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成绩优异态度端正,而且格外踏实努力的学生,系主任的栽培之心还是不愿放弃。
他拍了拍魏应城的肩膀,“这样吧,这个寒假你跟我一起去市医院见习两周。你呢也趁着这段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代表医大去美国交流一段时间,不仅是为你,也为了医大。”
远走高飞的橄榄枝又一次递到魏应城面前。
就仿佛过去一直闭着眼的上帝猛地发现自己亏待了这个可怜的人,于是把机遇、自由、财富和上升之路一股脑地砸到他面前。
而且这次,魏郁可能构成的阻力几乎为零。
魏应城被这么大的惊喜砸的措手不及。
他带着蛋卷回到他的小房子,迷茫地轻声问:
“蛋卷,我该怎么办呢……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蛋卷哼唧了几声,用胖乎乎的脸拱他的手。
真傻啊…但是如果傻着也能一直幸福。
魏应城把手边的桶装泡面挪到面前。
打开盖子,首先闻到那股刺鼻的添加剂味道。
魏应城过去从不在意这种气味,或者说在意也得忍着。
可现在他强逼自己吃下去,也因为胃部一阵翻腾而不得不放下叉子。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胃变得无比娇气。
过冷过热不行,辛辣不行,不新鲜也不行。
这么多毛病,都是纵容出来的,他过去一个人忙兼职也没这么脆弱过。
现在好了,他可以慢慢调整回原来的状态。
不会再有人夺走他用来应付的面包片和泡面,也不会有人管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想着想着,魏应城就愣了神。
等门被敲响时,他面前的泡面已经在表面结了厚厚一层红油。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很轻也很慢。
魏应城眨眨眼,起身的动作有些慌乱。
“谁?”
外面没有应答。
老房子的门上没有猫眼,魏应城只能打开一条缝,通过冷风往外看。
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魏应城的情绪有瞬间的低落。
但下一秒又重新提起。
古珠云站在门外,面容憔悴地犹如老了十多岁。
她眼底熬得通红,眼圈一周泛着青黑,本就苗条的身体更是瘦得可怕。
此时的她站在破败昏暗的楼道里,仿佛一株凋零枯萎的花苗,不用寒风就快倒下。
“应城……”她的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古珠云努力调动面部肌肉,但给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应城,别关门。妈……我有话想和你说。”
透过一道半人宽的门缝,古珠云把礼物塞进门内。
不是什么高档燕窝,而是用保温盒包装起来的饺子。
透过莹白的饺子皮能看到里面饱满的肉馅。
“没有海鲜,都是你爱吃的。”古珠云颤抖着声音说。
魏应城深呼吸,“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古珠云点点头,动作有些麻木地迟钝,脸上却堆满笑容。
但这笑容维持不到十秒,又在魏应城的眼前慢慢变成笑着哭。
古珠云的双腿从打弯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拽住魏应城的裤脚,哭着说:“应城,求你让魏郁回家吧。你记恨妈妈就打我骂我,怎样都可以,但是公司是魏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说没就没……”
古珠云枯瘦的手拉住魏应城的手,粗糙且冰凉。
空气中回荡着她无助绝望的啜泣声。
“我不知道他在哪。”魏应城回答。
古珠云瞪大了眼,硕大的眼睛顺着眼眶留下来。
她嘴唇皲裂,轻声说:“你还是生我的气是不是?对…没错……当年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在三年前忘记你的生日,也不该在魏郁回来之后对他偏心,更不应该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妈妈……是我错了,我怎么就能忘记那年从游乐园回来,你把许愿的机会都让给了我……”
地面上晕出一滴一滴的水迹。
“应城,是妈妈错了,都是我的错……”
古珠云伏在他腿边,身体如枯叶般颤抖。
她的忏悔为了魏家,也为了自己。
一己之私让她错过了太多,也害了自己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但她不知自己的悔过能有多少用。
现在的魏应城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渴望一点关心的孩子了。
冷淡的声音从她头上飘来。
魏应城:“你说的这些我都忘了……魏郁我也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古珠云用灰暗的眼眸看着他,“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她挪动着膝盖向前,却脱力地踉跄扑到一侧。
她看着自己按在水泥地上满是脏污的手,果断抬起手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铁锈味在她口腔中蔓延。
她的嘴角有血流下,但是没有魏应城过去流过的血一半多。
“应城,是妈妈错了……能不能就告诉我一个位置?大概的也行。”
魏应城叹息着。
“他前几天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古珠云颓然倒地,面色如纸。
“如果你都不知道他能去哪,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听到这番话,魏应城心中泛起涟漪。
“魏郁……”
魏应城一提到魏郁二字,古珠云就猛地抬起头。
魏应城:“我想他不会有事,但只是可能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他就算出现,对你们也不是帮助。他就没想过要对魏家负责。”
古珠云嘴唇发抖,“什么?”
魏应城垂下眼睛,轻声又残忍地告诉她:
“你还不明白吗,他做的,就是要毁掉你们啊。”
魏郁说过会帮他解决一切。
包括魏家。
魏应城心里忽然一紧。
魏家是魏郁最后解决的对象吗?
