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在段小楼最后一句失魂落魄的“小豆子”中落幕,投影屏熄灭,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陷入电影收场心绪激荡的江起云忽然感觉掌心有切实的柔软相贴,虞归晚的手指穿过了她的指间,十指交握的同时,她也听到了虞归晚没在黑暗中又近在耳畔的声音。
“阿云,电影放完了。”
电影放完了,沉浸在戏里的人也该回归现实了。
江起云抽回手,慌乱间想起身,膝盖撞上了小桌子,一阵乒乓响声后,江起云感觉到手下的床单湿了。
虞归晚起身去开了灯,看见小桌子已经侧翻在床上,水果残渣和饮料也都洒了床上,其中还有几块果皮黏在江起云的腿上。
江起云一脸惊愕的坐着,表情看上去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抱歉……抱歉,我帮你收拾。”江起云歉疚道,虞归晚按住她的胳膊摇头轻笑:“不用,衣柜里有新的床单被罩什么的,我等会自己换了就行。”
“抱歉……”江起云又道了一声歉。
虞归晚脸颊笑意更深,她没想到江起云反应会这么大,说来也不过是牵了牵手而已,太纯情了,同时又带着点笨拙的可爱。
卧室外传来开门声和吴静澜的声音:“小晚,你回来了?”
江起云起身杵起拐杖往外走,“那我先走了,我去和吴阿姨打声招呼。”不等虞归晚回答,她走到客厅和吴静澜打完招呼就离开了虞家。
吴静澜疑惑江起云怎么看上去一脸急匆匆的样子,边往虞归晚卧室走边问:“小云怎么走得这么着急?”进到卧室,看到一床狼藉后,她又问:“你俩吵架了?”
“什么啊妈,你是觉得我们有多容易吵架。”虞归晚边说边收拾着床上的东西。
“那没吵架还不去送小云回家,她腿还没好完呢。”吴静澜说着推了推虞归晚。
贺玫跟吴静澜都是这样,每每江起云和虞归晚在一块的时候,都会更偏袒照顾对方家的女儿。
虞归晚追去的时候,江起云正在等电梯,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是虞归晚,先前的尴尬又有点浮于胸间,“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送你回家。”
江起云连忙道:“不用,复健呢,我自己走走。”
虞归晚:“那好吧,我陪你等电梯上来。”
等电梯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江起云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心虚得紧,又觉得太过欲盖弥彰了,虞归晚应该会察觉到一点什么的。
江起云飞速瞥了眼身侧的人,视线里虞归晚的侧脸轮廓秀丽,表情是惯常的沉静自如,似乎并不为江起云刚刚的突兀反应感到奇怪 。
眉心渐拢,江起云看着电梯光标闪烁,已经有一台电梯在缓缓向上运行了。
她张了张嘴,喊:“小晚。”
第二次,这是虞归晚回来后江起云第二次叫出曾经亲密的称呼。
虞归晚目光微动,转头盯着江起云道:“你,叫我什么?”
江起云喉头滑了滑,盯着反光的电梯门用玩笑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怎么,现在不许这么叫了吗?”
虞归晚怔了片刻,柔声回:“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再这么叫我了。”
江起云耸耸肩,“我没那么小气,以前的事……”她话音一顿,原本是想就曾经这个话题好好聊聊的,但电梯却在这时到了。
不急,她还有很多的时间和虞归晚聊起从前和现在。江起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样的话后走进电梯,按了一楼的楼层键,“回去吧。”
虞归晚点点头,“好,自己慢慢走,不要着急。”
电梯门缓缓闭合,江起云看着虞归晚的脸在渐渐合上的电梯门后越来越小,心里却突然开朗清明了。
谨慎对待爱情是一种尊重,但这种谨慎不该是患得患失犹疑不定,她应该主动开诚布公的和虞归晚聊开曾经的心结,主动问问她这几年国外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不应该把喜欢、爱这件事变得这么复杂,这其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喜欢就表达,如果有幸两人的心意相通,那就陪伴彼此走过漫漫人生路,如果心意有偏差,那也可以选择将这份心意珍藏心中,以另一种身份继续相伴。
电梯开了,豁然开朗的江起云飞快地往家里赶,进门后,丢了拐杖,一蹦一跳地进到卧室。
贺玫在她身后叫道:“干嘛这么急匆匆的,小心摔着。”
江起云跳到书桌前,翻找着笔筒的那条银片云朵项链,但笔筒里空荡荡的,不见项链的影子,她有些急道:“妈,这里面的东西呢?”
