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琛缺席的人生,他忽然忘记,该怎么过下去。
这个叫沈行琛的活人,误打误撞,死皮赖脸侵入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生活,像一束光,照亮他如永夜般,冗长而无望的生命海洋。
让他忽然觉得,人活着,也不是只有痛苦与绝望。
像他这样卑劣的蝼蚁,也拥有了爱的权利。
怀中的人似是有些喘不过气,开始小幅度地扭动挣扎。裴郁放开那双温润柔软的唇,伸手从眼前人的衣衫下摆探进去摸索,微微俯身,在沈行琛耳边,半嘲弄半认真地宣告:
“我知道,你想为江天晓讨公道。”
“……嗯……”沈行琛轻哼一声,伸手扶住他肩头,一双黑曜石中水波迷离,白皙双颊在窗口照进的月色里,泛起一点酡色的潮红。
裴郁的指尖游移盘旋,轻拢慢捻抹复挑,所过之处点燃情动的星火,一寸一寸,烧成燎原的银河。
他轻轻吐出温热气息,唇畔拂过沈行琛耳垂,小巧碎银耳钉也随着他的摆弄,逐渐升温:
“你自去讨你的公道,跑来招惹我干什么。”
衣衫自肩上滑落,蝴蝶形状优美锁骨于月光中半明半昧,沈行琛攀着他脖颈,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勾住他腰身,主动贴上前来,喘息轻而细碎,情难自制的笑如花苞绽开:
“……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甘心放过。”
“要招惹,你就招惹到底。”裴郁轻轻嗤道,语气里沾染前所未有的蛊惑,手也向下探得更远,“惹一半跑了,你是在和我比,谁占有欲更强吗?”
沈行琛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昂起头,颈侧线条圆润流畅:
“如果……嗯……我说是呢?”
“那,很遗憾地通知你。”裴郁指尖轻抚玫瑰花瓣,听到沈行琛的声音,仿佛接收到冲锋的号角,挥兵直下,“你输了。”
“啊……”沈行琛低喘一声,好看的眉头稍稍蹙起,双手无意识地,将他肩膀抓得更紧。
“不是口口声声号称,要为我献身吗。”裴郁不理会他下意识的,似有若无的推拒,浅吻如蜻蜓点水落在他唇边眼角,一面又快速而利落地,扯掉对方身上碍事的衣物,“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献吧。”
沈行琛说不出话,只好用一些单音节回应他。
这声音听在裴郁耳中,再也忍耐不住,手下一用力,将人按倒在解剖台上,自己也抬腿覆了上去。
玫瑰花在暗夜盛开,展翅蝴蝶循香飞来,乱花迷人眼,戏蝶暗流连,中天明月满,好花将欲燃。
动情的吻如暴雨落下,冲垮他理智的城堡。这一刻,裴郁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性与自制力一败涂地,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只剩下情%欲的本能,披坚执甲,攻城略地,大获全胜。
还不够,他想。
还远远不够。
他想在眼前这个人的血液里泅泳,在他的骨头上起舞。
还想乘着情%欲的航船,驶向他眼眸的最深处。
这个人,这个叫沈行琛的活人。
这样的温存款款,这样的情迷意乱,这样熟悉香水味道,一半痛苦一半愉悦的缭乱浅笑,都只能属于他裴郁一个人。
只能。
没人能把沈行琛从他身边夺走。
哪怕是死神,也不行。
第162章 蛱蝶采花来
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清淡而曼妙,为室内发生的一切不可描述之事,披上一层朦胧惝恍的轻纱,如梦境流散。
蝴蝶展翅盘旋,被月影映得明暗参半,色调算不上温柔,玫瑰花瓣竞相开放的声音破碎在耳边,如珠玉纷纷。
十只削葱根莹白像上好的玉料,攀住肩峰层峦叠嶂,如海上生明月,梢头掩初云。
戏蝶凭时舞,香风动花絮。夜静青苔凉,好向郎边去。
月亮似乎也觉出一点羞涩,躲躲藏藏,隐身在暗沉沉天幕之后,却又不甘心就此错过,便以星辰当眼眸,偷偷由银河岸边探出头,悄悄化身一次波提切利的出水维纳斯。
水面上的玫瑰花半冷半热,簌簌带雨,楚楚可怜。
裴郁觉得,他活到这么大,今天才第一次明白了“风花雪月”四个字怎么写。
风是沈行琛的一呼一吸,每个空气分子都裹挟海浪的惬意和醇醪的甘美,万紫千红总是春,诗家三千盛景,都比不上此夜良宵。
花是沈行琛眉梢眼角的浅笑,弧度纤柔,上翘得刚好,淡妆浓抹总相宜,西子现身也要相形见绌,应惭实愧。
雪是沈行琛清凌凌的嗓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滚珠碎玉,幽咽泉流,天赐的人间琢玉郎,宛转剪明窗。
月是沈行琛眸中的光芒,映在冥河水面上,九月初三夜,皎月似长弓,波光粼粼,画船凝碧,深秋的夜色也澄澈过心潮的海洋。
裴郁的神情在迷离月光映照下,有种不顾一切的,温存的暴烈,仿佛真要把眼前这个人拆骨,吸血,吞吃入腹,才算心满意足。
对方身上熟悉好闻香水味道,混合淡淡清新烟草气息,占据他眼耳鼻口,每一寸清晰又敏锐的感官,令他肆意迷恋,放纵沉沦。
他早就提醒过沈行琛的。
别让他迷上这副骨骼,血肉,还有这张皮囊下艳烈朽烂的灵魂。
两具已经腐朽溃烂的灵与肉,一旦触碰,便是永生永世的难解难分。
现在想逃?
