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刹那之间,血魔教的众多修士们身上就忽然阵阵的冒出了黑气,他们也开始凄厉的惨叫起来,挣扎扭动的身躯简直都已经怪异变形了,看的人直接从内心深处渗出凉意来,简直不忍心去看。
夏家和行云教的修士们在安于渊和夏家逸的指挥下,皆立刻远离了这些形容诡异的血魔教修士,退了回去,一时的失利不算什么,沾染上那种可怕的黑雾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时他们再去看那老者的笑容,顿时所有人都瞬间感觉到不寒而栗,这哪里是什么慈祥,分明是笑里藏刀。
但是和他们这些并不明白老者为何平白无故要折磨自家修士的人不同,安于渊和夏家逸的心中却逐渐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成形——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想起了那些曾经被控制着死在了他们面前的血魔教修士来。
这些家伙的手里肯定是有些小手段的,既然能控制着让修士们送死,同理推之,抹去他们的神识,把他们全都练成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活死人不也是可行的吗?
——这种传说中炼制傀儡人的法门在修真界可谓是流传已久,然而因为太过阴损,是以早已绝迹,绝大数人都是只听说过曾经有过这种事情,却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傀儡人的存在。
然而血魔教行事之没有底线安于渊和夏家逸也是早有见识的,这种禁忌之法对于别人来说要顾及许多,然而对于血魔教这群为所欲为的人来说,却不一定如此。
决不能让血魔教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完成转化过程!尤其当下情况不明,不能让自家门下的弟子们以身试险,那恐怕就免不了要他们两个高阶修士亲身上阵了。
——想到此处,夏家逸心头又是火起,想当初要不是血魔教在他夏家祖地闹得那一出,他夏家何至于人才凋零如此?!竟害的诸位长老全都重伤在身,不能出战,现下竟然只有他一个撑得起门面了。
安于渊和夏家逸默契的对视一眼,正要动身向着那个念咒的老者杀去,却在此时,心头一跳,又感受到了那种危险来临的预兆。
而且与之前的情况皆有不同,这次的预感之强烈,简直让他不能保持平静,安于渊明白,这大概就是他逃不脱的那次险境要来了——只是这究竟是从何而来呢,他一时竟不能明白。
但下一刻,事实就给出了最残酷的答案。
原本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宁夏初此刻突然毫无预兆地执起飞剑,深深的插入了对他没有丝毫防备的安于渊的后心,滚烫的鲜血立时浸染了整柄飞剑,在锐利的刀刃上显得妖艳异常。
更有沿着剑身滴落下来的鲜血,在暗晦无光的石地上渲染出了一朵又一朵赤红色的花,开至荼蘼。
第七十七章
——终有一天,宁夏初还是要对他刀刃相向的。
失神的回头看着宁夏初透着红意的眼睛,安于渊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宿命吗?之前无论他怎么猜测自己那种危险的预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也都没有想过会应验在宁夏初的身上。
——‘并不,他只是被控制了。’下一刻,一个不容反驳的声音响在了他的心间,驱除了一切杂念。
可惜他们之前竟然谁也没有想到。
安于渊痛苦隐忍的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直视着宁夏初那双原本无悲无喜的眸子被眼前淋漓鲜血的景象惊得骤然破开冰层,现出深深地惊恐、痛恨和绝望来,低声唤道:“夏初,醒醒,清醒过来!”
他的声音温柔如初,带着某种安抚。安于渊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伤的太重的身体却支撑不了更久,甚至于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让他的神魂和他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排斥,而且完全抵抗不得,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安于渊的眸子在下一刻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坠入了黑暗,彻底失去了意识,眼看着他瘫软的身子下一刻就要重重的砸到地上,宁夏初此刻却像摆脱了束缚的提线木偶一样,终于可以动弹自如。他手中沾满了他最爱的人鲜血的墨纹应声而落,手脚颤抖着姿势狼狈不堪的冲上前去,将昏迷的安于渊堪堪接入了怀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宁夏初死死捂住安于渊的伤口,形容可怖简直犹如困兽一般,喉咙里都不由得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悲痛至极。
他疯了一样用出所有能够治伤的咒语,一个接一个的施展在安于渊身上,又拿出身上所有能够疗伤的丹药,一粒一粒的全都塞入安于渊的嘴中,但是用处不大,修士不是神,再怎么不同也只是比凡人要更强大一点的存在,受伤了也会疼也会流血,伤得重了,甚至还会身死道消,只是自愈能力更强一些罢了。安于渊的伤势在诸多方面的作用下正在缓慢的愈合,但他秀气的眼眸却始终死死的闭上,并没有睁开的迹象。
宁夏初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探了探安于渊的鼻息,温热的触感让他眼中一热,当场落下泪来,然而下一刻,当他伸出神识去感应师父的神识的时候,宁夏初心中骇然,僵如木石。
——他感受不到师父哪怕一点的回应,就仿佛、就仿佛,原本应该安安分分的呆在原处的师父的神魂失踪了一样。
“离魂”这两个字一下子跳入了宁夏初的脑海。
当修士伤的过重的时候,那一霎那,修士的身体和神魂有可能会突然出于自保的本能而脱离,元神有可能从此就无知觉地飘荡在世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直到什么时候汲取天地灵气,休养的好些恢复了元气,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神智,若是身体还没有消亡,会回归身体,若是身体已经不在,则就会转世重修了或者选择夺舍了。
——甚至有些特殊的情况,就算身体还在,修士也不得不选择转世重修的。
一想到这种种可怕的可能,一想到或许再也不能见到师父,那种从内心深处传出的恐慌和不安让宁夏初的整个身子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等到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竟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行云教的弟子们早已吓呆了,身兼大师兄和掌门夫人身份的乔无念居然当众捅了掌门一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便是在他们最可怕的梦魇里,也绝对不会出现这一幕的。
夏轻归他们更是极其震惊,他们深知乔无念对于安于渊的心意,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弑师这种事情来……这不仅是弑师,这更是手刃爱侣!
