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夜雨如冰

作者:夜雨如冰  录入:11-29

可是每天他们去上班走了以后,我独自躺着都会有些失落。身体软弱的时候,人特别容易被触动。凯旋的大衣和书就在枕边,我常常在无人的时候静静的抚摸那本书的书脊,把嘴唇贴在书皮上,发着烧,嘴唇火热,书是冰凉,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嘴唇也是这样冰凉。心里热乎乎的,真的很想他。我暗暗积攒着体力,决定一能下地就去看他。我。要。见。到。他。
就在这时,我收到凯旋来的一封信。信夹在一堆新年卡里,一开始我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普通的航空信封,带着一种距离遥远的意味。拆开的时候,我的手有点哆嗦。
毕毕,见字如晤,
今天在xx城的工作告一段落,按原定计划应该返回大同。途中路过悬空寺,看见一山的雪,和同行的同事商量了一下就在这里住下了。上次我来这里还是在做硕士论文的时候,我的论题是对于特殊结构古建的可行保护方法。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悬空寺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以不需要我们特别关注,我们工作的真正意义在于发现那些,有保护价值而一直被忽略的地方。这种近似于开拓者的工作格外清苦,可是对于我来说,也是乐在其中阿。
我们在寺里借宿。现在是午夜时分,雪还在下。寺院里很安静,我仿佛都能听到雪花落在松枝上的声音。如果你能在这里,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的吧。最近常常在想,等手边的工作结束以后,转去尝试一些别的感兴趣的事。我曾经和你提到过,作为建筑师,我一直希望能建一些舒适的房屋,让居住的人都感到温暖幸福。其实每一个建筑师都会希望能有一些表达自己意愿的作品吧。我也不能例外。另外,国外也有一些相关机构邀请我去做一段时间研究。这样的话,就能到处走走,拓宽视野。到那时,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看爱琴海和雅典娜神庙。
北京下雪了没有。天气冷,你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手机记得开着,我大约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回来在北京长住一段时间。还有很多话,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信不长,还有一段是描述他在当地的工作状况。透过信,我好像看见了凯旋,他站在空旷的寺院里,雪花纷纷扬扬的在他周围落下来。可能是我对他的背影印象太过深刻,在我自己幻想的景象里竟然也只得一个孤单的背影。我是画不出师祖那幅‘缘壑听松图’的,无喜无悲,无忧无怖的世界离我太遥远,我从没像这一刻这样,恨不得立时就好了,飞到那个人身边去。

终于坐上了开往太原的K701次。虽然不再发烧,身体还是很虚弱,躺到属于我的铺位上,身上冷汗把内衣都湿透了。为了这次跑出来,我用了两天时间作准备,尽量多吃东西,按时服药,每天穿的象小熊一样在小院儿里走两圈,到药房开了口服和注射用的快速退热药。最为难的是对付诸葛和朱碧,最终我还是不能对他们撒谎,只好留了个便条,说我有事要出去两三天,拜托他们帮我把续好的假条交到科里,并且不要担心云云。想起诸葛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朱碧扬起的拳头,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他们说起了。但是什么都是值得的,无论如何又要见到凯旋了,这个念头让我的心无比跃跃,等见到他,什么都会好的。对铺的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一对情侣,两个人不停的在窃窃私语。一会儿担心睡过站,一会儿又讨论哪个庙的菩萨会灵验。想起我在佛前许的愿,我偷偷的笑了,心诚则灵,他们会知道的。
从凯旋的信上知道他最近还是会在五台山附近。但是我就这么不打招呼自己跑来,还是有点冒失,毕竟我不能确定他到底会在哪里。不过我不急,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他。
凌晨下了火车,我和那两个年轻人一起又换了一次汽车来到台怀镇上,下车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女孩邀请我和他们一起找一间旅社好有个照应,估计我的脸色有点吓人。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建议他们去东台碰碰运气。
时间还早,我找了个已经开门迎客的小饭馆点了些东西,借他们的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得象样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直接拨凯旋的手机,而是神差鬼使的播到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间酒店,请他们帮我接xxx房间,我的心噗嗵噗嗵的跳。
听到他的声音稳稳的通过电话线传过来,我的心踏实下来,眼睛湿润了。
‘猜我是谁?'我大声说了这么句废话。
‘朱毕?!’凯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惊奇,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么来了?’
他这么一问,我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接下来他立刻问我在哪里,让我就在小吃店等他,他马上就到。
果然是个小镇,凯旋很快开着车出现在我面前。他整洁如前,眼睛还是很亮,好像黑了点,瘦了点,不过也有可能没有。在回到酒店之前,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一进了房间,凯旋把我的包放在一边,把我揽在胸前,轻轻揉我的头发,说,毕毕,你怎么弄得这么瘦?而且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跑来了?这么远,错过了怎么办?为什么这时候来?是不是有事和我商量?
他的问题真多。我只捡了一个回答,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来陪你去看雪。
半晌,我们默默对视着,他的眼睛就象大海,从平静无风,到波涛汹涌,转眼就把我吞噬了。‘毕毕,’凯旋低下头来轻轻的吻我,好像要确定我的存在一般。

