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高兴,完全没有讨厌的意思!”劭仁很认真地解释道,“也没有不习惯,我敢以人格担保。”
“这么点小事不用人格担保吧。”劭和笑了。
“真的不是讨厌!”劭仁再度强调。
“我知道。”劭和重新躺回原位,然后熄灭台灯。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渐渐开始清晰。
“……小和。”劭仁侧头看向他。
“什么?”窗外的星辰映着那双清澈的眼眸。
“我们难得会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呢。”
“……对。”
“我记忆里,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夜色里,流动的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不是第一次。”劭和的声音带着某种淡淡的,不知明的情绪。
“唔?我们以前有睡在一起过吗?”劭仁疑惑地回忆,却二丈摸不着头脑。
“其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劭和轻轻一笑,不打算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黑暗中,劭仁努力地回想。
“是我刚来这里的那一个星期,因为时间很短,所以你才会不记得。”发现了劭仁徒劳无功的努力,劭和以平和的声音安抚他的焦躁。
“哦……”
虽然劭和这么说,但劭仁觉得自己仍是不能释怀——就算那时候他不喜欢小乌龟,也没道理他会对这件事完全没有记忆啊?
“晚安,如果有需要的话就推醒我。”低低地,劭和决定了休息开始的时间。
“唔,晚安。”
虽然想好了不回忆起来就不睡觉,然而经过这一整天的折腾,劭仁仍是抵不住睡神的召唤,在自我挣扎中慢慢地陷入了黑甜乡……
梦中的自己,是十二岁那年的模样;而小和,亦是当年那个又小又瘦,长着两根小新眉毛的小土蛋——
“小橙啊,虽说我们已经同意小和当我们家未来的女婿,不过因为你已经十六岁了,跟小和睡在一起总不是太方便吧。”正在说服着看起来一样很幼齿的老姐的老妈似乎有点犯难。
老姐朝他这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要怎样?和那个笨蛋睡在一起吗?龟龟要是变笨了谁负责?”
——哼!他还不愿意有人分享他舒服的床哩!
梦中的自己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我可以睡客厅。”个子小小瘦瘦的小和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和已经是我们步家的孩子了,所以应该享受跟小橙和小仁一样的待遇。”老妈摸了摸他的头,“改天我跟你们爸爸商量一下房间扩建的事吧。”
“那扩建之前呢?”老姐转着原子笔。
“男孩子的话,总是比较方便一些,感情说不定还会变好。”老妈假装没有听到老姐的后半句,犹自继续说服工作。
“感情变好?”老姐顿时嗤之以鼻,“他不虐待龟龟我就千恩万谢了。”
——切!他是长得像少年犯还是像变态了?他没事可做非得以欺负那颗小土蛋为乐么?老姐真是狗眼看人低!
“没关系,我愿意和小……,唔,小和一起睡。”为了争一口气,他豁出去了。
“哦,好。”老妈欢欣鼓舞。
想不出什么反对理由的老姐用BS的眼光上下打量他,而小和只是看着窗外,什么话也没说。
“哪,小橙,事情就暂时这么定了,等扩建完了,小和就会有自己的房间了。”老妈终于松了口气,“在这之前,小仁你要和小和好好相处哦。”
“知道了。”梦里的自己百无聊赖地划着圈。
“步劭仁,如果我哪天发现你虐待龟龟的话,你就等着好看吧。”老姐丢下一句威胁后便拉着小和上楼去转移行李衣物了。
“老妈相信你会好好对待小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老妈也跟上楼去了。
——好好对待?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只要当那颗小土蛋不存在不就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事实上,决定容易做到难。
本来他的房间就不大,多了一个人后感觉空间更狭小了,而且许多原本能行使的自由现在也被打上了‘禁’字标签。
例如,无论是洗澡还是上洗手间都必须事先确认一下那颗小土蛋是否在用;游戏不能随时随地、没有限制时间地打,因为小土蛋有早睡早起的乡下作风;甚至连写作业两人都不得不错开或者挤在一张书桌上写。
——55555,这种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受刑!
某日早晨醒来,就在他光着上身,抱着属于自己的棉被,坐在人去位空的床上第N+1次郁闷地哀叹时,还穿着睡裙的老姐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步劭仁,你皮在痒是不是?!”
——嗳?他又怎么了?