乔无念若是敢存这种心思,他们之前说什么也不会放心的将安于渊交给他的!
但是安于渊最后的一句话却给了他们答案,乔无念被人控制了。
不要说什么身不由己,能被控制第一次就能被控制第二次,现在乔无念是对着安于渊各种施救不假,但要是下一秒他又被控制起来,反手又给了本已重伤的安于渊再一剑呢?那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象,林玉墨和水清浅几乎是立刻就冲上前去,要把安于渊从乔无念的手中抢回来。
宁夏初本还发了疯般的抵抗着不愿意让她们得逞,却被就稍稍慢了一步赶过去的夏轻归突然爆发的一巴掌打醒了:“你这会儿有本事对我们窝里横,不如想想怎么把安前辈身上的伤从他们的身上千百倍的讨回来!乔无念,莫要让我们看不起你!”
——夏轻归说的没错,伤害了师父的是自己,他以后宁愿把自己千刀万剐以死谢罪,但现在,至少他要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给碎尸万段了才对的起师父!
宁夏初从那种毫无理智的疯癫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木然的把自己本紧紧抱在怀中的安于渊轻柔的放到了林玉墨的怀里以后,紧紧握着拳死死地盯住了被血魔教修士拥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人。
他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知道刚才控制了自己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真是一场好戏,本座看的真是满意极了……”迎着宁夏初的目光,郁思丘这时候连连鼓了好几次掌,才戏谑地再开口道,“就是你们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些,没让我看到你们内讧的大好局面让我有些不满意。”
“但是没关系,这小子既然从门外开始就入了我的阵,自然我想什么时候控制他,就能够什么时候控制他。地上倒的这一个只是第一个,如果不杀了他,让他继续呆在你们的队伍里,那接下来就随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郁思丘懒洋洋的说道。
“如此,你们是杀还是不杀呢?”他的声音就像是蛇一样的柔滑且令人恶心,“杀了的话,这可是同伴呢,能不能下得去手?可不杀的话,这个所谓的同伴可就要伤害更多的同伴了啊……”
郁思丘偏要在他们有了些许希望要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再用一盆凉水对他们兜头浇下。
“你给我闭嘴!”被郁思丘那句“伤害同伴”戳到了心中最痛的地方,宁夏初拾起墨纹剑冷冷的斥道——再次亲手触到这把沾满了师父鲜血的剑,他的手一开始简直端不稳,就连最拙劣的初学者看着都比他要强些,但是很快,乔无念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一样,强迫自己没有感知,必须要接受大脑传来的号令,他的手竟然奇迹般的就这么稳住了。
这把剑上现在沾染上的是师父的血,但是,他会用它让他们的仇人流出更多的血!
“难道不是吗?”郁思丘却就像是要当场验证自己的话一样,看似随便的挥了挥手道,“那不如我让刚才的情景再重现一次好了。”居然敢拿着剑对着他,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死吗?
于是持剑的宁夏初几乎是立刻间就又回到了方才那种让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状态中去,尽管这次他比上次多了许多防备,但是肢体依然就像是跟他脱节了一样,完全不属于他自己了,尽管他竭尽全力去抵抗,但是他还是身不由己的慢慢转身,一卡一卡的将剑尖面向了自己的好友们。
宁夏初这边目呲尽裂,郁思丘却仿佛还不满足一样的,又是有趣又是讶异的张口说道:“倒是个好苗子,意志力不错,这种情况下还能抵抗一下……真是可惜了……”那句可惜他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满是阴阳怪气。
林玉墨水清浅他们却真的被宁夏初的这一出弄懵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理……难道接下来真的要自相残杀?!林玉墨小心抱着安于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慌张又无措,她好想安前辈这个时候还清醒着……如果安前辈还清醒着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有安前辈在,他们永远都是有依靠可以安心的,他就是有着这样的能力。
可惜,现在他……林玉墨没忍住,低头的时候一滴眼泪还是掉到了安于渊紧闭的眸子上,顺着眼尾滑过他的脸庞,就像是他也在默默流泪一样。
便是夏家逸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帮他们拿主意……他毕竟算是外人,现在关生死之事,哪里说得清对错!只能想着若是乔无念就这样攻过来的话,他看看能否在尝试着不伤害到他的前提下,尽量将他制服。
——夏家逸扫了一眼扔在做法的老者,却已经是有心无力了。现在场上情况骤变,最急迫的险境竟然发生在了自身这边,身为己方修为最高之人,他并不能再随意行动。
宁夏初正面着林玉墨他们,自然也就是正面着静静躺在怀中的安于渊,这种深入骨髓的刺痛比任何什么对于他的伤害都要大,宁夏初红着眼睛,几乎要将眼角瞪开,流出血泪来,他强迫着自己死死的盯着看起来毫无声息的师父,越疼越是要看,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这是自己犯下的罪,这是他——亲手做下得的罪孽!
