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松了一口气，连忙掠至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询问：“没事吧？”
林天珞摇头，示意他看院子里，只见一人翩翩然踏风而来，落在了院子的中央，白衣白发，正是天机上人。
“师尊。”林清羽抱拳道。
天机上人冷哼一声，护犊之意十分明显：“同门相残，清羽，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林清羽面无表情，淡淡回道：“弟子是在替师尊清理门户。”
天机上人不再理他，转头关切的问陆北轩：“轩儿，可有哪里受伤？是不是他二人欺负了你，我这便杀了他二人替你出气。”
闻言，林清羽向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将林天珞揽到了自己庇护的范围内。
林天珞心中正疑惑重重，陆北轩却忽然甩开了天机上人的手，咬牙道：“不用你好心，我自来想杀的只有你一人，若你有自知之明，便立即自裁吧。”
天机上人的动作僵了一僵，继而苦笑道：“我并非不敢，只是我若因你而死，你必是要背负弑父的罪名，就算世人容你，天道也不会容你，你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会舍得天道去灭你。”
“你——”陆北轩一时无话可说。
第34章：以命相护
林天珞也是震惊。天机上人竟是陆北轩的父亲？！
天机上人深深的看着陆北轩：“轩儿，从你入门的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陆北轩抬眸，眼中也有些许震惊：“他们、他们只说你是我的杀母仇人。”
天机上人又道：“是我负了蓝姬，我知道你是为复仇而来，可是我却想把欠你的父爱还给你，所以我教你戮情诀，纵容你，宠爱你，为你除去所有的绊脚石，甚至不惜变成嗜血恶魔，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为的就是隐瞒住你的身份，让你继续留在天山。”
陆北轩微微一颤，尽管早已猜到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微微发寒。
林天珞握紧了林清羽的手，忽然觉得有些难受。这不是父爱，这是溺爱。
林清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陆北轩颤声：“你明明答应过我放了若水，可你还是杀了她，她已经发过毒誓，不会告诉别人我的真实身份。”
“傻孩子，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天机上人说完了这句话，忽然转眼看林清羽和林天珞，“轩儿，为父现在就替你杀了这二人，叫他们永远为你保守秘密，这样，你还是天山的弟子，可以继续修炼戮情诀，以后天山的掌门之位也会是你的。”
林天珞面色微变，抬头见剑光袭来，林清羽忽然一把推开了他，迎面而上，空气之中瞬间只剩下两把剑缠斗的声音。
林天珞看陆北轩，陆北轩一脸失神的模样。
他不再看他，将目光落在了林清羽的身上，紧张的手心里都出了汗。林天珞不在剑阵之中，所以看到的是林清羽被步步紧逼，处于下风，实际上剑阵之中的林清羽从容淡定，出剑潇洒利落，完全不似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天机上人暗暗心惊，他的徒弟何时练就了这样厉害的武功？面色一沉，手中剑挽出无数道剑花，趁林清羽分神之际，忽然从袖中飞出一根几乎肉眼看不见的银针，目标竟是一旁正在观战的林天珞。
“珞儿。”林清羽低呼一声，撤剑已经来不及，只得弃剑，身形一晃，瞬间便到了林天珞跟前，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
林天珞原本不知他为何忽然过来抱自己，接着便感觉到林清羽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什么穿透了他的身体。
林天珞面色一白，失声道：“师兄！”
林清羽早已在天机上人攻过来之前掌中蓄满毒素，等他到了自己跟前，一掌推了出去，天机上人不防，砰地一声，身体撞上身后的高墙，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抬起手掌，竟是整条手臂都黑了，待要封穴止毒，毒素瞬间已侵入了心脉。
好厉害的毒！
“师尊！”
“师兄！”
两声惊呼齐齐响起，陆北轩奔向了天机上人，林天珞则抱住了林清羽，声音几乎在颤抖：“你、你怎么样了？”
林清羽露出一脸苍白的笑，冲他摇了摇头。
林天珞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声：“你不要骗我，那是蓝姬的销魂针！”
林清羽失笑，抹了抹他的泪珠，低声道：“呵，那么点小毒，奈何不了我，倒是他……”目光飘忽的转向天机上人，“毒已入五脏六腑，必死无疑。”
陆北轩面色大变，急急唤了一声：“师尊！”竟要扶着他起来替他疗毒。
“别浪费你的真气。”天机上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不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么？乖孩子，到现在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我娘真的是你杀死的吗？”陆北轩忽颤声问道。
天机上人笑了笑，苍白着脸色摇头：“她是自己从无回峰上跳下去的，虽非我亲手杀她，却也是因我而死，一切都是轮回和报应。”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认我？不把所有真相告诉我？门主欺骗我，你也欺骗我！”
