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的软肉微微下陷,齿间浸入一丝润唇膏的味道,像是某种清甜的果香又像是清淡的花香,江起云辨别不出。
她看向虞归晚的眼睛,两人脸离得很近,所以她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的影子。
她也看到虞归晚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唇上,涂抹的动作异常轻缓,她感觉和自己下巴肌肤相触的虞归晚的指腹,像是倏然变烫,抹在唇上的润唇膏似乎也有了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起云感觉虞归晚的力道似乎重了些,眼神里的倒影也变得有些氤氲不清。
两人脸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间扑来的轻浅气息。
江起云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终于,是她先忍不住,攥住了虞归晚的手腕,可当她另一只手就要按住虞归晚脖子往下时,虞归晚却直起身后退了两步。
面色平静的,语气平稳地轻声说:“不行,阿姨在外面。”
江起云瞬间恢复理智,她抿抿唇,舌尖触到一点甜润的润唇膏体,不是她渴望触碰的柔软。
看向自己所渴望的人,江起云感觉自己似乎从虞归晚眼中看到有笑意一闪而过,细看下,似乎又只是自己瞬目的错觉。
她深呼吸了一下,起身,“我们走吧。”
走出卧室,江起云看见贺玫坐在餐桌边吃饭,手机架在支架上看直播,一脸乐呵呵的。
“妈,我们走了。”
“诶,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虞归晚微笑着和贺玫颔首示意。
贺玫笑眯眯地回应,“去吧去吧。”
等江起云虞归晚离开,大门关上后,贺玫立马从支架上拿下手机,点开和吴静澜的微信,打字:[静澜,她们刚刚出门了,等她们回来,你记得试探一下小晚]。
吴静澜回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好的]。
贺玫看向客厅柜上江重山的照片,“老江,你要是在的话你肯定也会支持女儿的吧。”
她放下筷子,“可惜了,你见不到我们女儿和她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样子了。”
“那么快乐又幸福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热得偏头痛……今年高温太离谱啦
第76章 晚餐之约
江起云和虞归晚来到订好位的餐厅, 是石中涧爱吃的杭帮菜,因为聊天内容的敏感性,所以她们订的是一间包间,到的时候, 时辰还尚早。
虞归晚按石中涧的喜好先点了一些凉菜和热菜, 告诉服务员先上凉菜, 热菜再等一刻钟开始做。
两人原本估计石中涧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但不一会, 包厢门就被一名服务员叩响打开,她身后的老人正是石中涧。
石中涧穿着合身的中式唐装, 虽头发花白,整个人却仍精神矍铄。
他先是看到虞归晚,脸上露出笑来, 再看到江起云, 微楞片刻道:“这就是小江吧。”
江起云连忙起身, 迎上前伸出双手:“石教授您好,我是江起云。”
石中涧同她握手, 眯眼微笑:“十年前见过你一面, 现在真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啊, 女大十八变呀, 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北滨刑侦重案中队的中队长了?真是年轻有为, 你应该是北洲市近些年出过最年轻的一位中队长了吧?”
“哪里石教授,您过奖了,我只是时逢机遇,又遇领导培养赏识, 才能有机会带领一众队员共同奋斗, 砥砺前行。”
石中涧松开手, “别叫教授啦,我现在就一退休的老头子,你不介意的话,就跟着小晚一起叫吧。”
江起云怔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石庭生看出了她和虞归晚的关系,毕竟,石中涧也是深谙心理学的,对人的行为语言微表情颇有研究,有一双能直透人心的双眼。
江起云微微抿唇:“那好,那我就叫您石老师好了,刚刚我们已经点了一点菜,石老师您看你再添点什么。”边说边递去菜单。
石中涧摇摇手:“不用了,人老了肠胃不行,晚上吃不了多少,你们看着点就行。”
“老师,那你要喝点什么?”虞归晚问。
石中涧又笑起来,五官显得慈祥温和,“那帮老师点二两白酒吧,小酌一下。”
虞归晚:“您身体还能喝吗?”
