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故作无奈,“哥哥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但动作却格外麻溜,三两下上前给顾栖拉好了被子,又贴心地掖了掖,才低声道:“哥哥,晚安。”
“晚安。”
从顾栖房间退出来的亚撒懒得点灯,摸黑回到自己的屋里,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封被哥哥亲手封上的信件,唇角勾了勾,不由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一幕——
那天是他刚刚结束实战训练课,还没来得及冲澡,就被索兰拦在了无人的走廊里。
“有什么事情?”亚撒对索兰一向是爱搭不理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哥哥,他根本不想多分出其余的关注落在这个beta身上……他总是觉得索兰并非面上的那样。
“那天你看到的事情不许告诉顾栖!”
“那天的事情?你是指什么?”亚撒冷笑。
“明知故问。”比起哥哥眼中温和有礼的模样,索兰在亚撒面前则是一种既恐惧又排斥的状态,因为某些秘密的牵连,他的语气格外尖锐,甚至声音有几分刺耳,“七王子殿下,您是王室成员,以后也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和我不同,我只是一个从三等序列星来的平民,我不那样做,我根本在这里无法立足啊……”
“来自三等序列星的人不止你一个。”
“我想改变自己的境遇有错吗?”
“你不该欺骗哥哥!”
“我没有欺骗顾栖,我只是隐瞒了一部分而已!”
比起最开始朴素的打扮,现在的索兰穿着高档的白衬衣,外面搭配着深色的马甲,远远看过去倒像是某家的小少爷。还不等他继续说话,几个贵族alpha从尽头的走廊里走来,招了招手,几乎什么话都不曾说,索兰就立马换上了一副平和柔顺的神情。
在与亚撒错身之际,他低声威胁,“不许告诉顾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亚撒眼底凌厉,赤金色的光晃的索兰脸色一白,立马收了声匆匆离去,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略略颤抖的肩膀。
“呵……”那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亚撒笑容讽刺,他和索兰之间勉强算是相互掌握着秘密——他知道索兰在与几个贵族厮混着换取学院内部各种推荐、学习的机会和名额;而索兰知道他几次格斗试炼中故意下重手报复得罪过自己的人……
他们两个都有阴暗的一面不想被顾栖知道,于是也就勉强维系了眼下这种脆弱如薄冰的平衡。但不论是亚撒还是索兰,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所有的平衡点都是顾栖,一旦出现问题,这层冰塌陷的同时可能会把他们一同拖入水中。
于亚撒而言,顾栖是哥哥、是他艰难攥住的冬日礼物,那些私密的占有和在意是日积月累下逐一发酵的;于索兰而言,顾栖是春夜下意外相识的漂亮青年、是同他一般来自三等星球的同路人,虽然真正的相处寥寥无几,但那一夜的一切落在索兰的心中都如纯净的月光,让他久久难忘,甚至身陷泥泞也试图保护自己在月光心中的形象……
落入泥潭的人往往更加偏爱月光。
红发的少年呼了口气,他把信封放了回去,直到重新躺在床上才终于能片刻放松心神——似乎只有在哥哥附近,他才可以得到完全的放松。
与此同时——
圣浮里亚星某高档酒馆内,此刻灯光晕影缭乱,酒色相混,半敞开领口的索兰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在他的不远处则是几个喝酒的alpha,几乎每人怀里都搂着打扮艳丽的人。
一位贵族alpha喊道:“索兰,怎么不继续了?”
整个脑子都发懵的beta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无奈中夹着几分委屈,“实在喝不动了,今天就放过我吧?”
另一alpha问:“前几天,你是和王室那位七王子说话?怎么,你们认识?”
原本还思维迟缓的索兰瞬间有几分警惕,他不着痕迹地调整表情,原本迷蒙在眼底的醉意已然悄无声息地退去。他陪笑道:“我哪里能认识到王室成员?只是之前在课上见过七王子一次,看到他掉了东西,正巧那天遇见了就想的还回去,只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搭理我……”
“呵,王子殿下怎么会搭理交际花?就算他以前是王宫里的狗,只要现在得了认可,那就是我们高攀不起的!”