“我、我并非诚心欺骗你。”天机上人再次呕出一口鲜血，“若是你知道这一切的话，你会为难的，罗生门养你成人，我是你生身父亲，二者之间，你必然难以抉择，我早已失去了长生的力量，不如在有生之年多为你谋算一些，只可惜，等不到那天了。轩儿，一定要记住，杀了林天珞，你的戮情诀能否练成，只在此一举。”
陆北轩摇头。
天机上人顿时气得脸色泛白：“你别无选择！每一任的戮情诀继承者只能有一人，可是每次师父都会挑选两名弟子来修炼，因为，要想练成戮情诀的最后一步，必须是杀了这世上另一名修炼戮情诀之人，吸干他的功力，唯有如此，方可成功。轩儿，我知道你心软，可是这江湖纷争不断，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一旦戮情诀练成，你不但能做天下第一，还可以长生不老。这是为父为你最后的谋算，如今我就要死了，轩儿，你一定要听爹的话，杀了林天珞，练成戮情诀，否则我和你娘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最后一句话说完，一口血喷在了陆北轩的衣襟上，陆北轩瞳孔放大，呆了片刻，才颤抖着手指试探天机上人的鼻息。
天机上人已经没气了。
很久之后，陆北轩赤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来看林天珞。林天珞抱着林清羽，伤心难过，似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却不由得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杀了他——
陆北轩脑海中的一个声音说道。
杀了他，完成父亲的意愿——
杀了林天珞——
陆北轩松开了天机上人的身体，抓起地上的宝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剑端指着林天珞。
林天珞抱紧了林清羽，林清羽面色苍白，低声在他耳边道：“珞儿，应战。”
“可是你……”
“我没事，歇息一会儿就好。”林清羽将清绝剑塞到他手中，“记住，只许胜，不许败。”
林天珞抓紧了清绝剑，一步步走向了院子中央。
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不知为何，陆北轩竟然冷笑一声，在林天珞失神的瞬间，忽然朝他攻过来，林天珞举起手中的剑，麻木的抵挡，步步后退，到了退无可退之时，咬了咬牙，反退为进。
然而毕竟习武不久，很快便觉得出招有些吃力了，倒是陆北轩似是发了狂，招招致命。林天珞心中牵挂着林清羽，告诉自己不能败，若败了，林清羽一定会难过……
他不希望他难过。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肚腹便传来剧痛，林天珞低头，看见陆北轩的剑刃已有一半没入自己的身体中，眼角余光扫过林清羽，却在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刹那间更是白得不似活人。
让他失望了吧？
林天珞忽然有些沮丧的想。若是就这样死了，他又会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漂泊寻找下一个宿体。林清羽本就冷心冷情，若非珞儿和他的血缘关系，自己又怎么有可能亲近他。即便找到了新的宿体，他和他，恐怕再也不能似以前那般亲近了吧……
不可以！
思及此处，林天珞猛然清醒，他好不容易才和林清羽走到这一步，绝不可以前功尽弃！
抬起头来，伸手握住了陆北轩的剑刃，陆北轩茫然，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林天珞忍着剧痛将剑刃从自己的身体中抽了出来，一掌击中了陆北轩的肩头，与此同时，方才林清羽暗中塞给他的销魂针也刺入了陆北轩的身体中。
陆北轩面色大变，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低低的笑了起来：“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珞儿，快过来。”林清羽朝林天珞招手，林天珞忍着剧痛走向他，被他抱住，林清羽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快喝下。”
林天珞只愣了一下，问也不问，便张口贴上了伤处，咕噜噜喝下他的鲜血。
林清羽说过，他的血中含有剧毒，方才的销魂针也有毒，他用手沾了便已中毒，这是在以毒攻毒。
这边陆北轩兀自狂笑了一阵，忽然爬向了天机上人的尸体，将他的尸体抱在怀中，顿时满面泪下：“我这一生真像个笑话，活了二十几年，只是为了复仇，结果我的仇人却是我的亲生父亲。哈哈，哈哈哈，可笑。”
他又哭又笑，神情癫狂，片刻之后，竟有细小的血流从七窍中淌出。陆北轩抱紧了天机上人，瞪大了一双眼睛，便再也不动了……
林天珞怕林清羽失血过多，连忙推开了他的手腕，只是两人都身负重伤，彼此都没有力气，只能互相依偎在一起，看着陆北轩气绝而亡。片刻之后，忽然传来一道暴躁的声音：“大半夜的嚷嚷，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林天珞一听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过了一会儿，就见一名少年公子气急败坏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清满院子的景象，顿时惊呆了，竟是银华山庄的少庄主陆宇。
林天珞警惕的看着他，握紧了清绝剑。
那年轻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头来，看清楚了院中相互依偎的两人，呆了一下：“你们……”
林清羽眼神骤冷。
陆宇立刻大叫起来：“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回去。”