廿五 朱红
绵绵密密的吻让我头晕,最终脱力靠进凯旋怀里。还是有点烧,但是烧得心里踏实。这回不是因为生病,只是有些过劳。凯旋照顾我,专制而利落,我半点也不想反抗。而且我是真的有些累了。躺在被子里,俨俨的发汗。霸道的抓住他的一只手,不许他离开,我跨过了千山万水,难道这点霸道还不是应得的么?一觉无梦,真好。
我在台怀逗留了3天。凯旋只第一天全天陪我,后来虽然尽量抽出时间,仍是起早贪黑,早出晚归。不过我已非常满足,身体也恢复的异常迅速。最好的时光是晚上,我们靠在一起聊天。凯旋去过许多地方,他是个天才,随手拿笔就可以把法国的夏乐宫勾勒出来。我不甘落后也拿了笔,在他造的宫殿前前后后种上果树千株。他笑我小农,宫殿旁边种果树。我给他背席慕容的诗,
我喜欢停留 喜欢长久
喜欢在园里种下千棵果树
静待冬雷夏雨 春华秋实
喜欢生命里只有单纯的盼望
只有一种安定和缓慢的成长
何况广厦千间,卧榻三尺。既然给我宫殿,我喜欢春华秋实,种上果树有何不可?他笑,说不知道你们也会看席慕容。我以为你们这年纪只会喜欢村上春树。这倒被他说中了,我的确喜欢村上春树,席慕容的诗是从朱碧那里贩来的,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其实我还喜欢这首诗前面的一段,
我喜欢出发 喜欢离开
喜欢一生中都能有新的梦想
千山万水 随意行去
不管星辰指引的是什么方向
我把这一段也背给凯旋听,这会儿我有点得意,好容易找到一点可以在他面前夸耀的东西。我说,我喜欢这两段放在一起,有一种去留随意的潇洒。但是,再下一段我就不喜欢了,转的生硬,分明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但笑不语,下笔飞速。
我好奇探过头去,一看大怒,这回是一张头像,画上的人眼波流转,嘴角微翘,笑得狡黠。这哪是玉树临风本少爷,分明是贼忒兮兮韦小宝。我抢,没抢到,我挠他痒痒,他扔了画纸来挠我。这人占尽优势,欺负弱小。我且战且退,最终还是被他从后面捉住。他的手臂环住我,刚才一番打闹,我们都有点气息不稳。他的鼻息吹在我的耳侧,我感觉身上越来越热。慢慢的他的右手抬起来,解开我衣服的扣子,一个,两个。我好热,心跳也快了。
忽然他松开了两手,我一怔,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胸口,一看是一个碧绿的玉环,用一根朱红的丝线系着。凯旋迅速在我颈后打了个结,随后修长的手指,在玉环上画了一个圈。他再把我揽住,说,毕毕,这是我前两天在一个小镇的集市上偶然得的,已经找人看过了,大概是商周时期的玉玦,古玉最可辟邪护体,你刚好来,正和这玉有缘,就带着好不好。我低头去看,盈盈的碧,还带着他手指的温度。
抬起头来,笑得贪心,我说,以后我们就住在晋西陕北,走街串巷搜罗宝物,好不好?清末北京就有好多专门做没落贵族买卖的,因为他们好面子,卖东西不好声张,就都便宜了这些‘打小鼓的’。我越说越得意,作势打起鼓来,一边歪着头斜着眼睛看他。不想他正怔怔的看着我,忽然转过我的脸,一个吻迅速落下来,嘴里含混不清,毕毕,你怎么笑得这样。这回是我的心在擂鼓了。他的呼吸有些乱。我开始晕晕乎乎。
下一秒,天旋地转,我被凯旋推倒在床上,身上立刻盖上了被子,“好好睡觉。”他转过身去收拾刚才掉落在地上的纸笔,杂物。
这人!我暗恨。不过想想刚才他也挺狼狈的,我又偷偷笑了。
离开那天,也下着雪。过路车,上车的人不多,游客尽去只余凯旋一个人在站台上,我把脸趴在冰冷的窗上,一直看着他,直到不见了。胸口温热,虽然不舍,却不感伤。凯旋诚不欺我,这玉果然是护着我的。

