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可能啊!莫非是爹他动了手脚?
尹清然想到这里,自认为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若是真的是爹插手了科考,自己焉有不中的道理。自己答题答得实在一般,若是中了一甲,卷子送到了皇帝跟前,难说不穿帮,于是便是二甲了。
想到这里,尹清然越发觉得自己猜的很有道理。
但是事实是否是这样呢,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云府也是一片欢天喜地。但是作为庆贺的主人公,武举的状元,云锦书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同样也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接下去的便是整日整日的宴会,但是都和尹清然没有半文钱关系,所有的人关心的都只有前三甲,谁来关心第四名是谁呢,这倒也称了他的意,他本来就不擅长这等筵席应酬之事,而且,云锦书他也会很忙,自己大概遇到他的机会也会减少不少。
尹清然直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三人成虎这个词语的含义,锦书他是否真的像阿姐说的那样,他不知道,但是,自己在面对锦书的时候,确实不像以前那么自然,毫无拘束了。自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锦书带给自己的宁静冲和,取而代之的竟是坐如针毡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像锦书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态度的变化呢。
锦书,我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三十一 梁州
宴会还没有办完,突厥犯边的消息八百里加急到了京城。
突厥这些年来一向算是安分,毕竟陈国的实力摆在那里,互不相犯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次突发的叛乱的起因却是滑稽的很。
陈国和突厥之间的国界一向分明的很,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谁过界。但是就在某一个深秋的中午,有人过了线。
事情是这样的,突厥汗王的最小的一个儿子阿史那叶,偷偷跑去军营玩,看到天上飞过的几行大雁,非得要一个将领给他射大雁。那个将领一向知道汗王宝贝这个小儿子的很,哪里敢说个不字,立马拉弓搭箭,的确是射中了一只。中是中了,落下来的时候却是出了岔子,这只大雁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陈国的界内。虽然离两国边界并不远,但是,就是落在了陈国的地界。
那将领还没有反应过来,阿史那叶就欢呼一声,冲过了界,就在他准备弯腰捡起那只大雁的时候,一支羽箭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心脏。他就这么笔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不仅是那将领,还有他手下的士兵,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将领霎时觉得天昏地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完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手下的士兵大声喊道:“快找最好的医生来!要快!快!”
他的话余音未绝他人已经冲过了国界线,他已经铸成了大错,现在这样,便是自己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小主人抱回来。
一旁都惊呆了的突厥士兵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自觉的分成两拨,一拨去找随军的医师,另一拨也冲上前去掩护将领。
可是最后,阿史那叶还是死了。
然后,那个将领不等汗王的命令下来就刎颈自尽了。
汗王大怒,于是连夜点兵,借着火光表达了自己的丧子之痛,说到中途,竟落下了几滴眼泪。看到铮铮铁骨,就连征战沙场身受重伤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的王,如今居然当众失控,所有的突厥士兵都沉默了。
他们的汗王阿史那穆声泪俱下地对他们说,“你们都还年轻的很,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但是,我知道。若是现在你们战死在了沙场上,你们的父母的心情,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空气越发的压抑。远处有漆黑的乌鸦,栖在大漠中为数不多的植物枯枝上,用漆黑的眼珠打量着人群。
“陈国欺人太甚,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一箭穿心啊,一箭穿心啊!若是他们国家有人越过了国界,我们都不会下这么狠的手啊!可怜阿叶他还只是个孩子……”阿史那穆顿了顿,仿佛嗓子被噎住了一般,或者说像是在酝酿某种感情。“事到如今,他们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我阿史那穆在此立誓,一定要为阿叶报仇,就算踏平中原,也在所不惜!!!”
大漠汗王的粗犷却沙哑的声音似乎如一道闪电,撕破了黑暗到粘稠的夜空。所有的突厥士兵都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是胸中却有某种气息升了上来。不禁觉得喉咙痒得很,也想像汗王一样纵声高喊才会舒服。
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黄沙漫漫的大漠中,突然爆发出充满愤怒却又无比整齐的高喊,“在所不惜!在所不惜!在所不惜!”
