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补充一句,像是命令:“直接称呼我塞伦。”
希莱斯:……完了,怪不得人家气成那样,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对、对不住……”
他神色窘迫,然而对方未作表态,一如从始至终的每一次致歉。
塞伦提起剑,直指希莱斯,明显想要直接进入正题。
希莱斯硬着头皮,双手牢握剑柄,试探地前进两步。
木剑在空气中斜画一笔,倏忽间,另一道褐色急转直上:只单单一记上下快接,剑锋便迅速锁紧这头!
微微瞪大眼眶,希莱斯意图抽剑,却被对方紧咬着不放;用前所未见的招式,逼得他只能依靠本能去阻挡。
“你会剑术?”
塞伦没有否认,仿佛找回“善心”,终于停止攻势,眼底漫上兴味。
“换你进攻。”他说。
他的确大方地让希莱斯专心冲击,不过都能优秀地拦下。
塞伦熟练剑术,希莱斯则是一窍不通。一来二去地轮换攻防,实际上没什么差别。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始终处在弱势方的希莱斯打了又起、起了又被压制。
攻时,他无法攻破对方严密的防守;守时,他的木剑屡屡被击落掉地。
为什么摔在地上——塞伦会“不小心”打到他的手臂,三番几次。
莫说揣测,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塞伦这是在刻意针对他,好比猫逗耗子那样捉弄他。
手臂与肘关节隐隐作痛,希莱斯不是没脾气的人。
当木剑数不清第几次落地,他弯腰拾剑,看向对方。
“我明白,你或许不想接受道歉,并且仍然心怀愤恨。”他正言厉色,话语掷地有声。
“可我既已向你多次传达歉疚,也在当时为你感到无比地自责。至于接不接受,全权在你,至少那时我的诚挚是真实的……
“我打你一剑,你吃了回来。这会儿你怎样动手,我全当你因为练习。咱们两清。”
“清不清,不是由我说了算么?”塞伦不以为然,个中轻蔑,叫希莱斯大感恼火。
但他终归没表现出来,气愤困进胸腔里,闷闷地燃烧。
罢了,这人就是个无赖。他如此告诉自己。
训练仍将继续,对峙暗流汹涌。
-
饭菜香味充溢到食堂外头,内厅,消耗了一早上体力的新兵们恨不得把脸一并埋进碗里。
勉强塞个五分饱,进食的速度才稍稍减缓,有闲情聊起天来。
一位大鼻子人类新兵掰开面包,放进洋葱牛肉浓汤里泡着。他眼睛不离碗,舔舔唇,同其他人大声询问:
“你们说,既然龙族能飞,空中战斗可以交给他们,用我们干啥?”
周围一圈坐着的大多是龙骑士预备队,当然,包含龙族在内。
另外有人接话道:“是啊,听说不是还有什么‘龙息’?张嘴就能喷水雾,威力不小。”
大鼻子新兵两手一拍:“嘿!对哇,让他们直接吐两口口水不就完了!”
