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叶莺是个没有感情的AI。
——其实，他从未将叶莺当成AI。
总统府的确是压抑的。
祝满曾经以为，自己失去了友情，至少还有亲情。可是事与愿违。父母变得忙碌，不再有时间陪伴他。
同时，他因父亲的总统身份不断被人议论，再也没有人像以前那样夸他聪明，夸他性格好，夸他运动能力强，有的，永远只是：
“哎那是总统的儿子吧？和总统不太像啊？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发色随他妈妈了。他妈妈你知道吧？第一大学法学院的院长！这一对夫妻可了不得哦，这小孩儿以后不想登天登天？”
“哎，谁叫人是总统的儿子呢？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命苦！”
总统的儿子。
这是祝满在十岁之后，听到过的唯一评价。这五个字就像标签一样粘在他的身上，如何都扯不下来。
父母已经很少回家，一旦回家，问的永远只是他的学业，永远都在强调：你现在是总统的儿子了，你要给家里长脸，不要给家里丢脸。
曾经的天才少年，开始变得孤僻、乖戾、抑郁。
夜里，祝满拿着多年前从江淮手中夺走的水果刀。
他盯着自己的手臂，许久后，他将刀尖刺进小臂。
一刀、两刀、无数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血滴渗出，他不明白，自己从小到大，究竟哪里给家里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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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老贺出场！明晚！
第90章 小主人，生日快乐
祝满不是没有尝试过把自己心里的伤疤展示给父母看，但事与愿违。
比如这天，在一次久违的家庭聚餐上，他沉默寡言，他只夹面前的青菜，他渴求父母的注意。
可是没有。
父母聊世界形势，聊可以跟议会里的哪位议员应酬一下，聊最新科技成果如何刺激了经济，聊新修的法律，就是不聊他。
不仅不聊他，也不看他一眼。
祝满知道今天父母会回来，这段时间故意没有好好吃饭，故意把自己弄得很瘦。可是父母也不问，不关心。
“小满。”忽然，妈妈叫他。
时隔多日听到妈妈叫他小名，他的心还是震了一下。
祝满抬起头，却对上叶依审视的眼神。
叶依说：“你太瘦了。你马上就要去参加编程大赛了吧？要是被别人拍到，会影响形象的，爸爸刚上任，你要懂事一点。你这段时间多吃点，我会让管家监督你。”
懂事、管家、监督。
为什么妈妈要用这三个词？
他记得小时候，他不喜欢吃慕斯蛋糕，妈妈就会说，小满不喜欢吃我们就不吃哦，我们去吃小满喜欢的肉蛋堡，好不好？
他垂下眼，看到手边的刀叉。
——好想把它们都刺进皮肤里，就现在，就在爸爸妈妈面前，这样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会关心自己了？
祝满不经意地将袖口拨起来，露出一小段刀疤。
他想，他是这么重要的一个“儿子”，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应该会有人报告给他父母的吧。
露出伤疤的举动很有成效，祝雷注意到了。
“对了，管家说你最近情绪不好？我看到心理医生给的报告了。”祝雷说。
祝满想，爸爸只说“你”，甚至没有叫我的名字。
“你怎么会得那种病？”祝雷问他。
“小满，你不可以得那种病。”祝雷告诉他。
爸爸终于叫了他的小名，可是如果是和这样一句话相连，那祝满宁愿他不要叫。
从那以后，祝满不再期盼父母回家。
管家让他吃药，他不想吃，于是管家找来医生，他还是反抗，于是医生和管家将他摁在床上，硬生生将药和水塞进他的嘴里。
他被水呛得咳嗽，咳得天崩地裂，咳出很多很多水，却怎么也没有他的眼泪多。
祝满记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小孩。
他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精神状况每况愈下。
坐在心爱的数学题和编程软件前，祝满再也写不出一个数字，敲不出一个代码。
他记得自己曾经还喜欢运动，他跟管家说想要出门跑步、攀岩，但管家告诉他：“抱歉，根据总统先生的交代，根据医嘱，您不不能出门。”
祝满回到房间。
他打开手机，选择“唐源”“江淮”，摁下组群通话键，下一秒，跳出提示：【抱歉，出于总统府安全考虑，您的此次通讯受限。】
他拉开抽屉，看到和唐源、江淮、叶莺分别前，他们送给自己的一张四人合照，合照背后，写着他们的留言。
