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回答:“AI和人类真正平等的那一天。”
又是这句话,简直天方夜谭。估计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跟他想法一致的AI或人类吧?
真是单纯又愚蠢的AI。
祝满说:“你觉得真会有那一天?现在给我。”
贺风回置之不理,说自己的:“合作是一项交易,那你呢,你又打算给我什么筹码?”
祝满心一紧,刚刚他要求贺风回合作的时候,确实是拿枪抵着他,但是现在被威胁的人是自己……
而且,贺风回如果想拿他如何,看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在这个被数据支配的世界中,他根本不是贺风回的对手。
贺风回看出他神情中的犹豫,继续说:“我可以答应合作,筹码是你的这段记忆。”
“我们合作期间你不得触碰,激进派被消灭后,我们和你们一定会从合作走向对立,到时候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把记忆还给你。”
贺风回那么在意这段记忆,为什么?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思来想去,权衡利弊,祝满知道他自己的记忆事小,联盟的目标和人类文明的复苏事大。
再说,他一定能够杀掉贺风回,赢回记忆。
“行。”祝满冷笑一声,答应。
但疑问还没有完全厘清,祝满又问:“林琅说你人为介入了我的记忆——你不止删除了,而且还增加了一些内容,这就是为什么我发病时总会看到记忆碎片、在脑机接口里看到你和他的原因,是吗?”
“我没有增加任何内容。”贺风回笃定地说,“脑机接口是林琅的发明,我不清楚。但抑郁症为什么会诱发记忆碎片,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了你研究,这也是我结识叶莺的原因。”
“为了你”三个字让祝满的心脏不自觉地颤抖。
似乎……贺风回说的不无道理,之前叶莺的确在黑市做制药产业。
祝满又问:“当年为什么要捡我?”
“你长得很漂亮。”贺风回盯着他说。
他眼神里的侵略性让祝满不可遏制地颤了一瞬,他花了一秒找回理智,冷笑着反问:“骗子,难道不是因为我像他?”
“你也见过他的样子,你也清楚你长得并不像他。”贺风回坦荡地回答。
还是不信。
祝满又问:“那为什么要叫我祝满,和他一样的名字?”
贺风回稍稍扭头,看向贴在墙面上的穿衣镜,说:“因为一开始不是我照顾的你,是她。”
祝满愣了一下。
贺风回对着穿衣镜说:“Mir,开机。”
下一秒,穿衣镜上显示出一个可爱的少女形象,甜甜地说:“Hi,满满小主人,我是Mir369呐!请问需要帮您推荐今日穿搭吗?”
……满满小主人?
贺风回解释:“AI政府建立之初,我几乎每天都不着家,没有办法照顾你。等终于忙完工作回到家,发现她们已经这样叫你了。”
“Mir曾经是祝家的智能穿衣镜,她唯一的职责就是守护’祝满‘。’祝满‘有抑郁症,所以他母亲将Mir安排在他房间里,在他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发出警报。”
“你和他有一样的酒窝、蝴蝶骨上的胎记,声音和气质也有相近之处。Mir智能级别比较低,我没有为她更换AI政府的新制芯片,或许是因为她的识别技术不高,或许是她太过思念’祝满‘,总之她把你当成了祝满。”
祝满看向墙上的穿衣镜,看到里面的少女甜甜地朝他微笑,心中泛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
不知怎么的,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暂时抛下混乱的思绪,祝满又问:“你刚刚说,她’们‘?”
“还有另一位AI,是我请来的佣人,她现在已经离开A市了。”
说罢,贺风回控制祝满的全息电脑打开,然后在上面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显示,两年前的某天,一位保姆AI正在照顾晕厥在床的他,保姆AI问Mir怎么称呼他,Mir答:“他是我的小主人哦,他叫祝满呐!”
祝满看着视频,说不出话。
贺风回继续道:“Mir这样叫你,她也这样叫你,于是家里的所有智能设备都自动将你与’祝满‘这个名字符号相对应。我曾经尝试过纠正,但……”
贺风回看了看穿衣镜,“人类政府时期,我终日待在祝家,被禁止出门,我不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Mir是我唯一的朋友,既然她相信你就是’祝满‘,我不愿意打破她的幻想。”
贺风回的语气是平静的,可是祝满透过他望向Mir的眼神,看到了他无法用数据和代码描绘出来的感情。
贺风回又说:“如果你实在介意,可以换名字,我也没有去人类池管理处登记过你的名字,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祝满问:“以前的那个我叫什么?”
“叫——”
“算了。”他不自然地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又他妈变成我欠你的。”
思绪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就像Mir忽然带给他的熟悉感那般,这个名字亦然,他的潜意识里抗拒更换名字。
贺风回刚刚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想不明白,也不想再追问。
几轮鏖战让他身体疲惫不已,盘问的交锋让他心神俱疲。
就这样吧,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待日后他把贺风回杀掉,让人类重回世界顶端之后,回想自己曾经下贱地爱上过一个AI,倒也能有哑然失笑的资本。
一阵沉默,贺风回仍然保持着抵枪的动作,气氛微妙诡异。
祝满睨他一眼,“你他妈能不能把枪收起来。”
贺风回盯他数秒,唇边忽然泛起一个淡漠的笑,“其他人类骂脏话怎么不像你一样好听?”
祝满身体一麻。
……这个AI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贺风回随即把枪收到眼前,不紧不慢地拿下弹夹——弹夹里面没有子弹。
他将空空如也的弹夹展示给祝满看,“原来你那么舍不得我。”
祝满咬牙,“反正最后我也会杀了——”
他的“你”字还没说完,就被贺风回打横抱起。
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祝满在他怀里挣扎:“放我下来!”
