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幻觉蛊惑了!说好的稳重的白鹿盟主,深藏不露的百岁老妖婆呢!不要在这种时候显露出你小丫头片子的本性啊!
叶盏后悔不已,他早该想到的,祁渊可以召唤龙之九子,林荒当然也有自己的眷属。这群大笑着的怪物实力并不强,也不急着杀他,只是死死地缠住他。
而它们的目的,就是让祁渊分心!一旦自己有难,祁渊那边肯定要分出心神帮他,叶盏意识到这点,反而沉下心来,暗暗咬牙,他绝不要做拖后腿的那一个!
叶盏越退越后,直到靠在了狻猊背上。狻猊并未受到影响,它的神性要远高于这些怪物,它嘶吼着将怪物咬碎踏碎,给他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做得好宝贝儿。”叶盏躲在狻猊背后,心一横,掏出一瓶纯黑的药剂,仰头喝了下去。然后他揪住越秀娃娃的小辫子,飞快地甩起来,将她甩成了一个风火轮。
越秀娃娃一开始还在咯咯笑,渐渐地变成了痛苦的咳嗽,最后终于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别甩了……我醒了……”
“阿姨,你马上结束降灵仪式,这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叶盏飞快地说道。
“哦好,啊,等等!”越秀娃娃眉头一簇,圆手捧住叶盏的脸,“你刚才喝了什么?”
“2号死神药剂,从逐荒基地顺来的。”叶盏舔了舔嘴唇,估计刚才嘴唇上沾了药液,被越秀发现了。
“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越秀怒道,“这药喝了是要死人的,就算是你!”
“嗯,就算是我。”叶盏漫不经心道。
他觉得自己像是吞下了一团刀,浑身上下都痛得发狂,但是伴随着痛苦而来的,是磅礴的力量。
“叶盏!”越秀娃娃怒不可遏地要骂人,叶盏按着降灵娃娃的脑袋,单方面结束了降灵仪式,然后一把塞回了包里。
娃娃亮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千里之外,趴在白鹿盟总部大楼办公室桌上的越秀,猛地直起了腰,愤怒地将300斤的实木办公桌一脚踹飞。据在场者回忆,八百米外都能听到他们从来不失态的越秀大人,发出痛骂叶盏的吼声。
送走越秀后,叶盏反而感到更加安心。终于他不必再担心连累谁亏欠谁,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的手中幻化出一柄巨大的镰刀,浑身上下弥漫着死气。就连狻猊都忍不住回过头,湿漉漉的鼻头拱在他身上嗅了嗅,才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份。
“来吧,收割开始了。”叶盏活动筋骨,挥舞巨镰,劈出一道黑色的残月,将狂笑着的怪物拦腰斩断。
死神的血脉远在幽灵之上,所以他身上的幽灵血脉很快被取代。黑雾像斗篷一般遮住了他的身体,在身后拖出漫长的衣摆,他的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一双指甲尖利的手,以及手中握着的骨制镰刀柄。他每迈出一步,四周的生物都开始枯萎、消亡。
这是只有死士和复仇者才会服用的药剂,它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然后死亡。叶盏对觉醒剂有些良好的消化力,但死神药剂也是第一次服用,他并没有百分百的自信最后自己能幸存。
他往常都没有那么疯、那么不可理喻,但是现在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偏执——要是他的状态会影响祁渊那边的战斗,他就宁可去死。
第122章 雷霆之变
◎生与死,都不怕。◎
死神药剂给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施加了影响。叶盏随意地挥动着镰刀, 漫不经心地收割生命,很快将那群怪物杀得一个不剩。叶盏再次举头看向山顶的战场,看到天空分为了敞亮与晦暗的两半, 中间是激荡的云流,酣战中双方的势力交融制衡,形成了有如阴阳鱼一般的符号。
借助死神药剂, 他能够看出一些别样的东西:天地间的生命都在迅速流逝, 源源不断地向着山顶处流去——这两个半神正在吸取大地的生命力。相比之下,他所造成的衰亡, 简直不值一提。
更多的东西他已经无法窥探, 只是突然之间, 耳边传来一阵哀鸣,有什么东西从战场中心坠落, 像是一张折断的古琴, 发出琴弦崩裂的异响。
死去的是囚牛, 九子中的头一个。
一根青铜色的长矛从它的口中贯入, 另一端从尾椎中射出,将它生生钉死在了空中。它的死坠成一条笔直的黑线,掉在地上就变成了一片盛大的白光。
叶盏下意识掏出了怀里的安熄之烛,他看到蜡烛上亮起了一团小小的纯白火焰。
林间有悲风呼啸, 发出十分凄楚的回音, 大笑着的怪物们死后, 更多的东西正在窸窣靠近, 打断了他的观望。
