕容冲道:“韩大哥,你到底是谁的人?干嘛帮别人说话,谁叫那太子自己这么笨的。”众人却对烧火做饭再无兴趣,只想一路去城门口看路上有无早起的人家,给些银钱买些吃的。说着赶早出门,仍旧是套回车子慕容冲坐了。
一行出得林来便往长安城方向驶去,这时天才蒙蒙发亮,路上比较清静,只偶尔有早起的当地居民行走。到得城门,城门已经大开,他们也不着急,只在空旷无人的大道上缓缓游览,因有韩凌在,都不提清河公主的事,只见道路两旁民居齐整,屋瓦连绵,慕容冲道:“长安城的房子瞧起来比咱们邺城要多一些好看一些。”小白道:“我打赌他们的皇宫一定比不上咱们的。”正瞧时,听得远处马蹄甚急,一队人马自城里行色匆匆出来,众人都停下望住,猜想不知是不是锦南公主的人马来了。走得近些,瞧见十多人都是骑马男人,并没有车。因此并非是送出清河公主的人马。当先一个英俊青年却是眼熟,不是慕容令是谁?小白眼尖,先看见了向车里知会道:“是吴王世子。”仍是未改称呼。慕容冲听到,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碰上他,也不知他这么早急匆匆要去哪里?便也出了车来看,那边果然是慕容令带人迎面而来,显然也已瞧见他们,慕容令脸上露出笑容,纵马过来远远便道:“你这家伙,怎么到这里来了?”韩凌等人都下了马,想要行礼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几人面面相觑,更有几个少年因鄙夷他们挟持了清河公主投秦,神色未免轻慢,因此气氛便颇有些尴尬。慕容冲瞧在眼里,早已跳下车迎上,委屈道:“令哥哥,我是跟着你们来的。”慕容令却是神色自若,且有欣喜之象,上下打量他一眼,便是摇头,道:“你看你弄成什么样子?”慕容冲低头瞧一瞧,他此时头发蓬乱,衣服也是自己胡乱穿的,松松垮垮只把衣带乱系了,确实不大齐整,只笑嘻嘻地也不在意。慕容令又连声问:“你睡在哪里?怎么用膳?都有谁伺候?”慕容冲一概摇头。慕容令便俯身将他抱起,置于身前,道:“这里可是长安,别在这里乱跑。”又责韩凌等人道:“你们就会跟着他淘气,都跟我回去见过父亲,然后派人送你们回去。”口气仍旧和平常并无二致,说了这几句,刚才的尴尬气氛便已烟消云散,似乎回到从前,韩凌等人也都释然,不管怎么样,世子终究还是那个世子。小白嘻笑推托道:“就是咱们公子舍不得叔叔哥哥,一定要追过来嘛。”慕容冲瞧了慕容令,还是那个呵护爱护他又很神气的令哥哥,又勾起心里难过,有许多事情也正要去见一见五叔,当面问个明白。便点头答应。一众少年便有不解,因他们来这里本来是要等清河公主的。小高甚疑脱口道:“公子,你说咱们现在要去见吴王?”特别加重了现在两个字的语气。又吴王的称呼终究是一时改不过来,再说慕容垂此时投秦还没有封官,也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慕容冲闻言脸一沉,喝叱道:“你呀,是不是不想去,只想着玩?”说着眨一眨眼,小高怔得一怔,会意过来陪笑挠头道:“好不容易来趟长安,我正想四处瞧瞧,公子行个方便。”慕容冲皱眉道:“整天只顾着玩,你们还有谁想玩的便在这里瞧瞧,再叫韩将军看着你们不要闯祸,我去见过五叔,然后回来,你们别贪玩,见到车马出来马上回去,知不知道?”只说得一本正经,便是要将人分成两队,一队在这里等清河公主回去,他自去见五叔。小高听得明白应了。只一直蒙在鼓里的韩凌不愿意离开慕容冲,道:“有什么好玩的?我的职责是保护公子安全。”慕容冲笑道:“我是去见五王叔,要你保护什么?你难道瞧不起我五王叔,觉得比他更厉害么?”这话韩凌自然不敢接,小高便把他拉开,嘻笑道:“韩大哥,我告诉你这长安城里有大大好玩,许多美女可供玩乐的地方,没有公子跟着咱们正好自由。”
慕容令也不再管他们,便率队带了慕容冲回返,只小段、小白等几人跟着。一路策马,慕容令似乎有些沉默,慕容冲便问:“令哥哥,你刚才这么着急要去哪里?”慕容令随口应付道:“嗯,要件公务要办,说了你也不知道。”又指了给他瞧,道:“那里就是秦国皇宫。”慕容冲瞧去,远处秦国皇宫渐渐显现在晨曦,宫墙楼厦灰暗毫无气势,比起燕宫果然差得太远,尤其现在凌晨清静,便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他此时一心要挑秦国毛病,希望慕容令和五王叔能够回心转意。便道:“在这里面一定很不好玩。”一行人继续往前,直行到皇宫不远处一座院落前勒马,便纷纷进院下马,显然正是慕容垂他们目前居处。慕容冲也不细看,又道:“这里也比不上吴王府,令哥哥肯定不喜欢。”慕容令也不回应,牵了他的手便往里走,慕容冲稍有奇怪,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很少牵人。只想恐怕是令哥哥也是刚刚离燕,有些舍不得自己。慕容令听说他们还是昨天吃过一顿半生半焦的饭,还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便叫人在厅里安排一桌酒菜,让小段等人吃饭。只带慕容冲进里屋,这里也早另外安排了几样精致小菜,慕容垂也在这里,似乎正在等他,瞧见他来并不意外。慕容令带他进屋便出去了,房里便只剩慕容垂、慕容冲二人。