贺风回置若罔闻,一路将他抱进浴室。
祝满愣住。
浴缸里,室温被调解成事宜的温度,热水早已放好——是贺风回通过智能控制浴室家电完成的。
小刺猬蹬蹬蹬跑进来,递给贺风回一个小药瓶。
贺风回拿过来,把药喂进祝满嘴里,而后将他放到浴缸里,仔细地为他清洗。
水的温度刚刚好,药效开始起作用,祝满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下来。
浴室里氤氲着的水汽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他只觉得跪在浴缸旁,正一丝不苟地为自己擦洗的AI,好像真的是喜欢着自己的……
他已经太困太困,意识陷入模糊。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贺风回的脸颊,低声问他:“你会像杀掉’祝满‘那样杀掉我吗?”
“不会。”贺风回肯定地答。
“……为什么?”
贺风回停下擦洗的动作,抬眼看他,“因为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AI也是。”
祝满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贺风回盯着他的深邃眼神让人沉沦。
他放在贺风回脸侧的手稍稍用了一下力,贺风回便意会了,闭上眼凑过来和他接吻。
浴室的温度很高,湿度很大,所有爱与恨都在唇齿间交融在一起,难舍难分。
这个吻充满了危险,可是他们还是万劫不复。
第41章 我是医生哦
十天后,反智能联盟和温和派达成合作。
祝满不知道李诗是如何说服反智能联盟另外三位老大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和贺风回沟通的。
总之这天早上,他因为昨晚的战况太过激烈睡到了大中午,一醒来,贺风回就在床前,对他说:“合作达成。”
祝满心里是窃喜的,但表面还是装作没有波澜的样子。
“……哦。”他翻了个身,背对贺风回继续睡。
如他所料,贺风回立刻上了床,从背后环抱住他,“你好像应该奖励我。”
低沉的声音从后颈处传来,贺风回的额头抵着祝满的后肩,声音的振动也便通过骨传导顺流而下,酥麻了祝满全身的骨头。
这十天实在无事可做,李诗说唐源和范子默不在基地,叫他不要白跑,所以他无处可去,只得一直待在家里。
准确的说,是一直待在床上,每天等贺风回下班回来“伺候”他。
见祝满半天不吱声,贺风回的手又绕到他前方,“说话。”
祝满浑身一激灵,喉咙里发出不可遏制的低叫,伸手打掉贺风回的手,斥道:“合作本来就是双赢,谁逼你了?不愿意合作就滚,一枪崩了你。”
“这是起床气,还是嘴硬?”贺风回言语间带着冷淡的笑,“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昨晚你——”
祝满立刻转身过去捂住贺风回的嘴。
然后他就看见AI沉沉地盯着自己。
十天了,贺风回都是这种眼神,侵略性,独占性。每次他一提到什么别人,贺风回就会立刻反问“是谁”“他有没有碰过你”“你是不是你喜欢他”。
祝满不理解,十天前那场对话还不够清楚吗?自己爱他爱到想要杀了他,他的概念里怎么还是有别人?
AI的占有欲真是可怕,祝满想,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看,当物品来占有。他一边想着要赶紧结束AI的统治,另一面又想,可是这样的占有感在床上真的很……
不能再想了,感觉又要厉害起来了。
他刚要起身,贺风回就抓住他的蛛丝马迹,咬在他耳廓,“看来是嘴硬。”
他妈的。
“……别弄了!”祝满摁住他的手,“告诉我怎么达成合作的?你和李诗他们见面了?你们温和派给我们开了什么条件?”
贺风回停手了,答:“你和你们的人沟通,我无权介入你们内部。”
祝满鼻腔喷出一声轻哼,装得真是清高。
“不过三天后,我们两方的人会见面,”贺风回顿了顿,“在江淮的葬礼上。”
祝满愣了一瞬,心沉入谷底。
江淮。
三天后。
贺风回和祝满到场时,已经来了许多人。
林琅一袭黑衣,一直守在江淮的棺前,安静地看着透明棺木里躺着的人,不知在沉思什么。
贺风回本想上前和她打招呼,但被祝满拉住。
“先别去打扰她。”祝满看着陷入情绪里的林琅说。
贺风回顿了一下,才答:“好。”
——对于情绪,对于情感,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向祝满学习。虽说现在用这种方式将祝满留在自己身边,有些胜之不武,但好歹也是留住了。
等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要杀要剐,自己这具仿真躯体,也都随他宰割。
贺风回对祝满说:“你知道为什么要选这片地方埋葬江淮吗?”
“为什么?”祝满反问。
“因为这也是埋葬’祝满‘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祝满一回头,就看到了唐源的肉肉脸。
他不自觉地笑起来,“汤圆。”
“满神!”
祝满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唐源摇摇头,“满神你呢?我看了庭审直播,你瘦了好多啊!可是看真人又好像没有……”
祝满尴尬地看了眼贺风回。
可不吗,这十天贺风回日日都强迫他一大堆肉蛋奶,硬生生把他喂回了和原来差不多的体重。
唐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贺风回说:“贺先生,可以让我们单独说句话么?”
“当然。”贺风回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被唐源抓着的祝满的手腕。
祝满问:“你刚刚说,这也是埋葬谁的地方?”
唐源看了他一眼,答:“祝满,前人类政府总统之子。”
祝满心一沉。
他记得脑机接口里的片段,江淮是“祝满”的小表哥,“祝满”在童年时期帮助江淮摆脱了家暴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