廿六 每个小孩儿都忧郁
要说我这辈子还真没躲过什么事,可是我听说李子龙在找我的时候,我还真是动了下脑筋,琢磨着怎么能躲开。朱碧一直以为是李子龙得罪我了,特卖力的给我们往一块捏。最后来了个先斩后奏,她给我打电话说李子龙已经来了,我正找借口呢,她来一句,你别来劲啊。我就不响了。说来说去,现在是我自己心虚,李子龙还真没把我怎么着。
最绝的还是诸葛,本来我以为这回回来他饶不了我,结果他态度特好。好的我糁的慌(害怕的意思),做好了被毒打的准备问他怎么回事,他到不好意思了。说原来以为我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他。结果,我走了不久,有个男的打电话来帮我请假,说我生病了在家住几天。电话来的时候,他们都在上班,是传达室大爷留的言。诸葛特意跑去问明白了,是个男的,他就放心了。他说,“从你上回见了那个漂亮姐姐就不正常了,以为你找了个有夫之妇呢。结果是个男的,我琢磨着,不能是人老公来帮你请假吧。”我哭笑不得,这我可怎么说阿,就是那个漂亮姐姐的老公啊。诸葛挺仗义的,说谁家还没点事儿啊,朱朱,你要不好讲也没关系,有事,哥能帮忙的时候,你只管说。我还是挺感动的,可是话到嘴边,想起来一会儿还要去会李子龙,头疼,最后还是没说成,这事儿一时半刻的说不清楚。

