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西幻——热蟒

作者:热蟒  录入:05-22

  也恰好是这次进攻,让二人摸到了高智狂沙的踪影。希莱斯默默观察着,浑然不觉鲜血已经渗透了衣服,浸到布甲上。
  他明白自己和塞伦的伤势不能久拖,寥寥几支箭矢也在提醒着他,机会不多了。
  希莱斯的双眼像窥伺猎物的狼,盯着尘雾中一团影影绰绰的庞大物体。
  至于他和塞伦用心声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对话结束时,银龙的兽瞳划过一抹厉色,而希莱斯对着某个方向拉开弓弦。
  若顺着箭尖望过去,瞄准的角度和方位大大偏移了目标,就算有蕃石箭矢自行追逐的加持之下,也不可能命中目标。
  果不其然,连发两次都射空了。
  然而那团阴影突然有所动作,躲避似的被迫窜到一边。就在同一时刻,对目标闪避的去向早有预料一般,塞伦见机行事,急追直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近那头巨龙——
  “哗——”一阵冰蓝色的风铺天盖地吹拂,龙息喷吐的时间格外长,到后面甚至掺杂了鲜红的血雾!
  高智狂沙始料不及,想赶快闪开,身下的尸龙却像一座悬浮空中的山,笨重而又迟缓。
  然后,它惊愕地仰起头,看见了龙息与血雾背后的森森寒光。
  寒光的来源不止是龙鳞:一支箭离弦而出,穿透层层幕布,朝着受到龙息麻痹,行动受限的狂沙巨龙咬去!
  龙背上的人类还没收回手臂与弓,眨眼间,又一发紧随其后,丝毫没有迟疑,快得胜过闪电。
  如游龙般迅疾,带着雷霆万钧的凌厉气势,冲着它的心脏与面门杀来!
  “嘶啊————”
  一声难以名状的尖啸击破了长空,这箭是磨灭它的酷刑,恶心的橙红色东西在它的心脏口化开,像水一样侵蚀着它。
  失败……绝望……失败……失败……
  那声音中饱含痛苦,更像绝望的悲号。
  类似的号哭与嘶喊,它此前只在活肉身上听到过,蕃石箭簇却像凝聚了他们的灵魂,无数只手抠挖撕扯着心脏,把它往真正的湮灭中拽去。
  贯入心脏的几秒之后,高智狂沙与尸龙双双灰飞烟灭。
  射完那一箭,希莱斯的指尖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身姿挺立,灰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它,目睹它如何痛不欲生,如何消散在世间。
  他的红色披风被割断一大半,下方则是那道长长的血痕,血液一刻不停地往外涌,把皮甲染成了另一条血披风,俨然成了从炼狱中闯出来的恶灵,裹挟着满身的杀伐之气。
  他抬起一只手,不顾这只手因脱力和失血而不停抖动,把护手放到脸前,像舔舐着狂沙的热血一样,在面盔上轻轻一抹。
  面盔底下,希莱斯唇色苍白,一边溢出血丝的嘴角轻轻提起,那抹弧度含着无尽的快意。
  狩猎成功。
  -
  虎头蜂骑士团的增援,与第三阵线的援军快马加鞭地赶到,刚刚接近战场,战区却在刹那间变得寂静。
  大片狂沙陷入了瘫痪,浓雾也随着高智狂沙的消逝,渐渐退散开来。
  被尘沙笼罩的世界,终于向人们展露了一角景象。
  原野上方汇聚了一条血肉之河,凡是马蹄踏过的地方,尸骸遍布。
  血污和沙子盖住了战士们的脸,看不清他们生着何种模样,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残肢断臂散落满地,有些拳头还紧紧收拢着,攥住生前的武器。
  无数生命消亡于这场恶战当中,他们是战士,也是最普通的人。
  尽管尸体残破,污秽满身,但他们用最干净的灵魂筑成一道人墙,最终捍卫住了这片地界。
  黄色的天幕中,有人隐隐约约看到了天上的银白与血红——是银月,亦是血月,“军旗”仍在迎风飘荡,而狂沙已经陨灭。
  “高智狂沙死了!”
  “达亚!!!”
  “冲啊!杀光它们!!!”
  地面与天空一片沸腾,绿洲大军士气高涨,举着手中长剑奋起搏杀!骏马踏响出阵的信号,龙族如乌云般卷向天穹!
