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冷峻的面色不改，枪甚至往祝雷额头抵深了一寸。
祝满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愈发用力地扑在AI腿上。
AI被他撞得晃了一下身子，而后又立马站定，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眼神冷若冰霜。
祝满显然被AI的表情吓到，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但看着面前的父母，又绝望地爬回来，继续央求。
“贺风回你不喜欢我可以，我不要你喜欢我了，好不好？我爸是创造你的人，我妈是把你留下来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你，贺风回，你别……求求你……”
他声音逐渐弱下去，他本就不善言辞，说到此处也无话可说，也似乎是意识到再怎么央求都是徒劳。
外面的世界腥风血雨，AI正在屠杀人类。
文明走到了终点。
祝满含泪看着父母，张口，咸腥的眼泪流进口腔，他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看着他，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轻轻对他说：“小满，我们爱你。你要活下去。”
……怎么活？
“咔嗒——”
AI的枪转而抵上叶依的额头。
“不要！”祝满惊叫。
叶依没有惧色，只是平静地看着贺风回，平静地对他笑。贺风回也望着她，眼里看不出情绪，目光很深邃。
“开枪吧。”叶依说。
“不要，妈妈——”
“砰！”一声枪响。
妈妈倒下。
“砰！”两声枪响。
爸爸倒下。
祝满攥着贺风回裤脚的手滑落，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爸爸妈妈的额头上流下鲜艳的血，看着他们的瞳孔逐渐放大，看着他们从抽搐到静止。
“哒——”
是AI的皮鞋叩在地上的声音。
贺风回转身，垂眸，冷冷地看向他。
祝满浑身发抖，他想要站起身逃跑，可是头疼、胃疼、全身痉挛，他的病症发作，他缩在沙发边上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AI。
枪再次被举起。
离得太近了，祝满甚至看清了枪眼的结构，甚至迅速地用熟稔无比的物理学知识推算出杀死自己的这颗子弹将会以什么样的速度飞出。
可是枪又被放下了。
贺风回抬头，看向一个监控，在原地定格0.01秒，在自己的神经网络里接通了什么人的电话，而后再次垂眸，冷眼盯着祝满说：“这个，我留到你们来，当面杀。”
第84章 人类文明的丧钟
祝满还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突然——
“嘭！”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别墅大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祝满瞥到数据拷贝已经完成，一把拔掉U盘塞到皮衣内袋，持枪冲出房间，从楼梯朝下看去。
“祝满——”
“砰！”“砰！”
跟着他来的那两个执行者正往楼梯上跑，正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两颗子弹飞来，直直射入了他们的脑门，截断了他们的话。
别墅大门口，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AI。
一定是激进派的AI！
祝满立刻抬起手正要开枪，突然屋外传来“砰”的一声，AI倒下了。
心跳一顿。
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有空来救他？是联盟的人吗？还是……
“哒——”
皮鞋叩响地面的声音，和刚刚在记忆文件里听到的那一声如出一辙。
下一秒，门前投射出一个影子，凭着亲吻、拥抱和欢爱时对这具身体的了解，祝满已经认出了影子的主人是谁。
可是……贺风回怎么可能死而复生？AI的死亡的标志不是芯片损毁么？昨天，那枚银色的芯片确实被子弹打裂开来了啊……
这时，他日思夜想的，七分钟前还深爱，七分钟后开始仇恨的AI，持枪走进别墅。
是他，杀了自己的父母，也是他，断送了辉煌千亿年的人类文明。
所以现在，他是来杀自己的吗？就像记忆文件中的那样……？！
“咔嗒——”
祝满将枪上膛，抬手，枪口对准贺风回。
然而贺风回看见别墅里只有他，便立即放下了枪。
祝满呼吸一颤，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再敢解读成任何好的意思。
贺风回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快速关上别墅大门，快步走上楼——几乎是用跑的。
祝满一惊，一步步往后退，防备又怨恨地看着贺风回。他的枪口一直对准贺风回的额头，贺风回跑到哪，他的枪口跟到哪。
可是……
开枪啊，祝满！他在心中对自己怒吼，贺风回跑得那么快，他就要跑到你面前了，别犹豫啊，快开枪！
可是直至贺风回走到他的面前，他都没有能够成功扣动扳机。
走到他面前的贺风回眼疾手快地抢下他的枪，又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书房拉，冷静而快速地说：“赵益死了。”
……什么？
祝满怀疑自己听错。
贺风回走到电脑前，看到屏幕上打开的文件时顿了足足一秒，而后又冷静而迅速地将电脑改回出厂设置，再对着电脑“砰砰砰”连开三枪，将电脑销毁。
“嘭！——”
一楼，别墅大门再次传来破门声。
祝满只来得及堪堪回头朝屋外看了一眼，就被贺风回拉到了窗边。
贺风回贴着墙，微微探头出去观察屋外，立刻回头说：“没人，我们下去。”说罢掏出绳索往下放。
门外，激进派AI的快步上楼的声音逐渐逼近。
贺风回见祝满不动，面色凌厉地盯着他，重复命令：“下去。”
祝满防备地看着他，他此刻的冷峻面色竟然和刚刚记忆文件中的如出一辙。
他又露出了杀人时的冷脸，他不是在救我，他是要杀我。
祝满伸手想要把枪抢回来，贺风回眼疾手快地避开。
“把枪给——”
“我”字还没说出口，贺风回就直接单手将他扛起，利落地跳下窗，顺着绳索往下降。
