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玫瑰——过日辰

作者:过日辰  录入:04-11

  若是霍星宇根本就和江天晓沆瀣一气,也参与了这场犯罪,并留下过一些痕迹呢。
  法医对尸体拥有最重要的话语权,假如为了某种目的,选择性无视几处伤痕证据,伪造一份不够真实的尸检报告……
  裴郁跟在严朗身边多年,他相信,以严朗的水平,把其中一个同案犯摘出去,绝对可以做到。
  更何况,严朗那时是市局法医队伍中的权威,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心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悄无声息蚕食脚下的土壤,在适当的时候,迅速长出参天的藤蔓。
  可是,可是。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
  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严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对方眉宇间自带一种浩然正气,在满室黑暗与血腥中,如神祇从天而降,圣光普照,驱散永夜无望的阴霾。
  一把柳叶刀在手,与亡灵对话,让死者开言。他眼中的严朗,是正义的标杆,善念的典范,终己一生也要孜孜仰望的高岗星辰。
  ——法医的职责,就是替死者说出最后一句话。
  ——手握钢刀,脚踏阴阳,穿梭光明与黑暗,直面生命和死亡。我们,是离真相最近的人。
  师父的谆谆教诲,这些年来,裴郁一刻也不曾忘记。
  江天晓案是师父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他无法想象,替死者说了一辈子话的严朗,会在临走之前,捂住死者的嘴。
  然而沈行琛的话,却如魔音贯耳,同样在耳畔萦绕不去。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你只要知道,江天晓他不是坏人,就够了。
  ——霍星宇是坏人,遇到了要报警。
  几个声音同时在裴郁脑子里嗡鸣,他霍然睁开双眼,隐隐觉得有些晕眩。

  窗外的夕阳仍在散发余热,黄昏为街道上的行人与车辆披上一层淡金色滤镜,世界无端变得温柔许多。
  瞥一眼手表,一个小时期限已到,沈行琛没有出现。
  裴郁起身,从卧室抽屉里拿来一盒烟,摸一支点燃,又依次去点那些白纸玫瑰。
  洁白与殷红交织的花瓣,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袅袅浮游的轻烟里,混杂着活人鲜血与香水燃烧的味道,周旋缭绕,令人目眩神迷。
  橙黄火光与玻璃外的夕照一动一静,相互映衬,渐渐融为一体。
  太阳沉没,九枝纸玫瑰燃尽,沈行琛依旧没有出现。
  裴郁拎起装着那三十个学生档案的袋子,用指间的烟,轻轻点着一角。
  望着逐渐开始跳跃的小小火苗,他垂下眼睫,反手将烟噙在唇边。
  无论真相如何,他想,就算为死去的单小梅祭奠吧。
  他深深吸一口气,一股辛凉感觉直冲囟门,头部大大小小的血管瞬间紧绷,喉咙灼热熏腾,刺激得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小裴哥哥,抽不惯,就别抽了。”
  熟悉的清甜靡丽声音在身后响起,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感知不到痛觉一般,徒手掐灭了烧黑一角的档案袋,顺便抽走了裴郁指间的烟。
  裴郁一把将档案袋掷在地上,转身直接抓住来人的衣领,几大步怼到墙上。
  沈行琛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一双波光流转的黑曜石却仍旧黏在他脸上,一只手扶住他手臂,一只手夹着烟,一边微微喘气,一边笑得轻佻,声线里逸出万种风情:
  “第五次……主动和我肢体接触了。”
  “何,年。”
  裴郁几乎是恶狠狠地,从嗓音深处挤出两个字。
  沈行琛被他手下越来越大的力道,怼得声音都有些变形,含着笑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魅惑,诱人:
  “小裴哥哥叫他干什么……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还跟我装!”
