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亚撒吞咽着唾液,哑声呼唤道:“哥哥,快回来吧……”
——唰。
光年之外,猛然从梦中惊醒的顾栖摸了摸潮湿的后脖子,他心有余悸地扯开冰丝睡衣低头看了看,昏暗的光线下足以看到青年脸上的惊异。
“怎……怎么回事?”
顺手点开床头的灯,冰丝睡衣拉起来被顾栖用齿尖轻咬住下摆,他低着头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苍白且光洁,可以摸到一层薄薄的肌肉,指腹上的凉意令镶嵌在皮肉中的肚脐微颤,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但顾栖还是感觉有种滚烫的热包裹着他的小腹——就像是被某种猛兽粗糙的舌头舔过……
而在梦中,他也正被一巨型的野兽压在身下,几乎要被舔掉一层皮似的。
那野兽并非是满身绒毛的一团,而是光滑冰凉,像某种巨型的冷血动物,隐隐有细密、坚硬的鳞片硌地顾栖皮肤发麻,如同一条蟒,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全身,但似乎又多了些薄雾升腾的水汽。
“噫……”打了个寒战的黑发青年挠挠头,疑心自己是不是白天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会导致自己做这种可能被野兽吃掉的梦……
摇摇头,把那股怪异感从心中剥离,本想起床喝点儿水的顾栖忽然发现被撩开的衣服下,有什么淡金色的花纹在腹侧一闪一闪。
“这是什么……”
他顾不上喝水,快速走到另一侧的落地镜前,衣服、裤子三秒内被扒了下来,只穿着一黑色的底裤赤条条地站在镜子前——
青年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苍白到一种反光的境地,似乎也只有那头黑发、眼睛以及唇和隐有肌肉的胸膛是颜色最浓艳的地方,但在此刻,闪烁着的淡金色花纹如远古的图腾明明灭灭地在他的身上闪烁起伏。
不过这样钓鱼执法的情况,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最开始顾栖还会好奇、着急,但随着这几年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的金色纹路,他早已对此心无起伏。
顾栖在镜子前缓慢地转了一圈,从肩胛开始到脊背,又交叉着穿梭过腰腹,最终汇聚隐没于人鱼线的末端,这些淡金色的花纹在暗色的室内冒着微光,有种瑰丽的梦幻。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摸过金色的纹路,它们交错地在黑发虫母的身体上勾勒着,那似乎是一对……卷曲蜷缩起来的翅?
顾栖喃喃:“这是表明快成熟了吗……”
或许在不久的以后,这位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王血虫母就会完成自己的成熟态转变,而这些浮动的金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在年轻虫母所未曾注意到的下腹,隐没于黑色纯棉底裤之下有一簇小心绽开的金色格外地与众不同,它坐落于脐下5、6厘米的位置,那是一朵娇嫩的、几乎从中心完全对称的花型虫纹,由金色的细线勾勒,若隐若现地镶嵌在青年苍白的下腹,交错于更加隐秘的深处。
无疑,那即将到来的成熟,将会引起整个虫族的巨大撼动。
将潜藏在心里的疑惑收拢,顾栖去浴室里洗了个温水澡,等再出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发现距离星舰靠岸没多久了。
当初他自己开着小型星舰离开因塞特星域后便一路往赫蒙特星域前进,路上运气不错,在进行星舰补给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开往圣浮里亚的大型星舰,那个速度比起小型星舰要快一倍不止,于是顾栖一合计,便收拾了行李、转卖了开过几年的小型星舰,直接买了一等舱的船票。
此刻顾栖裹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一等舱的房间很宽敞华丽,那是上辈子他无法接触到的阶层,但有些东西在这辈子却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黑发青年有些奇怪地勾了勾嘴角,黑沉沉的眼瞳倒映着窗外整片灿烂的星光——每一次看到一望无际的宇宙时,都会令顾栖有种无言的震撼,那是用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美,是卷动着的星云和漂浮的尘埃,生生不息,就像是他所经历过的这一场时间轮回。
时常,他会庆幸自己生于这个时代。
