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
“我是不是不该多嘴问这句,”林栖笑了一声,接着给他出招,“总之,你要是真想请他,就别着了他的道,也别太顺着他,青卓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得逼他一把的。”
江岌一时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林栖最后这句话让他有点醍醐灌顶。
说醍醐灌顶不太准确,他内心其实一直都知道,秦青卓或许就是需要被逼一把的。
否则接下来事情就会一直在原地打转——他提起来,秦青卓绕过去,然后就一直这么磨到决赛,磨到只能让林栖来做这个助唱。
倒也不是每次就忍不住身下那点欲望,想忍当然是能忍得住的。只不过一想到继续逼下去,秦青卓就会又出现那种抗拒且躲闪的眼神,且会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开心起来,他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
毕竟相比逼着秦青卓去做某件他不愿做的事情,江岌更想看到秦青卓快乐、沉沦和失控的样子。
走到楼梯口,林栖要下楼了,江岌才出声道:“栖哥,有时间聊聊么?”
“有啊,”林栖说,“你想聊什么?”
“聊聊秦青卓。”江岌说。
“我猜也是,”林栖笑了一声,朝隔壁会议室指了一下,“走吧,去屋里坐着聊。”
两个人进了会议室,在桌角拉了椅子坐下来。
都是不喜欢绕弯子的性格,江岌接着刚刚的话,直说道:“我觉得你刚刚那话说得对,秦青卓可能就是需要有人逼他一把,但我不太忍心。”
“知道,”林栖笑着说,“不然我为什么说给你们做个备选,我觉得你也狠不下这心来。”
“狠不下心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顿了顿江岌说,“我也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会不会反而加重他的症状。”
林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敛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问:“你对青卓这病了解多少?”
“不多,”江岌说,“只知道是咽鼓管异常开放症,下载论文查过相关资料,但也没什么头绪。试着跟他聊过,但他总是转移话题,看起来很不想提起这件事,我也就没坚持问下去。”
“正常,他跟谁都不喜欢聊这个,就算是季驰……”林栖顿了顿,“不好意思啊,在你面前说季驰没事吧?”
“没事,”江岌说,“你说。”
“行,”林栖继续道,“就算是季驰以前总陪他去看病,平时也不怎么敢跟他聊这事儿,因为一聊起来,青卓的心情就会变糟。说真的,他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是提都不能提,现在你要是提了,他虽然会把话题绕过去,但起码情绪是稳定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逼他一把么?”江岌问完,见林栖没答,又补充一句,“我不是想让你替我做这个决定,是觉得你们认识的时间更长,你可能比我更了解他。”
“我也没办法替你做这个决定,”林栖笑了一声,“因为我也不知道要不要逼他。不过这么多年,我们也确实做过不少尝试,上次音乐节你也在场,我把他拉上台,其实就是希望他能重新开口唱歌,但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不唱,只弹了吉他。还有夏绮,之前拉他做节目导师,也是希望给他一个重新回到舞台的契机,但磨了很长时间他也只答应做音乐总监,要不是第一期节目录制前杜和丰出了意外,他连导师都不肯做的。”
江岌沉默片刻,又问:“那上次音乐节,你拉他上台唱歌,就不担心他的病会当场发作?”
“担心啊,所以就是试探嘛,不过大家都这么熟,处在那种放松的氛围里,应该还好吧。”林栖说,“而且程昀……就是谢医生,也说过,青卓这病要想完全治好,克服心理障碍这一关,是必须得过的。”
“谢医生这么说过?”江岌看向林栖。
“是啊,”林栖点头,“其实这个病吧,有很多人是通过动手术就能痊愈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动了手术也没办法完全痊愈。青卓就是属于后面这种情况,几年前动过手术,情况好了一些,但状态不好的时候还是会发作。程昀帮他调理了很长时间,也没办法完全痊愈,就想着尝试转变治疗方式,以往大家都觉得,只要把耳朵治好了,青卓自然就能开口唱歌了,但是程昀觉得,如果他能先开口唱歌,把这个心理障碍克服了,也许会对器质性的治疗也有不小的帮助。”
林栖说完,耸了下肩膀:“我知道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具体要怎么做,你只能自己做决定了。”
“谢了栖哥,”江岌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嗨,都是朋友,我也希望能看到他重新唱歌,”林栖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啊。”
林栖走后,江岌坐在会议室里陷入了沉思。
要逼秦青卓一把么?然而持续了四年的心理阴影,真的能逼出来么?
可如果不逼的话,秦青卓就会一直不肯面对这件事情,而自己又实在无法放弃“请秦青卓做助唱”这个念想。
以往江岌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然而这件事却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林栖说这些年他们这几个朋友也做过尝试,可在江岌看来,这些尝试都太隔靴搔痒了。
秦青卓上台了,弹了吉他,也做了导师……可是然后呢?他还是抗拒开口唱歌这件事。
施尧那次倒是触及到了实质,逼着秦青卓必须在台上唱歌,但他揣着的心思太丑恶,没给秦青卓一点心理准备,所以非但没成为助力,反而成为了一种刺激他病症发作的诱因……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跟秦青卓聊聊,江岌想,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秦青卓明明是可以唱歌的,明明也是怀念舞台的。
那一晚提起过往那些舞台时,秦青卓明明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那种快乐是轻盈的、恣意的、发自内心的,江岌想让它长久地停留在秦青卓身上。
几分钟后,他做出了决定,站起身朝秦青卓的工作间走过去。
工作间里,秦青卓怀里抱着一把贝斯,正低头拨着琴弦。
见江岌走进来,他手上动作停下来,抬眼看向江岌:“怎么这会儿过来?”