“放心,人医生说的是少喝,没说不让喝,不过你别给庭生说啊,他那个人你知道的,省得他念我。”
虞归晚知道喝白酒算是石中涧的爱好之一,奈何年纪大了,饮酒伤身,这喜爱的东西近年来也碰得少了。
于是她顺了石中涧的意,添了小盅精酿。
菜上桌前,江起云开启了正式的话题。
“石老师,小晚应该在电话里和您说了,我今天约您,其实就是想问问关于曼珠沙华花的相关案件。”江起云拿出一叠纸质资料,都是她们收集整理出的国内外近年来与曼珠沙华花相关的命案。
凶手皆是残忍病态之徒,作案手段血腥诡异。
石中涧从唐装口袋取出眼镜盒,戴上老花眼镜,翻阅起厚厚的一沓资料,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他按照着时间线翻看,最后看到了最新的这起案子,也就是双拢镇十四岁未成年人在两年内残杀三名未成年人。
其中一张A4纸上,就是在戚冀笔记本中彩印下来的那张曼珠沙华数字画。
江起云随后又介绍起戚冀在论坛和那个英文昵称账号的交流以及神秘的聊天室。
石中涧听后,摘下眼镜搁到桌上,“你们猜想的大方向不错,确实,这个以曼珠沙华作为图腾和象征的是一个国际犯罪组织,但这个组织并非是你们想象的那种架构清晰,结构严明的存在。
它们并非一般的金字塔组织结构,没有所谓的领导者,中层或是底层,也非扁平化结构,而是以一个个小团体的形式存在,这种小的犯罪团体之间除皆以曼珠沙华花作为标记符号外,它们之间的连接捆绑属性并不明显,除团体外,该组织也不乏游离在外的个体犯罪人。”
“而这些人能聚集在一起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本身就是同一类型的人,不分国家、不分男女、不分年龄,他们完全地蔑视社会法度,崇尚优胜劣汰黑暗森林的自然法则,杀人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道德层面的负罪感,他们享受的就是这种猎杀的畸形欲望。”
“这起案子的这名未成年嫌犯所接触的神秘聊天室,很可能就是该组织其下的一个团体分支,从他们扮演希腊神话中不同的神话人物来看,这个犯罪团体的运作模式,应该是首先在悬疑惊悚向影音文字爱好者聚集的论坛寻找同类人群。
然后对选定的人经过三道试验,第一个就是审判其言论,通过对话交流,判断其人格本质是否和他们一致,如果是,就会被接纳进入团体,随之而来的就是审判其思想,应该也是用某种形式进一步验证,最后审判行为,即通过在现实世界付诸犯罪行为,来彻底融入他们。”
石中涧停顿片刻继续:“从你们给出的资料来看,这名未成年嫌犯所接触到的团体就是以这样的模式不断在互联网上扩张,但其它的案子就不一样了,有许多都是个体犯罪行为,虽然能看到凶手有明显受曼珠沙华犯罪组织思想的影响,但并没有融入其中。”
“tana那个案子的犯人就是如此,他服刑期间我曾去对他做过一次访问,他透露出一个暗网网页,上面充斥的是大量违法犯罪信息,包括人口贩卖、器官贩卖,以及虐杀视频贩卖,其中有一个出售次数极高的虐杀视频,内容是一名蒙面人夜潜入一户农场主家,将一家四口残忍杀害,最后将干草摆在草地上点燃,草料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图腾,纹样就是曼珠沙华。”
“这个视频的出售价格仅仅只要一美元,证明其上传者行凶者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盈利,他只是在传播表现自己的这种杀戮艺术。”
“最后FBI找到了这起案子的凶手,是小镇上快餐店的一名收银员,二十几岁,独居,给周围人的印象都是腼腆好说话,被捕后从他的笔记本发现其与一个匿名软件的神秘人有过对话,对方拒绝了他想要加入团体的请求,他为了证明其能力和思想与他们一致,最后才选择用火焰图腾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决心和忠心。”
“这个组织筛选同类目标是自有一套标准的,这个标准目前是什么还不清楚,国外已经有多个国家筹备组建针对该犯罪组织的特别行动调查组了。”
“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包厢内的交谈。
“进。”
服务员推门,入内上菜,等菜都上齐后,江起云转动圆盘,将一道三丝敲鱼停在石中涧面前,“听小晚说,您喜欢这道菜,石老师试试。”
“有心了有心了,你们开车来的吗?”石中涧未先动筷,而是先斟了一小杯酒。
“对开车的,工作日也不能喝酒,等改日休假,再陪石老师您喝一点。”江起云道。
石中涧略有惋惜,不过饮下一口酒后,他脸上又呈现出大为满足的神情,当下食指大动,尝了一块鱼片,直呼鲜美。
等桌上的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之后,江起云才又问石中涧:“石老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
石中涧用纸巾擦嘴,“你说。”
“之前听小晚说,你回国后可能会出任省厅积案组的顾问,不知道积案组那边筹备得怎么样了?”
