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巨大的玻璃前,目光遥遥落在了被风吹起头发、衣摆的几人,以及站在略远一点的低价虫族们。顾栖摆摆手,无声做出一个口型,他说——再见。
小型星舰在动力能源的作用下腾空而起,炽热的风从其底部溢出,将深绿的草甸吹得东倒西歪。
星舰快速升空,随后地面上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庞大的低阶虫族们都变成了分不清颜色的小黑点后,顾栖才缓缓收回目光。他看向蓝天与宇宙的交界处,那宛如童话中最梦幻的颜色,正一点一点地敞开了幻想世界的大门。
当小型星舰彻底被星空囊括时,属于王血虫母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包裹住自己,于是在整个因塞特星域里,都不会再有人能够发现这只偷偷进来、又偷偷离去的星舰。
他的到来与离别唱响了一曲无声的歌谣。
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顾栖不得而知,他和埃琳娜亦师亦友,他们就像是旅行中意外遇到的投缘者,但在那一场充满缘分的相遇后,他们却默契地谁也不曾留下联系方式——
顾栖知道埃琳娜还会去很多很多地方,直到某一天走累了才会和自己的守护者回到中央星举行婚礼,而婚礼之后将是她与守护者一同的星际旅行,以及在某个未来接替虫族传承的重任;而埃琳娜也知道顾栖有很多的秘密,其他虫族们认为顾栖所就说的那句话是“一定会见面”的,但只有埃琳娜听到了这句话的前提条件——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如果没有机会呢?
埃琳娜知道,这个答案必然是不会见面了,因此她既珍惜这一场相遇,又豁达于顾栖的选择,总归这一段记忆会永远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而埃琳娜也相信顾栖也会一直记得。
三天后,已经乘着小型星舰离开因塞特星域的顾栖正坐在驾驶位上雕刻着什么东西。
星舰已经被他定好位置开启了自动驾驶,于是漫长的回程路上,顾栖便想着找点什么事情做——他在一众被带上星舰的“土特产”中发现了一块拳头大的金红色矿石,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颜色却格外好看,当在有光源的位置观察,矿石的内部会绽放出一种金,就像是亚撒那双赤金色的眼瞳。
于是顾栖决定简单雕刻一下,把这块矿石当作礼物送给好久不见的黄金暴君。
原本形状不规则的矿石在顾栖用精神力的雕琢下逐渐有了模样,它的形状令顾栖感觉有些眼熟,在短暂的思考下他猛然回神——这不就和当初白塔里被那个神秘alpha抛着玩的宝石的形状差不多吗?
“不能吧……”顾栖皱着眉头又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手中被自己精神力雕琢的矿石——正常光线下是金红色,边缘微棱,颜色剔透,应、应该不能和白塔里那个一样吧?
顾栖摸了摸下巴,他想自己肯定是受到影响了,所以才下意识用精神力磨出来这么个形状,如果真的是同一颗,那他还是黄金暴君唯一深爱的王后呢!
被自己的想法好笑到的顾栖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亚撒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
猛然回神,顾栖才发现这三年他倒是偶尔会发一发自己和景色的照片,但亚撒发的所有照片里自己却从未出过镜,总不能是害羞照相吧?