“就龟龟跟你一起住的这四天里,他瘦了一大圈不说,今天早上你居然还变本加厉地踹他下床,害他头撞到柜子。”老姐一脚踏上床,捡起一颗枕头就朝他的脸丢去。
因为傻了眼,所以当枕头狠狠地击中脸时,梦里的自己只是呆呆地接住掉下来的松软。而下一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只穿着一条内裤,就跳起来冲向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老妈正拿着酒精棉拭擦小和的左额角,那里不止肿了起来,还有几丝鲜红的血丝仍在丝丝缕缕地渗出。
“……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只能嗫嚅着为自己辩白。
“你要故意的,我会直接通知老爸老妈收尸!”
老姐恶狠狠的‘弑弟’宣言盖过了小和低低的一句‘我知道’,连老爸老妈都用微责的目光扫过他身上。
“我的睡相本来就很差,是你们硬要让他跟我睡的!”为了逃避责任,梦里的自己心虚地虚张声势。
这一次,老爸老妈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而刚才还激动万分的老姐此时却用冷得足以冻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很好,老爸老妈你们也听见了这个笨蛋的无责任宣言——不管你们怎么反对,从今天开始龟龟就跟我睡,直到他的房间扩建出来为止。”
老爸老妈相视一眼,终于没有任何反对地同意了。
自那天开始,他的‘苦难’正式宣告结束,而与此同时,他与小和短暂的交集也画上了一个中顿号……
无比郁闷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却发现周围仍是一片寂静的夜,略微抬头看了眼床头的荧光时钟,时针和分针的位置显示现在正是凌晨三点。
翻了个身,小和的睡颜映入眼帘,窗外的星光朦胧地映照着那张曾经被他嫌弃,而如今却让他无法轻易移开视线的脸庞。
是情不自禁,也是无法自禁,劭仁悄悄地伸出手轻轻抚过小和额前的黑发,屏息等了一会儿,发现被轻抚的人儿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便又壮壮胆子再次用指腹贴上小和的脸颊,很轻很轻地抚摩着。
——很好,小乌龟依然在做着好梦!
发现了这个事实,劭仁在兴奋之余临时决定一次摸个够。
……其实,总得来说,小乌龟的长相与其说是让人觉得可爱还不如说是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但没来由地,他就是觉得小乌龟可爱——无论是明亮细长的眼睛,还是挺直优雅的鼻子,亦或者是泛着淡淡血色的薄唇和比常人略为狭长的脸型,他都觉得可爱,比任何他看到过的美少年都可爱百倍!
……为什么他以前会觉得这张脸难看呢?——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十二岁那年的审美观绝对有问题!
毛手一路下滑,从额到眼,从眼到鼻,末了,终于到达他这几天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唇——
……小乌龟的唇,总得说来,上比下薄。记不清是在哪本八卦杂志上看过,说是这样的唇型代表着恋人爱他比他爱恋人更多;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至今为止还没看到过有哪个人下唇比上唇薄的——兔唇除外!
——唔,想远了……
话又说回来,小乌龟的嘴虽然上唇比下唇薄一些,颜色也淡,但形状却很好看,样子也很……咳……诱人,呵,他可是有亲过这张嘴哦,虽然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吻,但好歹他也算亲到过了,对吧对吧……
……不过……唔……还是想再亲一次……虽然也许还达不到真正的吻的标准,不过既然小乌龟没有醒,那应该代表着他可以吻得时间更久一点……
……由于意识蠢蠢欲动的程度远远强过他没几量重的理智,所以劭仁很自然地就顺应了欲望的召唤,很小心地给他吻了下去……
……一秒钟……五秒钟……十秒钟……完全不觉得劭和有醒来,甚而至于是窒息的危险的劭仁径自陶醉在享受亲吻的甜蜜气氛中,浑然不觉被非礼的对象已经睁开了眼,情绪复杂地仰视着压住自己嘴唇的‘夜袭之狼’。
“……你……”
才试着想要打断某人自我陶醉的热‘吻’,却在张嘴的同时被正吻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知今昔何夕的‘夜半之狼’逮着了‘从面到里’的机会……
……意识到自己的牙关正被一个柔软物体撬开,劭和直觉性地想要咬住牙以阻止‘它’继续入侵,但在十分之一秒内他便认识到这样做的后果就算不是让某人彻底与‘春梦的执行者’分道扬镳,手术接合恐怕也是再所难免的过程;然而,这十分之一秒的犹豫却让‘它’更加深入的‘动作’有了充分发挥的时间和场所……
……尽管脑海里清晰地浮现着‘用力推开他’五个大字,但在欲将大字付注行动的那一刻却愕然地发现全身的力量像是被吸走了般空洞无力,连抬手都变得那样困难,更罔论推开‘重压物’……
……继流失了力量后,原本清晰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直至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肺部的扩张收缩运动才开始由慢慢进入的氧气唤醒,闭着眼大口呼吸,却发现口中唇角仍残留着本不该属于他的温暖液体;然更令他无法置信的是,他的腰侧不仅停留着一只同样不属于他的手,且还存在着一种身为男性才会有的欲望触感……
……惊讶,迷茫,之后泛起的仍是复杂而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心情……
原本旖旎的气氛此时却因为激情的褪去而变得僵硬起来,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讨厌我,连梦里都会叫我‘小新’或者‘小土蛋’。”
漫长的沉默过后,劭和的声音像是已将这昙花一现的激情完全忘却般的平静。
劭仁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有些发烫——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再说这么可耻的话,就算是在梦里也不会!