叶盏不耐烦了,挥动镰刀, 将周围的树木遮挡全部砍断, “要上就一起上吧, 不要浪费时间。”
“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
“嘤嘤……”
果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更多的怪物,和之前一样,它们都有女人的身形,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不同,有的悲伤,有的惊恐,有的哀愁,有的愤怒……
从这些怪物的口中,发出了千奇百怪的叫声,和之前狂笑的怪物一样,它们并不强,却叫人毛骨悚然,而且带着一股叫人熟悉的气息。
叶盏悚然发现,那些表情他其实都见过!在林荒的脸上!
他终于意识到这些怪物都是什么——它们是林荒的情感。被林荒从身体里剥除的、抛弃不要的情感。
林荒说过,为了成神必须舍弃人间的情感,于是她真的那么做了,相当简单粗暴地抛弃掉了这些组成她人性的东西。被她抛弃掉的情感仍然拥有强大的力量,附着在异兽身上后,就变成了这么一群怪物。
“哈哈……”叶盏的嘴角逸出冷笑,脸上却毫无笑意,他挥舞镰刀,将这群扭曲的情绪一一斩下。
在这个期间,安熄的烛火又亮了一些,说明又有一名龙子陨落了。
死神药剂太过强悍,怪物们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叶盏有些无聊地砍下那些头颅,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林荒明知道这群怪物弱得要死,为什么要让它们源源不断地来送命?是为了缠住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更何况,他一一数过那些情绪:悲伤、愤怒、嫉妒、欢乐……似乎唯独少了非常重要的一种。
恐惧去哪里了?
还是说,林荒这个人狂妄到根本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叶盏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清场后,他小心谨慎地四面环顾,果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蜷缩在乱石堆中。
他挥舞镰刀将乱石劈碎,终于看清躲在里面的是什么——
那当然也是一个女人,但形貌和之前的大不相同。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披拂在背上,她的皮肤像百合花一样洁白,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啜泣着。
她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藏有黄金,那张脸美丽到炫目。但这样漂亮的五官却扭曲着,组成了一个十分惊恐的表情。
叶盏忘记了呼吸,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在瞬间就知道了她是谁:“叶逐!”
“叶逐”抱紧了自己的躯体,害怕地摇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
不对,这不是叶逐,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也不会像这样……不堪。
叶盏立刻反应过来,同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我的孩子,”“叶逐”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他,“还记得妈妈吗?”
“你不是叶逐。”叶盏冷下脸来,握紧了镰刀,凌空劈去。
“叶逐”居然根本不反击,而是尖叫一声,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叶盏有一瞬犹豫,森冷的刀锋错开了“叶逐”的躯体,在她身侧的地上划开一道新月般的痕迹。
他变得如此迟疑,竟然无法对“叶逐”出手。
怎么回事,又是精神攻击?叶盏犹疑地抬起手,他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因为恐惧而颤抖。这种恐惧毫无由来,但却像是从他的身体内部生长而出。
狻猊察觉到不对,用长长的舌头舔了舔他的后颈。叶盏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没事,别担心……那玩意儿有点不对劲。”
“小叶,还记得你是怎么出生的吗?”“叶逐”颤声道,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知道人类最初的恐惧是什么吗?”
