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玫瑰——过日辰

作者:过日辰  录入: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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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剖台上,快要腐烂的尸块勉强拼成一个人形,面目狰狞,骨肉外翻,一张焦黑空洞的骷髅嘴巴朝天洞开,仿佛下一秒就要嘶声呐喊,冲破谁的耳膜。
  结束勘验,裴郁将尸块重新包好,收进冰柜,并认真清理了刀具与解剖台。
  做完这一切,他才摘下手套和口罩,反手脱下白大褂,挂在墙边衣架上。
  凶手暂时没有着落,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遍一遍仔细查验碎尸,以期获得更多线索与信息。
  尸块脖颈处的勒痕已呈皮革样化,综合索沟宽度及深度来看,勒颈的工具应当是某种光滑而结实的线绳状物品。
  那枚雪花形状的水钻,就躺在尸块手掌旁,悄无声息,泛着莹莹的暗光。
  裴郁移开视线,自顾出了门,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洗完手出来,他路过技侦办公室,却被眼尖的豆花儿看见,招手叫住。
  “没出现场?”裴郁走到豆花儿身边,随口问一句。
  谁知,这不经意间一问,倒打开了豆花儿的话匣子,还是苦瓜味儿的。
  “快别提了!”豆花儿苦着脸,看看身旁没人,便一拊掌,拍拍椅子让他坐下,准备把槽大吐特吐一番:
  “廖队这几天简直莫名其妙,不管出什么现场都不带我,老让我在这写什么演讲材料,参加各种会议。尽是歌功颂德的官样文章,大话空话套话,翻来覆去地说,谁爱写这些东西!”
  裴郁朝电脑屏幕瞥一眼,“先进事迹学习报告会”几个醒目的宋体字不偏不倚,映入眼帘。
  他风轻云淡转眼,轻轻点头,不动声色。
  豆花儿半掩住口,压低声音,苦恼道:
  “裴哥,你说,廖队该不会是受了局里什么压力或者指示,要带我走仕途?”
  “不愿意?”裴郁故意反问。
  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你说呢?”豆花儿拉长调子,用手撑着下颌,神情肉眼可见地沮丧,“我要是想走那条道,干嘛不留在沧陵,离家那么近,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岂不是更方便。”
  这孩子,虎起来连自己都骂。
  裴郁无奈地看看他,抿抿双唇,无言以对。
  “我就是因为想当一个真正的刑警,才坚持不去行政岗位的,奔走在惩恶扬善,与恶势力对抗的正义一线,才是我的归宿……算了算了,不说那些糟心的!”豆花儿乐天派的情绪优点,此时尽数体现出来,挥挥手,自行翻篇儿:
  “不过我在查信息的过程当中,倒是真发现了不少值得学习的事迹。不愧是咱们的内网,能搜到好多以前看不到的案件和行动资料。裴哥你看这些,都是我在上警校的时候听说过,又没能详细了解的,当时连教我们的老师都不愿意多讲……”
  眼神扫过屏幕上一桩桩大案要案,抓捕行动,裴郁眸光也随之变得严肃与凝重。
  那些都是警界前辈在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功勋,洒过多少热血,挨过多少枪弹,才换来这一点榜上有名的荣誉。
  只可惜,限于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他们中的许多事迹,都被讳莫如深,避免提起,以免破坏这繁华太平的表象。
  在看到其中一个捣毁制毒贩毒团伙事迹的参与人员介绍时,裴郁眉头忽然一紧。
  那上面贴出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青年男子身穿警察制服,剑眉星目,周正帅气,眉宇间隐隐令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间又想不出来,曾在哪里见过。
  只是,照片颜色黑白,界面端庄肃穆,衬得那位年轻警察唇角磊落的微笑,更加温暖明亮。
  资料告诉他,这位烈士的名字叫祁山。
  牺牲的时间,是五年前。
 
 
第141章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不是和你说了,没事不要闲聊吗。”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廖铭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口气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提醒。
