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焰走出庄园大门,抬手半遮视线,望向太阳。萦绕在周身的冷意和阴郁,在这片光影中渐渐消散。
他轻轻舒一口气,放下手,握紧戒指走向外面。
路边的车旁,谢韵华和谢绎、谢宇两兄弟不知何时到来,被保镖拦着没能进去。
谢韵华一见他出现,立刻紧张上前,急问:“你、你没杀他吧?”
秦朝焰偏头看她一眼,缓缓摇头。
就算他真有那样的想法,想到来之前,叶容栩的叮嘱,也不会去做。何况,就像栩栩说的,不值得。
谢韵华顿时松一口气,随即微僵,又小心解释:“你别误会,小姨是怕、怕你做出违法的事,毕竟你还年轻……”
顿了顿,又谨慎问:“你准备怎么安排大哥……我是说,怎么处理谢韵明?”
秦朝焰这次没看她,只淡声道:“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谢韵华愣住,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
秦朝焰转身走向车,谢绎这时走过来,像以往一样伸出手。
秦朝焰顿住,看他两秒,也伸出手。
“我没想到你会在集团的高层会议上选择站我。”握住手时,秦朝焰语气平淡。
“这是我妈的希望。”谢绎笑了笑,余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神色仍担忧的谢韵华,想了想说:“我和她都觉得,舅舅应该接受治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我知道你以前不信任我们,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我妈都一直把你当家人,之前没能阻止舅舅做出那些事,很抱歉。”
“不用。”秦朝焰松开手,“也谢谢你。”
顿了顿,又道:“但如果你和……小姨是来替他求情,就不必说了。”
谢绎苦笑,道:“我妈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对她来说,你和舅舅都是家人,尽管舅舅做错了,可她也没法放任不管。不过你放心,她清楚这是你和舅舅之间的事,不会插手。”
秦朝焰点头,临上车前,又道:“我准备把母亲的墓迁回国内,重新安葬。另外你明天去一下集团总部,交接手续。”
谢绎愣住,问:“什么意思?交接什么手续?”
秦朝焰蹙眉:“谢氏集团以后还是由你来管,另外关于昭昱集团,属于谢氏的部分,我也会拆分,尽快还给你们。”
谢韵明当初同意他重建分公司,却给分公司命名昭昱。昱,有明亮、照耀的意思,昭昱就是昭明,取谢韵昭、谢韵明的最后两个字,心思十分明显。
秦朝焰不想如他所愿,准备把集团中属于谢氏的部分全部剔除,重新整合,成立新的公司,名字也改掉。
虽然公司规模会缩小,但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与谢韵明无关。
其实以他这三年压抑到阴郁的心性来说,他原本打算把谢氏和昭昱全都毁了。
不过再次遇到叶容栩后,他又渐渐放下了这个念头。
加上公司、集团对谢韵明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已经摧毁对方最重要的东西,没必要再这么做。
何况谢氏是谢家外公的毕生心血,不是谢韵明一个人的。
只是谢韵明给的那些东西,他也不想要。
谢绎怔了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劝:“我知道你不想要舅舅的东西,但谢氏不止是舅舅的,也有你母亲的,还有外公外婆的,你本来就应当继承一部分。”
秦朝焰摇头:“我不会拿。”
说完上车,直接离开。
谢韵华见车行远,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问谢绎:“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股权?”
谢绎望着车影,缓缓摇头,把秦朝焰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谢韵华神情为难,又微微失落,“他还是不愿跟我们再有关系。”
“我觉得是不想跟舅舅扯上关系吧。”谢宇现在莫名怕秦朝焰,等人走了,才敢冒出来说话。
谢绎不轻不重看他一眼,然后对谢韵华道:“至少属于大姨的那部分股权,还是要留给他,只是……”
只是秦朝焰估计不会再来谢氏,也不会再跟他们家有什么牵扯了。
三人怅然,转头看向庄园,心情又一阵沉重。
*
秦朝焰坐到车上时,接到叶容栩打来的电话。
对方可能正在复健,声音微喘,说话时,带着断断续续的气音。
秦朝焰脸色微变,立刻调小手机声音,防止外泄。
叶容栩说完,一时没等到他回应,疑惑问:“怎、怎么了?你有……在听吗?”
他气喘吁吁,因为力气不足,不时要呼吸,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偶尔闷哼,音调像被撞碎。
秦朝焰忽然让司机升起挡板,长腿交叠,不动声色换个姿势,道:“没什么,你在……复健?”
叶容栩在电话那边点头,带着闷哼说:“对啊。”
嗓音又乖又软,丝丝缕缕,像被撞碎,扣动心弦。又像小猫爪子,抓得人心痒。
“你旁边还有别人?”秦朝焰又问。
“有啊。”叶容栩继续喘气。
秦朝焰沉默,良久,忽然说:“先不聊了。”
叶容栩:“???”
“为什么啊?”
不知怎么回事,他喘气时,尾音总带个“啊”,像小钩子勾人。
秦朝焰咬牙:“下次我陪你复健。”
第103章
到了下榻的酒店, 秦朝焰步履匆匆回客房,中途一言未发。
随行助理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本想边走边汇报工作, 见状, 一时又不敢开口。
回到房间,秦朝焰关上门,很快拨通电话。
“喂, 栩栩,还在复健吗?”他眉间冷淡消散,声音都柔和几分。
叶容栩:“……我已经洗完澡, 准备休息了。”
他抱着手机,脸颊热水蒸腾出红晕,宽松睡衣的领口露出精致锁骨,歪歪扭扭靠着床头软枕, 声音慵懒,音调仿佛也浸着水汽。
秦朝焰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喉结不觉滚动, 哑声问:“在卧室里是不是可以做简单的抗阻力训练?我陪着你,边聊天边训练,给你加油……”
“可是我已经洗过澡了!”叶容栩忍不住强调, 并且无语。
对方为什么非要在电话里陪他复健,听他说话?训练很累,他哪有力气一直聊天?