那最后一个轮到的,是不是魏郁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天气预报又带来寒潮来袭的消息。
临近日落,气温又低了许多。
魏应城口中呼出热气,想挪出手把往下掉的围巾整理下。
但他一手拎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一手扶着背在胸前的蛋卷,得先把菜放在地上,才能空出手来。
弯腰时,视线猛地闯进一双精致的红色高跟鞋。
这让魏应城联想到那个过去热衷打扮自己的女人。
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美艳的外表,古珠云曾连入睡都要带着薄薄的底妆。
名牌的裙子更是一季一季送到魏家,衣帽间里从来没有过季的款式。
魏应城以为她会一直精致下去。
但那天从他家门口离开时,过去那个从头到脚都被修饰过的完美女人不见了,古珠云眼尾挂着丝丝明显的皱纹,惨白的嘴唇干燥无光。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服,苍白凹陷的脸上满是绝望。
下楼梯的时候脚步踉跄,几乎快要站不住。
魏应城不知她是为了魏家悲伤,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也许也对魏应城有过心软的时刻,在新婚燕尔时也想过要做个好母亲。
可欲壑难平,古珠云的天平上,魏应城的重量有限,她还有更多想要拼命留住的东西。
古珠云这一生似乎都在讨好别人。
她看似光鲜亮丽、挥金如土,实则战战兢兢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
她走上命运送给她的捷径,却不知这条路上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有了标价。
是时候还债了。
*
总是喧闹的夜市今晚似乎有些冷清。
魏应城走到熟悉的面摊前,但所有的桌椅都已经收起来了,光溜溜的摊子只有老板娘在低头收拾灶台上的东西。
他手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
老板娘笑着抬头,“小伙子又来照顾婶子生意了。可是我准备收摊啦,今天你叔病倒了,这些天这么冷,我让他多穿他非逞能,这不是直接冻发烧了,在床上哎呦哎呦地说难受,非要我回去看看他。”
她嘴里责备,脸上却满满都是笑意。
据魏应城所知,老板娘的丈夫是个跑长途的司机,为人憨厚幽默又十分能干,虽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开长途回来都会给老板娘带礼物,两个人的女儿都结婚了,他们还十分恩爱。
简单快乐的生活让老板娘笑口常开,对魏应城就像对自家晚辈一样。
她看了看魏应城怀里的蛋卷,笑着说:“你这天天带着小狗出门,跟带个娃似的。”
蛋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魏应城:“既然叔叔生病了我就不打扰了,阿姨你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要离开,被老板娘叫住。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她把魏应城招呼回来,从灶台上飞快地挑拣了些什么装进打包盒。
看魏应城没手拿,老板娘直接塞进魏应城拎着菜的手里。
“你叔说想吃饺子,正好给你装点带回去,水烧沸了下进去煮就行。”
魏应城看着她递来的两盒饺子,打算掏出手机。
老板娘开口阻拦:
“诶不用跟我客气,今天立冬不能吃速冻的饺子啊。这一盒三鲜的一盒猪肉荠菜的,你拿回去和那个银头发的小酷哥一起吃。”
立冬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直到回到家里魏应城也没反应过来时间居然过去这么快。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泡,魏应城望着两盒饺子发呆。
回过神时,手机铃声响着,有人正在敲门,锅盖因为煮沸的水而噗噗跳跃着。
魏应城匆忙中先打开了锅盖,等到手却被蒸汽烫到发红,他才意识到可以直接关火。
但他有些太着急了,急到只想快点把小电锅关了去处理别的事情。
顾不上处理烫伤,他立刻起身一边去拿手机一边赶去开门。
“喂?”
他同时打开了门。
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
红酒入杯,散发出酒酿的香气。
魏应城想的却是那份立冬饺子还是没有吃上。
如果可以,他不想以这种形式和“家人”团聚。
魏应城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食,样样都出自大厨,但他却连刀叉都没有拿起过,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面对魏仲恺,他没有丁点胃口。
“我想已经到了不得不和你面对面聊聊的程度了。”
魏仲恺的声音沙哑。
魏应城沉默地看着他,却得到一块魏仲恺亲自切下来的牛排。
“我记得你习惯吃全熟的。”魏仲恺似乎陷入回忆,看着魏应城的目光深远。
良久,他说:
“这几年我也在想,要是当时我能够及时阻止魏郁犯错,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及时阻止?”魏应城脸上流露出不理解的神情。
“他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平。但他不该设计你陷害你,借我之手把你赶出去。魏郁做事不择手段不留余地,根本不配姓魏。”
魏仲恺剖析着魏郁犯下的错,而后摇了摇头,不知是对魏郁失望,还是在对过去感到感叹。
魏仲恺:“比起魏郁,我更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一直沉默的魏应城开口。
魏应城深呼吸,平复激荡着的心情。
他想起身离开,直接脱离这个场合。
但他既然接受了魏仲恺的邀请,就是抱着要把话说清楚的态度来的。
魏应城目光平静,冷静地问魏应城:
“魏郁刚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高中都是后来才复学,就凭他一个人能做到一切吗?”
魏仲恺愣住,“他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手段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做局布阵。”
“不,不是他在设计你们,而是你们主动为他提供了帮助。”
魏应城的反驳铿锵有力。
如果魏郁是那个对他挥刀的人,那刀就是魏仲恺和古珠云亲手递给他的。
魏应城:“如果不是想利用我挽回事态,你会跑来找我吗?不会。你只会像过去那样继续无视我。
你把所有人当成工具,要求所有人都以你的意识生活。古珠云是你人生的点缀和附庸,仰仗你的鼻息过活。
魏郁有成就的时候是你炫耀的资本,失败了就不配做你的儿子。
你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人,结果呢?”
即便魏仲恺今日努力维持着和过去一样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