  裴郁瞪着他,只觉得眼角还残留着方才焰光的余温。如果眼神有实体,沈行琛现在大概已经烧起来了。
  “小裴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烟雾缭绕中,沈行琛唇角笑容明艳,大眼睛忽闪忽闪,点亮今夜第一颗星辰。
  裴郁冷笑一声,感到自己的怒气值即将冲破顶峰,濒临失控:
  “玩人格分裂有意思,是吗?十九中毕业后你直接保送戏剧学院,是吗?看着我相信你的鬼话,像个傻子一样钻进你的圈套,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很爽,是吗!”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明明是愤怒的质问,语气里却夹杂了几分,失望带来的委屈。
 
 
第102章 失望
  面对他疾风骤雨一样的质问,沈行琛却始终笑意盈盈,也不分辩,而是在他铁臂之下,努力为自己争取自由呼吸的空间。
  裴郁扬起下颌,居高临下瞪着他:
  “我真是瞎了眼,看不穿你如此拙劣的演技。”
  早该看出来的,裴郁懊恼得想要咬碎银牙。
  这个人每当若有所思时,都会下意识地轻抚耳垂,即使伪装成另外一个人,这种脱离大脑控制的小动作,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为决定性的破绽。
  还有蒋家父母在局里情绪崩溃大哭那天,“何年”尾随他走进解剖室,动容中那一声差点叫错的“小裴法医”。
  蒋凤桐手里拿的纸玫瑰,是沈行琛给她的。
  蒋凤桐交给他档案袋,也一定是听了沈行琛的吩咐。
  哪有什么私家侦探何年,从头到尾,都只是沈行琛一个人。
  早该看出来的,裴郁想。
  都怪自己太想信任他,根本忘了,这人彻头彻尾就是个神经病。
  那时候他们从桑斐家离开,沈行琛借口有事,先走一步,肯定是猜到了两个孩子会住在十九中附近的小宾馆,赶去验证猜想。
  裴郁并不认为,桑斐会知道什么后山上废弃的小茅屋。
  七年前,沈行琛也是那里的学生。
  他有理由相信,蒋凤桐从宾馆被赶出来后,沈行琛找到了她,并为她指明一个容身之地。
  等到自己和廖铭这边开始行动,沈行琛又从天而降,引领他们一举将人找出来。
  白天装成何年协助办案,晚上变回沈行琛跟他调情,让所有人都掉进坑里,跟着自己的节奏进退摇摆,两头都不耽误,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眼前这张让人既心动又心梗的脸,裴郁心底默咒一句——
  沈行琛,你他妈是真的欠干。
  “小何侦探,能掐会算。”
  裴郁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十足十的嘲讽与威胁:
  “你有没有算过,什么时候,才是你的死期!”
  被如此直白地当面拆穿,沈行琛也不羞不恼,更不见一丝一毫歉意,反而冲他甜甜一笑,当场承认:
  “这个我不用算,小裴哥哥说了才算……”
  说着,还扒着他的胳膊咳嗽两声,用眼风暗示他,箍得太紧,自己快要透不过气了。
  “跟豆花儿搭上线,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是不是!”
  裴郁不理会对方勾%引式的哀求,坚持追问下去。
  半个多月前豆花儿被人碰瓷时,死活找不到驾照,几天之后才在后排座椅底下找了出来。而他本人对驾照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在那里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
  沈行琛略显艰难地点点头,勉力维持山花烂漫的笑容:
  “他被人碰瓷儿,我指使的。他行车记录仪没电,我拔的。他驾驶证掉了,也是我扔的……小裴哥哥,你不用吃醋,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你,不是他。”
  裴郁简直要被这个不分场合乱表忠心的二百五气笑了。
  这个人想方设法联系上豆花儿,不惜装作人格分裂,编造出另一个身份,白天黑夜地演戏,大费周章地作妖,翻来覆去地折腾,就为了接近自己?
  如此处心积虑,他甚至都想爆发出一阵冷笑。
  他裴郁何德何能,一个枉活的半死之人,还值得有人这样煞费苦心?
  真当他是傻的了?
  为了套出严朗的藏身之处,这个人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何必这样苦心孤诣。
  自己本来……已经准备要相信他了。
  想到这里,裴郁胸中仿佛忽然被一大团棉花塞住,软绵绵,空落落,一股闷气从心底升上来,横冲直撞,却找不到通往出口的路途。
  四面八方都是编织细密的网,一种沉重而无力的巨大窒息感,不由分说地攫住他,让他无处可逃,空气都浓郁到呼吸困难。
  他隐约明白,这种感觉的名字,叫失望。
  失望于自己居然鬼迷心窍,妄想去信任一个活人。
  更失望于这个看起来“不一样”的活人,到底还是骗了他。
  “装成另外一个人来耍我,也是你的目标之一?”裴郁咬牙反问,“把别人拿捏在你股掌之中,就是你达成目标的手段?”
