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推开诊疗室的门,秦青卓走出去,季驰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低着头,手里翻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见秦青卓出来,他站起身:“怎么样了青卓?程昀还在里面是不是,我去跟他聊聊。”
“不用了,”秦青卓说,“程昀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以前他都是跟我说的,”季驰脚步未停,还是要执意进去,“我还是去问问。”
“季驰,”秦青卓拦住他,这次加重了语气,“真的不用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是我的事情,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季驰的脚步这才停下来,站在秦青卓面前。有那么几秒钟他没说话,看上去有点难过。
“回去吧,我让司机来接我就好了,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秦青卓抬步要走,季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青卓,我们能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秦青卓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聊的心情。”
“我们聊聊吧青卓,”季驰又重复一遍,语调小心翼翼的,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就聊一次,行吗?”
见秦青卓仍旧保持缄默,季驰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前几天我拍戏回来,收拾以前那些东西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但这个笔记本我想你还是留着,它对你有用。”
秦青卓没接,目光落在那摊开的其中一页上。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内容。
厚厚一本,全都是四年来谢程昀曾经亲口跟季驰说过的医嘱,字迹认真,条分缕析。
秦青卓轻轻吐出一口气。
当年他之所以答应跟季驰在一起,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季驰陪自己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刻。
演唱会那晚他遭遇了车祸,昏迷了一整晚,次日早上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季驰通宵熬红的眼睛。
秦青卓到现在还记得在看到自己苏醒的一瞬,季驰眼底闪过的担忧中掺杂着惊喜的眼神。
当时季驰叫来医生后,去了一趟卫生间,秦青卓躺在病床上,隐约听到卫生间里传出的压抑的哭声。
秦青卓相信那些都不是装出来的,但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分裂呢?
到底他从头至尾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还是说这四年的时间改变了季驰?
相处四年,自以为很了解对方,也肯交付全部的信任,居然到最后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或许是该聊一聊,这个坎总该迈过去的。
不然总搁在心里,让人难受。
“行吧季驰,”沉默片刻,秦青卓开了口,“我跟你聊聊,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见秦青卓松口,季驰立刻应声:“你说。”
“这次聊完,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季驰微垂着头站在那里,半晌没说话,看上去有点可怜。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声“好”。
秦青卓没再说什么,朝门口走过去。
门一推开,他愣了一下。
江岌正站在门外,倚着走廊的窗台。他没戴口罩,就那么抬眼看过来,眼神黑沉沉的,看上去讳莫如深。
刚刚谢程昀说江岌这两天来找他问过情况,所以如今看到江岌出现在这里,秦青卓没那么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一起。
两人对视,起先彼此都没说话,江岌一语不发地紧盯着秦青卓。
片刻沉默后,秦青卓开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这问题的答案他能猜到,但总归是要说点什么的。
“你怎么在这儿?”江岌也开了口,问的却是和他一字不差的问题。
“江岌,”秦青卓有些疲惫地说,“我说过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我不是问你,我是问你身边的这个人。”江岌的语调很沉,像是压着一股火气。
季驰没应声。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他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或者我换个问法,”江岌看着秦青卓说,“他出现在这儿,是你的选择么?”
他的语气和眼神有些咄咄逼人,秦青卓觉得左耳的耳鸣又加重了一些。
两天以来稍稍得以缓解的症状似乎加重了,秦青卓觉得有些难受。
“江岌,回去吧。”秦青卓勉强打起精神说,“我跟季驰毕竟有过多年的感情,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得清楚一点。”
“事情还不够清楚么,这种人渣你还有什么好跟他说的。”江岌直起身,朝他走近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抬手要握住秦青卓的手臂拉着他走。
一直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季驰这时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秦青卓前面,反问江岌:“你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他说完,侧过脸看向秦青卓,低声提醒道:“青卓,你刚刚答应了我的。”
江岌看了一眼秦青卓,目光又扫向季驰,眉目间缀上了一丝戾气,面色不善道:“滚开。”
但季驰没动,仍旧挡在秦青卓面前。
走廊上有病人家属经过,一脸好奇地回头看过来,并且在走远几步后拿出了手机。
秦青卓看到江岌抬起手,似乎要揪住季驰的衣领。
“江岌。”他出声叫了江岌的名字,制止他的举动。
江岌动作停下来,没再继续,越过季驰的肩膀看向他。
秦青卓觉得头疼极了,只想尽快结束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
“江岌,你现在就回去。”他又用了那种有点命令的语气,“以后也别再来找谢医生了,他不会跟你说任何事。”
秦青卓说完,转过身朝电梯走过去。
见状,季驰瞥了一眼江岌,快步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江岌眼神沉沉地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
走廊上又有两个护士经过,一边回头看过来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看着秦青卓和季驰的背影消失在前方不远处的拐角,江岌收回眼神,面色微沉地抬步朝楼梯走过去。
第71章
车子启动,季驰打着方向盘平稳地汇入了马路的车流。
车载音乐播着柔缓而平和的大提琴曲,是秦青卓喜欢的音乐。
季驰开着车,状似随意地提起来:“刚刚那个男孩,就是江岌?”
