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老板偏偏不这么认为,远远看见蕴傥走来,明明就还有十米的距离,蕴傥却越走越慢,最后甚至有掉头走的趋势,老板大人连忙在车上对那人喊道,“倪蕴生,过来。”结果那人反而往反方向越走越快,老板大人只能下车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蕴傥的手臂,“你方向错了。”
“啊……原、原来是楚老板啊,真、真巧啊……”蕴傥回过脸干笑道。
楚老板不露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拽着他便往车的方向走去,他实在没有耐心听蕴傥的解释。
蕴傥全程低着头被楚老板拽着走完了“红地毯”,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羡慕嫉妒恨”的射线射得自尊心上满是窟窿,明明小学还很享受这种瞩目来着,现在只觉得分外难受。
“上车。”楚老板拉开后座车门,冷冷抛下这句话,盯着蕴傥磨磨蹭蹭地爬上去。
一条长长的腿进入蕴傥的视线,抬头便看见旁边那位穿着和自己一样校服的明汀溪,不小心愣了一下,老半天才惊讶地叫道,“明汀溪!你怎么在这里?”
明汀溪淡淡瞥了蕴傥一眼,转过头看着外面,“你应该问楚霄。”
楚霄开着车,一句“到了再跟你说”便把蕴傥满腔的疑问堵在了肺里。楚霄和明汀溪周围都弥漫着一种“拒绝交流”的气场,一路上蕴傥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虽然不是没坐过这么高级的敞篷,但是穷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当年坐这类车的感觉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有钱人生活的一切,都让他不禁想起过去父母还在的日子,想起自己的罪孽,想起受伤的怨恨着自己的弟弟。过去的一切越是清晰,蕴傥心里便越是难受,他根本无力去欣赏去怀念这些。想着想着,连吃饭的时候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忘了。
楚霄原以为在饭桌前一坐定,蕴傥便会一股脑子什么都问过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口气回答完蕴傥的问题的准备,然而蕴傥却始终坐在对面静静地吃着,双目出神地穿过自己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本以为蕴傥家境贫穷,但看蕴傥的用餐动作流畅至极,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般的矜持细致,对楚霄来说真可谓秀色可餐,整顿饭下来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时候给蕴傥策划一个用餐类的广告。不过整体说来,蕴傥的不在状态还是挺打击楚霄的。一吃完楚霄便再也忍不住要发言了。
“倪蕴傥。”
“……”蕴傥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刚擦完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什么?”睁着大大的眼睛木木地望着楚霄。
“问题。”楚霄言简意赅。
“问题?什么问题?”他求助性地转头望着一旁的明汀溪,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楚霄的意思,连忙尴尬地笑道,“哦!哦!问题,对,我有问题要问,我差点忘了。咳,那个,为什么明汀溪同学也在?”
“汀溪是我表弟,也是九霄正式签约的模特,下一次的广告是你和汀溪一起搭档。”楚霄轻轻抿了一口清水,“我原以为你们不认识。”
“哦!”蕴傥刚一点头,才意识到楚霄的意思,“诶诶,下、下一次?还有下一次?我不是已经用‘劳动’赔、赔偿了你那、那套西装的清洁费了、了么?”蕴傥不安地问道。
“没错。所以现在我要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和九霄签约。”楚霄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到蕴傥面前。“签约之后,九霄会给你安排广告拍摄任务,当然,另外也会向你支付高级平面模特的报酬。”