晚了。
蝴蝶一面扇动双翼,一面栖息在玫瑰花上,只觉得全天下最好看的颜色,都被悉数渲染上了眼前这片莫奈的花园:
“以后,不经我允许,你就不能想着死。”
“只要我还没死,你就得陪我活着。”
沈行琛艰难地点头,又被他噙住双唇,含有明明白白的占有与教训意味,沉入万劫难复的情%欲深渊。
世间最丑恶也最神圣的罪孽,就在这个半明半昧的暗夜,借着星火与月色,降临在两人身上,彻底沦为亚当与夏娃隐秘又放荡的帮凶。
良辰复好景,明月上高台。
月移花影动,蛱蝶采花来。
航船虹桥过,红烛深浅埋。
莺啼宛转语,花染玉露白。
……
等裴郁终于从解剖台上下来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他立在解剖台旁,一边穿衣服,一边朝台上的人望过去。
许是蝶恋花的程度有些过分,沈行琛想要起身翻下来,手腕刚撑住台面,又无力地滑落,半真半假地倚坐在台子上,既像求助,又像娇嗔。
被那双略显幽怨的黑曜石盯住,裴郁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对方线条流畅优美,却没力气再抬起的腿,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点怜香惜玉的愧疚来。
冲动了,他暗想。
情到深处,控制不住。
实在是罪过。
趁对方现在还顾不上控诉自己,他拿来纸巾和清洁用品,亲自动手,将一片狼藉的沈行琛清理干净,销毁罪证。
而后,又在受害者有恃无恐的“请求”下,帮人一件一件套上衣服。
没辙,他亲手脱下来的,就得亲手给穿回去。
月光把沈行琛白皙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映得明晰无匹。若不是亲眼所见,裴郁简直难以相信,做出这样疯狂举动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那些浓淡不一的红痕,是他刻下的烙印,表明眼前这个活人,从内到外,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和他比占有欲,沈行琛必败无疑。
将人半揽在怀里,帮着扣上腰带,淡白月华映照下,裴郁视线落在对方纤细腰身上,一块眼镜片大小的浅玫瑰色伤痕。
那痕迹形状不规则,颜色也浅淡,他一眼就辨认出,是被烫伤后留下的,并且已经遗留许多年。
之前帮沈行琛上药时,对方都是趴在床上背对他,后来受伤骨折,也没有不加遮掩,全露出来的时候,因而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片陈旧性浅表疤痕。
从那痕迹的样貌来看,成形时一定受过不少痛苦。
他手指轻轻抚过那片伤痕,掩住心下一点微微的恻然。
“怎么弄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厨房让油烫的。”沈行琛微微喘着气,朝他笑得慵懒,“很多年前,早就不疼了。”
裴郁点点头,将伤痕掩进他衣衫下摆,示意他下来,跟自己离开这里。
沈行琛坐在台子上,一动不动瞅着他,神情十分无辜:
“走不了路。”
裴郁望得见对方眼底那点儿戏谑的笑意,犹抱琵琶,欲迎还拒。
但此时此刻,他愿意成全,这点无伤大雅的恃宠而骄。
于是,他挑挑眉梢,好整以暇地望回去,以眼神询问——那你想怎么着?