“粗俗。”
大家循着这道清亮的斥责声望去,得以瞧见声音的主人。
“龙息是龙族的瑰宝、携带毒素的‘火焰’;能够麻痹狂沙,如今意义非凡。它与生俱来,是神的恩赐。”
塞伦掏出手帕,擦拭双唇。他坐姿端正,举止大方,带着一股贵气,出挑于人群之中。
光顾着塞饭了,竟然饿得连这等样貌的人物都没发现。
其余人暗暗思忖:什么瑰宝,这儿不就正坐着尊珍宝。
“好漂亮,比救济院任何一个姑娘还要好看。”大鼻子新兵痴痴盯着,心里话无意间溜出嘴。
“珍宝姑娘”塞伦狠狠朝他剜过一记眼刀。
“为何空中作战有人类……”说此话时,塞伦半抬下巴,神情倨傲,“龙族的后背没眼睛,人类一样不长眼。我们需要第二双眼睛,于是便有了你们。”
“第二,龙族的繁衍速度不比你们快,像鸟蛋似的,一生生一窝——没法派遣更多兵力去支援前线。”
美人长相惊艳,开口同样震惊四座。他们被明里暗里指着鼻子骂“不长眼”,且和鸟禽作类比……这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骂谁是鸟人呢?!”一名圆脸人类当即恼羞成怒,高喝着质问塞伦。
“龙族长着鸟翅膀,能变人形。按理说,你们才是鸟人!”有人在旁边附和道。
“你们还从蛋里破壳出生呢。”
七嘴八舌的驳斥纷纷向塞伦袭来,他嗤之以鼻,丝毫不怯场,一人舌战群儒。
偏还一边争论,一边用布仔细擦着指甲缝。整个人懒坐椅背上,架势轻松且骄矜,仿佛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底。
鸟人骂战开启,融入纷乱嘈杂的食堂。既然吃饱喝足,多余的精力自然要有地方发泄。
凭借挑拣措辞,引发那帮人产生内讧,成功转移火力。塞伦始终高居上风,自认为胜者,单方面赢得这场骂战。
他慢条斯理举起水杯,润了润喉,视线不经意地一扫,突然顿住。
不远处,他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向角落走去。
部分人已从食堂离开,塞伦坐近些,端着扈从安德烈的饭食,饶有兴趣地观赏眼前闹剧。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之人分明是他今早逗弄的笨蛋,似乎叫希莱斯。
第5章 保护
希莱斯把一个体型瘦弱的年轻人挡在身后,那年轻人被泼了满身汤,整条胳膊红成一片。
“关你什么事?”另一伙人站在对面,各个面色不悦,显然因“正事”遭到打断而颇为不满。
“咋啦,收拾娘娘腔而已。”
“但我亲眼看见你们主动欺负他,”希莱斯指着地面的汤碗,“这也是他的食物。”
“他不肯听话,老子教训教训。赶紧滚,别他吗多管闲事。”带头的十分不耐烦,叱道。
一听这话,希莱斯不愿让步,将人护得更紧。
不知是谁走到侧方,通过某个角度,窥见希莱斯没有倒三角印记。
“这人不是救济院的!”
喊声犹如惊雷贯耳,炸得周围投注目光,猛然安静下来。
塞伦目睹其余人的眼光慢慢发生转变:从开始的诧异,若有所思,再变化为冷漠。
起先无人阻止,皆静观其变;此刻,大家抱以幸灾乐祸的态度,仿若想要看到希莱斯陷入更为糟糕的境地。
“嚯——”领头的登时凶光毕露。
“你个外人乱插手干嘛,吃饱撑着脑子了?”
说罢,他使劲推搡希莱斯的肩膀。
“欺负人,你有什么理?”希莱斯站稳身体,态度不卑不亢。
“让开,滚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还是说,你想跟着被收拾?把芬顿给我揪出来!”
此话引燃了他旁侧其余的跟班,两只手、三只手……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你一下我一下地向希莱斯身后探去。
希莱斯张开臂膀,企图牢牢护住对方。围攻之下,二人被逼入墙角。
众人吵作一团,呼喝与手臂宛若雨点砸向希莱斯。
缝隙间,他察觉一点异样——竟有人拿着把银叉,用此威胁逼出身后的人。
希莱斯猝然伸手,想要趁机夺过银叉子,抓住尖端。
然而对方握得也很紧,一时未能松手。反而在争夺过程中,受到旁人的推力,捏着柄,狠狠朝他虎口和掌心前划过!
塞伦猛然起身。
“啊!”那人惊叫着向后退。
其他人立刻回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纷纷停止动作。
希莱斯左手高举着银叉子,缓缓放下胳膊的同时,握柄被极大的力道捏弯。
丢掉叉子,他的护手随之脱落,薄皮革表面俨然存在一道被贯穿的划痕。
他眉眼凛然,灰目透着摄人的寒光。
“滚。”他沉声扔出一字。
众目睽睽之下,他朝后面一拽,牵着芬顿的手就要带离食堂。
“闹事还是打架?!”