  英魂们仿佛飘荡在战场上空,冲淡漫天黄沙,为活着的士兵们撕开视野,驱散所有灰暗!
  一时间,狂沙成了被潮水冲垮的沙砾,以极快的速度覆灭。敌人再如何凶残,也挡不住他们进攻的步伐。
  大军锐不可当,使敌人节节败退,一万勇士在众人心中竖起丰碑,灌注了莫大的勇气。
  追逐的过程中,死亡在原野上不断堆叠,垒成一条通天的长梯。英雄们踩着累累白骨,不惜将自己也变成他人脚下的一根枯骨,只要还有人继续前进、攀爬、向上,再向上……
  然后,他们摸到了最顶端的——
  ——希望。
  垂暮之地开满遍地的血花,军队越杀越勇,越攻越猛,狂沙的援军便是死在这样悍勇的剑下。
  将领们率军冲锋,大军乘胜追击,追逐着敌军的残影,将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硝烟渐渐停息。
  风不知何时彻底静止了,漫天黄沙随着高智狂沙的覆灭而消失,四周却依然灰蒙蒙一片。

  有士兵奄奄一息,仰躺在尸体之间,看清了天上的景象。
  浓雾席卷大地的时候,阴云悄悄聚到一起,不知不觉中织成一张乌云密网。没有拨云见日,却有更令人振奋的“拨雾见雨”。
  士兵高兴地笑了,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滴答,滴答。”
  雨点跳了下来,落在士兵合紧的眼皮上。
  它慢慢往下流淌,沿着脸颊划出一道痕迹,好似家人就近在咫尺,指尖轻柔地、眷恋地,抚过逝者的脸。
  下雨了。
  -
  秋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七日之久。
  雨水冲刷着垂暮之地的血迹,蔓延到整条边境线,为绿洲阵营的所有骑士团送去希望。
  乘着雨水天的优势,边境线大举反攻,一节一节地往外打,一片一片地收复失地。又过去七日左右,狂沙的声音几乎再也听不见了。
  世界的秋叶从枝头落下,经过风的飘摇,时局的动荡;染上枫叶的血色,背负着全境的重量……
  最终,秋叶尘埃落定,在人们倾尽全力守下的土地上,安稳地沉眠。
  拂晓十九年。
  这场旷日弥久的全境守卫战,以全绿洲、全人类、全龙族的胜利——告终!
 
第135章 首席龙骑士(正文完)
  一缕轻风钻入窗沿,凌厉飞扬的眉微微一动,病床上趴卧着的青年睁开眼,露出灰色眼眸。
  来人脚步声很轻,似是不想打扰他休息,止步于床边。
  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到脊背上,特地避开了伤口,带着疼惜的味道,隔着绷带布条轻轻抚摸。引得希莱斯后背紧绷,激起一阵战栗。
  “都快结痂了。”希莱斯语调中有一丝无奈,枕着手臂的脑袋转到另一边,主动向塞伦说道。
  他话里的意思不能再明白,自从下了战场,因失血过多晕过去,被抬回医室营帐之后,塞伦几乎一直守在床畔,说什么都不让他动弹,明明他自己头上也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希莱斯也认为,塞伦的伤势其实比他更重。
  背上的那条伤疤静养一阵就能痊愈,不算多严重,但对方伤在体内——他们合力歼灭高智狂沙的时候,塞伦的龙息可是喷出了血雾。
  他只听说过,那是龙息过度使用,消耗到极限的表现之一,对身体损耗极大。龙族医师在后续治疗中严肃叮嘱,至少一年以内,塞伦绝不能再动用龙息了,必须慢慢养起来,未来也不能随意使用。
  希莱斯听得万分揪心,作为当事人的塞伦却不以为意,满心满眼只关注他背上的伤,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像天天盯着伤口就能加速痊愈,叫希莱斯哭笑不得。
  塞伦没说话,低垂着精致漂亮的眉眼,帮忙拆开布条上药。看见鲜红、深红与褐红融为一体的一大条伤痕,眸里的情绪深不见底。
  希莱斯却在这时开口:“又在多想了?”
