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奕在他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她不确定陆肆是不是在开玩笑，因为陆肆脸上的表情很正经。
“你没有钱吗？”她问。
陆肆一边吹着咖啡一边摇摇头。
“那家人和朋友呢？”陶奕想起陆肆第一次跟着叶祁过来的场景：“你和叶祁吵架了，不愿意去找他吗？”
陆肆端起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中，随后小声地说道：“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陶奕有些奇怪：“最近也没听他提到过你，你上次走之前是不是没和他说，我还问他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一次也没有提到过我吗？”陆肆有些失落，眼皮耷拉下去。
陶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他：“其实也不是那样，他平时话就很少，除非我们问他问题，他一般不和我们聊天。”
“是吗？”陆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突然咧着嘴笑了笑。
他觉得叶祁对自己挺好的，最起码很关心自己，还愿意花一万多块钱把自己买回家，虽然他对钱的理解不够，但那并不妨碍他知道一万块钱是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说起钱，陆肆突然想起一个挺严重的事情，他现在身上一点钱也没有，而他记得吃饭是要付钱的。
“怎么了？”陶奕见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的问道。
陆肆犹豫了一下，他害怕现在说出没钱的事儿陶奕会把他赶出去，或者直接找人打他一顿，虽然他也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叶祁来上班，但他不想叶祁把他当做是一个吃饭不给钱的人。
他不想叶祁讨厌他，于是他鼓足了勇气说道：“我身上没钱，所以我不能给你钱。”
陶奕看了他几秒，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呢，没事儿，你是叶祁的朋友，他平时给店里帮了不少忙，这顿早餐就当我请你的了。”
“可是……”陆肆很难过，他觉得自己还是给叶祁添麻烦了。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陶奕想了想，突然对他眨眨眼睛：“我这儿有个可以赚钱的机会，你愿意试一试吗？”
“是工作吗？”陆肆的眼睛亮起来：“我愿意工作！”
“那就这么说定了。”陶奕笑着对陆肆伸出手，陆肆愣了几秒，然后把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
叶祁提前一小时到了咖啡店，他最近都会稍微去早一点，因为担心一个小姑娘值班不安全。
今天是换班日，叶祁推开后台门走进去，陶奕正好端着一杯咖啡迎面走来，看见他之后笑了笑，道：“你今天又提前了。”
叶祁脱掉外套，从她手里接过咖啡：“在你找到搭档之前，我都会提前过来。”
他把咖啡端给坐在外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回来之后发现陶奕还站在那里，陶奕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笑容，他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在想你没有机会提前了。”陶奕走到他的面前：“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新搭档。”
“谁？”
“一小时之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你准备让我一个人上夜班？”叶祁打开烤箱，从里面取出刚烘焙好的蛋糕。
“没有。”陶奕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在蛋糕上闻了一下：“是把新人交给你，我觉得你的脾气很好，适合当一个前辈。”
“那是在对方很优秀的情况下，而且我会对频繁问我问题的人发火。”
“是吗？”陶奕撇撇嘴：“可是我记得你对陆肆很有耐心。”
“陆肆？”叶祁没有想到陶奕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也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在看见陶奕脸上那个略显神秘的笑容时，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再次看见陆肆时，还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因为曾经要接触的人很多，所以他习惯于忘掉一些无关紧要的面孔，他会选择彻底是否彻底遗忘，但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在自己的记忆力占有任何的位置。
那个习惯遗留了下来，陆肆的存在也明显处于无关紧要的范围之类，可是当他再次看见陆肆时，却觉得非常的熟悉。
“和你介绍一下。”陶奕拉过门外的人，笑着对叶祁说：“你的新搭档，陆肆。”
男人看起来又瘦了不少，叶祁记得他说过想要变得强壮一点，可是他明显没有按照那个目标去做。
陆肆一直没有说话，陶奕在他的身上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对叶祁说：“我提前下班了，记得好好照顾新人。”
叶祁点点头。
陶奕走之后，布满咖啡和蛋糕香味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肆抓着自己的裤缝，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不时的偷看叶祁一眼，叶祁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但他觉得眼前的叶祁比以前任何时候的都要陌生。
陆肆深吸一口气，他记得陶奕之前和他说的话，他要勇敢一点。
“叶祁……”