  话是对着豆花儿说的,但裴郁作为当事人之一,还是冲他略一点头,准备离开。
  廖铭也点点头,算作回应,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电脑屏幕时,却有一瞬间的停滞。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裴郁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异样,眸光微微一闪。
  他读到廖铭方才眼神中的情绪,那种直击心底,突如其来的震动,是无法伪装,也来不及掩饰的。
  廖铭却再没给他继续窥探的机会,拍拍豆花儿肩头,状似不经意道:
  “你手机数据线借我一下。”
  “这可真是稀奇。”豆花儿一边起身,一边调侃,“英明神武,一丝不苟的廖队,居然还有忘带数据线的时候。”
  “丢了。”廖铭顺口道,“两个星期之前就丢了。”
  裴郁看了他一眼,不觉放缓了步子。
  “那就更稀奇了,廖队还会丢东西。我好像放在休息室那边了,你跟我去拿一趟……”豆花儿一面念叨着,一面跟在廖铭身后,走出了技侦办公室。
  望了望一如既往走路带风,步履却稍显沉重的廖铭背影,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裴郁,沉吟一下,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又折回电脑前,在内网上操作起来。
  有些事情,他要尽快验证。
  那个捣毁制毒贩毒团伙事迹的记录,许多内幕和具体过程并未详细提及,但参与进去的人员,倒是都露了露脸。
  他顺着烈士祁山的相片往下滑,下一张,便是意料之中,熟悉的面孔。
  廖铭。
  照片上的廖队长眸光明亮犀利,一如往常,只是比现在年轻几岁,眼底尚少几分岁月磨折的沧桑。
  原来当初廖铭参与的那场行动,有人牺牲了。
  那时候裴郁还在上警校,忙着毕业实习,加上本来也对活人缺乏必要的关心,对他们跌宕起伏的卧底风云知之甚少,仅限皮毛。廖铭的大名,也是等他到局里工作之后才有所耳闻。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每次豆花儿提到廖铭卧底毒窝的峥嵘往事时,后者那副闭口不言,闷头喝酒的模样,似乎并不愿过多回忆。
  还有那枚他见过几次,常常被廖铭随身携带,已经褪色,略显陈旧的警徽。
  裴郁心头突兀地涌起一阵强烈的预感,他猜测,廖铭那些表现,都和这个叫祁山的人脱不开干系。
  他心中一动,按在键盘上的十指翻飞。
  很快,“青泉省警官学院”的内部网站,便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在“往届学员”那一栏,裴郁按照年代顺序一届一届翻过去,查找自己心里默念的那个年份。
  不一会儿,一张班级合照出现在他的面前。
  排排站立的警校学员,约一二百人,个个身穿黑色制服,精神抖擞,朝气蓬勃,周身上下尽是凛然的正气。
  照片标注告诉他,那是警官学院特警专业,七年前毕业的一批学员。
  他指尖一滞,掌心没由来地微蜷,对于即将看到的事实,既存了一点猜测成真的期待,又隐隐升起一丝担忧成真的悲哀。
  目光从一张张年轻周正的面容上滑过,他心里这种矛盾的感觉越来越鲜明,直到一个身影撞入眼帘,惊涛拍岸,激起千重的风浪。
  那是毕业前夕的祁山,阳光帅气,笑容开朗,眉梢眼角,都是意气风发的磅礴青春力量。
  而他身边站姿挺拔,像玉山悄立,同样笑容和煦,眉眼弯弯的,不是廖铭又是谁。
  廖铭调到局里四年来,留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端肃,不苟言笑的,裴郁从未见过那样开怀微笑的他,唇边弧度温暖绽放,如海平面上旭日初升。
  原来廖铭和这位叫祁山的烈士,曾是大学同班同学,并且看上去关系还很亲近。
  裴郁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仿佛一件早已料到却还心存侥幸的事,在最不愿公开的场合,光天化日之下,被赤%裸裸地剥开,坦承,避无可避,没有回旋的余地。
  祁山的笑脸,廖铭的沉默,褪色的警徽,腐烂的碎尸,雪花形状的水钻,露出一角的黑色塑料袋,廖铭无端丢失的手机数据线……
  种种意象,都在他脑海中纷乱交织,交错盘桓,剪不断理还乱,虬结至死的一团乱麻。
  他默默关掉网页,转身离开,步伐变得有些沉重。
  走到门边,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抹异色,过去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片掉落的茉莉花,花瓣淡紫色,上面还沾着一点黑乎乎的泥土。
  这玩意儿在被清洁得一尘不染的走廊地砖上十分扎眼,如果保洁人员看见,一定会第一时间清理掉。