顾栖在脑海里勾勒着属于亚撒的轮廓,他的指尖点着手里的联络器,目光落在了第一个联系人的消息框中——所以,这一趟的回程,他即将见证一场真正的男大十八变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点期待……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星空之下——
维丹王国中正举办着盛大的晚宴,这是为了王后之子即将与贵族omega联姻而进行的,不论高兴与否,至少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均是挂着得体的微笑,但只有透过浑浊的眼睛,才能稍有窥视到他们的真实想法。
王后本身背后就站着底蕴深厚的贵族,而这般操作之后未来的王子配偶也同样身份尊贵,他们所藏的心思显而易见,无非就是为自己的势力添砖加瓦,以拥有更多的可能得到王位的继承权。
但整场晚宴中不乏有脑子清醒的人,在近年对于蒙玛王室的种种围观之下,真正可能继承帝国的对象其实早就定下了,甚至被众人潜移默化当作了老国王的唯一选择。无疑,那人就是七王子殿下。
从两年前开始,这位风头起来的王子频频出现于民众的眼中,说起他源源不断的是各种各样的夸赞和敬佩,从连贯莱特蒂斯的军事训练到在其他序列星上练手处理的各项事务,每一件都满是赞誉,并无数次被蒙玛民众在民间传颂着。
可以说在这一代所有王室成员中,只有亚撒一人真的做到了声名远播的程度。
但显然,此刻某位被众人在心中议论纷纷的主角却不是那么地愉快——
在这样的觥筹交错之下,被赞誉的七王子殿下正绷着一张脸站在角落里,蜜色的大掌中捏着高脚杯轻轻晃动,却一口酒水都不沾。
他周身像是一片真空地带,那种微冷略沉的气势无端有种压迫感,即使不迎面撞上,宴会里的其他人也一定能够感知出他属于顶级alpha的身份。可即便压迫感再盛,依旧有不少男男女女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
年轻,俊美,蒙玛王室最显著的深红色长发,罕见的赤金双瞳,以及高大笔挺的身材,所有的元素聚合起来,令他全身上下有种危险又迷人的气质,几乎很难抵挡。
就在远处几位围观的omega小声低语着像要靠近时,另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七王子殿下,夜安。”
略陌生的脚步在不远处响起,隔着厚重的窗帘之后是个隐秘的小露台,说话之人理着半开的领口,凸起的喉结上还落着半枚吻痕,在他身后是急匆匆抱着小西装离开的年轻omega,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一头很深的头发近乎与黑色差不多,一身略略溢出的信息素证明前不久他险些陷入了意乱情迷。
被打扰了安静的亚撒冷冷看了过去,对面的alpha略年长几岁,浑身上下有种恣意的风流气,眉眼英俊,只是哪怕那副皮囊再出色,亚撒都觉得恶心。红发alpha不耐烦地抬了抬眉毛,“霍克·达布斯。”
“是我,殿下竟然还记得我?”
“你做过的事情,我能记一辈子。”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霍克·达布斯微微欠身,随即靠近一步,低声道:“殿下,当你登上王座的时候,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您何必就惦记那一个呢?”
“霍克·达布斯……”几乎是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硬生生地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亚撒眉眼间的冷意更甚,就像是被入侵了地盘的雄狮即将发怒赶走外来者,“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呢?当初我那件事弄得差点儿人尽皆知,我本来还想着寻找那位漂亮美人的行踪,却不想是殿下您的‘哥哥’啊……”
“哥哥”二字被霍克狎弄地咬在唇间,仿佛那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代表着辈份的称谓,而是可以被转换于床榻之间、夹着水声低吟的爱称。
——砰!
蜜色的拳头几乎是破风而来狠狠地向霍克·达布斯砸了过去,同样是alpha中佼佼者的霍克草草接住,但却身形一晃、微微后退两步。他抬眼对上亚撒几乎发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带着莫名的缱绻,“索兰险些让我名誉扫地,而你则毁了我的东西……可是七王子殿下,你要知道,只要我想,我就还能再一次拥有。毕竟,那副画是我亲手所绘……”
“你这双手还是废了比较……”
“殿下,慎重。”忽然第三人的声音响起,匆匆赶来的西德·奥莱托斯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他看了一眼被顶级alpha的压迫力逼得唇边隐隐透出血丝的霍克·达布斯,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霍克少爷,建议您不要轻易惹怒七王子殿下,毕竟上一次的事情您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吧?”
这件事还是后来西德才从亚撒口中得知了全貌。
说着他佯装思考,“还是说您忘记了?不如我帮您回想一下吧——上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七王子殿下,您或许也无需再床上修养三个月,好像专业的治疗仪都换了好几批……”
“闭嘴!”霍克·达布斯阴了脸,他狠狠地甩开亚撒的拳头,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渍。几近暴怒的alpha看向四周,这里本身就是宴会的死角,在他和亚撒争锋相对的时候,几个眼看状况不对的omega早就离场了。
他阴沉沉地看了亚撒一眼,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七王子殿下,你是不是觉得屁股下的王座已经要坐稳了?”