【小满，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谢谢你曾经保护我，以后遇着事儿了，让小表哥来保护你！江淮】
【小满，唉，其实我有点儿难过，还以为咱俩直到上大学都在一块儿玩呢。你那么聪明，肯定要考第一大学吧？我会努力跟你考一个大学的！汤圆儿】
【小主人，谢谢您送我口红、带我去烫发，谢谢您对我说，AI也有追求美的权利。叶莺】
放下合照，祝满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满脸泪痕，枯瘦如柴，没有生机。如果他们仨看见他这样，是不是也不会想和他做朋友了？
突然，智能穿衣镜里跳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形象，“嗨，满满小主人，我是Mir369哦，您今天很漂亮呢！”
祝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什么是漂亮？”
“’漂亮‘是一个汉语词汇，轻声词，褒义词，形容人物或物体好看，也可以形容——”
他抬手把Mir关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冰冷？为什么再也没有人给他一点儿“人”的温暖？
一个月后，父母又回家了，看到他一落千丈的成绩，这辈子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你太丢我的脸了！我的五年任期马上就要到了你知道吗，啊？”爸爸将玻璃杯摔在地上，“不要影响我连任！”
“是不是爸妈太忙了？”妈妈说着好似忏悔的话，可是语气抽离又冷静，转而说，“小满啊，你已经十四岁了，没有十四岁的青少年还粘着父母的。小满，你太幼稚了。”
很快，父母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了。
叶依问祝雷：“说到连任，那个GOV系列AI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应该对你连任加持很大吧。”
祝雷胜券在握地答：“明年1月1日生产GOV01，正好在我竞选之前。”
祝满坐在一旁，麻木地听着他们嘴里陌生的词汇，只觉得心死莫大于哀。
2315年2月15日，祝雷带回来一个AI。那天，叶依也回来了。
祝雷和叶依围着那个AI交流着什么，笑意盈盈。祝满站在楼梯的暗处看着这一切。
那个AI拥有深邃的眉眼，俊朗的外貌，冷硬的气质，聪明的头脑。
祝雷命令他给出一组证券市场的相关数据，他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任务，通过微型球体将结果投影出来。
叶依命令他做这几年职务犯罪的类案分析，同样不到一秒，他给出了完美的结果。
“从来没有AI达到这样高的效率，给出这样完美的结果！”叶依惊喜地看着他，“GOV01，你是天才！”
楼梯上，祝满心想，这个AI肯定会给出和Mir一样的答案，不过是从数据池中抓取“天才”的定义，然后——
“您过誉了，与人类智慧相比，人工智能不值一提。”GOV01说。
叶依惊喜地和祝雷对视了一眼，问他：“何以见得？”
祝满清清楚楚看见妈妈的眼神，那是小时候每次告诉她自己拿了数学竞赛第一名时，她会露出的眼神，惊喜、喜爱、自豪。
“因果关系。”GOV01回答，“人类是因，我们是果，没有人类就没有我们。正如人类要感谢自己的父母，我们也是一样。”
说罢，AI短暂地朝楼梯间瞟了一眼。
祝满的心一震，刚刚，这个AI是在看自己吗？
自从GOV01来到总统府，祝雷和叶依就开始居家办公。
祝满不明白为什么这对父母对他们的亲儿子如此冷漠，却对一个AI如此亲近，竟然连多年不回的家都愿意待了。
他不明白，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在房间里，用小刀划开手臂。
这天凌晨，父母终于不在家了。这个点，管家也睡了。
下午送走父母时，他不是没有期待，但爸爸妈妈走得如此冷静，似乎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可他看过爸爸的演讲，在答记者问时，爸爸毫不犹豫地说出了GOV01的出厂日期。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AI就取代了他！
祝满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他看到GOV01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他在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祝满手里握着一杯滚烫的热牛奶。
