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双手抱拳道:“抱歉,在下自小习的都是琴棋书画,讲的是圣人之言,歌舞艺女支从未有过接触。”
“哼,琴?我会让你后悔长出了两只手!”那人阴恻恻地笑。
片刻后,五个人抬上来一架铁琴,下面架着烧红的碳火,这是要逼他自愿献舞了。
周茂自认手脚不协调,连套基本的养生拳都打的东歪西倒,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从容的提起裙摆,悠然的坐在那架滚烫的铁琴前。
“不知您要听什么曲子?”
那人眉毛一挑,颇感兴趣地说:“今日是我们的庆功宴,周大人就请来一首喜庆点的,我没喊停不能停哦。”
“是。”
周茂挽起袖子,指尖轻触琴弦试了下温度,还行。也许是才抬进来的缘故,外面的冷气还没散去,尚可以忍受。
铁琴这种折磨人的东西自然不能指望它有多好的音色,好在今晚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吃吃喝喝,说着听不懂的话。连宋光炎都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过此番美酒佳肴前他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了。
周茂弹了两首就渐渐支持不住,经常有漏弦断弦的情况发生。
首座之人也看到了,他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走下来。
‘啧啧啧,周大人这双手真是可惜了。’他低头凑近了看,“比女人的手还白,被烫出水泡可是会留疤的。”
周茂没理他,咬着牙努力忽视痛觉。
“哼哼,挺硬气。”那人坏笑着把酒洒在周茂指尖,“我来替你降降温。”
无法形容的剧痛,周茂根本无法维持下一步动作,才刚刚一顿,那人就提醒道:“不能停哦!”
贱人!
有人开了先河,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跟随者。他们不仅把酒淋在周茂手上,还有更恶劣的把整壶从头顶浇下去。身上的薄纱被水淋透,又被碳火烤干,淋透烤干,不断反复。这一晚周茂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放他走后居然还猫哭耗子的给他找来大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周茂原本以为会大病一场,结果过了两天,他除了精神不济,没有别的症状。还好,不然在这个鬼地方病死都没人管。
被关押的第九天,周茂在午饭的馒头里吃到一张纸条,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忍耐到今夜子时,徽。
终于来了!
周茂手指还包着纱布,不方便毁尸灭迹,干脆把纸条一口吞了下去。
71、殉国
周茂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进来,他忧心忡忡又迫不及待,余下的几个时辰甚至比他被关的九天还难熬。
什么时候月上中天的周茂不知道,因为他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忍不住睡着了。门外传来响动,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大人,快跟我们走。”开门进来了两个西夏士兵式样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越看越面熟,他不是——剃了胡子的金大。
金大先开口:“周大人受累了,赶快换了衣服跟我们走。”
他给周茂递过去一套衣物——又是女装!周茂简直要骂人了,不过幸好衣裳颜色比较低调。
周茂在换衣服的间隙问金大:“太子那怎么处理?”
“回大人,主子只让我们来接你。”
瞬间周茂就明白了宋光干的安排,他蹙眉思考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等下我带你们到太子那,必须除了他,你们在门口看着。要是我不成功,你们就进来补一刀。他必须死,但是你们一定不能让人抓住,必要时不必理会我。”
“这怎么行?”两人焦急的向前一步。
周茂摆摆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是……你们就跟元徽说,有些牺牲是必然的,让他不必介怀。另外,麻烦你们再替我向师彦带句话,我欠他的情,下辈子再还。另外请他们谁有空帮忙照顾我母亲。”
“别废话了,给把匕首给我。”
周茂凭着记忆找到宋光炎的房间,放倒看守的侍卫后,他推门进去。
太子正坐在灯下喝茶,听见声音像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
“是你?你怎么出来的?”宋光炎见到是周茂,激动的向他走来。
“殿下,我们可以回大炎了,臣是来接你的。”周茂用受伤的手握着匕首藏在身后,他就这么一步步的靠近目标,对方丝毫也没有察觉到。
宋光炎被这天降的好消息冲昏了头,也没考虑过现在是深更半夜,周茂怎么会这时候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事不宜迟,快走。”宋光炎即便要走,也没忘记穿戴整洁。
就在他低头系衣带时,周茂用力从背后将匕首送进了他的心口。宋光炎不可置信的转过背,周茂快速的拔出匕首在他的咽喉又补了一刀。
鲜血并射而出,宋光炎再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周茂擦掉脸上的血,平静地把他们叫进来。
“你们务必把太子的尸体送回去,让元徽给他包装一下,就说是西夏人杀的。”周茂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能走,必须有人留下来拖延时间。他废柴一个,路上只会拖后腿,到时谁也走不了。
“大局为重,你们回去就告诉元徽,我已经死了。”周茂露出了这些天唯一的一个笑容,总算是解脱了,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这两人都是宋光乾最得力的心腹,自然知道周茂所说是最完美的办法。他们抱拳向周茂深深鞠了一躬,扛起宋光炎的尸体,越过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周茂也没闲着,用碳火引燃了房里的一切可燃物,就在他静静在着火的房里等待窒息时,有人冲进来把他抱了出去。
昏沉间,他看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脸,拼尽全力说:“真的好想你啊!”
