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拾月光

作者:拾月光  录入:04-30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枪响。
  砰——
  右边翅膀被子弹洞穿,叶盏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异兽化的部分和普通躯体不太一样,那痛苦好像根本不需要神经的传递,直击大脑,洞穿灵魂。
  妈的,明明是个怪物,用你的爪子牙齿战斗啊,为什么还用枪……
  叶盏只用了一秒就重新爬起来,然而已经太晚了,祁渊的手从双翼中间插入,死死按住了他的脊背,抓住了两片羽翼的根部,那地方完全是新生的血肉,又痛又痒又麻,感觉极其诡异,简直像是刺入了他的肌骨一般。
  祁渊的另一只手,用仍在冒烟的枪管,抵住了他的脑袋。
  自从接受药物治疗,他的心已经逐渐被挖空,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任何东西掉进去都听不到回响。他已经很久没产生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此刻巨大的怒火裹挟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蓦地在他的心底升腾,沉寂许久的心升起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着。
  一瞬间他想扣动扳机,看枪下的头颅像烂番茄一样炸开,幻想毁灭一切的快感让他浑身战栗;又有一瞬间他想死死地咬住身下人的后颈,刺入他的腺体,撕下他的血肉——这是属于龙的暴虐本能。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产生,他就立刻丢掉了枪,攥紧了拳头,根根青筋毕露,指甲将手心掐出血来。握着翅膀的那只手却不舍得松开,缩紧又放松,只要叶盏再反抗一下,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咬下去。
  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危险冲动,叶盏忽然停止了挣扎,一下子泄气地趴在床上,认命地放弃所有抵抗。
  “你个强盗……”他发出饱含不甘的轻哼,却一动不动地伏在自己身下,柔顺得像一只羔羊。
  又在骗人,祁渊心里发出一声冷嘲,一有机会就马上露出獠牙,性子残忍下嘴又凶,一旦见势不妙就马上装可怜,这个骗子。
  然而不知为何,当叶盏露出乖巧的姿态,释放出认输的信号,他居然也有些平静下来了。这种奇妙的放松感,和喝死神药剂的感觉不同,死神药剂只会消除他的所有情感,这个人类的存在却会唤醒一些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细碎片段。
  两个人都在剧烈喘息,两颗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叶盏看不见,但能感到汗水或者是血液落在自己肩头。祁渊久久没有动静,唯有抓住他翅膀的手缓缓摩挲着,引起一阵直抵尾椎骨的战栗,让他觉得今天恐怕清白也难保。
  “你会杀了我吗?”叶盏问。
  祁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会。”
  他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出的杀意有多么明显。
  得到承诺,叶盏艰难地转过脖子,看向祁渊。他的不安主要在于不知道祁渊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他想知道祁渊此刻的表情到底是愤怒、仇恨还是残忍,这有利于他制定下一步计划。
  但那都不是。
  除了龙化带来的狰狞,他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点……悲伤?
  这让他也十分难受。
  目光平静地交织在一起,两人都逐渐冷却下来。祁渊抓着他的翅膀让他坐起来,他眼帘低垂,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我不想杀你,但如果你继续作,我不一定能控制住不让你死。”
  这是事实,叶盏冷静地想道,如果刚才祁渊不计代价地要把他抓住,他是根本没有逃跑机会的。这个男人一边对抗着心中的怪兽,一边控制着对他的伤害,连开枪都避开他的要害。
  当然,他的这份仁慈和天真,也在叶盏的算计之内,这是他敢于逃跑的资本——反正祁渊是不舍得真正伤害他的。
  祁渊收敛起所有情绪,低头看向自己的猎物,在乖巧温驯的外表下,金棕色的眸子却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透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别动。”他说。
  叶盏耸耸肩,示意自己没法动。
  祁渊忽然把他抱起来,一手仍抓着他的翅根,一手握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手上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皮革摩挲过他紧绷的腰腹,带来很不愉快的触感,叶盏不满地挣扎了两下,但没能躲开。
  于是祁渊得寸进尺,弓着背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他的身上。叶盏感受到了他身上狂暴混乱的气息,那是尚未平息的龙血在沸腾。他颈部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速度根本不似人类。他头顶的小尖角则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角呈黑色,有些不规则的弯曲,但并不尖锐。
  叶盏浑身僵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一切比上刑还让他毛骨悚然。
  两分钟后,祁渊也不见下一步动作,他难耐地动了一下,祁渊抓他翅膀的手立刻收紧,让他立刻吸着凉气安分下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顿了一下,祁渊又道,“我就不惩罚你。”
  如果说被抱一会儿,就能抵掉惩罚,那无疑是很划算的。叶盏心里嘲笑了一下祁渊的心慈手软,还没高兴多久,忽然感觉胸口一疼,这狗逼居然在啃他的锁骨!