“别误会,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劭和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淡得看不见的寂寥微微一笑。
“那些日子我变瘦的原因是根本无法入睡,因为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看见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父母为了保护我而被车窗的玻璃碎片扎满全身的样子。”
劭仁的心猛得抽紧,隐隐的痛随之而来。
“所以,真的与你无关,晨橙和爸妈都误解了。”转过头,劭和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浮雕,“虽然迟了六年,但我还是应该向你说声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劭仁坐起身,看向他,“就算当时我不喜欢你,但既然我向老妈做出‘好好照顾你’的承诺,我就应该遵守诺言;可我非但没有反而因为睡相差而把你踢下床,害你受伤不算,还把责任推给别人。”
“你记得?”劭和的表情是意外的。
“事实上……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劭仁有些尴尬地搔搔头。
“哦。”劭和并不在意。
“还会痛吗?”劭仁再度问出一个实属低能的问题。
“怎么会?”劭和扬眉看向他,“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伤疤都淡得看不见了。”
“有留下伤疤吗?”
劭仁急忙打开床灯,俯向劭和的额头想要看个究竟,岂料脚踝处的石膏却阻碍了他过激的行动——
“呔呔呔,痛!”
“真的看不见了。”为了不让他继续‘自残’,劭和主动撩起额前的黑发,把原先受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有!”仔细地凝视了片刻,劭仁的口吻是闷闷地,“虽然很淡,但我还是看见了。”
“男生的话,有一两个伤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已经模糊得不仔细看就看不见了。”劭和淡淡地失笑。
“虽然很模糊,但还是有。”劭仁很坚持地自我谴责。
“说‘对不起’就不需要了,以后好好相处吧。”劭和看出了他的意图,一笑而过。
然而,这句‘好好相处’听在感情虽丰富、智商却欠佳的劭仁耳里却被自动曲解为‘提出交往’的同义词。
“真的可以吗?”单细胞生物步劭仁顿时大为雀跃。
劭和侧过头看着他,“如果两个人都有心的话,这应该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吧。”
“你说得对!”黑暗中,劭仁的眼亮得像夜空里的启明星。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劭和闭上眼。
“好!”精神奕奕的声音显示了某人正处于兴奋状态。
过了一会儿——
“小和。”小小声地,劭仁试探着唤了枕边人一声。
“什么?”劭和转过头。
“我可以和老姐一样叫你龟龟吗?”劭仁的眼里满怀期待。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劭和怔了怔。
“不行啊……”劭仁眼里的光芒黯了下来。
“其实也无所谓。”不忍看他失望,劭和颔首应允。
“那我以后就叫你龟龟喽!”兴奋的大型犬摇动着莫须有的尾巴,但只一秒他却又蹙起了眉头,“唔,不行!我才不要跟老姐叫的一样——我跟老姐又不一样!”
劭和愕然。
“决定了!我以后叫你‘小龟’。”劭仁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嘿嘿,小龟!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叫法,申请专利的。”
看着劭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劭和轻扬起嘴角。
小龟呵,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听这个‘专利’的童音版了,在他五岁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