“啧,也是,就你这样的怎么可能认识王子?”一神情桀骜的alpha嗤笑一声,“我也听说过点儿事情……那位以前可不被王室承认,早些年就是王庭内的仆人都能随意欺辱,但就去年开始,七王子开始逐渐显露实力,而且时时刻刻被西德·奥莱托斯那条看门狗关注着,恐怕早就入了国王陛下的眼睛,下一任王室继承人,啧啧……不好说啊!”
“大王子他们要着急了……”
“哈哈哈那也是王室争端,我们也就看看热闹了……”
一群人哄哄闹闹地笑着,面对索兰时是一种轻蔑的暧昧,言谈之间不含尊重,就像是在闲暇时刻养着一小鸟雀儿,逗弄逗弄,再给些饵食便已经足够了。
索兰知道这群贵族们的心思吗?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现在似乎也没有可说的,只是……
坐在光线昏暗之下的索兰只是机械性地陪着笑,但他却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自己遇见顾栖的那个夜晚……似乎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发光、都被神明眷顾着。
夜半时分,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踉跄跄回到自己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后,索兰还是忍不住抱着肩膀靠在门板上颤抖地滑坐在地上。
沉闷的呜咽声被他死死地压抑在喉咙里,鼻腔发酸,眼眶发烫,从高高兴兴离开荒原之星、踏上升浮里亚时的简单快乐早就没了影子,在这里的两年时间里,索兰已经无数次迷茫过自己的选择,可当他反问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发现答案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要脱离曾经的生活,他要成为人上人。
可是在贵族云集的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内想要出头太难了,他没有贵族的知识底蕴、没有贵族从小接受的专业训练,在最初的入学考核时他以为自己是少见的天才,可当他真正地步入军校生活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再加上alpha和beta之间天生的体质差距,这些逐渐明显的沟壑出现在索兰和他的目标之间,日复一日,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些压力逼死了。
他给顾栖写着信,每一次都会写两封——一封是给那位月光下认识的漂亮青年看的,字里行间都是轻松与自信,描述的是他在莱特蒂斯的各种学习与进步;另一封是被他藏在枕头下的,字句压抑痛苦,那是他追不到的光和走不动的路。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似乎是当他忽然发现走捷径也很好——第一次是在他答应了一位贵族学长的邀约后,一周后得到了唯一一个分配给平民的学习参观名额,那回他穿着省了很久钱买来的西装、站在台上背着自己熬夜准备的稿子,他在灯光和掌声之下得到了夸赞,那是进入莱特蒂斯以来索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值得的。
于是从那时起,这样的“交换”似乎就多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被贵族学长引到了另一个圈子中,他认识了更多有家底、有权势的人,同时也收获了平民学子一辈子可能都换不来的机会。“索兰”的名字在整个莱特蒂斯内越来越响亮,几乎每一位学生都知道有位高年级的平民生格外出色,入学两年就得到了很多支持而举办了社团……
这是人们所能看见的荣光,但是荣光之下,却是索兰的点头哈腰,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呵,贵族之间的交际花……”
青年喃喃,这是他在贵族圈子中的“名头”,那些贵族只把他当作是一个消遣的玩具,从不会付出真心,可即便如此,偶尔那些人浮于表面的、贵族式的体贴温柔都会令他短暂沉醉。索兰缺爱,所以他偷偷记挂着顾栖,一直都羡慕着那一晚顾栖所给予七王子的关怀;同时也要贪婪地试图得到那群贵族alpha的爱,即使他很清楚那不过是虚假的幻象。
他想要的太多,可最后却发现哪一样自己都要不起,便慢慢成了现在这副状况。
索兰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当他想要从这个圈子退出去时,才发现早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希望自己保持在顾栖心里的形象,还能是那晚相遇时的干干净净、充满自信。
他自言自语道:“再等一等,等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
索兰不知道,当初期待着毕业的顾栖也不知道;他们曾有着相同的经历,却在分叉口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于是顾栖在失败的任务爆炸后变成了虫母,而故事中的“白鸟先生”则销声匿迹、杳无音讯,所以值得与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此刻的索兰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只是环抱着自己,在心里回忆着自己的月光。
而正被索兰惦记的顾栖则早已经陷入了梦中,在半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隐约可见淡色的金光浮现,它们如同蜿蜒的藤蔓在青年苍白的肌理上流转着,一点一点从手臂滑动到顾栖的身后——金色如神秘图腾的纹路盘踞在睡袍下的肩胛之上,那对完全放松的蝴蝶骨几乎被流光占满,正一寸一寸浮动着碎金。
某种属于虫母的瑰丽变化正在缓慢无声地发生着,而依旧在沉睡中的青年也将在这个时代走过他的成熟期……
——王血虫母的时代,终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
时间大法:two years later
77的金手指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身份,更是他上辈子学会的技能!学好机械维修,走遍天下都不怕!