  既然被留在这里,说明脱落的时间还不长。
  裴郁闭上眼,仔细回想方才廖铭和豆花儿出门时的形象。
  没错,那时廖铭的鞋底上确实沾了一点泥。
  他潜意识里还滑过一霎这点泥与廖队平日整洁形象不符的违和感,但并没多想,而是接着回来查内网。
  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那时候掉落的。
  他胸中袭来一阵浓重的悲哀,就像时隔多年后,看到一辆疾速行驶列车脱轨的监控视频,明知道下一秒就要发生无可挽回的灾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力阻止。
  他睁开双眼,眸中苍茫而哀伤的空洞,令他的双腿比胸口更沉重,几乎无法挪动。
  那种淡紫色的茉莉花,他认得。
  局里从来不种茉莉花,廖铭上下班的路上也没有接触到花的机会。
  只有他们青警公寓附近,那片荒废的小园子里,有人闲来无事,刨土垦地,种了一片应时而开的花。
  其中,就有这种颜色的茉莉。
  虽则茉莉繁盛的花期已过,裴郁每天从那里路过时,还是会看到零零星星的几朵,摇曳婀娜,相依为命,在小园中占尽风情。
  廖铭踏进过那片土地。
  掌心的茉莉花瓣被揉皱成湿烂的一小团,裴郁深深呼吸几次,下定决心,迈开步子,朝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门口,他拦住正要往外走的廖铭:
  “廖队,我申请出趟外勤。”
  “理由。”廖铭随意拨弄着手中的数据线,眼光时不时从他面上逡巡而过。
  “调查丁胜行踪。”裴郁面不改色。
  “准了。”廖铭一点头,放他通行的自由,随即绕开他,向办公室走去。
  裴郁没有回头,静静听着对方笃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节奏铮铮,渐行渐远,像年深日久的思念,被时光无限拉长。
 
 
第142章 引火烧身
  在青警公寓附近那片渺无人迹的小园子里,看到一块被刨松的土地时,裴郁心中那块大石头,随之长到了千斤之重。
  茉莉花圃就在旁边不远处,走过去稍不留神,就会沾染上落花痕迹。
  而那块土地的翻挖痕迹新鲜,一看就是不久之前,刚被人刨开又埋上的。
  他戴好手套,抿抿唇,蹲下%身去,把松软的泥土重新挖开。
  “你们局里好像不太人道哦,警犬的活儿,也要法医来干?”

  一个清新甘甜的少年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分勾魂七分调侃,含了泠泠笑意,比春溪更动听。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沈行琛之后,再听到这个声音,裴郁心底便在惯常的熟稔之外,又生出许多久违的快乐与诚挚的欢喜。
  他今生也是头一次感觉到,原来身边有个活人相伴,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于是,裴郁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目,唇齿间却不肯轻易泄露心声,只淡淡地嗤一声,算作回应。
  下一秒,眼前却骤然出现沈行琛放大的眉眼,近在咫尺的黑曜石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永不熄灭的火苗,惊得他微微一怔,差点跌坐在地,失去高冷稳重形象。
  他稳住心神,瞪了沈行琛一眼,继续挖土。
  “小裴哥哥,你挖什么呢?”沈行琛蹲在他身前,也跟着下手刨刨,口气好奇,“孟三儿的尸体不是拼全了吗,还有多余的部件?”
  裴郁头也不抬,情绪不见起伏:
  “我怀疑,这案子跟廖铭有关系。”
  “廖队长?”沈行琛的语气越发惊奇,“你是说……?”
  后半句隐没在来往的秋风里,伴着花叶摇摆的窸窣声响,显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裴郁点点头,把廖铭执着于追查丁胜之事,以及不早不晚消失的数据线,和适时出现的那朵茉莉花瓣,简单讲述一下。
  “你怀疑他执意调查丁胜,是要带着大家转移视线?”沈行琛若有所思。
  “对。”裴郁简短应道。
  或者,他想道,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实施自己的某种计划。
  刚要将这个猜测说出口,裴郁指尖便触到与泥土不同的手感。
  又用力刨了几下,他从土里扯出一包被黑色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不大,但触感坚硬。
  他与沈行琛对望一眼,打开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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