秦青卓没应声。
“你的节目我都看过了,很精彩,不过节目组倒是挺没下限的,总想拿你炒CP。”
见秦青卓仍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驰又说:“之前偷拍我们的那个乐手,也是这个江岌对吧?他现在缠着你,是不是还想要钱?要不问问他到底想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他,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季驰,”秦青卓这才开了口,语气冷淡,“别再试探我跟江岌之间的关系了。”
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季驰的意图,季驰有些尴尬,一时没再往下说什么。
“我跟江岌怎么样与你无关,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秦青卓说,“还有,如果接下来你还想安心拍戏,那也别想着对江岌做什么。”
他态度疏离,话语中又含着警告,于是再开口时,季驰方才还随意的语气变得有些谨慎起来:“青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谨慎一点。那男孩虽然年纪不大,可看上去却没那么简单,毕竟他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现在又这么想方设法地接近你,我怕他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你也知道,一开始他偷拍那张照片,就是为了跟我们要钱。到现在,恐怕他的目的还是钱,你又容易心软,我怕你被他骗了……”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秦青卓忽然冷笑了一声。
“所以别人接近我都是另有目的,就你季驰是在毫无私心地爱着我对吗?这么无私,居然也会出轨,真稀奇啊。”
他语带嘲讽,季驰再次沉默下来。
秦青卓转过脸看向车窗外,道路两旁的彩色霓虹灯飞速后退,晃得人眼晕。
他意识到自己心里仍然没过去这道坎儿,虽然这段感情看似结束得干脆且体面,但终究留下了一些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他每每想起来就难受得要命。
“对不起青卓,我……”季驰想开口道歉,但没等他说完,秦青卓便打断了他。
“道歉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也不需要。”秦青卓说,“季驰,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吧,我们好好聊聊这件事。”
季驰应了声“好”,将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停下了车。
秦青卓抬起手关了车载音响,车内隔音效果上佳,一片寂静,几乎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那些秦青卓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忽然此起彼伏地从脑中涌现出来,他这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搞清楚,就永远过不去,就永远堵在那儿。
那就遵从自己的本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秦青卓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了口,嗓音在逼仄的车厢里听上去微微发沉。
季驰沉默了几秒,到底是说了实话:“年初,我上部戏杀青宴那晚。那天我让你来深圳陪我,但你说手头有急事走不开,我又有点喝多了,就……对不起青卓。”
“年初……”秦青卓冷笑了一声,“所以后来的大半年里,你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季驰,脚踏两只船的感觉特别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青卓,”季驰有些慌乱地解释,“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坦白这件事,但是我害怕,我想想就害怕,我觉得你知道了之后肯定就会跟我分手的……”
“一边害怕,一边偷情,”秦青卓点了点头,“想想是挺刺激的。”
“对不起青卓,我知道我犯了错,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分开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后悔,”季驰伸手去握秦青卓的手,他把声音放得很低,试图乞求秦青卓的原谅,“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小卓?四年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真的舍得吗?”
“你也知道四年了啊,”秦青卓抽出了自己的手,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几秒之后,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季驰,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你说。”季驰看着他,脸上显出有些痛苦的神色。
有那么一会儿秦青卓没说话,只是看着道路两旁闪烁不停的霓虹灯。
太亮了,他想,亮得眼晕,亮得他有些反胃。
他转过脸,避开视野里的霓虹灯,看向道路前方,开了口。
“实话说,我觉得你现在,很恶心。我活了二十八年,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遭受到这样的侮辱,季驰,这都是拜你所赐。”
“有一阵子,我无法想象却也克制不住地想象你跟袁雨背着我偷情的样子,整个剧组几百双眼睛盯着你们,导演、制片人、编剧都跟我们吃过饭,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背叛我,放任我在他们眼里活成一个笑话,我秦青卓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侮辱?!”
“四年了季驰,你放弃音乐我没异议,你去拍戏我全力赞成,我对你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可是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的。现如今你居然来让我原谅你,季驰,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乞求我的原谅?我到底给了你什么错觉,才让你觉得我会继续选择做个傻子?”
几个月以来压抑的愤怒如同洪水般涌到了胸口,以至于秦青卓得竭力克制才能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他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胸口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
“对不起、对不起青卓,”季驰反复两只手覆在脸上,反复道着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秦青卓不说话,车内只剩下季驰痛苦的、忏悔的道歉声。
“但是青卓,我是真的爱你,你不能把这些都否认掉,”季驰的声音里打着颤,带了些许的哭腔,“四年了,最艰难的四年是我陪你走过来的,我陪你去医院,陪你去散心,程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本子上,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每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我想方设法地给你惊喜、让你开心,可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