祝满足够聪明，知道GOV01这样高级的AI，防水和抗高温系统一定做得天衣无缝，但是这不是重点，祝满就是要报复。
这个AI来家里的这些日子，他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他听到爸爸夸GOV01效率高，听到妈妈夸GOV01聪明，他感觉到头疼，胃疼……浑身都好疼好疼，特别是心脏，像有一千根锥子刺在心脏上，它却还要遍体鳞伤地跳动。好想死掉。
祝满已经走到GOV01背后。
手里的牛奶滚烫，白色的热气像灵魂一样簌簌往外冒。
“哗啦——”
白色的牛奶被泼在AI宽厚的肩头，顺着他笔挺的背脊缓缓往下流。
祝满没有听到任何电流滋啦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面前的AI没有任何不适，反而……
AI转过身来，问他：“您开心吗？”
祝满一愣。
AI快速滚动了两下眼球，又说：“根据扫描，您的开心程度提高了10%。”
祝满攥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AI让开一步，露出被他挡住的流理台——那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热牛奶。
“我正好热了9杯。”AI说。
泼一杯牛奶等于开心值提高10%，泼9牛奶等于开心值提高到100%。
这是最简单的数学题，可是此刻的祝满竟然花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AI的意思。
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颤了颤。
AI看他没动静，又冷静道：“您不想倒了吗？那您想喝吗？根据我对您的73891次观察，您很喜欢喝滚烫的牛奶。”
七万三千八百九十一次，祝满在心中怔怔重复这个五位数。
“您也不想喝吗？那……”AI没说完话，转身走到冰箱前。
祝满看见他拉开了冰箱，看见他转过来，看见他手中捧着的慕斯蛋糕，看见他仿真眼睛中倒映着的自己。
“祝满，您出生于2300年3月1日。”AI面无表情，却又无比真诚地对他说，“小主人，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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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我也不想心动啊，可是他对我说生日快乐诶qwq。
ps：讲个鬼故事，本周（4.20-4.26）的一万五已经更完了！
第91章 小主人真有趣
祝满忽然想起来自己看过少数几部关于爱情的电影。
与其他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不同，祝满对爱情不好奇也不感兴趣，比起偷偷在课桌下牵暗恋对象的手，他觉得手还是用来做数学题更合适。
但此刻，他垂眼看见AI的手。
仿真手掌很大，很厚实，牛奶顺着指尖流下来，聚拢成白色的乳滴，滴答、滴答……好像砸在祝满的心跳上。
他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他还很小一只，爸爸妈妈的手掌也是这样宽厚，这样安全。爸爸妈妈的手心永远是温暖的，AI的手心呢？
祝满心颤了颤，忽然想要去牵AI的手。
他及时打住了这个过于惊悚的念头，命令自己冷静。他对自己说，对面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知道你的生日只不过是因为……
精通编程的祝满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凌厉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今天？”
对面的AI回答：“GOV系列AI具有高效的搜索引擎，我从庞大的数据中抓取到了您的信息。”
祝满摇头，逼近他一步，“生日属于隐私，你超越权限了！”
AI冷静地回答：“我只是想做一些让您开心的事。”
“开心？你知道什么叫’开心‘吗？”祝满问。
他想，这个AI一定会做出与Mir一样的回答，在网络上搜刮“开心”一词的定义，然后全盘照搬。
但是AI却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2310年之后，您随父母搬来总统府，从那以后您的父母就再也没有陪同您过生日，也是从那以后，您确诊抑郁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