“回来！”林清羽冷声道，看了一眼怀中的林天珞，珞儿伤得实在太重，“叫你的人去请大夫，你，去烧热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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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天机上人的本名，江湖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自他成名以来便自称天机，江湖人敬他，给了他一个上人的称号。
二十多年前，天机上人破罗生门十三道死门，追杀罗生门门主之时遇见一名绝色女子，那女子自称蓝姬，提出和他赌一局。
天机向来不占女子便宜，便应允了她，蓝姬最擅长的并非销魂针，而是蓬莱幻术，他给了她七天时间，她便用这七天的时间为他织出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红尘梦境，天机在这梦境之中尝尽了生老病死爱恨嗔痴的痛苦，最后一日，天机在梦中看到了一名全身光裸的女子，那女子媚眼如丝，正是蓝姬的模样。
她魅惑他，挑逗他，整个梦境都在摇晃，他敌过了她的诱惑，却最终敌不过她被拒绝后的绝望眼神。
有些人便是如此，第一眼起便注定了一生的劫。
天机对蓝姬，却是早已一见钟情。他勘破了生死大关，却没有勘破情关，那个梦境之中，他顺从了自己心底的渴望，将这个美丽的女子彻底的占有了。只是，当他醒来，梦中一切都做烟消云散，蓝姬彻底从他眼前消失。
天机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放弃了追杀罗生门的门主，回到天山接任了掌门，不久之后，他的武功又突破了一重大关。
再次见到蓝姬之时是在一年以后的无回峰上，蓝衣女子怀里抱了个粉嫩嫩的婴儿，眉眼依旧如昔的美丽。她说那是他的孩子，要他放弃一切和她隐居。
天机狠狠的拒绝了她，并告诉她，从此以后两人再不相见。
蓝姬只是笑，笑完了之后，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如你所愿。”便飞身从无回峰上跳了下去。
无回，无回，有去无回。
天机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只有蓝姬留在地上的婴儿嚎啕大哭。天机抱起婴儿寻到了无回峰下，只找到了一件蓝色的衣裳，从衣裳中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那蝴蝶在他眼前徘徊了一阵，便再无留恋的飞向了天际。
从此之后，任天机踏遍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那个名叫蓝姬的女子。
他将孩子交给山下的一户农民收养，留下了银子，便自己回了天山，回到天山之后他闭门不出，只是却夜夜做起了一个梦——他在梦中和蓝姬痴缠。
醒来之后，满头青丝竟在一夜之间成了白发。
他失去了长生的力量……
从此之后，他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里，一次又一次，只能看着蓝姬在他的眼前跳下无回峰。
他知道自己再也堪不破这劫了。
他回去找过那个孩子，只是农夫一家被人屠杀，孩子却不知所踪。
他失去了长生的力量，却并没有如普通人一样快速衰老下去，别人的十年只不过是他的一年。十几年后，一名少年拜入了山门，他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起便认出了——他是他和蓝姬的孩子。
然而当他问起那个孩子拜师的缘由，那个孩子却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说：“杀了你。”
他是回来复仇的。
天机只想大笑，他终于遭报应了。
他对那少年说道：“好，我收你为徒，等你打败我的那一天，便是你复仇的日子。”
从此以后，他将陆北轩留在了身边，表面上，他待他始终如普通弟子，背地里却对他无比纵容，他知道，他已经堕落了，再无救赎之日。
其实，陆北轩并不知，他为他杀的人又何止只有若水和三师兄二人。
那些年，初入山门的陆北轩毫无背景，明里暗里都有不少弟子欺负过他，后来，那些弟子不是莫名失踪，便是意外身亡……
甚至，连当初拒绝陆北轩求爱的名门小姐也莫名的在新婚之夜死在了喜床上，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天机。
第35章：争端
林清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他坐在床沿上看沉睡中的林天珞，皱眉不语。
房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是珞儿的，他的腹部留下了一个三寸深的伤口，缠了厚厚的白纱。明明不是伤在自己身上，可是林清羽感觉到痛……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接着便是陆宇弱弱的声音：“林大侠，药熬好了。”
林清羽终于回神，扬声道：“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滚出去。”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轻轻的推开，陆宇和他的小跟班将药放好好，飞快的跑了出去。
“吓死我了——”陆宇拍拍胸脯，靠在墙根下，低声道：“我怎么这么倒霉随便出门一趟都能遇见瘟神。”
“要不小的回去向老爷搬救兵？”小跟班的建议。
“蠢啊你！”陆宇狠狠的给了他一个爆栗，“屋里那位武功厉害得人神共愤，只怕你还没有跑出这客栈，你少爷我就被他一剑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