“你抱我去车上。”沈行琛也不跟他客气,目的明确,诉求清楚。
裴郁有些好笑:
“我好像没截你肢。”
“小裴哥哥。”沈行琛手搭在下腹部,口气故意流露出一种浮夸的哀怨,与湿漉漉的眸光配合默契,“你可比截肢用力多了。”
裴郁抿一抿唇,无言以对。
行吧,享受了权利,也该他履行义务。
长臂一伸,他便把人抱起来,轻松而稳妥。
对方的重量似乎比上一次抱他时,又清减了些,他默默想道。
时光如此偏爱这个人,大学毕业的年龄了,还是一副高中生似的少年模样,身形纤瘦,骨肉停匀,嗓音里还保留几分纯净的天真。
天生的好皮相,上哪儿说理去。
沈行琛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自然而然地将手臂搭上他肩头,一个熟稔又亲昵的姿势。
裴郁只怔了一瞬,便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态,微微昂首,迈开一双长腿,继续向门口走去。
踏进夜色的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病入膏肓的“活人恐惧症”,拜怀里这位所赐,也许有了些病情好转的趋势。
第163章 全盘交代
乔湘到案后,便将杀害孟临溪并分尸的过程,一五一十,全盘交代了。
原来,孟三儿在七年前参与制毒贩毒被警方抓获,判了七年有期徒刑,逮捕他的人,正是刚从警校毕业,初出茅庐的祁山。
几个月前,孟三儿刑满释放,找不到正经工作,就去了那家腾龙台球厅当催收,专管催债逼债,收高利贷。
据知情人透露,他人虽然个头不高,身形瘦小,但心狠手黑,常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阴鸷手段,因此一般人都选择能躲则躲,尽量不招惹他。
最近一段时间,孟三儿不晓得从哪里得知,当年抓他的警察祁山已经牺牲,剩下一对孤儿寡母独自过活。他知道祁山的遗孀一定会拿到一笔不算少的抚恤金,便怀揣一点报复的心态,辗转找到她们,打算勒索些钱。
起初他要的都是些小数目,还用偷拍的照片之类作要挟,乔湘为了息事宁人,大多都会满足他,也没有选择报警。
同时,因为这段时间自己和廖铭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之中,某些倔强的心理支配下,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廖铭,后者也就无从知晓,她和孟三儿之间的恩怨。
人性生来贪婪,孟三儿的欲%望之口越张越大,终于在不久前,提出了乔湘忍无可忍的金额。两个人毫无意外地谈崩了,孟三儿这回,没有拿到钱。
七月十六号那天,乔湘从幼儿园接回儿子祁念,路上停车去买东西,祁念不小心弄开了车门,被一直在暗处跟踪她们的孟三儿发现,趁乱用玩具骗走了。
发现祁念不见的乔湘,没有办法,只好向廖铭求助,但依然没有提及孟三儿之事。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打扰廖铭冷静,更不想让廖铭觉得自己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好,仿佛离开了他,她就要活成一团乱麻。
裴郁等人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祁念时,祁念正是被孟三儿所挟持,但并没受到实质性伤害,傍晚又被安然无恙地送回了乔湘身边。
孟三儿的意思很明确,他不想伤害她们,但绝对有这个能力。
无奈,乔湘只好和他约定,三天后来拿钱。
七月十九号,也就是案发当晚,孟三儿先去找了他的另一个“客户”丁胜,下通牒催对方还钱,说到激动处,还敲碎了一只啤酒瓶子,划破了手。
丁胜赔笑请他喝酒,他也便半推半就留下来,大喝一顿,临了又想起和乔湘的约定,便醉醺醺地离开了丁胜家。
当天,乔湘担心孟三儿伤害孩子,便谎称自己要在学校加班,把祁念送去父母家后,就一个人回家等着。
谁知,孟三儿酒后更加肆无忌惮,嫌乔湘拿来的钱少,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两个人很快便发生了争执,由口角演变为肢体冲突。
醉酒的人神志不太清醒,行动也变得迟缓,孟三儿不小心跌坐在客厅墙边,被电脑数据线勾住了脖子,一时挣脱不开,便一边跟数据线作斗争,一边对着乔湘骂骂咧咧,言辞中多次辱及牺牲的祁山,和年幼的祁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