秦朝焰闻言, 略微遗憾, 说:“好吧, 那等我过去,再陪你一起复健。”
叶容栩:“……”
他赶紧岔开话题, 道:“我之前想问你,你那边的事情处理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秦朝焰声音开始漫不经心,“主要的事已经处理完,还剩一些集团的事,另外我打算把我母亲的墓迁到国内,可能还要再耽搁几天。”
忽然,他心神微动,问:“栩栩,你想我了?”
他嗓音略有些低,带着磁性,清越好听。
叶容栩耳朵忽然微红,蔓延到握着手机的指尖也发烫,支支吾吾,很快否认:“当然没有,我在这边每天都很充实,有很多有趣的事和……”
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先传来秦朝焰轻哑的声音:“可我想你了。”
语调似乎缱绻。
叶容栩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觉蜷紧,耳朵一阵发烫,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
秦朝焰像是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哑着嗓音轻哄:“栩栩,我们转成视频通话……”
话没说完,叶容栩这边的门外忽然传来叶奶奶的喊声:“栩栩,朱利安,朱利安去你房间了!”
接着叶容栩语气慌乱,匆忙道:“等会儿再聊。”
秦朝焰刚要说什么,却见通话已经被挂断,不由握紧手机,眸光微沉。
半小时后,叶容栩才回来,声音有些闷,似乎戴着口罩,刚接通电话,就打了个喷嚏。
秦朝焰关心问:“怎么回事?感冒了?”
“没。”叶容栩声音仍像隔着什么,吸吸鼻子,问:“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视频通话。”秦朝焰道,接着问:“朱利安是谁?”
叶容栩纠正:“是说视频通话之前,不是在聊你什么时候来这边吗?”
秦朝焰“嗯”一声,心不在焉,又问:“所以朱利安是谁?”
叶容栩:“……”
“它是……”
秦朝焰耐心等答案,叶容栩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秦朝焰等了两秒,没忍住,再次问:“是你朋友吗?奶奶也认识?”
察觉对面不吭声,忙又道:“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随便聊聊,没有盘问的意思。”
叶容栩忍着笑,说:“对,是我在这边认识的朋友,是个金发小帅哥。”
秦朝焰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攥紧,还要再问时,叶容栩却岔开话,道:“对了,你要耽搁多久才能来这边,具体是几天来着?”
秦朝焰:“……”
“你等会儿。”他忽然按住手机话筒,起身到客厅,拿起座机打助理房间的电话。
“帮我订机票……要最近的……算了,订明天的。”
回到房间,他重新拿起手机,对叶容栩道:“大概还要三四天。”
语气一本正经。
*
第二天,谢氏集团的总部会议室。
会议结束,高层人员相继离开,秦朝焰也起身,将文件收拾起,递给身后的助理,同时对谢绎道:“暂时先这样,其他手续等之后有空,你再联系我。”
“等等。”谢绎见他要走,忙喊住,惊讶:“你这就走?不多留几天?”
他以为这么重大的事,起码得交接几个月。
秦朝焰却道:“不了,有急事。”
说完便和助理一起,匆匆离开。
……
叶容栩早晨从别墅庄园的豪华卧房醒来,下楼吃早餐时,穿着绅士礼服的庄园管家将厚厚一沓信交给他。
叶容栩吃不惯西餐,正拿筷子夹起一只水晶煎饺,抬头扫一眼,问:“这是什么?”
管家是M国人,用蹩脚的中文解释道:“亲爱的叶,这是您父亲托人送来的,说是您爱人寄给您的信件。”
叶容栩手中筷子微顿,脸色有些奇怪。
秦朝焰寄信给他?为什么他没收到,反而是爸爸收到?难道寄去C国了?不对,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就好,为什么寄信?
他随手拿过一封信,拆开信封,看见信的内容,骤然愣住——信封上的寄信时间,是三年前。
他指尖微顿,忙继续翻下去,三年前的,两年前的,去年的,今年一月的……几乎每月一封。
叶容栩心中滋味难明,原来分手的三年里,他想办法给秦朝焰传消息时,秦朝焰也在给他写信。
回神后,他遗憾又惊喜,忙打电话给叶博轩,抓狂问:“爸爸,秦朝焰给我寄信,我为什么没收到?是不是你拦下了?”
叶博轩一阵无语,道:“小没良心,别什么都赖你爸,仔细看信封上的地址,这件事是你男朋友查错你在M国的地址,把信寄到别人家了。多亏收到信的格里芬先生善良,一直收着信,几经查询,后来得知收信人是我儿子,才辗转联系上我,把信送过来。”
他承认当初让两人分手是他不对,但也不能什么锅都往他头上扣吧?
叶容栩:“……呃。”
他讪讪道歉,挂断电话后,又压着喜悦,打给秦朝焰。
“秦朝焰,你是不是给我寄信了?”他语调忍不住飞扬,问:“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我?”
秦朝焰似乎心情也很不错,声音含笑:“你收到信了?”
叶容栩:“哼。”
秦朝焰解释:“主要是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我想就没必要再说这件事,免得你知道后,觉得遗憾难过。”
叶容栩的确觉得遗憾,可也有种甜丝丝的幸福。
秦朝焰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想不被人发现寄出这些信,一定不容易,从信封上的寄信人信息几经变换,却没一个跟秦朝焰有关,就能看出。
可即便这么不容易,他还能每个月都寄一封。
叶容栩眼睛微湿,心底涌现暖意,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