士兵得到消息,风风火火跨入食堂。呆在这个角落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拉去外头。
他们被扯到墙边,排排站着,希莱斯也不例外。
问清缘由,士兵厉色批评,喷得他们狗血淋头。
“纪律规定怎么说的,啊?不准私下斗殴,否则军法处置。全部给我回去背得滚瓜烂熟!军法不会因为你们是初犯而留情,主动闹事的,准备等下脱掉裤子挨棍杖。”
“你俩——”士兵面向希莱斯和满身汤水的芬顿,“过会儿消完食,绕营地罚跑两圈。”
希莱斯低头应是,不多过问辩驳。
他的干脆果断令士兵面色稍缓,挥挥手,把那帮闹事者领去吃棍子。
偏过头,希莱斯欲询问芬顿一些问题,对方却一刻不停地转身离开,留下单薄的背影。
……
虽说只罚了两圈,可营地实际面积很广。希莱斯跑完后浑身虚脱,脖颈肩颈冒着热气。
气喘吁吁地敲响寝室门,门刚打开,他身子立刻僵住。
“你回来啦。”吉罗德笑嘻嘻地迎接,在他后头,至少五六人扎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希莱斯·怀德。其他舍友都回来了,你猜得很准,剩下四个床位是给龙族提供的。”
吉罗德揽着他面向众人。
“你们好……”希莱斯干巴巴地问好。
他现在宁愿自己跑晕过去,或者出现幻境。
——因为,他正与塞伦蒂普提面面相觑。
“大家在选床位。”吉罗德关上门。
希莱斯点点头,逐一观察其他舍友,他们亦在打量他。
“你好,我是多米尼克·卡列波。”首先向他自我介绍的年轻人扬起礼貌的微笑。
多米尼克皮肤很白,略略粗糙。正因如此,佩戴于左眼的纯黑眼罩尤为突兀。
但他的琥珀色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妨碍是位帅小伙的事实。
由他开头,其余的舍友也挨个儿报上姓名,唯独没有塞伦。
一一认识后,希莱斯向看着比较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多米尼克问道:“昨天晚上,你们没回来睡觉……?”
“昨晚没回这里睡,是因为教官看在龙骑寝室床位空缺,所以允许咱们留宿别的寝室一晚。我的不少朋友硬要拉着我聊天,实在没法推拒,就答应了。”
多米尼克轻轻笑着,一面耐心解释,一面手头忙活收拾东西。
“原来如此。”
“各位认识芬顿吗?我不知道他的姓。人比较苗条,皮肤白,大概有这么高。”希莱斯用手往自己鼻尖上方比划。
龙族成员自然纷纷摇头,其余人类细想片刻。
“我有些印象。”吉罗德答道,“不认识,但在救济院有所耳闻。他似乎惯来受一群人的讥笑,原因我并不清楚。他总是很安静,不声不响。”
“有几次撞见他,模样很是畏怯,仿佛在躲什么人。……由于爱哭,他还被起绰号叫‘泪壶’,是个可怜孩子。”多米尼克接话,末尾补上一句,似在同情叹惜。
“你难道认识他?”多米尼克投注的眼神深处含有探究。
“……不。”
希莱斯思忖俄顷,决定暂时不告知食堂之事。
“大家都选好床位了吧。”吉罗德面向众人。
“……”
银白色身影原地杵着,他微抬下巴,示意靠窗的高低床。
“只有这里空着?”
“你到得晚,好像是最后一个。空余床位仅剩它了。”吉罗德回应。
塞伦有种不妙的预感:“谁睡这儿?”
“咳,我。睡下铺。”希莱斯尴尬道。
塞伦:……
他骤然发作:“要我跟这个满身汗臭的家伙睡一起?!”
“我刚被罚跑回寝,有汗味不挺正常么。”希莱斯瞅他那副嫌弃的样子,也不乐意了,“再说了,床是上下铺。你睡上面,又有什么影响?”
塞伦哑然,此番话在理,他无可反驳。再纠缠下去,倒显得他无理取闹。
尽管心里再不爽,只得暂且作罢。
觑着塞伦吃瘪模样,希莱斯暗暗发笑,心觉扳回一城。
他走至床前,剥下汗液浸透的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