“中间休息一会儿,”江岌朝他走近了,“你在做贝斯的编曲?”
“嗯,是你写给沈姹那首歌的编曲,”秦青卓笑了笑,“要听听么?”
“一会儿再听吧,”江岌说,“我还是想跟你聊聊助唱的事情。”
“现在听吧,特别好听。”秦青卓低头要弹贝斯,但江岌握了一下他的手,制止了他拨琴弦的手。
“聊完了我就听。”江岌语气坚持,帮他把身上的贝斯摘了下来,然后躬下身,将那把贝斯立到了墙根处。
“别聊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了,”秦青卓伸手去抱江岌,手掌在他后背上摸了摸,“有这时间我们还不如做点别的……”
他说着,手指又要往江岌衣服下面探。
“秦青卓,”江岌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别打岔。”
江岌看着他说,“我真的要跟你好好聊聊,特别认真地那种聊法。”
第105章
手腕被扣住,秦青卓也不急着用力挣,凑近了去亲吻江岌:“别那么正经啊……”
他企图向之前那样,把话题转移到让两个人都愉快的方向去。
然而江岌这次却不肯顺着他来——江岌一只手钳着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轻掰他的下颌,又叫了一声“秦青卓”。
以往说起这件事时,江岌都是那种有点哄着的、商量的语气,且一旦察觉到秦青卓的躲闪和抗拒,他就会迅速心软、半途止步。
而现在他看上去非常认真,认真到有些严肃,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话题推进下去。
“你不是说过么,”江岌看着他说,“恋人就是要参与彼此的生活,遇到事情要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来,为什么到了这件事情上就不能商量了?”
秦青卓沉默下来,不再耍赖似的去吻他。
这话确实是他几天前刚说过的,说出口的话他不能不认账,要求江岌做到的事情他也不能自己先赖掉。
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一直磨到决赛那天的,但现在好像行不通了。
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地说:“江岌,我就是不想做这个助唱,每一次你问我的时候,我都表达了拒绝。我不明白,我不想做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做呢?如果你不想做某件事,我绝不会三番五次地说服你一定要做。”
江岌松开了他的手腕,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终于第一次开始正面而认真地聊起这个话题。
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 ,它就在那儿,但之前他们都选择了对它视而不见。
而现在他们才真正敢伸手去触碰它、谈及它。
“那如果我不想去上大学呢,”江岌说,“我就想过回在酒吧驻唱的那种日子,你是会选择纵容我,还是会选择说服我?”
“那不一样,”秦青卓眉头微蹙,“上不上大学对于你的人生来说很重要,但做不做这次助唱,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我以为我们讨论的不单单是这次助唱的问题,”江岌说,“而是你什么时候能克服心理障碍重新开口唱歌的问题。”
秦青卓再度沉默。
江岌意识到自己正在触及问题的核心,因为秦青卓的眉心蹙得越来越紧,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伸手帮秦青卓抚平眉心的褶皱,但他捏紧手指,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好不容易让秦青卓正视这个问题,他不能因为心软而功亏一篑,他得狠下心来,做那个逼秦青卓一把的人。
然而这话却令秦青卓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他在开口前深深吸了口气:“江岌,我以为我跟你说过我的病,它是器质方面的疾病,是咽鼓管和耳朵的问题,而不是我的心理原因造成的。”
“你做过手术,”江岌仍语气平静,“器质方面的问题医生已经帮你解决得差不多了,但心理方面的问题不解决,你就永远没办法从这个病里彻底走出来。”
这话说出口,那句从医生那里听过无数遍的“这个病可能没办法完全痊愈”从秦青卓脑中冒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医生,现在就连江岌也要来跟自己强调这一点——明明他最抵触的就是这句话。
“你是医生吗?”他情绪忽然变得不太稳定,有些烦躁地抬高了音量,“为什么要来给我下这个诊断?!”
继而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手指插进头发里朝后捋了一下,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对不起……”
“没事,”江岌到底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放轻了一些,“你可以随便跟我宣泄你的情绪,怎么样都可以,不用忍着。”
秦青卓的头低垂着,摇了两下,试图结束这个让他强烈不适的话题:“江岌,别聊这件事了,说实话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直都挺开心的,为什么非要提这件事呢……”
他嗓音很轻,甚至掺了点示弱、央求的意味,江岌可以肯定,只要他现在松口说一句“那就不聊了”,秦青卓一定会伸出手来抱住他,然后他们会迅速地变回之前那样亲昵的相处模式,接吻、纵情、亲密无间。
然而他忽然觉得这种快乐太脆弱了。
就好像现在一样,脆弱到他只是提到了这个话题,这份快乐就已经在他们之间摇摇欲坠了。
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到这脆弱到有些虚假的快乐里去了。
他定了定神,回到自己的节奏里,看着秦青卓说:“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这不是个办法,你会永远被这件事困住,提到它你就会变得不开心……”
“所以一定要继续这个话题对吗?”秦青卓抬起头看向他,打断了他。
江岌的坚持让他愈发地不安和焦躁起来。
与此同时,江岌也看到他眉心缀着的烦躁越来越明显,像是又变成了那天从台上下来之后的状态,只不过扮演施尧那个角色的恶人变成了他自己。
“嗯,”江岌看着他说,“既然聊到了,我想今天就把它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