这事儿挺荒唐的,李子龙这么开的头儿。没多久不见,他憔悴的利害。他一点没觉出我别扭来,跟我掏心窝子。
他说,朱毕,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她当着你的面,喝酒象喝水,吃安定像吃饭,可是你眼睁睁的看着,觉得还挺正常。好像我们每天每天也是这样的。等你离开了,想起刚才的样子,就像噩梦一样。朱毕,我实在没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我劝劝她。
我一听就猜到他说的是谁了。心里有点瞬间失重,感觉像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了。我说,李子龙,谢谢你信任我,但是你这朋友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怕我帮不了什么忙。
李子龙说,要是能让她去看医生就好了。朱毕,我现在觉得挺绝望的。真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中了蛊一样,她做得那么自然,我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疼得厉害,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李子龙激动的说不下去了。其实她早就不想见我了,可我放心不下她。我知道让你去帮一个陌生人是有点荒唐,但是,李子龙深吸了一口气,朱毕,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安静的气质。
李子龙眼巴巴的看着我,眼圈都红了。我心里直冒凉气。还没来得及拒绝,他的手机响了,李子龙看了一眼,走到外面去接,过了半天才回来。
朱毕,是她,我好容易才让她同意来了,算我求你,行吗?我有点生气了,这算什么!kao,今天,怎么这么背,朱碧也是这样,李子龙也是这样。别的也就算了,这事儿我没法往里掺和。
我站起来,往外走,我说,李子龙,实在是对不起,这回我没办法帮你。
李子龙没拦住我,但是太晚了。我看见周雪走了进来,她看见我,显然认出来了,那个毫不作伪的笑容在我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这就是命,我绝望的看着她走过来,心说,李子龙,你tmd还真有杀人不见血的潜质。
李子龙发现我们原来认识,喜出望外,找了个借口走开,让我们独处。
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在我和周雪之间。和上次见面比,周雪变化不大,穿着还是优雅而随意,头发松松的挽着,没戴首饰。
“你都知道了吧。”周雪用小勺漫无目的的搅动着咖啡。她轻轻的笑了,有点无奈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这人,还真是……”我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见她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很特别,如今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因为落寞已经藏不住的满溢了出来。
我想了想,对她说,“我以前看过这样一个故事。故事说每个人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身体长大了,小孩儿就住在人的心里,可是人自己都不知道。小孩儿很天真,如果人每天都开开心心,心满意足,心里的小孩儿就开心。可是,如果人在外面不开心,受了委屈,作错了事情,心里的小孩儿就会难过。等到这样的事太多了,小孩儿就会忧郁。因为小孩儿住在人的心里,小孩儿一忧郁,人也会觉得更不开心。”周雪认真的听着,我叹了口气,“周雪,你挺好的,你只是有一个忧郁的小孩儿。”
眼泪忽然就从周雪的眼睛里涌出来了。我从没看见过什么人是这样哭的,这么安静,这么全心全意,这么无所顾忌。还好,我们是在星巴克一个角落的卡座里,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
过了好一会儿,周雪收了泪,看着我,声音哑哑的,她说,“朱毕,你心里的小孩儿呢?他也忧郁么?”我看着她,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我说,“周雪,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心里酸楚,几乎也要哭了,“真的。”我真的挺喜欢她的,就像喜欢一个姐姐一样。她明白我的意思,嘴角绽开一个笑容。
走出来,乌云压城,仿佛也压进了我的心里,我们终于也要有雪了么?

廿七 烟花
李子龙要走了,约大家去龙庆峡看冰灯,吃农家饭。他一举收到两个offer,毫不犹豫的据了一个东岸的牛校,选了个中西部小城市,含情远隐。我说,江月何处不照人?别婆婆妈妈的了,咱以后相忘于江湖。结果没想到连诸葛这种粗神经的家伙也有‘别离’情结,摁着我的脖子把我押了去。果然,周雪母女也在,李子龙给大家介绍说是老乡,这些年挺照顾他的。朱碧一颗玲珑玻璃心,溜圆了眼睛盯着周雪上上下下的看。诸葛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立时揭了我的老底,‘我叫朱毕,朱红的朱,毕竟的毕,我爸姓朱,我妈姓毕。’臻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不忘打趣我,说朱毕,紧张忘词儿了吧,应该是,小生姓朱名毕,字朱朱,年十九,尚未娶妻,请问小姐芳名?我听得身上一阵寒。周雪到很大方,一直笑吟吟的。她个性随和,很讨人喜欢,一会儿大家就熟了。罗羽飞一点不像妈妈,是个精力超强的小孩儿,愣是把诸葛和李洋俩人溜得够呛,后来李洋问她,说飞飞,你在家都玩些什么呀?等飞飞数完了
她的宝贝玩具,李洋就说,你怎么不玩金箍棒啊,我觉得那个最适合你。这回连周雪都乐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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