  见塞伦神色微变,便知道对方果真陷进愧疚的情绪里了。
  小少爷表现得不动声色,却不代表希莱斯察觉不出来。他把这条血口子归咎于自己身上,认为没有保护好他,所以连着好几天阴沉沉的,独自盖着一团阴影坐在床边。
  他由着塞伦上药,说道:“不要怀疑自己,你保护好我了,而且保护得很好。如果没有你挡在前面,我可能已经……嘶……”
  肩头传来一点刺痛,塞伦直接照着肩膀咬了一口,不许希莱斯把话说下去。
  弹软的肌肉衔在牙齿上,而后又像舍不得他疼,唇瓣沿着齿印安抚了一圈,这才作罢。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塞伦声音含着一点幽怨,闷闷道。
  “哈哈。”希莱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身上的重担已经卸去,似乎找回了曾经的一点朝气。
  这几天,塞伦也变得分外粘人,必须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否则容易焦躁不安。
  原本就缺乏的安全感如同一张破烂不堪的网,装的还是战争的重量,日复一日地往下坠,将洞口撑得越来越大。只能靠不停确认希莱斯的存在,才能填补这深渊般的需求。
  夜半时分,不管塞伦是否会陪同身侧,希莱斯总能听到他用心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若不是时常从惊悸中醒来,否则怎么能立即回应塞伦,抚平彼此的不安?
  理智很难完全压倒感性,所幸现在已经不是特殊时期,希莱斯愿意释放这份感性,并乐意承受对方的心绪,甚至对此甘之如饴。
  是的,不是特殊时期,战争结束了。
  时间和相伴总会带来慰藉,任何伤痕都能渐渐淡去。
  希莱斯的眸中漾起一丝笑意,他展平手臂,逗猫似的探出一根食指,向下拨了拨塞伦的银发。
  “扶我起来吧,塞伦,趴得太久,是时候活动活动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今天不会再心软,凡事都由着你了。顺便带我去吉罗德和贡萨洛他们的营帐看看……”
  希莱斯一直非常挂心他的下属,或者说,是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那一场堪称九死一生的大仗中,莫说身上会不会带伤,活下来都算幸运。一万精兵里,除却牺牲的人,重伤者基本占据七八成;医室营帐里躺了将近半月,又夺走半数人的性命。
  能下床沾地后,希莱斯第一时间去看望他们。而当他亲眼见到战友的情况后,心脏一沉再沉。
  吉罗德失去了左臂,贡萨洛视物模糊,不知道何时才能康复……
  一众人多多少少落下病根,即便清楚幸存下来就是最好的结局,希莱斯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痛心。
  结果这群人被分到一个营帐,成天有说有笑。得了胜仗,更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把牛吹到根本落不回地面。
  “当时是我和我搭档一眼瞅见了那个高智狂沙,拼了命地追上去,然后把它干掉的。”吉罗德盘膝而坐,老神在在地说。
  “去去去!”圆饼科姆此时完全不把“上级”放在眼里,布条缠满头,活像一块开口说话的白面粉大饼,“围追堵截的难道就你们一对龙骑啊?”
  “找到是一回事,最后射中高智狂沙的可不一定是你,吉罗德。”
  贡萨洛的眼睛暂时还不能受光刺激,裹着一条薄布。配合说话的语气,莫名能看到背后翻起的白眼。
  虽然迂回绕后碰到的第一只狂沙,的确是他们共同围剿所灭,最终的军功也会平摊到几人头上。
  但大家嘴皮子闲得慌,居然开始围绕“是谁最后射中高智狂沙”这个话题争论起来,吵得不可开交,非要争出个明白。
  吉罗德不屑地哼哼,拍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子,口出狂言。
  “说不定就是我杀的呢?拿我左胳膊做担保。”
  众人:……
  大哥你手臂都没了,担保个屁啊!
  希莱斯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很想一掌糊他后脑勺上,怎么还拿伤势开玩笑呢。
  别说是吉罗德那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了,他们还把这座营帐称为“缺胳膊少腿”帐,因为里面躺的大多是肢体受伤或残疾的伤员。
  而半瞎的贡萨洛,和他邻位鼻子断了的士兵,被单独划分为“眼观不到鼻,鼻观不到心”床位。
  不如说是以前的天性压抑得太狠,下了战场,这群臭小子又变回曾经那些幼稚鬼,简直叫人无语凝噎。
  不过,兴许正是这样敢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从救济院时就遭人口舌,以沉重代价“锻炼”出的强大心态,才能支撑他们笑对伤痛,坦然直面结局。
  “对了,老大。”
  吉罗德私下叫惯了这个称呼,打完仗更是怎么随意怎么来,希莱斯也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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