贺玫跟进来看了眼,“里面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给你收拾放抽屉里了。”
江起云拉开抽屉,一条黑绳银质的云朵项链完好的躺在抽屉角落里,她松了口气,取出项链。
贺玫问:“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给妈看看。”
江起云将项链攥在手心道:“是很宝贝,所以不给看,好了,妈,我想休息了,你看电视去吧。”
贺玫啧了一声,“不给看拉倒。”
卧室门关上后,江起云摊开掌心,静静地看了两秒云朵状的银片后,将它重新戴回了脖子上。
她拿出手机,给虞归晚发微信:[周六一起去陵园吧]。
对方的回复回得很快,[好]。
接着又发来一句:[我以为你上次没有明确答应就是拒绝的意思]。
[没有]。
江起云接着打字发送也:[你才回来那会我对你态度不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没关系的]。
这句话后面跟了一只猫猫表情包,江起云认出这个动态的表情包可不就是小黑,虞归晚竟然还给它做了表情包。
她默默点了收藏,也回了一个表情包。
对方没有再回复信息,江起云走到床上躺下,手机放在胸口有些发热,凉凉的云朵银片贴着锁骨又有些凉,冷热交替下,她起了些睡意,模模糊糊想着,那她送给虞归晚的项链,虞归晚有好好放着吗?
她送给虞归晚的项链也是手工做的,银泥捏成的一只小兔子,因为江起云当时觉得温婉内敛的虞归晚就像一只小兔子。
不过现在小兔子长大了,像是变成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
翌日,江起云在吃早餐的时候,接到了秦方明的电话,对方说师娘王婉秦的生日改到了周日,在福润酒楼,俩师徒又简单聊了几句工作的事后,王婉秦抢走了手机,对江起云嘘寒问暖,关心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末了,又拐弯抹角让江起云来那天好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江起云心中敲响警铃,嘴上应是,挂了电话后找到贺玫旁敲侧击,“妈,王姨最近有联系你吗?”
贺玫往脸上抹防晒的动作一顿,道:“没呢,哦对,这不马上你师娘生日快到了,下午陪妈去商场选个礼物。”
江起云抱臂靠住门框,“真没有?”
贺玫看着镜子里江起云,转身大声道:“你这孩子,什么眼神,这是准备要审你妈呢?”
江起云眯眯眼,并不被贺玫的虚张声势所吓到,继续问:“你和王姨是不是又合计着给我介绍对象?”
贺玫抿抿嘴,“没,哪还敢给你介绍啊!介绍一个吓跑一个。”
“那平白无故的王姨干嘛要我去那天仔细打扮打扮。”
贺玫往卫生间外走,“那我哪儿知道,嫌你平时太磕碜了吧。”她走到玄关边,拿起遮阳伞往里装,“不说了,中午你自己热冰箱里的菜吃啊,我得去舞团开会了。”
要说没什么,江起云是不信的,虽说媒人界都因为她相亲时的种种行为和举措从而不敢再继续给她介绍对象,但多年来,仍有一个人坚持不懈,那就是王婉秦。
她隔三岔五就会叫江起云上她家吃饭,餐桌对面每每都会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次数多了,江起云也就学会找各种理由拒绝了。
但这次是王婉秦的生日,明显是躲不掉,江起云思忖少许后,给也被邀请在列的几名队员发了短信,让到时候他们帮着打打马虎眼。
发完短信,她又顺带着把这事在微信上给虞归晚说了。
虞归晚发了一个[哦~]字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又发来微信:[那我帮江队解围,江队是不是也要还我一份人情?]
江起云打字:[你想让我怎么还?]