周茂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这回是在冰冷的地牢里,冷水湿身可不是舒服的事,周茂几乎立刻清醒了过来。
“周大人好能耐,竟然让你们大变活人把宋光炎救走了。”说话的人就是那天的首座,而今天十六也来了。
周茂从他话里得知他们已经顺利脱逃,不由得满意的笑了起来,他不需要再向这人装孙子,得意道:“不是我的能耐,而是大炎的人才厉害。”
“父皇,这人留着也没用了,不如杀了他,把他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十六咬牙切齿的建议道。
“不急,看明天炎朝那边有什么动静。”西夏王招手叫来一个侍卫,吩咐道:“不能让人太小看咱们大夏了,给他点看家本事瞧瞧,比起铁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六像看死人一样撇了周茂一眼,和西夏王一起走出了地牢。
“谢大王款待。”临了周茂还不怕死的补上一句。
现如今周茂也不把自己当成活人了,反正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他再挣扎也无用。
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抬来一件件用具,周茂忍不住说:“能打个商量吗?反正我都要死了,别让我太痛苦成不?”
士兵抬头看他一眼,没理他。
这时铁门又响了起来,走进来的人是二皇子。
周茂一抬眼就与他打了个照面,他还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见过二皇子。”
“哼,你们无耻的炎朝人。”即便二皇子汉语说的不错,周茂还是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很好笑。
“哈哈,二皇子真会说笑。弱肉强食,从来没有谁无耻这一说,你们拿着大炎的好处,却做着两面三刀的事,难道不无耻?”
二皇子背着手不语,瞪了周茂一会儿才说:“我欠余达一个人情,他点名要你,今晚你就好好跟他吧。”
周茂睁大眼睛——什么情况?
没有多余的解释,二皇子直接让人把他给绑了,送到余达那里。
被打包丢进余达房里的周茂已经精疲力尽了,余达还算有良心,给他松了绑。
“你又想怎么样?知道私自放了我罪名有多大吗?”周茂坐在椅子上歇气,屁股下有着落的感觉真好。
“我没有放了你,只是尽我所能让你少受一点罪。”余达欺身压住周茂,他浑身发烫甚至都透过呼吸传给了周茂,他暧昧的在周茂脸颊亲了一口,“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给我放尊重点。”周茂试图推开他,未果。
“让大炎的人知道你如此羞辱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恶狠狠地警告。
“哼,谁会怕他。”余达撩开周茂额前的碎发,“你的那小情人现在还被挡在城墙外呢!”
“他有什么好,看起来凶巴巴的,又不解风情,我才能把你伺候舒服了。”
周茂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到嘴边他又没接着问,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
见周茂抿着唇不说话,余达接着说道:“大人不知,我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大人。后面几年里找来的人多少都与大人有几分相似。当时您高高在上,我求而不得,现如今你终于在我怀里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夜,我也知足。”
“少恶心我,我宁死也不会屈服于你的。”周茂偏开头,试图躲过余达的亲吻。
“没用的,今晚你只能是我的。”余达一口咬住周茂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大人,你觉得现在还有力气挣扎吗?”
是的,这样难得的机会余达怎么可能不做万全的准备,迷魂香他早就燃好了等周茂来,自己则早就服用了解药。同他说这么久的话,就是为了等药效发作。
“余达……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茂说完这句话后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的意识却诡异的清醒。
他怎么被人抱上床,粗鲁的撕去衣服,野兽一般的啃咬,被强行闯入的身体……他都感知的清清楚楚。
不如就这么死去算了!
周茂身体各处支离破碎的疼痛,疼到极致,老天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唤。
余达像个饥渴了很久的饿狼,反复不知折腾了多久。每次他告诉自己该停下来,把人送回去了,可身体就是舍不得,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然后天就亮了。
待他刚把两人整理干净,外面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喧闹。余达凝神细听,可把他吓出一声冷汗。
喊得最大的声音再说:“城破啦,城破啦!”