  同时,另一只手也放过了他的脊背,顺着撸过他萎靡不振的翅膀,然后又做出了让所有鸟科动物感到发指的行为——逆着撸回来。
  不用低头,叶盏都能感到祁渊紧绷的身体正在慢慢放松。
  当然,他也不能低头,那对角正抵在那儿呢,小匕首似的。
  叶盏记得祁渊13岁那年开始长角,最开始是自己帮他梳头发的时候,梳子总是会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一下,然后祁渊就捂着脑袋喊疼。他对着镜子,把那孩子的头发拨开,就看见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冒了个尖。
  等确认是一对角后,那孩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哭得天崩地裂,哄了好久才哄回来。
  那个时候,他就像这样扑在自己怀里,抽抽噎噎的,好像全身心都依赖在他身上。不过那时候他只有很小一只,单手就能拎起来,小鸡仔一样。叶盏这样想着,捏了捏质感粗粝的角。
  那里居然也有神经末梢,握住他腰的手立刻收紧了,祁渊轻哼了一声,“痒。”
  痒就对了,还不松开!
  可祁渊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他身上躁动的气息正在逐渐平静,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凉水。
  叶盏顿悟,找到了自己的新定位:冷却剂。
  他有些心情复杂,心想既然你吸我,那也别怪我吸你了,你的信息素我可是很馋的!
  人虽然不能改变挨打的处境,但可以改变挨打的心态嘛。
  于是他主动了一点,嗅了嗅祁渊的头发,除了信息素外,似乎还有一点奇怪的、类似于桑蚕被的味道,这是刚从盘丝洞回来?手摸到他的身子,却发现破破烂烂的风衣外套下面,居然没有穿衣服,到处都沾满了粘乎乎的蛛丝一样的东西。
  裸穿风衣,这家伙果然是个变态吧!
  祁渊注意到了他骨折变形的右手,拎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右手,谢谢。
  “怎么伤的?”他又问。
  你说呢?
  “为什么不早说?”
  “……”
  叶盏幽怨地盯着他,心想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呢。
  这时他发现,祁渊眼中的血色不知何时已经淡去了,变回了原本纯粹的黑色。他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我带你去医务室。”
  那可真谢谢您。
  叶盏想说我能走,但是祁渊执意把他抱了起来,一路抱到了医务室。末了还评价一句:
  “你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爷一刀捅进您血管的英姿肯定更可爱。
  风饶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两人的样子都傻了,一时间无数疑问奔涌上来,踏平了他的舌头,最后凝聚为一声:“操!”
