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天使和恶魔的故事[上]————Marina

天界篇
我叫洛，一个恶魔，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简单好记，我常听说人类在死之前会有许多话说，我不是人类，恶魔死的时候通常没有什么意识，之所以现在想到很多事，是因为连死都不能死在同族手中感到非常难过。
t这里是天界，之所以会在这，全都是因为一个人，海斯，我唯一的朋友。
t“这里到处都是光，他不可能走远的！接着找！去有遮蔽物的地方找！”
t这里是臭天使的地盘，当初一个人跑上来只是一时意气，我知道多半会死在这里，但如果不来我会后悔一辈子，那滋味比死还难受。
t我受了伤，不是致命伤，但也撑不了多久，光是恶魔的弱点，况且还是天界的光，我只能沿着眼前最大的建筑物飞过去。
t虽然是随兴而为，但我也知道这里有个伊甸园，被神和其他天使遗忘的角落，虽然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危险还是多安全，但现在却是我最好的藏身之地。
我就这样不停地飞着，挥动着那双还算有力的黑色翅膀，我的绰号就是“漆黑之翼”，速度惊人，没办法，在那种竞争激烈随时可能被吃掉的地方，不跑得快点就不能存活，但不代表我喜欢逃跑，我最喜欢战斗，那种挥剑砍杀肉体的真实感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我这双血眸见证了那些被我杀掉的无数人的尸体，包括天使。
伊甸，其实是个好地方，当我能够活着到达这里的时候，这是我唯一的感慨。
身上的伤痕又增加了，在这里洒上恶魔之血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因为据说这里是神最早开辟的理想国度，是人类最早被赶出的家园，也是魔界之王路西法让神失去他最心爱的玩物的地方。
似乎没有天使存在的迹象，我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满眼全都是高大的树，盛开的花，清澈的泉水，却没有活的生灵。
沿着杂草密布的小路，我踉跄地走向那看上去像一面镜子的湖泊。
这里没有什么光，却也并不阴暗。死在这里可能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么中性，甚至分不出阴阳，连水的温度都是那么不冷不热。
对于恶魔来说，在哪里都一样，被他们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想着我就脱掉那沾满血污的衣服走进水中。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
面对湖中自己的倒影，我第一次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尊容，漆黑杂乱的长发，红得像血一样的双眸，标志性的尖尖的牙齿，古铜色的肌肤，布满伤痕却相当饱满的身躯，作为一个恶魔是非常合格的身体状况，但仅仅有身体是不能和那家伙相提并论的，海斯……
“你还真不怕死呢。”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想起，我有些诧异，会是感知能力下降了吗？刚才明明什么生灵都没有……
当我转过身时看到的是一个天使，淡金色的短发，湖水一样冰冷却湛蓝的眼睛，神赐予的无法比拟的容貌。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天使不是一般角色，被那种眼神一瞪就知道死期已到，但正因为如此，才不想不清不楚地死在这里。
“我迟早都要死，但还有件事没做。”如果没受伤，我可以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但剩下的血已经不多了。
眼前这个人似乎不爱说话，但他没有出手，大概是想听听理由吧。
“审判……”
他依然还是那幅无动于衷的表情，尽管审判算得上是天界的大事，当我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那个污秽的恶魔吗？”
“污秽？”
海斯的心开始变得一尘不染是因为那个人，连作为恶魔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会有人说他污秽？
“你可以说任何一个恶魔污秽，但不可以侮辱他！”
这就是我的缺点，唯一一个也是最大一个缺点，不能很好地控制感情，作为恶魔是致命伤，但我却顽强地活到现在，是因为我的身边一直都有海斯，但是现在他不在了。
站在岸上的天使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感情的涌动已使我的伤口开始大量渗血，就算愈合速度再怎么快恐怕也是回天乏力了吧。
可恶……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2