此时不慌神就奇怪了,余达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时,正好有侍卫赶来,让他赶紧登车撤离。
连行李都来不及拿,更加无暇顾及床上昏睡的人。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周茂,在现实的逼迫下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美梦。
师彦没有想到他找到的周茂会像一个残破的娃娃一样被人遗弃在床上,昏迷不醒、遍体鳞伤。
赶回大营让云非诊治,脱掉他衣服的刹那,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
周身布满的牙印,青紫,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宋光乾一声令下——屠城,一个不留。
师彦带刀率先冲了出去。
周茂从被救回来起,就在不断的高热,云非必须时刻看着他。
宋光乾因为要替前太子善后,一直忙于与跟来的大臣周旋。
有人说要撤兵,将太子送回帝都,也有人坚持应该乘胜追击。宋光乾当然是不会顾及一个死人,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西夏。
伤害周茂的人全部该死。
师彦则没空陪他们瞎叨叨,整日在城中搜寻灵丹妙药。
云非说,他积郁太深,过度操劳。被关在湿寒的地方又太久,加之手上的伤已经溃烂。这些都是铺垫,最主要的引子就是最后那晚,或许他自己也不想活了。现如今只能用名贵的药吊住他的命,随时可能熬不过去,也可能养着养着就好了。
72、忘记
或许是云非医术高明,又或许是周茂感受到了别人的关心,两天后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你还不醒来,师彦就要把你送回帝都了。”云非拿着个药罐子一直坐在周茂床边不停的捣,他仿佛对周茂醒来一点都不惊奇。
周茂还反应不过来,他的脑子乱哄哄的,见到云非的出现他更加不知道此刻身处何时何地了。
“我……这是在哪?”周茂沙哑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没有精神,他有些不适的清了清嗓子。
云非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说了句:“还有些烫,既然醒了就吃药吧。”
然后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颗药丸塞进周茂嘴里,在周茂费力吞咽的时候,云非又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浓黑发臭的药,周茂顿时后悔这么早醒来。
“我饿了,能先给口吃的吗?”周茂祈求道。
云非用没得商量的语气说:“喝完它你就不饿了。”
这是在虐待病人吗?这一定是在虐待病人。周茂用转不过来的脑子判断。
不过他仅仅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反抗的功能暂时还没恢复过来。
喝完药周茂又在云非‘咚咚咚咚’捣药的声音中睡了过去,云非抽空看了周茂一眼,叹道:这声音真是万能的,又催眠又提神。
师彦回来时就看见云非在自言自语,加上他刺耳的‘咚咚’声。
“你这么吵,周茂怎么能好好休息?”师彦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没收作案工具。
云非单手朝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不要被表相蒙蔽了,你的周茂刚刚才醒来过,吃了药,才睡。”
他的话使运动中的师彦生生改了个方向,朝周茂扑了过去。握住他还有些微热的手,嘴唇有些发抖,克制住激动,师彦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云非非常鄙视的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妻子给你生儿子了。”
“少废话,到底怎样了?”本来就是我妻子。
“不怎么样,烧退了些而已,醒来也不代表什么。”万一是回光返照呢,云非坏心眼的想。
“没有一点好转吗?”师彦有些失望。
云非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小心心软了一下,安慰他道:“好转还是有的,到底醒过来就能吃药进食了。”
专业大夫的安抚比什么都管用,师彦满足道:“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会感谢你的。”
“少来,给我准备一箱金子就行。”云非认识这熊孩子多年,还是头一次收到感谢,恶寒地摸摸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师彦口头感谢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的时间再没把云非放在眼里。一直陪着周茂,直到他再次醒来。
“师……师彦?”周茂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不确定道。
“醒了?饿吗?”师彦轻柔地擦掉周茂脸上的汗,声音也不敢太大,生怕把人弄坏了。
周茂默默感受空空如也的胃,费力地点点头。
“云非,快把食物送过来。”师彦命令道。
云非捣药累的腰酸腿疼,咬着后槽牙瞪师彦,兔崽子,就这么感谢老子的?过河拆桥的王八蛋。
踢门噔噔噔地冲出去,云非扯开嗓子吼:“快把上路饭送来——”
师彦听见脸都绿了,起身就想出去灭了那缺德的家伙。
“别……别去。”周茂挣扎着拉住师彦的衣摆,他虚弱的笑道:“多亏了云非一直照顾我,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
周茂昏迷的几天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听见‘咚咚’的声音,想必是一直陪着他的人发出来的。他很感谢这个声音把自己从黑暗中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