他怎么能够容许,怎么能够容许自己一错再错!这样的话,倘若师父还能醒来,他又怎么能够还有颜面去见师父,去向师父忏悔求得原谅!
他不能,他不能!
不仅不能伤害同伴,他还要去报仇!
在这种几乎要把自己逼死的自我压迫中,宁夏初的浑身的皮肤都崩裂开来,这是他的意志在和他的身体作斗争的结果,体无完肤之下,宁夏初几乎要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血人,甚至于继皮肤之后,他的骨骼也开始嘎吱作响,就像是也要碎裂了一样。
宁夏初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神智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心灵感应之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开始在心中默念《朱雀流焰诀》,一遍又一遍。
林玉墨和夏轻归他们看着这样的乔无念简直是心痛难当,他这是要活生生逼死自己吗!水清浅和夏轻归甚至忍不住迈步上前,却依旧只能站在乔无念的身边手足无措,碰都不敢碰他,他身上那还有完好的地方——而且哪怕是给他施一个止血的咒呢,他们也怕会对此刻集中注意力的乔无念造成干扰,到时候前功尽弃,追悔不及!
——这是乔无念的选择,他选择了不屈从,那他们哪怕是含着泪也要尊重,这是一个修士的尊严。
但对夏轻归他们来说,他们这时候倒宁愿乔无念拿着剑直接攻过来,而不是经历这样痛苦的挣扎,更是越发对造成这一切的郁思丘恨之入骨。
郁思丘也是惊讶极了,不住的喃喃道:“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怎么有人能够扛得住这种操控?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明明是远远违抗了修士或者说任何生物能够承受的极限的。
郁思丘脸上一直维持的冷笑第一次改变了弧度,他不由得加大了自己对宁夏初操纵的力度,就像是角力一般,宁夏初要么就放弃抵抗变成一个傀儡,要么就彻底被这种对抗所摧毁,变成一滩肉泥。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宁夏初确实只有这两种下场。
然而他却不知道,宁夏初却并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主角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本书、乃至一个世界的支柱,那就是因为他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他是人,当然也会犯错,会失败,会痛苦,可哪怕是死亡,他也绝不可能会放弃、会被压垮。
你想把他压到泥里成为一捧黄土,他却会奋命一搏、反踏着你的头颅,将你踩进深渊。
就在他们的面前,宁夏初确实是死了……意志和身体的相左,就像是两个方向不同的拉力,硬生生的要将宁夏初的每一寸身体都米分碎。
但是同样是在他们的面前,宁夏初又死而复生了,在他破败的身体上,在他气息断绝的同时,突然又燃起了大片的火焰在闪烁跃动,仿若灭世红莲般浓烈炽热,而在一声震慑人心的雏凤清鸣中,他又浴火重生。
潜藏在宁夏初体内的凤凰血脉,此刻竟然二次觉醒。
第七十八章
这摇曳生姿的烈焰笼罩了宁夏初的整个身影,让人无法看得特别清楚,然而模模糊糊间,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观察到,宁夏初原本破损到几乎无法支撑站立的的身体,在被火焰牢牢的围绕中,随着那声高亢的凤鸣,正渐渐的浮起到半空,有无限的生机在不断从中迸发出来。
火势是那么大,却完全没有损伤到宁夏初分毫,反倒是全做了为他疗伤的养料一般,火焰越高,生机越浓。这气息是如此纯净,从火焰中逸出散露在空中以后,让每一个呼吸到它的人都觉得精神一振,好像瞬间就恢复了最佳状态,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正从身体内部涌现。
——这尚且只是飘散出火焰外的一小部分,就有这样的奇效,可想而知,高浓度凝聚在烈焰中心的那些又会给宁夏初带来怎样的好处,那恐怕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状况。
破而后立,不外如是。
宁夏初的头发散开,渐渐褪去了原本的黑色,就像是也被这赤焰染红了一样,转变成了赤发,他身上原本就存有的凤凰纹身,这个时候也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一样,雀跃的游动到了他的脸颊和脖间边,欢快的摆动着身子,甚至具现化了一些华贵的细小绒毛出来,这精致的兽型“纹身”,为他增添了几许野性,尤其火中还有两大片颜色尤为浓烈瑰丽的火焰,正从宁夏初的背后向前延伸,将他微微合拢在内,就像是凤凰的双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