我想，恶魔死之前可能也会有瞬间回忆吧，而我的瞬间回忆就是海斯的脸。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和海斯第一次见面，我有一对漆黑的双翼，他有一对灰色的翅膀，那时候我不是“漆黑之翼”，他也不是“灰色噩梦”，我格外暴躁，他则是格外残酷，不，那不应该是残酷，只是身为恶魔必须要有做恶魔的自觉，不论如何天使都是敌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在第一次天使和恶魔的战争中我们就成了战友，之后就再也没分开过，是他让我开始动摇杀戮的原因，让我对杀人的本能开始怀疑，那之后，没来由的，我渐渐变成熟，而他渐渐变柔和，但我还不知道让他改变的不仅仅是我……
“海斯……”
恢复意识的那一刹那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脆弱，脆弱得只要呼唤出他的名字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但是当我睁开双眼确认到还活着时，大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高大的结着金色果实的树，那果实听说是象征智慧的苹果，就是因为这个，人类忤逆了神被赶出了伊甸，原来我还在这里。
一只粗鲁的手掰开我的嘴灌进冰凉的水。
“圣……圣水！”
我惊讶地挺起身体想要反抗，意外地发现那个眼神很拽的天使露出一幅不屑的神情望着我，似乎在说傻瓜。
“你……你不杀我吗？”
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我不得不转移话题。
“可惜。”
“可惜什么？”
“如果你没受伤的话大概可以和我拼个死活。”
这个天使似乎不太像天使……
“搞清楚啊，我可是恶魔！”
“知道这里是哪吗？”他站起身俯视着我，好像我就是他地盘上的蝼蚁，让我觉得十分不自在。
“伊甸。”
“还不傻。这里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所以没有种族之分。”
“你也是天使吧？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没必要。”
“那你也会向其他的天使通风报信吧？”
“没那个义务。”
真是奇怪的天使，长得一幅天使模样，却好像幽灵徘徊在这个荒无人迹的地方。
“你可不要误会。”掸了掸身上的土，转身要离开的他又露出那个冷漠的眼神，“这里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光没有时间，所以你不会死在这里，就算他们来找你也不会在这里杀死你，老老实实待着，要是你敢做出什么恶魔的愚蠢行为，我会亲自把你送到审判所去。”
然后他就在我眼前轻盈地展开白色的翅膀消失不见，我却很高兴，因为他说这里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光没有时间，有的只是一帮追兵，只要我不出这里而且不让他们找到我就万事大吉，我以为这里就是我的避风港，而且还有机会偷偷跑去看审判，可能是我的直线思维太过大条了吧，甚至开始幻想和海斯一起回到魔界的情景。
不过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我确实忽略了一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天使。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伤口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而审判的日子也接近了。
那些天使们果然还没搜到这个地方，难得两天清静日子，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一双观察的眼睛盯着我——对于地盘的防卫感，我也能理解他。
恶魔就是恶魔，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忘享受每一天，虽然不是每一个恶魔都这样，但至少我是典型。
一直生活在魔界，就算看见天使也是在天魔大战的时候，而且我也从没想过会到其他地方，听去过人界的小弟说，人界的生活方式非常奇怪，做什么都要受到限制，而且祛魔人、法师、阴阳师……虽然称号不同，但都是铲除邪灵的高手，我们恶魔在人界可以幻化成人的模样，被称为“妖”，当然也能靠捕获灵魂或寄生在人类身上存活下去，被称为“灵”，但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抓住，况且人类的构成——肉体实在太脆弱了，想来想去都觉得麻烦，所以到最后也没去。
知道自己死期的恶魔往往更能享受每一分每一秒，我越发觉得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没有多少恶魔来过伊甸，偶然撞进天堂的大门往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也算我走运吧。
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迎着风我能感觉到翅膀的力量在恢复，内心总有一股冲动想要飞出这个世界，但伊甸是个没有尽头的迷宫，而且一个活着的生灵都没有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恐怕是神一怒之下亲手毁掉这个曾经最美好的家园吧。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秘密，大概就是天意。