远处的群鸦被这叫声惊得扑棱棱的都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着不敢轻易落下。
看着台下站的整齐的士兵,耳边是他们的高喊,汗王郑重地向他们鞠了一躬,众士兵皆是一愣,接着,他们听到了他们做梦也不曾梦到的话:“谢谢。”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没有一个士兵没有听到。
所有的士兵都觉得,那一刻,他们的汗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此时的汗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刚刚失去了最爱的儿子的可怜的父亲。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另外一件事,谁说那个失手射死了阿史那叶的士兵就代表了整个陈国?
还有,他们的汗王为了给心爱的小儿子报仇而发动了对陈国的战争,战争必然带来更多的伤亡,到时候为失去儿子而哭泣的,或许就不止汗王一人,还有千千万万的突厥百姓。
但是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读的书本来就不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汗王从来就不是等闲之辈。
不远处的陈国军营。
“喂,你说那些鞑子在嚎什么呢?”在一片黑暗中,士兵甲用手推了推躺在他身边的士兵乙。
那个士兵乙显然已经睡了,此时突然被兄弟推醒,很是不爽,“你特么的管他们的在嚎什么,老老实实地睡你的觉不成吗!”
士兵甲也不在意士兵乙恶劣的态度,又自顾自的说道:“哎,你说,白天我射中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切,就你那臭水平,竟然能那么远射中那人的心脏,还真是难得啊。”士兵乙再也睡不着了,语气里满是嘲讽。
“不,我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士兵甲摇了摇头。
“哼,有什么奇怪的。”
“那个人……似乎有些矮啊。”士兵甲说道。
“那么远,看着当然矮了。”士兵乙不以为然。
“不,就是很矮。”士兵甲坚持。
“好好好,矮矮矮。”士兵乙在心里暗骂一声,拉了拉被子,再次酝酿睡意。
“而且,还有啊……”
“擦,还有什么啊!”士兵乙强压住想要打人的冲动。他原来知道这个人缺心眼的很,没想到这么缺心眼。
“你猜猜看。”士兵甲继续缺心眼。
“滚,不说拉倒。老子睡了,闭嘴吧你。”士兵乙生气的一翻身背对着士兵甲。
“你说不就是个普通的鞑子么,还是个小矮子,至于那么多鞑子一起轰上去救他吗?”见士兵乙爆了粗,士兵甲知道他发火了,连忙说道。
“唔……”士兵乙发出来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是吧,你也觉得我想的很对吧。”士兵甲很高兴有人认同自己。
这次回答他的是响亮的鼾声,原来士兵乙早就睡着了。
士兵甲不禁有些扫兴,叹了口气,也翻身睡了。
但是他们没有能安稳的睡多久,营帐外火光四起,随之一起而来还有嘈杂的人声和兵戈相交之声。
“怎么回事儿?”这次倒是士兵乙先醒了过来,他伸手推醒了士兵甲。
“嗯……”显然士兵甲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神无比迷惘。
“快穿衣服,出去看看。”士兵乙抬手给了士兵甲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顺便也算了刚才自己被吵得睡不着的账。
“哦。”士兵甲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
还不等他们穿好所有衣服,有几个突厥士兵闯了进来,一刀一个就了结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两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真的可以说是死不瞑目了。
杀了士兵甲的突厥士兵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帮他们的汗王报了大仇,和其他人一起转身出了营帐,朝其他地方去了。
真真可以说是一只大雁引发的惨剧。
云相本来只是觉得这次的事件可能只是一点误会,毕竟最近的十多年来,突厥汗王阿史那穆一直是非常安分守己,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心,于是他把这事情压了下来,但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看起来和善实则野心膨胀的突厥汗王已经接连攻下了陈国的好几座城池了。云相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云华隐心里自有计较,这战讯瞒下来有瞒下来的原因,递上去也有递上去的好处。自己吃亏的事情他一向不做。
消息递了上去,正德帝大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把奏折扔到了递折子的武将头上。那武将有些懵,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明明是他半个月之前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到现在才来兴师问罪。
他没有看见的是站在一旁的云丞相脸上微微的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不过是一群鞑子,朕之前没有灭了他们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他们如今竟然敢……咳咳咳。”年迈的皇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眉毛皱在了一起,脸色十分痛苦。“朕养你们一个两个有什么用!”话音未落,又咳出了声来。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那武将跪了下去一个劲儿的叩头道。
正德帝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余光看到了一旁的云华隐。
“云相,这事你怎么看。”
云华隐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起因可能是胡人滋事挑衅,但是突厥汗王阿史那穆绝不是什么善类,极大可能是觊觎我陈国疆土,依臣愚见,此事应当尽快处理,不然只怕夜长梦多。”
“嗯……”正德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大殿里一片沉默,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之声。
“云相所言甚是有理,只不过派谁前去是个问题。”正德帝开口道。
