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孩子————玉见

作者:玉见  录入:11-26

吼声一阵接一阵,音无海介揪著水树又摇又晃,最後乾脆一拳打过去。「醒来!你给我醒来!」
「阿海住手!别再打了。」
眼见音无海介一拳接一拳,水树脸上已经一片淤青了,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众人赶紧把音无海介拉开。
「放开我,我打醒他!你给我醒来面对现实,海棠水树……」
现在的水树连脸上的痛楚都感觉不到,这副情景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他就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颓废躺在那边,连自己的衣食都不处理。
接连几天下来,终於,原本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消失的冰树身上的人,慢慢的终於看见水树……
这才忍耐不住不舍的阿姨来到水树身边,抱住他。泪水淌满了脸颊:「水树,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你不要再这样好不好?」
曾经,所有人都鄙视水树,把他视为恶魔,把他逼的在家里得不到一丝温暖,只好到外头跟人家称兄道弟来弥补冰冷的心。现在,他们终於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不是成绩优异,在学校拥有模范生光环,连外表都长的清秀端正的,他的人格就一定没问题。
更不是不爱读书,表现的我行我素,被贴上不良少年的标签的,就一定是社会败类或家族之耻。
已经明白这一点的人,都围到水树身边去,亲戚们,邻居们,开始对水树伸出援手,开始替他祈祷度过这个打击。
透过电视、报纸,这样充满温情的画面也传到冰树眼中。
他笑著,像是终於放心下来的笑容。他身边终於有人陪了。
「真是矫情,是吧?」神马雷也出现嘲讽的声音,走到冰树身後。
冰树的笑容收了起来:「再来你打算怎麽办?现在我、你都成了通缉犯。」
「荒木那条狗,想不到穷途末路了还要咬人。不过我真惊讶,你是比我想像中还绝的人。」神马雷也在指海棠夫妇那桩命案,然後说出了他的打算:「我已经准备好船,等风声平静一点就出发去避一避。不过这件新闻很轰动呢!想必条子抓人会抓的很紧。」
「他们警察,一直只有被我耍的团团转的份,而且到现在还一直妄想从我哥那套出我的行踪,哼!」水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拜托不要再去烦他了。
冰树知道他和水树之间完了,现在只要担心自己逃亡的事宜就行,但是…
日子继续一天天的过去,风波虽然未平,但大家总要回去做自己的事。冰树留给所有人的震惊,也从不能接受到坦然而对,唯一不能恢复正常的,只剩水树。他依旧过没有感觉的生活,庆幸的是,身边的人多了不少出来,都是要关心他的。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水树身边恰巧没有人陪。
「孩子,你还是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吗?」温和慈祥的语气在水树耳畔响起,但他一时听不出是谁,也不想去看清来者的脸。
「或者我应该说,你现在最想听的只有那个人的声音吧?」带著怜悯的无奈,有点老迈的男子声音继续说著:「你很想他,但是非常害怕见到他,你说的那个注定不该属於你,但你却爱上的人……你的亲弟弟…」
水树的眼眸闪动了一下,这是他十几天来终於出现了反应。
「水树,愿不愿意再向我告解一次?」
是神父,水树听出来了,是那个神父的声音。水树脑袋里闯进了一点知觉。
「你再这样下去,冰树就真的会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你是希望他回来的吧?」
冰树…吗?
「神父,你告诉过我,没有人是注定不该属於我的,没有人是我注定不能去爱的。但是,现在你又怎麽说?」听到冰树这个名字,才像大梦初醒般醒过来的水树,幽怨的看著神父。许久没开口的他,声音十分沙哑。
「我什麽都不能跟你说,孩子。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希望听听你说话的声音,希望能诱导你发现,你身边现在已经多了很多人。看不到这些人将是很可惜的事。」
「你要我忘了冰树吗?」
神父叹了一口气。
「水树,人要有承担失去的勇气。」
神父走了以後,又有邻居来探视水树,发现水树已经有了点生气,竟高兴的又叫又跳起来。接连又有人陆续来探望关心,都是一样的反应。水树才终於意识到,自己身边真的开始多了很多人。