  “这句恕我不能苟同,小裴哥哥……”沈行琛在他禁锢下,依旧发出喑哑的轻笑,如暗夜以摄魂为生的鬼魅,“我只是想在别人面前,也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光明正大?”裴郁这次真正冷笑出声,“躲在一个假名字后面,也算光明正大?怎么,你沈行琛三个字是偷来的,见不得人?”
  “那些无关紧要的活人,有什么好见的。”沈行琛喘着气,气息起伏间,有淡淡香水味道,合了烟草清香扑入他鼻端,“我的名字,只能从小裴哥哥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这是我能想到……最快乐的事……”
  沈行琛的话语由于他逐渐加大的手劲,而变得断断续续,却还执拗地用一双黑曜石望住他眼睛,视线的温度热烈得像要将他灼伤。
  裴郁突然就不想再质问下去了。
  目光可以伪装,理由可以胡诌,当一个人决定戴着面具来见你,那他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将注入表演成分,目之所及,舞台没有尽头。
  大幕拉开,登场的都是演员。
  投入真情实感的他,才是整个剧场里,最愚蠢的观众。
  他缓缓放开揪着对方领子的手,后退一步,轻轻启唇,眼底的轻蔑漫溢出来,像在观赏一出被演砸的,可笑的荒唐剧目:
  “沈行琛,你真的是个神经病。”
  沈行琛骤然获得活动的自由,禁不住呛咳了两声,捂着胸口,扶住后腰,靠着墙仰视他,舔舔嘴唇,笑得迷离而缭乱,一枝被虫蛀空花蕊的红玫瑰:
  “多谢你的赞美,小裴哥哥。”
  那双眼眸中闪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兴奋的光芒,使他看起来很像一只潜伏在丛林之中,发现近在咫尺猎物的小兽。
  裴郁却再也没有兴趣,陪他演愿者上钩的戏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他微微扬起下颌,为心脏重新披上满是荆棘的铠甲,神情漠然而冷峻:
  “严朗在哪里,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第103章 诱人的佳肴
  “严朗在哪里,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说完,裴郁朝门口瞥了一眼,轻声吐出一个字:
  “滚。”
  “别这么绝情,小裴哥哥,我们有话好商量。”沈行琛却是笑意莞然,将指间的烟噙在唇边,沉醉地吸了一口:
  “这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了,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一边说着,还朝他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完全没有伤害到他感情的自觉。
  裴郁看在眼中,更觉火大: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你在我这的信誉度已经降成负数了。”
  还商量,商量他大爷。
  “别生气,小裴哥哥。”沈行琛轻轻一笑,呼出一串浮荡的白雾,“就当是……为以后我们之间的距离降成负数,做准备吧。”
  裴郁噎了一下,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自己大概正在面临多少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火冒三丈,这个人居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有心思调戏他?
  就真的看不明白目前这个局势?
  他忍住那股强烈的,想要揍人的冲动,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
  “不要这么震惊嘛,早晚的事儿。”沈行琛笑得荡漾,手上夹着半支烟在他眼前晃晃,特意将过滤嘴展示给他看:
  “你看,我们已经间接接吻了。小裴哥哥的味道,真是迷人呐……”
  裴郁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步,劈手就想把烟夺下来。
  谁知,沈行琛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轻巧跳开,让他抓了个空,唇边还挂着计谋得逞的笑容,得意洋洋。
  什么幼稚园小朋友行为。
  裴郁举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由得抿起唇线,翻他一个白眼。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活在世上,就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找到严朗,第二,和你上床,排名不分先后。”沈行琛随意掸掉烟灰,比出两根手指,晃一晃,唇边弧度暧昧,一双鸦羽乌睫在窗外月影的明暗交错里,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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