殿下的群臣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
“儿臣愿意为父王解忧,带兵前去梁州剿灭突厥。”就在这时,安静的大殿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却极为自信的声音。
众臣纷纷把视线投向那个开口请命的少年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李珂。
众臣皆以为这下子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不料正德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儿子骁勇善战,也为他立下了不少战功,但是朝中一日胜似一日的流言蜚语他也不是不知道。看着李珂眼中自信,便是说自负也并不夸张的光芒,正德帝微微皱了皱眉。正德帝的这一犹疑,让大殿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父……”
“父王,儿臣愿意领兵出战,誓死守卫我陈国河山。”就在二皇子李珂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满朝文武都惊住了,包括李珂。
这话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惊人的是说这话的人。
说这话的,是太子李琰。
三十二 请缨
“嗤……”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二皇子李珂,还没有等他发现,鼻音已然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皇兄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是认真的。”
李珂不由地一愣,他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这么坚定的目光?怎么可能……
“可是你只是个……”说到这里,李珂这才发现不对,生生的把“怂包”两个字咽了回去,尴尬地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虽然我不像皇弟你这么精于实战,但是在军事谋略上,我觉得也许还能帮上父皇一些忙。”李琰淡淡的笑道。
李珂大吃一惊。军事谋略?太子这么个怂包还懂军事谋略么……别开玩笑了。
“所以,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李琰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万分的坚定与自信。
“开什么……”李珂这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对上了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的目光,霎时悻悻地闭上了嘴。
“珂儿,难得你皇兄有这番心意,父皇我甚是欣慰啊,你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正德帝因为疾病缠身造成的焦黄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李珂转头看向身边站的大哥,大哥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大殿之下的二皇子李珂突然觉得背上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寒意。难道说……
“可是父皇,皇兄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啊。”李珂忙道。
“嗯,这倒是。”正德帝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犹疑难决的神色。李珂不禁心中暗喜。
“珂儿说的有理。琰儿你此番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必然凶险的很。父皇我便多派几位将军助你一臂之力。”正德帝话音未落,李珂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如纸。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您的期望,早日平定突厥。”李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看到李琰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谢恩道。
之后朝上又议了些什么,李珂竟是一句也没有听见。
退朝之后,李珂一个人独自走着,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有人叫他道“二弟。”
“哦,原来是皇兄啊。”李珂转身,笑的有些僵硬。
“二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琰看向李珂的眼神却是极为关切,“我看你刚刚在上朝的时候就不大好的样子。”
“不劳皇兄你费心,我没事儿。”李珂心里暗骂李琰假仁假义,嘴上还是这么说道。
“怎么,可是因为我要请命前去梁州平乱的事情?”李琰道。
“呵呵,怎么可能。”李珂的言不由衷怕是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嗯,看来是我多虑了啊。”李琰点了点头。
“皇兄,你此次前去梁州……”李珂酸溜溜的开口道。 “突厥兵一向英勇善战,打不了胜仗却也没有什么,性命却只有一条。”李珂的挑衅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多谢二弟关心,我自然会小心的。”李琰还是笑的极为优雅从容,回答的滴水不漏,仿佛丝毫没有听出李珂的挑衅。看着李琰的笑容,李珂觉得心里越发烦躁了起来。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每一个笑,每一句话,都是那么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不管他怎么挑衅,他都毫不在意,就连一个厌恶,哪怕是不耐烦的眼神都没有。仿佛那笑容已经深深地种在了他脸上一样,怎么也拔不掉一样。但是他越是这样,李珂越是觉得很不安,明明是废物一个,还能有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气度,越发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那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李琰笑着拍了拍李珂的肩膀。
“皇兄慢走。”李珂回过神来,目送着李琰离开。看着皇兄的背影,李珂突然觉得秋风有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