窗外的宇宙无边无际,沉思着的顾栖想起了自己一路来遇见的各种人和各种事:在冬日下相逢的少年黄金暴君;相识于女神雕像下、最终却断了情谊的索兰;意外结缘的西德·奥莱托斯和林奈;在荒原之星遇见的薇薇安和老查理……以及那群在原始星上的低阶虫族们。
望着不论看过多少遍都会被惊艳的星空,毫无困意的他试图梳理一下这场穿越了时间的旅行——顾栖有种直觉,当他真的触摸到真相的那一天,应该会为某个答案而热泪盈眶吧。
又看了一眼时间,黑发青年收敛了思绪,他伸了伸懒腰,开始收拾自己铺了半个屋子的行李……带给亚撒的礼物,还是再检查一遍吧。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天空中繁星闪烁,那近乎能够被触摸到的月光挥洒着银白的光,冷冷清清,偶尔被飘来的云层遮住半截,又很快在晚风的帮助下挥退遮挡。
圣浮里亚星,维丹王宫内,早已经病入膏肓的费格·蒙卡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在女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短短三年的时间,他苍老地极其厉害,病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这身病骨的接受和对死亡的等待,偶尔伺候在费格·蒙卡身侧的女仆会觉得这位枯瘦佝偻的帝国掌权者像是在赎罪一般地自我折磨……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人是需要国王去赎罪的呢?
费格咳嗽着,他艰难地坐在书房内的沙发上喘息,声音断断续续地指挥着女仆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
照片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了,但费格却只对这张爱不释手,他颤抖着指尖牢牢捏住照片的边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上面有些泛黄的画面——
年轻矜贵的王子殿下和前途不可限量的军校生,照片上看起来是那么的郎才女貌,尤其那位黑发的少女,五官出众、气质张扬,像是一颗什么时候都烈烈燃烧的太阳,能够吸引一切靠近她的人……自然也包括费格·蒙卡。
良久的沉默后,费格对着静默在身后的女仆道:“她漂亮吗?”
女仆声音很稳:“漂亮。”
“当然了,她咳咳咳咳……她是最漂亮、最优秀的女alpha,她本该是我的王后。”
像是回光返照,费格在一阵咳嗽后忽然有了力气,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个亚撒被迫听了无数遍的故事——
“她叫埃琳娜,是个平民,好不容易考上了莱特蒂斯,所以她很努力。”
“她告诉我,她想要成为优秀校友,想要在自己的家乡开连锁的机械修理店,然后垄断整颗星球的生意,她要赚钱、要星际旅行……明明那么优秀,愿望却那么平凡,所以我告诉她——或许你可以走的更高更远。”
“她笑着问我还能走去哪儿。”
“于是我说,成为我的妻子好吗?我是王子,是王室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成为了我的妻子后,她也将变成整个蒙玛帝国唯一的王后。”
“但是……她打了我一拳。”
费格喃喃着忽然安静了下来,身后的女仆很有眼色地发问:“然后您治她的罪了?”
“哈,怎么可能?”费格哼笑,“我还是很喜欢她,所以准备第二次求爱,谁知道……”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又一次重复道:“谁知道,他们说她不见了。”
又是一阵沉默,在压抑的气氛中只能听到费格·蒙卡艰难的喘息,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在一瞬间跌到了谷底,只能抖着手、努力将自己的视线聚焦着,“王室、贵族,他们要追求血统,于是我就成了被赶鸭子上架的‘种马’,谁管我喜不喜欢呢?”
费格冷笑一声,“可我偏偏要挑一个杂种继承王位,以后整个蒙玛帝国的血都要不干净了……他们骂着肮脏的下等人,可等千百年以后,他们的子子孙孙也会沾染上下等人恶臭的血液……哈哈哈咳咳……”
粗粗喘了口气,费格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咳在照片上的血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拭,又沉沉道:“况且我知道,那个小杂种很厉害,达布斯家族的老大还点儿被他打死哈……等以后他的权利越来越多,这个国家应该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吧?”