慕容冲一路追随,终于在这里看到他,道一声‘五王叔’,终究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慕容垂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神情,只是似乎也微有叹息,道:“先过来吃些东西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慕容冲便也觉男子汉大丈夫不该这么婆妈,抹了眼泪过去吃饭,作出不爱吃的模样道:“这里的饭菜都不如咱们的好吃,五王叔一定吃不惯。”慕容垂在一旁喝酒作陪,默默瞧了他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慕容令声音喝道:“什么人?”慕容冲下意识抬起头来便见一物从窗外飞进,带着光芒从面前不远处一闪而过,正自惊奇,慕容垂已同时一跃而起护在他身前,过后却再无动静,慕容垂走开,慕容冲寻了方向瞧去,却见圆木柱上多了一把带着黄纸的锋利匕首钉在上面。慕容垂已走过去取下匕首,又将黄纸展开来瞧,只瞧一眼便是疑道一声:“永弟?”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纸上面似乎写得有字。慕容冲还是头次见到这种事情,大为新奇,忙也凑过去瞧,却见纸上只写了‘有刺客要来’五个字。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好心提醒慕容垂当心。有什么刺客要来杀五王叔?慕容冲道:“这里这么乱,危险得很,五叔,咱们还是回燕国去吧。”慕容垂仍是面无表情,只道:“现在对我来说,哪里都不如燕国危险,我是回不去啦。”这时,听得外面慕容令安排人手的声音传来:“刺客往那边去了,你们快带人去追,剩下的分成四队,往各处搜索,要仔细搜查。”听起来便是把这好心报信的当成刺客了。慕容垂安慰慕容冲道:“没事,你继续吃饭。”说完便出去了。慕容冲倒是个不怕事的,只走到窗下去听,听得慕容垂道:“令儿,不要追了,是你永王叔,他要想走咱们想追也不追上。”慕容冲挠一挠头,永王叔?好像以前听云官也提到过什么永皇叔,难道五叔下面还有个自己不知道的弟弟?什么永王叔么?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慕容令似乎有些吃惊,道:“是他,他来干什么?”看来他也知道这么个人。随后没有了声响,过得一会,慕容令又道:“原来永王叔是来通知父亲小心。”想来刚才是慕容垂把那警示纸条给慕容令看过。听得慕容令又道:“孩儿这就去加派人手巡逻,严加防范。”慕容冲便回桌吃饭,慕容垂也走了回来,慕容冲便直问:“五叔,你刚才说永弟是什么意思?”慕容垂也回桌坐了自斟自饮,道:“咱们还有个堂弟,是你的堂叔叔。很早以前就离家出走了,你不知道。”慕容冲才知果然有这么一个人,惊奇道:“我还有个不认识的堂叔叔,他叫做什么名字?便是他离家出走我没见过,怎么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他只知有个大爷爷吐谷浑离家出走,可是也常听人提起,对这个永叔叔当真是闻所未闻。慕容垂仍是边饮边道:“他在咱们中排行最小,叫做慕容永,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走了,那时候跟你父皇和太后他们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刀剑相向,所以宫里也没人敢提起他。”慕容冲才知道是这么回事,点一点头,确是有些饿了,埋头吃饭。慕容垂一边杯不离手饮酒,一边默默瞧了他吃饭,过了半晌道:“凤凰,五叔眼下有件为难事需你相助。”慕容冲问:“什么事?”慕容垂却又不说话了,又喝了几杯,才慢慢道:“五叔这次逼不得己投秦,已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可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毕竟是燕国宗室亲王,要怎么做才能让秦天王放心不疑我?能够放手任用?”慕容冲心里早已有数,只想:不管怎么说,要牺牲我的姐姐那可不行。却不知道此时杨安把事做成了没有。慕容垂却又直道:“这种事情一直以来的规矩和作法便是缴纳一份投名状,我本来已经带了清河公主来要献给秦天王……”慕容冲想不到他会直说,便是吃惊,顺了这份吃惊,只假作不知,问:“什么,你捉了我姐姐?”慕容垂点点头,饮酒道:“可是今早发生了一件事,清河公主突然无缘无故失踪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慕容冲便知事成,只想这杨安果然厉害,神不知鬼不觉便把人偷了去,却只作不知,问:“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那现在怎么办?”慕容垂定定看了他道:“现在只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