他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叶祁打断了他：“先和我解释一下你两次不告而别的原因吧，那样我才可以确定自己是否想和你说话。”
第8章
“嗨，你俩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外面有人点餐。”陶奕走到一半的时候来了客人，可是柜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叶祁从陆肆身边走过，动作熟练的打开咖啡机：“要什么？”
“两杯拿铁，一份布朗尼。”
“我知道了。”
陶奕的视线从陆肆脸上扫过，陆肆正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事的，不要紧张。”陶奕小声地对陆肆说，陆肆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动作缓慢的点了点头。
叶祁把咖啡和蛋糕放上餐盘，陆肆咬咬牙，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让我试一试吧，从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工作了。”
“地板刚刚拖过，当心滑。”叶祁提醒了一句。
陆肆小心翼翼的把餐点端上桌，回头看见叶祁已经站在了柜台前，他走过去，原本打算停在距离较远的另一头，却突然想起叶祁之前和他说的话，犹豫了几秒，又走到叶祁旁边。
“你刚才问我的话，我……”
叶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说。”陆肆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个借口，他偷偷的观察着叶祁脸上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相信自己。
叶祁并没有对他的回答作出评价，而是继续说道：“那两次的突然出现又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喜欢深夜裸奔。”
陆肆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小声地抗辩道：“我才不喜欢。”
叶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陆肆一脸委屈的擦了擦鼻子，道：“我只是衣服脏了，衣服脏了都要脱掉的，不是吗？”
“是，可是你全部脱掉了。”叶祁挑挑眉：“而且在我家的楼下，你家也住在那边吗？”
“没有……”
“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叶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很多地方。”陆肆担心他追问下去，连忙补充了一句：“可是我都不记得名字了。”
“去做什么？”
“玩……”
“有钱玩却没有钱吃饭。”
“谁说我没有吃饭，我吃饭了。”陆肆无力的作出申辩。
叶祁突然凑近他，嘴角弯起一个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用我的钱？”
陆肆石化在那里，他那天离开之前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紧接着在沙发下面发现了一百块钱，但他记得那天家里是没有人的，他之前喊了很多遍叶祁的名字都没有回应。
当然，他僵住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叶祁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
“我不是故意要拿你的钱……”陆肆紧张的搓着手：“我只是突然看见了，它在沙发底下，我觉得你不需要才拿的。”
我不是小偷。
叶祁长久的注视着他，陆肆由紧张渐渐变得失落，就在他快要放弃辩解之时，叶祁突然又笑了笑，在他裸露的小臂上捏了一下，温和道：“你瘦了很多，之前这里还有一点肉。”
“……”陆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因为他本能的觉得叶祁还是不相信他，但是叶祁又真的笑的很好看。
“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是因为钱不够吗？”叶祁看着他问道。
陆肆颓然的点点头，想起近一个月的遭遇，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叶祁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随后轻轻地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以后没钱了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就算没有我你也还有家人，他们是不会离开你的。”
家人，陶奕昨天也和他提起过，可他从来不知道家人是什么，他的记忆里只有上辈子的主人和他的孩子，而那些对于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
陆肆越发的失落起来，抠着手指低声说道：“我没有家，我已经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
“可是你刚才和我说你回家了。”叶祁笑着注视着他。
“……”陆肆的声音卡在嗓子里，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女人穿一件长款毛呢大衣，长筒皮靴包裹住线条优美的小腿，她取下脸上的口罩，径直向柜台走来。
“和往常一样。”郑晶莹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钱。
叶祁一边打单一边说：“一杯摩卡，一份沙架，一共是39元。”
郑晶莹推上一张一百，修长的两只手指捏住纸币的一角，在叶祁拿起它的时候拉了拉，笑道：“你还记得。”
“您已经点过很多次了。”叶祁转过身，对陆肆说：“我去煮咖啡，你在这里把零钱找一下，可以吗？”
刚才还恹恹的陆肆立刻鼓足了劲，回答道：“可以，你去吧，有事儿我叫你。”
叶祁走进后台，陆肆盯着收银机仔细把钱找出来，然后双手递给郑晶莹。
这是昨天陶奕教给他的，对待客人要礼貌，必须双手送上东西，这是一个服务员首先应该具备的素质。