亚撒面无表情,一句话差点儿把霍克堵到吐血,“从没觉得。”
“你——”这下变成霍克说不出来话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立马从发怒的状态恢复为贵族做派,只对着亚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他说:“我得不到的,你觉得你就能得到吗?”
看着霍克的身影消失,亚撒冷漠发问:“我什么时候能解决了他。”
西德扶额,“非得使用暴力?达布斯家族可不是好招惹的。”
“我记得霍克和他弟弟不合,达布斯家族的家主之位或许可以换个人坐坐了。”
“看来我一年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一年前刚发生那件丑闻时,西德为了阻止暴怒到几乎要杀人的亚撒,只得提起达布斯家族内部的矛盾,以希望亚撒能缓一缓,等时机到了再出手。
不过那时候西德并不了解丑闻背后的事情,只以为是霍克·达布斯做了什么冒犯到了几乎没有任何贵族社交的七王子殿下,直至最近鞯虏耪嬲私獾奖澈蟮囊颍夯艨嗣胺傅牟皇茄侨觯且丫肟ジ±镅堑墓似堋
在这个原因之下,西德觉得当年那顿打霍克·达布斯完全是活该。
亚撒:“当然记得,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想废了他。”
望着身侧面色冷凝的红发alpha,西德忍不住问:“我很好奇,当时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年前,达布斯家族举办了霍克接任家主一位的宴会,当时受邀参加的人极多,几乎包括圣浮里亚星上三分之二的王室、贵族,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因为地位不够。而能够做到如此排面的贵族,也只有达布斯一家了,毕竟这是从蒙玛帝国建立以来就存在的老贵族,底蕴丰厚、人才辈出,在整个赫蒙特星域内都享有仅次于王室的名号。
而那时候已经初露锋芒的亚撒也受邀行列。
只是那天的事情西德只知道一部分——
酒过三巡,一位疑似是霍克·达布斯的情人出来发疯,手里拿着揉皱的画布,撕扯下来的碎片洋洋洒洒被从二楼扔了下来,当时正站在楼下的七王子殿下接到一片残破的画布,只一眼就二话不说用精神力震碎了其余还未曾落地的碎片,便满身杀意地冲上了二楼。
要不是后来有西德拦着、七王子理智尚存,可能那一夜要举行的不是霍克的继任仪式,而是一场葬礼了……
自那之后,闹事的情人不见了,被亚撒打到重伤的霍克被几次送进治疗仪,断断续续接受了十几次治疗后,才捡回来一条命,更是卧床休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
西德看向亚撒,“能让你那么生气的事情……一般也只能和顾栖相关了……”
“你觉得呢?”亚撒反问,眼底还燃着一股难以消散的火气。
亚撒觉得自己在这些年和顾栖的相处下,性格已经向平和趋进,他逐渐把对费格·蒙卡和维丹王宫的恨意转化为一种因为厌恶而产生的无视——亚撒当年恨费格抛弃了他和母亲,恨母亲一次次想杀了自己,恨费格不记得母亲的爱,恨母亲即使是在死前都要利用自己,恨那些高高在上、把他当作是流浪狗一般对待的王室成员……
可当他有力量了,发觉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彻底染上畏惧的时候,亚撒忽然又不恨了——他以前最恨的费格即将被自己给折腾死、他恨过的母亲早已经去了天堂、欺凌过他的那些人现在夹着尾巴终日难安,比起手段凌厉的报复,这样看着他们生活在痛苦和自我折磨中似乎更加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亚撒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他想在哥哥心里干干净净。至于那些人的结局,等他登上王座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西德叹了口气,“果然,能让你生气的也只有他了。”
对此,他不再追问下去,至于那副被撕坏的画布里藏了什么,既然亚撒都用精神力粉碎了,那么还是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