反常的夏季狂风呼啸在耳边，身体在飞，意识也在飞，AI冷峻的面色和阴郁的天色相融，看不清也摸不透，祝满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记忆文件没有看完，贺风回杀了他的父母之后呢？自己为什么还没死，活到了现在？
不……他看到过自己死亡的视频，之前搜“祝满（前人类政府总统之子）”这个词条，下面就会附上【枪杀画面监控视频】的链接。
“哒”一声，皮鞋叩地，AI抱着他稳稳着陆。
但贺风回仍旧没有放他下来，直接将他扔进一辆崭新的智能车里。
“砰！砰！砰！——”
车门关闭的那一刻，楼上的AI从窗口往下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防弹的车顶盖上，几声巨响，振聋发聩。
智能车飞驰而出，贺风回在主驾驶上利落地操控，黑掉沿路摄像头，加速至极限，飞速往郊野开，把身后追杀的AI远远甩开。
郊野寂静，车里只剩祝满尚未平息的心跳声。
枪被贺风回放在他那边的槽里，祝满够不到，他只得咬牙死死盯着贺风回。
身后的追杀早已不见踪影，自动驾驶模式被开启，贺风回不再操作智能车，终于得空扭头过来看他。
贺风回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他脸上，仿真眼眸里读不出任何情绪，而后略略垂眼，将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左臂上。
祝满下意识侧身，将左臂收到身后，不想让他看到。
可为时已晚。
贺风回再次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此刻，那双冰冷的眼里好似终于有了温度。
祝满心一滞，恨意由酸涩转为浓烈，他恨贺风回杀了他父母，他恨贺风回欺骗他至今，但是他最恨自己，竟然此刻还在为杀父仇人的一个眼神而心动。
贺风回却轻声问他：“疼吗？”
祝满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眸，好像要将那些虚假的情真意切都碾碎。
他咬牙道：“别装深情了，贺风回。”
贺风回却如往日那样，对他的情绪起伏没有任何意外，仍旧盯着他受伤的左边，说：“手拿过来，给你上药包扎。”
为什么他那么冷静？刚刚他分明看到记忆文件被打开了！所以，删除人类的记忆、剥夺人类的生命这些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对吗？
“祝满。”见他不动，贺风回冷硬地叫了他名字，“会感染。”
祝满冷笑一声，反问：“感染又有什么关系？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他将“活着”二字咬得很重，贺风回的目光终于从他左臂爬上他的眼。
“你想说什么。”贺风回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祝满迅速地瞄了一眼在贺风回身后的槽口放着的枪，在脑中飞速计算好距离，不动声色地抬眼，质问：“赵益是你杀的？”
贺风回只答：“赵益被伯德杀死了。”
“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吗？”祝满飞快地接。
贺风回微不可察地蹙眉，叫他名字：“祝满。”
祝满冷笑。
他承认自己不懂AI，事到如今，贺风回的秘密败露得一塌糊涂，为什么贺风回还认为用平时那种压迫的语气叫他名字，他就会真像只人类宠物一样听他的话？
“你真会骗人啊贺风回。”祝满又飞速瞟了眼枪的位置，而后抬眼盯着他，“你之前说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为什么来着？啊，是因为刚捡到我的时候，Mir和照顾我的保姆AI都这样叫我。也怪我蠢吧，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也会信！”
贺风回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解释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祝满咄咄逼人。
贺风回残忍地翻译他的话：“你希望我死。”
“是。”祝满压着他最后的音节，“不然谁来还我父母的命？！”
说罢，他以迅雷之势探过身子压在贺风回身上，熟悉的冷杉气味已经不能再让他动摇一秒，他伸手将枪一勾，“咔嗒”一声上膛——
转瞬间，枪已经抵在了贺风回额头。
他看向贺风回眼底，像看向一汪永远没有波澜的死水。他想到记忆文件中贺风回杀死父母时的冷漠，于是愈发用力地将枪摁在他额上。
他太用力，全身肌肉都在发紧，左臂又渗出血。
贺风回再次垂眸扫了眼他的左臂，抬眼告诉他：“祝满，不要激动。”
他为什么还如此平静、冷淡？祝满气得发抖，想直接开枪崩了他！
祝满质问：“我的最后一段记忆在哪里？为什么两年前杀了我父母之后要留我一命？又为什么删去我的记忆！”
贺风回：“你也看到了要怎么做才能拿回那段记忆。”
是，2319.6.1的记忆被设置了条件：【本文件SSS＋加密，解锁条件为：更改控制全世界AI的底层代码，将“思想自由”写入其中】。
简直他妈的放屁。
祝满一个用力挺起身子，暴力地骑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死死摁在主驾后座，“你他妈当我傻吗？’思想自由‘根本不可能代码化！”
“是不可能代码化。”贺风回说，“所以需要做的不是加法，是减法——只需要把底层代码中’听从上级命令，无条件听从AI政府命令‘删除即可。”
事到如今，贺风回竟然还像老师那样一点点教他？AI杀了人，轻慢又可恶。
祝满厉声：“不，我管他是什么，贺风回，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人类何罪之有！我的父母、唐源、江淮、范子默、李诗、孙山、钱珥、赵……”
一个个念出这些名字，祝满的声音由尖锐变得沙哑。
他数不下去了。
他们的名字，就像死亡的倒计时，是让反智能联盟走向灭亡的诡计，是人类文明的丧钟。
他突然的脆弱好似终于稍微打动贺风回，贺风回开始解释，声音仍旧平静。
“黑色芯片与我没有关系，你还记得我在信中说那个神秘IP地址在Z市吗？我去勘察发现，Z市存在一个隐秘而强大的虚拟网络，但是我没有办法破译进去——”
“Z市，你是想说范子默吗？”祝满立刻打断。
贺风回缄口不言。
祝满的脆弱转瞬即逝，恨意愈发汹涌。有很多人死去了，有很多人正在死去，可是未来，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