3

像往常一样，为了等待审判日的来临，我无所事事地飞在天上俯视着这个和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神之领域，每天都有新变化，每天都有新发现，好像这里每天都像魔方变化着颜色和排列组合，我甚至怀疑这也是神的一时兴起。
一个白点俯在湖边，活着的气味，肯定是那个天使，他说过不杀我，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未经大脑就直接飞了过去。
他应该早就察觉到我的动向了吧，别说动向，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这次他依然俯在湖边一动不动，看都没看我一眼。
好奇心驱使我向他走去，接近了才发现一只纯白的小鸟奄奄一息卧在他的掌心。
“没救了。”
脱口而出一个事实，没想到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就好像会立刻把我杀了，不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可怕，目前为止能让我感到可怕的人他是第一个。
没过多久那小鸟就没了生气，果然这里不允许任何普通生命存活。
那一刻，可能是我看走了眼，他在颤抖，但随即转过来的侧脸却又是那么冷漠，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鸟儿的身躯慢慢消失。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活到现在？！”
那是我先前怎么也没想到的狂怒，那双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我当然也很震惊，除此之外还有恐怖感，因为我从未见过天使发怒，况且天使应该是没有那种表情的……
他怒目圆睁的样子让我立刻明白虽然如此，但他依然保持着一颗天使的心，因为那只小鸟的死。
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短发，漂亮的脸孔，白皙的皮肤，高挑完美的身躯，直逼的怒气，如果在这里打起来我没有半点胜算……
正当不知要如何应对时，他却渐渐将那慑人的气收了回去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张开翅膀正欲离去却被我一把拉下来，无缘无故被人臭骂无论是谁都不会高兴吧？
“放开。”
狠狠甩开我的手，在他看来恶魔怎样都是污秽的。
“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
那种厌恶的视线早就习惯了，死在我手下的天使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偏偏这一次我不明白他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憎恨吗？有点，好奇？似乎也有点。
“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也想知道原因吗？如果你说出来的话说不定我会明白。”
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但他却愣了半天，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所有进入这里的生灵都会死。”
“这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包括天使和恶魔。”
晴天霹雳，还以为这里是个舒服的避风港，没想到竟然是慢性毒药。
“那你干吗不早说！！！”
这次轮到我暴怒，连海斯的脸都没见到竟然就死了，简直像个白痴一样。
“你又没问我。”
“……”第一次遇见看到我惊人的气势竟然没有任何退缩的生物，厉害……
“原本我想看着你就这么死的，没想到竟然活到现在。”
“所以你就拿那只鸟来做实验？”
“当然不是，是它自己误打误撞飞进来的，我是想把它救活……”
略有些悲伤地侧过脸，原来这个奇异的天使还会展现其他表情，像是自己发现了似的又突然转变回来，时间不过两秒，但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那其它的天使和恶魔也是这么死的吗？”
“多半是自杀或者精神疯狂致死。”
倒吸一口气，不知道天使疯狂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伴疯狂致死？”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幅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个为了小鸟的死而悲伤的天使竟然对同胞的死袖手旁观，说他残酷一点都不过分。
“你是怎么到达这里的？”
“从出生时就已经在这了。”
原来还有比我还不幸的家伙，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个生灵都没有，所有进入者都死路一条，能活到现在我还真是佩服他。
“那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突然睁大的眼睛倒是吓了我一跳。
“很简单啊，没有同伴，没有生灵，这个地方每天都在变幻着模样，就像个出不去的迷宫，任谁都活不下去吧。”没错，哪怕只拥有一点点感情的生物大概都不能忍受孤独吧，即使恶魔也是一样。
“那你呢？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这一问倒把我问住了，想了想只能苦苦一笑，“可能我知道自己迟早都要死，心里反而会比较轻松吧。”
就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要找到海斯。

4

自那件事之后，我就能经常看到那个孤独的天使，见他那表情一点孤独的感觉都没有，但是我明白，他肯定是孤独的。
我在喝水的时候他在树上，我在飞的时候他在湖边，我在睡觉的时候他在山的另一端生火，总是有意无意中碰到，却也没有相互交谈，甚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像个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会消失。
可能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他是在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去跟他打个招呼说个话，可他总是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弄得我也不好去证明这点。
在这个没有生灵不分敌我的地方，我们两个就这么消磨着时光。
“你可以带我出去么？”
当他降落在湖边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对这个地域上的主人提出请求，一个恶魔唯一的一次请求。
他早就知道我在后面，甚至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开口的时候，恐怕他就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我不敢看他的脸，但是又不得不乞求他的帮助，当我还在魔界拼杀的时候从未想过今天的我会是这副样子，但随着审判日的来临，不能出去的我只能丢弃魔族的自尊豁出去。
等了许久都不见答复，我疑惑地抬起头，对上那闪烁的眼眸，他在犹豫。
“要是你能带我出去的话我可以和你订立契约，什么契约都可以，这条命也可以给你。”
我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甚至连契约都主动奉上，不论什么条件的契约，只要一订立就无法消除，除非我死，在这一刻我很清醒。
捋了捋头发，露出一张无可奈何的脸，好像百般无奈地接受了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