郑晶莹靠在柜台上，两只手撑着台面，漫不经心的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嗯，这是我第一次工作。”
站在灯光下面的陆肆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郑晶莹看见了，从后台走出来的叶祁也看见了。
郑晶莹轻轻地赞美道：“你长得真漂亮，今年多大了？”
陆肆不知要怎么回答，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叶祁，而他已经不记得之前回答叶祁的准确岁数了。
还好叶祁替他解了围。
“沙架，咖啡还要几分钟，煮好之后我会给您送过去。”
“让新来的给我送吧。”郑晶莹端起餐盘，意味深长的看了叶祁一眼。
陆肆难得安静了一晚上，没有问奇怪的问题也没有说奇怪的话，叶祁期间让他去收拾了几次桌子，陆肆做的很用心，一个桌角都要擦上很多遍，可以看出是真的想要留下来。
叶祁从一开始便没有相信他的话，陆肆一直在撒谎，并且每一个谎言都烂的可以拿去做失败的标本，叶祁想不通他撒谎的原因，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做的了坏事的人。
深蓝的天空从遥远的地方一点一点亮起来，正在睡觉的男人抬起头，打一个哈欠看了几眼时钟，然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晕晕乎乎的走了出去。
陆肆正靠在收银台上打瞌睡，叶祁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陆肆有一双浓密的睫毛，微微打着卷儿，平时会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看起来就像蝴蝶富有光泽的翅膀。
郑晶莹敲桌的声音吵醒了他，陆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猛地一惊：“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这话是对郑晶莹说的，可是视线不经意的便飘到了叶祁的身上，叶祁正对着他微笑，嘴角向上勾起，让他有一种还置身于梦境之中的错觉。
叶祁今天笑了好多次啊，是因为自己吗？
郑晶莹见他发着楞，有心调戏一番，便凑近了一点说道：“怎么，担心叶祁去店长那边告你的状，让你上班一天就被炒鱿鱼？”
陆肆这会儿还没完全清醒，大脑一片昏沉，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说的不对，于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对，我看叶祁是因为他好看，我觉得叶祁笑起来特别好看。”
郑晶莹愣了几秒，捂着嘴巴笑起来：“是是……在这一点上，我和你的观点倒是很一致。”
叶祁无奈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在陆肆的脑袋上揉了揉，冷着脸道：“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我说的是真的。”陆肆很委屈，他觉得叶祁已经彻底不相信自己了，可是自己又不是故意骗他的。
没有人会相信一只猫可以变成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可以变成一只猫，如果他把真相告诉了叶祁，说不定以后连和叶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肆无精打采的离开卫生间，叶祁迎面走上来，问道：“3号桌的客人要一份卡布奇诺，你会做吗？”
陆肆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要出去接一个电话，你把咖啡做好之后送上去，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等我回来，可以吗？”
“嗯。”
几种咖啡的做法陶奕都教过他，陆肆在后台做的很认真，他重视叶祁交给他的每一个任务，不是为了留下来，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能够填补叶祁对他的信任。
时钟指向七点，店里的客人渐渐变多了，陆肆急匆匆地把咖啡送上桌，正要回柜台，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喂，你站住。”
陆肆转过头，站在面前的是六七个高大的男人，都带着墨镜，其中有几个的手里还拿着棍子。
“你是叶祁？”为首的男人冲他扬了扬下巴，压着声音问道。
陆肆舔舔唇，大脑僵硬的转了转，然后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我是……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我们要揍你。”男人说完这句话，举起棍子猛地向陆肆袭来。
郑晶莹原本正在卫生间里洗手，突然听见外面一声暴喝，那声音很熟悉，让她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叶祁听见声音跑回去的时候，陆肆已经倒在地上了，他的额头正在流血，而一个男人又对他举起了拳头。
被踢倒的椅子挡在他的面前，叶祁提起凳腿，挥手向前砸去。
陆肆在迷茫中听见一片哀嚎，他艰难的抬起头，看见叶祁正在向自己走来，面前高大的男人被叶祁一脚踢开，笨重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受伤了。”陆肆在叶祁的头上抹下一块血渍，不无担忧的说道。
叶祁摇摇头：“不是我的。”
陆肆还想说点什么，叶祁又补充道：“他们的伤不严重，所以不用担心，我们都不会坐牢。”
可是我想说的是，打人的你也挺好看的，现在你应该会相信我吧，陆肆的嘴角弯起一个笑容，觉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
第9章
叶祁给陶奕打了个电话，把店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然后关上店门，带陆肆去了附近的医院，陆肆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严重的伤口，主要受伤的部位在头部，叶祁看他一脸晕乎乎的模样，担心他是不是被打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