最初的恐惧?那当然是……叶盏立刻截断自己的念头,要是跟着怪物的思路走,他的精神就会被引入歧途。
“是出生的恐惧呀。”“叶逐”捂着自己的小腹,灰白的嘴唇颤抖着,“好可怕,婴儿从妈妈的子宫里出来,离开那个黑暗的、温暖的、无忧无虑的地方,忽然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真的好痛苦好伤心好害怕,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的哭声,所有人都在笑,庆祝他来到这个世上……”
“叶逐”忽然舒展开蜷缩的身体,她从背后掏出一把长长的剪刀,戳在自己的肚皮上,“小叶,你出生的时候,有多害怕呢?”
剪刀上闪过一缕寒芒,叶盏一怔,心神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只知道手已经抖得握不住镰刀,下意识只想倒在地上抱住自己。
这个世界好可怕、好恐怖,他不想出生,想回去,好想回去,躲起来,躲进妈妈的子宫……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呼啸,叶盏牙关打颤,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丝神志在提醒他事情很不对劲,可是他很快什么都不能想了。
狻猊居然也受到了影响,恐惧地伏在地上,发出了刚出生的小兽一样的呜呜声。
原来杀招在这里……叶盏咬着牙,是他被前面弱小的敌人麻痹了,又被“叶逐”的外貌晃了神。林荒是他的老师,是最好的猎人,她知道怎么样一步一步将猎物收入罗网。叶盏向前爬了两步,想抓住镰刀,可是“叶逐”一只脚踏过来,那冰凉柔软的脚底心踩住了他的手。
“叶逐”也好害怕的样子,她颤颤巍巍地举起剪刀,“好可怜,小羊羔,快结束这一切吧,妈妈的小宝贝。回到黑暗的地方去,那里很温暖、很柔软,什么都不用想……”
她嘴上诉说着最温柔的话语,行动却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叶逐”举着长柄剪刀,稳稳地朝着叶盏的侧颈插去。
“吼——”忽然间,狻猊猛地扑上来,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尖锐的剪刀刺进了他的眼中,喷出一阵血雾,叶盏被护在巨兽的身下,淋了一身血。他倒抽一口凉气,凭着记忆从包里摸出两瓶觉醒剂,一瓶呈现出绯红的色泽,另一瓶则是燃烧般的赤红色。
这两瓶的等级,甚至比之前的死神药剂还要高。叶盏闭着眼睛全喝了下去。
赤红色的那瓶是龙血,来自祁渊。这不是什么用来对抗幻术的药,也没有消除恐惧的功用,但叶盏知道,这将是他的全部勇气的来源。
龙血让他浑身燥热,力量充沛,他的手上生出几片薄薄的黑鳞,于是想也不想便挥手格开了“叶逐”的剪刀。然后一伸手掐住了“叶逐”的脖子,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叶逐”的脖子快被捏断,嘴巴却仍然可以说话,目不错珠地盯着他,“我的孩子,你知道人类、最深的恐惧、是什么吗?”
“是什么?”叶盏冷冷地问道。他捏断了“叶逐”的脖子,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金发如瀑,脸色灰败。
她似乎是死了,然而那张嘴仍在说话!
“最深的恐惧……是死的恐惧。”
第二次攻击袭来,比第一次还要强烈,那种恐怖的感觉席卷了叶盏的心,他好像看到了万事万物的终结,万千生命奔赴着赶向唯一的终点,像一颗颗燃烧的星星坠入原野,那是最绝望的终点、最高级的否定、最无可奈何的告别。
被戳瞎一只眼睛的狻猊,蜷在地上,四肢僵硬,喉咙里发出了临死前才有的咕噜声。“叶逐”丢下了剪刀,拿出了一卷长长的裹尸布,爬到狻猊身边,将它一圈一圈地裹起来。
“叶逐”那美丽的金色眼睛变成了死鱼一样,没有高光没有焦距,但叶盏就是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一边给狻猊裹尸,一边盯着他……
叶盏摇晃着身体,拾起地上镰刀。他抬手将散乱的额发梳到脑后,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像是发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难道你以为我还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