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人类的警钟,不是丧钟。
祝满又将枪抵进一寸,“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贺风回!范子默他是个人类,你说的所谓隐秘虚拟网络,他一个人类怎么建立、怎么控制?他再厉害,能比你一个可以在数据间肆意穿梭的高级智能厉害吗?!”
贺风回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说:“只有解放思想才是世界安宁的唯一方案。祝满,站在我这一边,好不好?”
AI的平静里终于透出一丝恳求的意味,祝满拿枪的手劲松了一寸,又复而抵紧。
贺风回继续道:“祝满,请原谅我的私心,将更改底层代码作为解锁最后一段记忆的方式。因为我担心自己会真正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我死后没有人能护你周全。”
“你的父母,对不起,但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而且……”贺风回顿了顿,没再而且什么,改口道,“我可以死,也愿意死在你手里。但不是现在,而是看到你生活在一个真正和平的年代那天。”
对不起?
他父母的命是轻飘飘的三个字就可以抵掉的吗?他跪在他脚边的央求和哭喊就这样算了吗?!
——贺风回,有人死了。祝满又想起这句话。从始至终,冷漠的AI都没有真正懂过这句话,人类的命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
脑机接口里的自己告诉祝满,记忆里藏着他罹患精神疾病的原因,如今他终于找到。
这个没有感情的AI让他承受着不可言说的精神痛苦,每次发病都生不如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残杀!
食指扣在扳机上,祝满从牙缝中挤出:“你好虚伪。”
“祝满——”
“别说那些假大空的话,也别再装深情了贺风回!你杀了我父母,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父亲是前人类政府的总统,你为了在新AI社会谋求一席之地,杀了他,成全你自己的私欲!”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我一命,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知道,既然你让我活,就他妈别怪我要你死!”他双眼通红,厉声威胁贺风回,“把智能车的权限给我!”
贺风回看着他,“不可能。”
“不给也行,”祝满接得飞快,“把车开回AI政府。”
“祝满,太危险——”
“危险?!我的同胞正在被你的同胞屠杀,贺风回我管他妈的危不危险,我他妈就是要去送死你听懂没有!”
第85章 阳光重回大地
AI政府办公大楼内外如冰火两重天。
一墙之外,人类和AI的对抗还在继续,血和仿生电路交融缠绵,在空中飞溅。一墙之内,冰冷的政府大楼死寂一片,除了巡逻AI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祝满左手拿一支枪抵在贺风回的后脑勺,无声地逼迫他带路,右手拿另一支枪收在胸前,随时准备战斗。
虽然祝满将贺风回电脑上的数据拷贝了下来,但他没有进入过AI政府大楼——在作战中,不熟悉地形是致命缺陷,于是他利用贺风回。
同时,一个最邪恶的报复计划他在他心底萌芽。
政府大楼里,无数的AI正在逡巡。
贺风回将祝满往楼上带,并且替他黑掉沿途监控,又一路黑进巡逻AI的神经系统,让巡逻AI远离他们进入中央办公室的路线。
巡逻AI的数量众多,贺风回的电量急速下降。
贺风回的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祝满面无表情地看在眼里,用力将枪顶在他后脑逼他向前走,手劲不松一寸。
曾经为贺风回怦怦跳动的那颗心好像已经死去,父母被冷漠AI杀死的画面一直在脑中放映。
发病却没有药物缓解,祝满现在只凭着最后一丝执念撑着精神——他要身前的AI死,也要全人类活。
他会成功。
一定要成功。
“站住!”
忽然,一声机械男声响起,祝满眼疾手快地将贺风回拽到自己身前,锁喉,左手的枪顶在他下巴,同时抬起右手的枪,对准对面的激进派AI——
“砰!砰!砰!”
连开数枪,快、准、狠。
下一秒,巡逻AI倒地。
但祝满却没有能够松一口气。
更多的巡逻AI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他们包围。
四下死寂,AI的脚步踏在政府大楼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又沉重,像是钟表的哒哒声,在进行死亡倒计时。
“咔嗒——”
就像是接收到同一个指令一般,包围着他们的AI同时举起枪,对准他们。
祝满锁着贺风回的喉,一步步往后退,很快,他的脚跟抵到落地玻璃,退无可退。
落地玻璃之外,人类还在AI的屠杀下死去,7-11的大门不知何时失守,激进的AI们攻了进去。
地下城怎么样了?那个小男孩还活着吗?地下城避难所,竟然成了屠杀营……
今天是6月1日,本来是儿童节,小男孩本可以在幼儿园分到今日特供的棒棒糖。全世界的小朋友本都可以。
是不是活不成了?人类文明是不是要到头了?他是不是因为爱上了立场相悖的AI,于是成为杀死这场伟大文明的罪魁祸首?!
祝满咬牙低语,“贺风回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激我来这儿送死的——”
“啪——”
他话音刚落,正前方的一个激进派AI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啪——”“啪——”“啪——”
紧接着,对面的AI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一个接一个,像是被什么人操控。
突然,身前的贺风回腿一软要往下跪,祝满几乎是循着本能将他抱住,探头去看时,却发现贺风回的五官表情已经变得卡顿。
他要没电了。
祝满忽然记起之前在人类池遭遇突袭时,贺风回一次性侵入了对面多个AI的神经系统,耗电量巨大,电量告急时也像现在这般模样。
——为什么贺风回要帮自己?为什么他杀了自己的父母,却要帮自己?