蕴傥浏览了一下那份文件,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这一定是天上掉馅饼把他砸呆的。签约五年,在不影响蕴傥学业的情况下月薪十万,如果工作任务比较多,还有另外的补贴……“老、老板,你该不会耍、耍我的吧,今、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你既然叫我老板,我说的还有假吗?”楚霄难得勾出一抹微笑看着蕴傥。
蕴傥只觉得楚霄笑得他眼都花了,老半天不敢呼吸,生怕这是一个梦,稍微用力呼吸就会醒过来。一反应过来抓起楚霄递过来的笔就签了那份文件,生怕楚霄突然反悔,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楚霄拿着蕴傥签好的那份文件满意地挑挑眉,放好,又拿出另一份文件分别递给蕴傥和汀溪,“这是下次广告拍摄的资料。”
蕴傥刚喝了一口水,一看到文案上自己那一行写着的:“骨感冷傲美人,女装,SIN六月时装秀‘分裂’之红白黑经典深V露脐晚礼服……”便忍不住“噗”地全喷了出来,完了还猛地呛了几口水。
坐在他对面的楚霄差点中招,一见蕴傥有反应,连忙举起桌上的菜单挡住了。等蕴傥喷完,淡定地放下菜单,自然地拿过一旁的餐巾斯斯文文地把手上的水擦掉,“淡定些,这份文案是九霄顶级策划的杰作,市场价十万。”
蕴傥刚咳完,听楚霄说完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只能眨眨眼睛,学着楚霄的样子淡淡说了一个“哦”字,然后郁闷地瞪着眼前的文案。
旁边悠悠传来明汀溪的声音:“写得不错。”汀溪转过头上下扫了蕴傥一眼,又淡淡地回过头,“这套设计只有瘦到极致的人才穿的起来,你眼光不错。”
楚霄微微勾起嘴角,“运气好罢了,是吧,倪蕴傥。”
不堪回首的相遇场景顿时又从蕴傥脑海深处袅袅升起,真不知道他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
楚霄又从公文包中把一个信封拿了出来,递给明汀溪,“这是上一次倪蕴傥拍的女装效果,你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感觉,这周六就要开工。”
蕴傥感觉自己的脸估计都要熟透了,他今早看过楚霄所谓的成品图,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艳,根本就不像是他本人好不好!眼睁睁看着明汀溪那好看修长的手指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花花绿绿的照片,缓缓翻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蕴傥恨不得在光滑的地板上找条缝钻进去。
“不错啊,拍出来能保留这么好的效果,萧峰的摄影技术又进步了。”明汀溪淡淡说道,他回头看了蕴傥一眼,又回过头去对照相片,“换掉林琳是正确的,她没这种气质。”
“你也这么认为吗?她今天还来找我。看到照片之后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楚霄优雅地笑道,冷冷的语气里尽是冷嘲热讽,但声音好听得可以让人直接忽视其中的尖刻。
“哼。”明汀溪面无表情地说道,“该。”
蕴傥在一旁听着只觉汗毛竖立,大哥你们讲的是这么高雅的话题吗?
这顿饭结束之后,楚霄本把蕴傥、汀溪都带回公司了,原因就是蕴傥那套校服实在太掉价,虽然穿在蕴傥身上宽宽松松的有另一种慵懒的味道,但是蕴傥那一头由于营养不良导致的枯黄的头发和参差不齐的发型直接盖灭了蕴傥的这种气质,反倒形成一种土得掉渣的视觉效果。
楚霄直接叫九霄集团最顶尖的发型师和服装设计师亲手给蕴傥剪头发改校服,如此大材小用也就只有楚霄这种土豪级别的老板才舍得。
等蕴傥和汀溪重新出现在艺南的校道时,周围的目光虽然热烈但却没有了先前那种伤人的灼烧感,蕴傥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察觉到身边的人稍稍挺了挺胸抬了抬头,汀溪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真是人靠衣装。蕴傥稍稍修剪了一下发型,换上一套更加合身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就凸显了出来。虽然五官并非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和谐自然之感。第一眼看很可能会忽略了这个人,但只要再看上第二眼,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明明没有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可看上去就是很舒服。连汀溪有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多看了蕴傥几眼。