一张截图图片发了过来,是条短信截图,发信人显示是秦菲。
[虞警官,抱歉,打扰您了,刚刚给您打电话,您没接,猜测您可能在忙,所以就以短信的方式表明来意。这是两张我们学院舞蹈汇演入场的观众券,如果虞警官有空且方便的话,想要邀请您和江警官来观看,当然,如果您忙的话就算了,多有打扰了,虞警官。]
看完短信内容,虞归晚的微信又跳了出来,[人家的好意,江警官领情吗?]
江起云看了看电子券上的日期,就是周日王婉秦的生日当天,不过生日宴在晚上,秦菲的舞蹈汇演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看了表演再赶过去时间正合适。
[好,到时候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在一起前是纯情版江队,在一起后( )?
注:“说好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出自电影《霸王别姬》
第52章 解开心结
周六, 天朗气清,因着昨晚下了一场夜雨后,连日来的高温有所缓解,江起云穿上了夏短袖衬衫执勤服, 整理好扣式软质肩章、警号、胸徽, 耳发都别在而后, 对着镜子仔细调整翻檐帽的角度。
镜子里面的女警, 眉眼漆黑英气, 目光烁烁。
等着装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后,江起云走出卧室, 贺玫也换好了衣服,一身深色上衣和深色包臀裙,她看向江起云, 眼神流露出欣慰和感慨, “走吧。”
今天, 是江重山的祭日,每年的今天她们都会前去陵园祭拜, 只不过以往都只有江起云、贺玫、吴静澜三人, 这次多了虞归晚。
来到楼下, 虞归晚和吴静澜已经在车边等着了, 虞归晚虽未着警服, 但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裙装,面上也只施了浅妆。
四人驱车来到烈士陵园,先去较近的江重山的墓碑前。
江起云一如前些年一样,在墓碑前站定, 脱帽敬礼, 脊背挺立, 腰身笔直,然后再献上一束白菊,接着单膝跪在墓碑前仔仔细细擦拭其上的尘渍。
一旁的贺玫把陈酿拆封,倒出一小杯摆上祭台,说道:“老江,年轻那会,你还在当社区片警的时候最好这口了,后来进了刑警队说戒就立马戒了,十几年都没再碰过,现在倒是不用了……”
贺玫絮絮叨叨地念起她和江重山的往事,现在提及这些,她已经不会哭了,脸上更多呈现的是一种释然的沉静和怀念之情。
之后虞归晚和吴静澜也分别给江重山献了花以表祭奠之情。
四人接着来到虞舟海的墓前,黑色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面相严肃冷峻的男人,吴静澜轻轻按上虞归晚的肩,将她往墓碑前推了推,“大海,你看看,小晚现在也成一名警察了,她站在了你曾经奋斗一生的岗位上,继承了你的志向……”吴静澜说着,喉咙微微哽咽。
虞归晚看着墓碑上印刻着的虞舟海生平小字,眼中有些水光闪烁,“爸……对不起。”
贺玫看着此情此景不免感怀,揩揩眼角后走远了些。
江起云知道虞归晚还有很多的话想和虞舟海说,所以也跟着贺玫走了,把这方小天地留给这一家人。
虞归晚在虞舟海墓前半蹲下身,放下祭奠的白菊,她轻声道:“爸,对不起,小时候朝你发过那么多脾气,说过那么多伤人的气话,是我不懂事……”
“我怪你对我缺少陪伴,怪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可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呢,没能谅解体恤你身为警察的牺牲和为难,是我……错了。”
吴静澜侧身抱住虞归晚,眼角沁出眼泪,“你爸爸从来没有怪过你,他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爱和关心,但他一直都内疚于对你童年缺少的陪伴。”
虞归晚微微垂眼,看着黑白照上的虞舟海道:“现在我要收回我曾经说过无数次的那句话了。”
“你不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你是那个最令我骄傲的父亲。”
吴静澜抱着虞归晚哭出了声来,悲切的哭声飘入长空。
一滴泪也从虞归晚的眼角滑落,她侧身回抱住吴静澜,“妈,以后每一年,每一年我们都一起来为爸爸扫墓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