费格知道自己藏在骨子里的是无法克制的懦弱,很多他想做却不敢做事情的被亚撒做了,于是他便将亚撒当作是自己对整个帝国复仇的工具——他知道亚撒是不可控的,但那又如何?费格不在乎。
只有不可控的野马,才能让蒙玛王室、让蒙玛贵族们产生惧怕。
他又喘着气笑了笑,哑声说:“真好啊、真好啊……”
正如女仆所想,他在赎罪,向谁赎罪呢?向他曾经爱过的埃琳娜。
当年他本可以阻拦一切的,可当听到自己有可能失去属于王室的荣光时,他怯懦了——所谓的爱情抵不过高位的诱惑,但他依旧可以将一切怪罪在外物之上。
他喃喃:“真的很好……”
懦弱的王子爱上了平民身份的alpha少女,可他又恐惧着属于自己王储身份会被剥夺,于是在装聋作哑后又理所当然地开始憎恨王室、憎恨贵族,他以一种幼稚的手段当作是对整个王室的报复,他说自己深爱眷恋着那位名为埃琳娜的少女,可在这么多年来,游走于其身侧的男男女女却从不曾少过……
虚伪,装模作样以及虚张声势的愚蠢。
于是当病痛来临的时候,他认为是自己对埃琳娜的不忠而引起的神明的惩罚,于是他开始接受着疼痛并将其当作是对埃琳娜的赎罪,可此刻正身处于遥远星域之外的埃琳娜却从来不需要费格的歉疚——于费格·蒙卡而言埃琳娜是初恋时的白月光,难以忘怀;于埃琳娜而言,费格就是她求学路上遇见的麻烦王子,但也算福祸相依,至少她在成为虫母后拥有自己喜欢的幸福。
于是这样的现实,便更显的费格·蒙卡“深情”的滑稽了……
这位帝国掌权者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站在不远处的女仆格外安静,直到十分钟后,她抬手落在了费格·蒙卡的脖子上——一片寂静。
随后女仆按亮了联络器,面色冷静地打给了国王秘书西德·奥莱托斯,“他死了。”
联络器对面沉默片刻,立马道:“好,一切开始准备。”
这一夜,原本沉寂的维丹王宫变得嘈杂,来来往往的王公大臣们连衣服都没穿完好便着急地坐着马车、进了王廷,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充满了令人深思的算计——胸有成熟、满心茫然、恐惧后怕、坐观成败……
身为国王秘书的西德行色匆匆,这几日因为王廷中的各项事务导致他已经三天没顾得上回家了,在刚刚得到女仆的消息时他才刚处理完堆积了两日的文件,便顶着一对有些明显的黑眼圈匆匆而来,砥鸬奈髯氨呋虢乩鞣纾槐咦咭槐吣米帕缙髁笛侨觥
连续的几声忙音之后,西德脚步慢了下来。
虽然如今需不需要七王子殿下出场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早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只要有一人盯着王宫这边就好,可……想到自己在这儿忙忙乱乱、顾不上老婆孩子,而某个当事人却回到自己的家里拉上被子好好休息,已经被工作“奴役”了好几天的西德难得有些不平衡。
于是西德转而拨通了林奈的联络器,在简单交代几句后,西德慢吞吞道:“我猜七王子殿下应该在隔壁别墅里,你去叫他一下,让他快点来王宫这边,毕竟变天这么大的事情,以他的身份还是出来一下比较适合。”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西德·奥莱托斯能这么顺溜了。
联络器那边的林奈可不知道事情的深浅,他一听到费格·蒙卡死了,大晚上着急把怀里的小女儿交给身旁的女仆,便披上外套往隔壁去,然后敲开隔壁别墅门的林奈看到了这辈子他都忘不了的画面——
来开门的alpha似乎刚被吵醒,眉眼间夹杂着倦意以及一层深沉的、像是漩涡一般的欲色,高大的身体半靠在门口,全身只披着一长长的被子,边边角角还被红发alpha小心翼翼地提起来,没有丝毫落地。
林奈:“你、你——”他认得,那是顾栖之前的被子啊!
“啊,怎么?”梦中还亲吻着哥哥小腹的alpha揉了揉杂乱的深红色长卷,蜜色的大掌固定着搭在赤裸肩头的被子,见林奈一副惊讶地说不出来话的模样,还有些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是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