  和强盗混久了,温良的风医生难免也有失态的时候。
  他首先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叶盏,背后拖着长长的破损羽翼,正被祁渊紧紧地捏着翅膀根部,扣押在病床上,仿佛被恶魔俘虏的落难天使。翅膀撑开了背后的衣服,露出了细窄的腰肢,他呆呆地跪坐在病床上,金棕色的眼瞳蒙着一层泪水,神色凄凉,我见犹怜。
  祁渊的脖子上有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然而从浸透衣服的血迹看,绝对经历过一场激战。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风饶快吐血了。
  祁渊只是说:“交给你了。”
  说完,他迅速抽身离开,边走边脱下了手套。叶盏不用猜也知道他绝对是要去洗澡,这也证明祁渊的确是恢复了理智,可喜可贺。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风饶使劲揉了揉眉心,焦虑地转来转去。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叶盏便把自己主动被感染,策划逃跑,结果被祁渊活捉的事情讲了一遍。
  风饶听得嘴巴越张越大,看他的眼神越发匪夷所思,“你不要命啦?!”
  “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叶盏舒服地趴在病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满不在乎地说。
  风饶快被他气死了,却又不会说重话,急得拧了把他的耳朵,“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珍惜自己呢?!”
  这个动作,对于一对普通的医患来说,太过界了。
  叶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他,风饶也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触电般缩回了手,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16章 北极星与刀鞘
  ◎他仍然有效。◎
  “总、总之,你必须马上接受手术,”风饶结巴了两下,又很快恢复了医生的尊严,“必须立刻清除变异组织,防止扩散。”
  简而言之,手术会切除掉他的翅膀。比起等它自然萎缩,手术是更加安全稳定的方式,叶盏没有异议,反正被祁渊发现后,飞走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不用那么紧张,我的体质不太容易堕落,这点感染不算什么。”叶盏一边慢吞吞地换上手术衣,“倒是医生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
  风饶正给他清理细小的伤口,皱眉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趁现在有时间,随便聊聊嘛。医生你一直很忙,我都找不到时间和你说说话。”
  风饶抬眸望了他一眼,“你就像我楼下玩耍的小孩一样。”
  “嗯?”
  “我说过,你不认识我,但我一直有留意你。那时候我每天6点起床,凌晨1点休息,忙着我的学业和工作,每一天都累得要死。你就像是我写作业的时候在楼下玩耍的小孩一样,很闹心。”
  叶盏回忆起肆无忌惮的学生时代,的确玩得很疯,顿时有些汗颜。然而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上学的时候,你应该早就毕业了。”
  “这只是个比方。那时候我在研究院读博士,你不是经常跑到研究院来玩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了。”风饶推了推眼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绿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怎么说呢,你和我们都不太一样。我们这些在城内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刻苦用功,为建设龙野奉献青春,为延续文明而燃烧生命什么的,大家压力都太大了,一刻也不能放松。
  “Alpha士兵拼命训练,院里每天都能收到运动过量猝死的病人,肌肉溶解关节损耗都是小事。为了完成生育指标,Omega还没成年就开始受孕。我们这些Beta呢 ,就拼命地读书,学习技艺,否则将来找不到工作,就会被驱逐出城。每个人都走在安排好的轨迹上,工作、结婚、生子、猝死,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
  “但你不一样,好像始终是个来游玩的观光客一样,谁都束缚不了你,也没法拿你怎么样,除了老城主,谁的话你都不听。不用为了某个伟大目标而奋斗,也从来不合群,哪一天不耐烦了,就能潇洒地抛开一切,飞到另一片天地……”
  “哈哈,那不就是他们说的‘自私自利’吗,”叶盏回忆起那段荒唐岁月,忍不住勾起嘴角,“还有什么‘只想享受玄城给你的好处,不想承担建设玄城的义务’啦,‘不懂得感恩,没良心的小畜生’啦,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就算是自私吧。”风饶说,“说实话,在遇见你之前,我周围都是一样拼命的人,虽然很疲惫,但我从来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可后来每次我看到你,那些想法就会浮现出来:什么时候我能为了自己活一天?能够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让自己开心的事,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不用过被安排好的人生。”
  叶盏似有所悟:“所以你离开玄城,来到了这里吗?”
  放弃了城市里安全优渥的生活,跑过来与强盗为伍。
  风饶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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