两人一路上招蜂引蝶,小小出了次“风头”。
第四章:意思
蕴傥来到课室便引来同学们的瞩目,他看到他们惊喜又疑惑的目光,周围还时不时传来“他是我们班的同学吗?”“自我介绍时怎么好像没他?”之类的讨论,忍不住一阵郁闷,心想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弱弱地望了一眼蕴生,那蕴生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冷静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于是脸上的自信倏地消散了,目光也耷拉了下来。
明汀溪瞥了他一眼,便又从抽屉拿出先前正在看的书看了起来。
有些厚脸皮的女生蹬蹬蹬地蹦过来还一脸害羞地问蕴傥姓甚名谁,对自己在自我介绍课时对蕴傥的语言伤害没半点反省。好在蕴傥现在的脾气已经好得都不能称之为人了,宽宏大量到居然面对这样的女生还一脸羞涩,啧啧,人贱定有天灭,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柳东枭也注意到蕴傥这边的动静,他没黏到蕴傥身边嚷嚷,其实是因为他发现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蕴傥的名字了,一直都用“明汀溪旁边那小子”称呼人家,现在暗自羞愧,生怕被蕴傥察觉就不愿意和自己切磋了。至于蕴傥是否变帅,他自从看到蕴傥奋力搬校服的背影,就已经觉得这小子不错了。当然,柳东枭的情商水平目前还不允许他脱离轻度脸盲症。
至于那个为难蕴傥的庞楚楚同学,其实一开始的不义之举只是因为蕴傥长得不怎么样,可是后来她雷达般的敏感总捕捉到蕴傥看着蕴生发射的暧昧视线,作为对蕴生一见钟情的铁杆花痴,早就把蕴傥看做某个恶心的情敌,加上留意到蕴生对蕴傥疏远的态度,她断定蕴傥不仅是她情敌,还是蕴生的敌人!所以即使蕴傥变好看,庞楚楚也坚决扞卫自己作为花痴的忠贞。
“哼!还不是造型师厉害,真以为自己帅上天了。”庞楚楚不屑道。
蕴傥一愣,眉头微皱,尴尬地笑了笑。他旁边的女生可不这么认为,不可靠的第六感告诉她,庞楚楚这话骂到她身上了,于是立马便反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本身长得不好看,造型师再怎么厉害也是白折腾!我觉得倪同学本身就很帅。”
“谢、谢谢!”又羞涩了。
“男子汉大丈夫还摆出那种媳妇见公婆的表情不恶心吗你!娘娘腔!”庞楚楚不想和一般花痴计较,矛头直指倪蕴傥。
蕴傥脸一僵,脸红耳根热,反倒像是被说中似的,可他明明没那种心思,脸色顿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一时间复杂得很。
“看吧!被我说中了吧!就知道用这种方法博人好感,真是贱到骨子里了。”庞楚楚见缝插针再捅上一刀。
女生回过头看见蕴傥那不争气的样,顿时觉得脸上无光,气得倒戈,“你脸红什么呀!真没说错你就是一副贱骨头!”说完便气汹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班里那些对蕴傥稍有的好感都觉得幻灭了,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
蕴傥只能扯了扯嘴角,吞下一肚子委屈,却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就是个贱人,一句话也不想解释。
庞楚楚得胜,轻蔑地瞥了蕴傥一眼,“哼”地一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倪蕴生坐在角落里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明汀溪伸手过去,拽起蕴傥,“我们到天台聊聊周六的事。”这正好打断了蕴傥的心理自残,蕴傥茫然地看着明汀溪,被明汀溪牵着手拉了出去。
柳东枭才刚站起来打算安慰安慰蕴傥,明确他坚定不移的战友立场,此时却眼巴巴看着两人暧昧地牵着手出了门。
“哼,被甩了吧!”唐瑞圭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冷冷笑道。
“甩你个头!你脑袋里装的都什么呀,菊花茶吗?恶心死了。”柳东枭不殆的情商却瞬间领会到唐瑞圭的弦外之音,一句话堵了回去。
唐瑞圭一噎,对柳东枭居然知道自己不入流的脑补感到无比震惊,然而顿时又为这种“知心”感到难堪,这冤家的情商惹不起,肋骨还疼着呢,只能闭嘴。
柳东枭瞪了唐瑞圭一眼便又重重地坐了回去,身体一僵,脸一白,卧槽,蛋疼!