“啊,这事啊,听说积案组那边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从省内调集了各个市局分局的精干警力组成了三个小队,总组长也确实向我发出过邀请,但我这心脏呐。”石中涧点点自己胸膛,“不行啦,医生说要避免劳累,避免刺激,需要温养,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我也就拒绝了那边的邀请。”
石中涧摇摇头:“积案组虽然还没正式开始行动,但听说第一个下驻的市不是北洲市。”
江起云听出石中涧的话外意,下驻的城市决定了积案组开展积案调查的优先级,而这些案子之所以变成陈年旧案,就是因为其侦破难度大,即便现在侦查技术得到了发展,组员又都是精锐,但想要破获一起积案仍免不了花费几个月乃至半年一年的时间。
何况,省厅成立的积案组是在当下这批领导按照公安部指示开展的扫清积案行动,谁又能保证换届以后,这项行动不会被临时叫停,又或是遇上什么其它不可抗力因素中途停止呢。
江起云表情萎顿了几分,石中涧叹气:“你们还想着重启你们父亲当年牺牲的案子吗?”
虞归晚点头,“如果不能依靠积案组,即便是靠我们自己,一年、两年,不管需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石中涧面有不忍,道:“小晚,其实我对当年的嫌犯为什么在最后一次作案后就消失不见了,心里是有猜测的。
你知道的,一个犯罪人的犯罪动机犯罪心理会随着多次犯罪而不断发展和强化,进一步带动整个人人格的恶化,在首次犯罪时,犯罪心理可能只是凶手完整心理的一部分,但随着犯罪行为不断地成功实施,会导致他的犯罪心理和整个人格结构完全融为一体,生成完整的犯罪人格。”
“而这名凶手本身就是享乐型、权力支配导向型的连环杀人犯,加上完整的犯罪人格的产生,注定了他不可能会主动收手的,可他在最后一起作案后,却突然消失,整整十年间没有再次作案。
所以我怀疑,凶手并非主观性收手了,而是某些客观原因导致他无法再实施犯罪行为,这样的案例国内外都有,较多的有两种,一,因为其它的罪被捕入狱,服刑期间自然无法再实施犯罪,二,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小晚,如果凶手真的已经去世了,你们如此下去,岂非是把自己一辈子搭在无望的事之上。”
石中涧语重心长:“放下,才能从执念中走出来,很多事情,才能重新开始。”
虞归晚微微蹙眉,一时没有言语。
包厢里的氛围低沉下来,最后还是江起云起身打破一室沉默:“石老师,很感谢您今天能够前来赴约,并提供给我这么多信息,但关于最后您说的放下执念,可能于我而言,我无法赞同。
有些伤痛可以放下,有些伤痛则被永远储存在了内心,获得了永生。”
“您是心理学家,您应该明白那种感受,一些顽强的生长在我们内心难以消除的事物,都是理性上深知不该如此,可情感上却又无比坚持认同。”
“所以我不觉得拿起执念,背负一生是种痛苦,相反,放下它才是会让我真正一生难安的痛。”
石中涧看着江起云没有说话,最后摇头轻叹:“罢了,不说这个了,吃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