头疼,胃疼,PTSD又要汹涌地来。
“快……进……去。”忽然,贺风回艰难地开口。
祝满狠狠掐了自己的虎口,集中精力,抬眼,看见楼梯处又有几个激进派AI涌来。他心一紧,立刻拽着贺风回往中央办公室跑。
贺风回比祝满重,祝满带着他跑得慢,但却没有要撇下他的意思。
不是因为还有情,而是因为他不能撇下,他要对贺风回进行最狠毒的报复。
但贺风回却用最后的力气挣开他,“我把这层封锁了……不会再有AI上来了……后面在追的那几个,你用枪可以杀掉……快跑!”
祝满回头,看见剩余的那几个AI正在越追越进,朝他举起枪。
“砰!砰!砰!”
祝满抢在他们之前迅速开枪,回头,毫不客气地拽起贺风回继续往中央办公室跑。
中央办公室,存储AI底层代码的地方。
要到达,要救赎全人类。
可是……
中央办公室就面前,一道精密的电子锁落在门口,祝满掏出微型U盘。
U盘里,拷贝了贺风回之前破解的AI政府大楼防火墙的数据。
打开这扇门,人类就会得救!
祝满将U盘和智能手表连接上,又在智能手表里打开黑客功能,企图利用反智能联盟的系统对密码进行破解。
【报告!系统卡顿,请稍后再试。】
手表弹出这样一条提示。
祝满下意识看向落地玻璃外。
血流成河,杀戮、抵抗、死亡,联盟的技术员自然也无法在这场浩劫中幸免。没有足够的技术员负责反智能联盟暗网系统的运行了,系统崩溃,人类在这个高科技时代的重要武器被敌方收缴,败局已定。
“砰!”
枪声响起,祝满用敏锐的速度侧身,但是距离太近子弹太快,他的右臂迎接子弹的亲吻,在空中炸出一朵血色的花。
祝满失去力气松开贺风回,自己踉跄着后退几步,撞上一个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倏地被那个东西拽倒,压在地上。
“嗒——”
下一秒,他的颈脖抵上冰凉的枪口。
“去死吧,M。”浑厚冰冷的中年男声,是伯德。
伯德顿了顿,言语间带上可怖的笑意,“不对,应该叫你祝满,是吧?你两年前就该死了!”
祝满被他的枪抵得高高扬起脖颈,他凝视着面前的AI,也在凝视死亡的深渊,怒目而视。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进到中央办公室了,为什么……
为什么!
“你就是黑色芯片的幕后黑手?”祝满死也要死得明白,“你们究竟为什么针对我?!”
伯德笑了,“什么黑色芯片?原来人类临死前还会胡言乱语。”
祝满看着他自负的神色,咬定:“伯德,你被利用了——”
“砰!”
一声枪响。
祝满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地狱。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祝满睁开眼,看见伯德被什么击倒,重重地倒在自己身侧,他的脑袋被子弹打裂,里面,AI政府统一制式的蓝色芯片碎成两半。
难道是贺风回?他还有电?
祝满迅速推开压着自己腿的AI起身,直接破口大骂:“你别他妈假慈悲贺风——”
话语倏地顿住。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有些微胖的男生,男生的脸肉嘟嘟的,皮肤又白,像一只汤圆。
“满神,我敢开枪了。”唐源眼里有泪,却对他扬起笑容,说。
……这句话。
胸腔里,一股如海啸般的震恸感袭击心脏,祝满想起那时他怒吼着逼迫唐源开枪,唐源说“我是医生,我的手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
他想起唐源生前的善良,想起唐源死时的悲壮,想起钱珥,想起很多已经离开的人。
为什么唐源也死而复生了?为什么只有唐源?唐源,还是不是唐源?
“满神,我回来了。”唐源向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是贺先生救的我。”
怎么救?他亲眼看见唐源死在自己面前,血流成一条河,尸骨冰冷。怎么可能救得活?!
祝满挥开他的手,站起来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抬起枪对准他。
“你不是人类。”他一口咬定。
“我是——”
“你不是!”祝满低吼,“你是的话你就不可能与贺风回为伍!”
他想起来了,他忽然全都想起来了。
“汤圆,你是我小时候最好朋友,你……你知道我父母被他杀死了吗?!你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和我的仇人站在一起?”眼前逐渐模糊,眼眶酸胀,“……你不是汤圆,你不是人类!”
食指扣在扳机上,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子弹打出。
可是……
可是祝满发现自己不敢开枪,他狠狠地咬着牙,绷着下颚,全身的肌肉都用上了力,可是唯独扳机上的右手食指没有办法使劲。
“哒——”
突然,中央办公室的门开了。
贺风回仍倒在地上,声音孱弱而断续:“解锁……了。”
唐源立刻转身往中央办公室跑,祝满一惊,举枪对准他——
“砰!砰!砰!砰!砰!”
可是在开枪前,他愤恨地骂了一声“操”,将枪口挪了微不可察的一寸,下一秒,数枚子弹擦过唐源的头顶、脸侧、左右手臂和左右腿侧。
为什么还是不忍心杀他……为什么!祝满恨自己的软弱。
唐源被枪声吓到,跌坐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可是——
祝满“嘭”的一声将他摁在门上,枪口指着他的额头,冷冷地逼视他,“出去。”
唐源举起双手呈投降状,眼神是一贯的真诚,“满神,里面的巨型计算机你不知道怎么操作,我帮你。”
祝满直接用枪将他顶出中央办公室的门,只冷声重复:“出去。”
“小满!”
这个称呼让祝满的手劲松了一寸。
但也只是一寸。
他不再允许利用情感混乱他的视线!
祝满一个用力将唐源推倒在地,又立刻拽起在地上的贺风回,将他拖、拽、摔进中央办公室内,然后“啪”一声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