再过几章开启这个时间线虫族剧情~77要走喽
亚撒:(黑脸)(低气压)(咬牙切齿)
作者:嘿嘿嘿嘿(苍蝇搓手)
第42章 霍克·达布斯
白鸟摔入泥泞, 至此再也飞不起来。
*
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规定学生一个月只能离校回家一次,因此对于喜欢赖在顾栖身侧的亚撒来说, 每一到为期三天的小假期时, 他都格外珍惜——整整两年,亚撒都是靠着每个月的三天来激励自己的。
为了不浪费和哥哥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亚撒隔天就起了个大早, 已经十五岁的大男孩身量高大结实, 一米八多的个头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再加上格外出色的面孔, 这位曾经隐忍不发、而今势头正猛的七王子殿下在学院中可是有一群低年级的小迷妹、小迷弟,奈何亚撒是个面冷心冷的,除了哥哥, 他对其他人那是一个秋风扫落叶,丝毫不留情面的样子。
此刻站在穿衣镜前整理着自己常服的亚撒转了转脑袋、照了照镜子, 试图让自己在每一次见面相处的时候都给顾栖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明明以前还顶着狗啃发型、穿着补丁半袖在青年面前晃过, 现在他倒是格外注意形象, 似乎连头上每一根翘起来的发丝都力求达到最完美的角度。
对此西德说他是求偶期预备发情的公孔雀,一有机会就“花枝招展”, 恨不得顾栖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而亚撒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这是西德不懂他与哥哥之间朝夕相处的感情和状态,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哥哥看到更完美的自己而已, 无关情爱。
西德·奥莱托斯:……
终于把已经长过肩膀的深红色头发整理好后,亚撒理了理领口,便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门,只是当他立在顾栖门前时, 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刻的哥哥或许在睡懒觉?
蜜色的耳朵在门板上贴着听了听, 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 有些按耐不住的亚撒无声在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便迅速转身去自己屋里拿了个红色丝绒的盒子才又出来。
年轻的alpha有些雀跃,他把盒子塞在口袋里,干脆从大门绕到别墅外面,熟门熟路地开始从哥哥房间的露台外侧向内部爬——这是他们两年前就开始的一项活动,那时候亚撒才去学校不久,有几次离校时都已经到了半夜,他既想着见哥哥、又怕吵着对方,最后在露台下纠结地站了小半个晚上,干脆蹑手蹑脚地往上爬——那时他告诉自己,只是看一眼哥哥睡得好不好……
于是那一晚亚撒“夜袭”成功,和警惕未散的顾栖大半晚上打了一架,最后被有起床气的青年从二楼的露台上踢了下去,差点儿把隔壁半夜看热闹的林奈笑得直不起腰来。
亚撒:力度完美,说明这段时间哥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