班里明汀溪的花痴们可就没那么淡定了,刚给了倪蕴傥撇清界限的脸色就看见男神伸出纤纤玉手把对方牵出去了,虽然还是一脸冷淡根本看不出情绪,但却让人感到不安,男神的性取向难不成真的如此与众不同?要这样还是向倪蕴生靠齐的希望比较大呀!纷纷看向课室里的另一个角落,只见蕴生抬头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你们在看什么?”许多女生立马就醉了,脸上写满了“他在向我放电他在向我放电……”。庞楚楚在一旁都气疯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处置这些立场不坚定生性不检点的花痴,至少要想方设法减少自己的情敌,蕴生只能看着她,只能对着她放电!
然而实际上蕴生心里很复杂,自己也隐隐觉得不应该因为蕴傥那么复杂。明汀溪和蕴傥那牵着的手让他很不舒服,他决定这一个月都要对倪蕴傥进行冷处理。不知为什么,看着蕴傥在自己面前越自卑越失落,他便感到越满意越舒服,虽然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绞着一样痛苦,但却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自从父母过世,他就已经食不知味了。医生说那是一种心理疾病,由于车祸和父母过世给他造成巨大心理阴影,虽然表面上只是影响了味觉,但最好还是配合心理医生尽早治疗。家里没有可靠的经济来源,蕴生当时并没有让蕴傥知道,每次看到蕴傥变着法子做菜讨好自己,蕴生只觉讽刺,酝酿着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蕴傥,好让他为此狠狠地痛心疾首一回。蕴生一点也不想治好自己的味蕾,只是单纯地想要看蕴傥痛苦愧疚悔恨,一步步走向自我否定的深渊。在蕴生眼里,蕴傥的快乐从来就等价于蕴傥的出众与骄傲,同时也等价于父母的死亡以及死亡带来的痛苦。只有磨灭蕴傥的自尊与骄傲,看着他痛苦、更加痛苦,才能让蕴生一点点放下他对蕴傥害死父母的恨意。他一点也不想憎恨蕴傥,至少他是那么认为的,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让蕴傥觉得他恨自己。也许这并不只是蕴傥的感觉,蕴生这种表现分明就是一种憎恨。然而蕴生没有这样的自觉,他甚至认为自己还像小时候那样崇拜着自己的哥哥,只不过现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慕,蕴傥没有资格反抗自己的爱慕,由此推知,蕴傥亦没有资格反抗自己行为上语言上心理上的各种折磨。
已经扭曲得不行了。
蕴生古怪地勾了勾嘴角,转过头看向窗外。
“我、我没什么拍平面广告的经验,要、要聊什么?”蕴傥的自卑已经完全捉摸不到明汀溪的善意,还真以为他是要指导自己。
明汀溪淡淡看了蕴傥一眼,两胳膊叠在栏杆上,平静地看着楼外的风景。“你这人真好玩。”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比白开水还要平淡。
“哈?好玩?不、不是说上来谈周六的事么?”蕴傥实在领悟不到明汀溪的赞美。
结果人家一句话也没回答他,一直等到下午上课铃响了才一起从天台下来,下来之后还是带着满脑子莫名其妙难以理解。都上来发呆着呢,还不如预习一下课文呐!
下午的课基本上都是各科的第一节课,老师们基本上就是自我介绍以及科目介绍,向同学们传达自己善意,表明自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布置超量的作业。蕴傥是后来才明白,老师这节课说的都是他们必须布置超量作业的原因,有理有据,旁征博引,错综复杂以至于泯灭人性。
课间更没什么特别的了。蕴傥本来还有点希望的人际关系由于他自卑又脆弱的脸皮已经完全破裂,除了柳东枭和明汀溪这两个在情商和智商上不属于正常水平的同学,基本上没人愿意接近他,接近他的都是含沙射影嬉笑怒骂他的各类花痴。至于亲弟弟倪蕴生,那是只可远观可不亵玩的大神,只能敬畏着,而对方也不会轻易屈尊,在外人面前这都是老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