39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风声渐歇。
「冰树,感激我吧!我们今晚就可以走了,都安排好了。」神马雷也神采奕奕的说著。
「哦?你要我怎麽感激你?」冰树眉毛一挑,对不怀好意的味道总是感觉特别灵敏。
「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我对你一直很感“性趣”。」神马雷也露出像逮到猎物的野狼那种嘴脸。
冰树像是早猜到一样,平静的说道:「要我跟你上床,简单。」神色从容,毫不犹豫的说出口。
神马雷也见猎心喜起来,「很好,冰树,你这麽识相我就放心了。」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冰树慢吞吞的补上这一句。
神马雷也皱了皱眉头,早该猜到没这麽简单的。「说说看。」
「我还有事要去解决,解决完了我才肯离开。而你只要给我一把枪,和一颗子弹。」
神马雷也露出为难的表情,冰树的条件令他匪夷所思。
「意思是,你要出门?带著枪出门?找谁?冰树,这风险不小,万一被条子抓了……」
「所以需要你帮我啊!做完这件事,我才能了心无挂碍的离开,从此以後你说什麽,我做什麽。」冰树依傍在神马雷也肩膀,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充满魅惑的双眼勾引著。
怀疑,犹豫,最後妥协,神马雷也问道:「只要一颗子弹?」
冰树露岀极其蛊惑妖异的笑:「我要解决的人,只需一颗子弹就够了。」

「水树哥哥,有人要我拿东西给你。」
水树有些疑惑的看著小男孩。好像是附近邻居的小孩。
「谁要你拿给我的?」接过小男孩拿给他的东西,一团皱巴巴的纸。水树问道。
「一个陌生叔叔,他给我糖果叫我拿纸给你。」小孩天真的回答,一溜烟又跑出去玩了。
现在的小孩真好骗啊!水树暗忖著。低头展开那团纸:今天下午,放学时间,教堂,做个了结。冰树。
纸轻飘飘的掉到地上。
水树面容有些抽搐,紧紧咬著牙关。
这样也好,其实他本来也就没有一刻把冰树忘记过。即使是陷阱,他也要去。
枪,带著,也装上灭音器。子弹,上膛。水树做了最坏的打算。
冰树的放学时间,正是夕阳染红天空的时候,此时此刻看上去有些凄凉悲哀,水树走出家门。
一出家门就发现不好的兆头,巷口出了车祸,两个驾驶人正吵的激烈,几个警察在那处理。水树眯起眼,绕过他们不动声色的走开。
水树现在赴的可能是死亡之约,可他心灵显的很平静。
教堂离这不远,水树不快不慢的走,很快就走到了有人在等他的地方。
那个抓著兔宝宝要自己跟他玩的少年。
他就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穿著一身肃黑,好像是爸妈的丧礼上穿的那件。
「这个世界是个大舞台,人人都是傀儡娃娃…」冰树并未转头,水树也没发出什麽脚步声,但他知道他到了。
水树抽出配枪,不等对方转身就射了一发子弹。
不发一响,子弹划过空气,没有命中目标。
水树以这一枪来表示,他跟这个总是以晶澈纯净的眸光注视自己的少年正式决裂。
「人生是一出舞台剧,掌剧的是上帝…」冰树不为所动的念念有词,走出座位,站到走道上。
水树又开了一枪。子弹从冰树脚边扫过。水树一惊,明明好好瞄准了啊?难道自己无意中手下留情!
对这个为自己在厨房里忙的焦头烂额的少年,对这个被自己吻过抱过的少年,他下不了手吗?
「牵制娃娃的线是命运,线被怎麽扯,娃娃就怎麽动…」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射中,冰树自若的走上讲台。
这一次,水树瞄准了,咬紧牙关连发两枪。
两发过後,冰树站上讲台,左手臂潺潺流出血来。看来其中一枪命中了。
左臂痛的他皱了一下眉头,但冰树声音仍维持平静:「如果线断了,娃娃就得下台…」
开枪打中了目标,水树神情反而更痛苦,他嘶哑的吼著:「你到底在念些什麽?又叫我来做什麽?」
冰树还是不停止,「该演什麽角色早就注定好了,没人能抗拒的。」终於说完了最後一句,冰树惨然一笑,倏地抽出枪来!
眼尖的水树一发现,认为冰树是想偷袭,赶紧又射出两枪。
冰树飞快的趴下,其中一枪擦过肩膀。
不久,冰树又站直身子,举起枪口对准水树:「你没子弹了,我却有。」
水树站在教堂门前,只要转身一逃,逃走的机会很大。但他选择留下来了。
为了面对这个曾替他细心包扎伤口的少年。
「我就知道你不会逃。一阵子没见了,你好吗?」
双方紧盯著彼此,好像要把对方的容颜刻进眼里一样。
「记得那番话吗?五岁的我曾问过七岁的你,相不相信命运。你是那麽回答我的。」冰树像是叙旧似的,想唤起水树的回忆。
水树苦笑了一下,「你何必记得这清楚?提这个又想干什麽?想把杀人的罪过推给命运吗?」
冰树摇摇头,「上次又问了你一次同样的问题,你的回答已经改变了。」
过了好一会,水树才挤出一句话:「冰树,去投案吧!」
「投案你就会原谅我吗?」
「不会。」水树沉痛的闭上眼。
冰树移动了脚步,走下讲台,走向水树。水树还是没有逃开的打算。
「为了见你,我还特地安排了小孩和车祸,支开监视你的条子,让我离开前亲手解决你。」
冰树来到他面前,枪口对准了水树额头。
「我会很想念你,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最在乎的也只有你,如果这是让我的灵魂住进你心里的唯一办法,我会无怨无悔的去做。不要恨我,我也很不希望结局是这样,至今我最大的梦想仍是可以带著你跟我到国外留学。」冰树露出扭曲的笑容,告别的泪水滑落下来。
水树静默的盯著和他躺在草地上遥望星空的少年,他的眼神不再那麽晶澈。悲伤、苦楚、离别……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流动。水树闭上眼,他不想看见那麽凄惨的眼神。
「永别了哥哥……」冰树万念俱灰的把枪口贴上他的太阳穴……
我们都是在这里受洗,接受新生的祝福,所以就在这里让生命结束,我特地选好的喔……
砰!最後一声枪响惊动了教堂外的白鸽,仓皇飞舞。

40

嘶哑凄怆的哭喊声随後爆发:
「啊啊啊!」
在耶稣十字架,圣母玛莉亚前,一个大男孩紧紧抱著一具尸体痛哭失声。
他唯一的亲人!他唯一的弟弟!他唯一最爱的人!
什麽仇,什麽恨,都顷刻间烟消云散。
冰树那最後一枪,结束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为什麽?杀了我!你原本要杀的不是我吗?」崩溃的泪水决堤而下,落在冰树脸上。明知倒在血泊中的冰树什麽也听不到了,水树还是撕心裂肺的狂吼著。
突然间,水树拿起握在冰树手中的枪,贴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的扣下板机。
反正,所有人都不在了。留他一个在世上有什麽用?
喀!喀喀…
如愿的枪响没有跑出来,水树疯狂的扣起板机,立刻就发现枪轮里没有子弹。
「难道…你只装上一颗子弹?」问著不会回答他的人,泪水又泛岀眼框。
抱著逐渐冰冷的躯体,水树想温暖冰树似的,一直到有人来了,警察也赶到现场,仍旧紧抱不放……


《後记》

时间是会冲淡一切的,五年过去了。偶而若还有人提起当年极为轰动的弑亲及撕票连续命案,顶多是说三个凶嫌的下场,荒木闰一因为出面自首,由死刑重审为无期徒刑,神马雷也在要偷渡时被接获密告的警方逮个正著,处无期徒刑。据说密告的人就是本来要跟他一起偷渡,但最後自杀的…海棠冰树。
也许时间再过久一点,人们会连他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你说水树现在过的怎麽样了呢?」戴著口罩,绑著头巾的艾拉,一边打扫房子一边问起。
「过的可好咧!没人性的家伙,跑到国外去消遥,难得打一通电话给我,居然是要我帮他打扫一下家里,自己不会回来扫喔!」音无海介发了一堆牢骚给新婚妻子听。
这两人交往了五年,在不久前步上红毯。
「别这麽说嘛!他辍学了一年多,又突然决定复学,而且还很有读书天份,争取到国外留学的机会耶!」艾拉替水树感到高兴,但又感慨的说:「不过他现在每年也只有在冰树忌日那天回来一下。」这也是他们现在在打扫房子的理由,过两天就是冰树第五年的忌日了。
「水树那家伙……突然说要回去念书,害我吓的差点下巴掉了。」音无海介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就算所有人都忘了,那个笨蛋也还是忘不了。当初我问他为什麽那麽坚持复学,更下定决心要去海外留学时,他竟然回答说是为了那个!」
音无海介放下手边工作,从窗外放眼望去,天空是一片蔚蓝,正巧一架航机飞过天际,他不由的发呆回想起五年前冰树入土为安,水树下定决心那一天。
水树带著那双企图用坚决、执著来掩盖哀伤,却还是被人一眼看穿的眼神这麽说:「冰树为我做了很多事,但都是一些无法弥补的过错,现在我想为他做一件对的事,我要带著他,完成他原本说要带著我,到国外留学的梦想。」
回神过来的音无海介最後感叹著:「如果这样能让你比较释怀的话…你做到了呀!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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