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fault————Pico山鬼

作者:Pico山鬼  录入:11-26

「你比我更清楚吧?会一直一直为这个问题而烦恼,其实已经很爱了。」我坐到地上,半边身靠住Shoo坐著的椅子。
「想通了就好。」「但有时很爱,有时恨极,我只觉心力交瘁。」「小王子,享受他的好,有些事不必动用理智,原始的动物触觉就够了。」我只管自说自话,「不过,Shoo,虽然後悔,但我不想忘了他。」Shoo一时没作声,半晌忽问:「暑假有甚麽打算?」「每天吃饭,继续做人。」我苦笑。
低下头,竟觉一丝凉意沿著脖颈滑过胸膛,我知道自己已泪流满面。
Shoo飞快地打著字的手骤然停顿,半晌,静静地落在我的发上。
她了解我,她明白我。
我安心地放声恸哭。
隔天见著了胜浩,他瘦削下来的面庞越见苍白,苦著脸一边吃粥一边看文件。
「Brian,会打字吗?」「会。」於是便胡里胡涂的打起工来,每天与四个临时员工关在一个不算宽敞的房间内,将一页又一页街头访问的资料输入电脑。
我总是不自觉地停驻在玻璃窗前,感受著手中的马克杯由热变凉。

因而认识了星贤。
他是电脑部的技术人员,司职紧急维修,换句话说,只要公司内每一台电脑都安份守己地运作,他便可以数手指度日。
一天,閒得发慌的他走到我身前,问:「你们兄弟都爱这样子打发时间?」「甚麽?」我呆滞地回头。
「都是差不多样子的高楼大厦,如此乏味,为何乐此不疲?」「我不认识你。」他忽地咧嘴一笑,「可是公司内上上下下逾八百名员工全都知道你这一号人物,去年圣诞收取管理阶层才有的高薪来打工一个月,只负责为副总裁斟茶递水,今年算是有点进步,每天起码输入十页纸的资料。与你同组那四个人,也是托你的福,才有机会进来赚点零用。」我一愣,随即笑了。
可见胜浩不比我高明多少,资料输入这麽呆板的工作,即使可以打发时间,也不见得能让我忘怀一切。
星贤叹道:「家兄对我最慷慨的一次,只是将他心爱的模型车送给我。」我低下头讽刺地笑了笑,转身走回工作的房间。
这个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天晚饭後,我如常到Shoo的房间帮忙校对,路过客厅时,正好听到Eric对著电话筒说:「你若真心为他好,就不必再打电话来了。」我只觉胸口一阵狂跳,逃也似地奔到楼上去,将Shoo的房门用力拍上锁得死紧。
回头见我苍白著脸,Shoo问:「怎麽了?」「噩梦,我把噩梦关在门外。」Shoo怔了怔,可视线一接触到腕上的手表,疑惑的神色便通通褪去。
「我不再做那些梦了。」我无力地说。
而且晚上也不必再依赖酒精入睡。
「小王子,别让心魔吞了你。」Shoo抿了抿唇,沉吟道:「永镇叔有相熟的私家侦探,要找到你的母亲其实不难。」我只能苦笑,「不必。」虽然费尽心力把往事忘得一乾二净,但我总是在做各式各样的梦。其中一个梦里,那女人站在铁丝网外,看著跟孤儿院内其他小朋友穿著一式一样制服的我,静静地微笑。
是为我好。
「她有病,」我滑坐到地上,两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看我安顿下来後,便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等死。」当时甚麽都不懂的我,是她唯一的牵挂。
但那善意,却变成了一生的伤害。

20
隔天,星贤又跑到茶水间前的玻璃窗来,问:「你到底在看甚麽?」随手往窗外一指,我说:「那儿有一道时光隧道,每天每天竭尽全力要把我往里头吸去。」星贤笑了笑,「原来你有妄想症。」「你想追我?」眼前人瞬间僵硬,半晌,忽又骇笑起来,「不不不,我爱我妻。」我冷眼看著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润亚爱看耽美小说,看过的书丢得满屋子都是,我有拿来偷看过,并不讨厌。」星贤说得诚恳。
「我喜欢男人,」我说:「你是男人。」星贤眉毛一挑,左手往我的胸口比了一下,安閒地说:「我留意你好一阵子了,你这儿是空的。」「你......」一口气哽在喉头,我捧著杯子仓皇逃开。
没想到把此事告诉Shoo後,不单没得著半点安慰,只惹来她连串愉快笑声。
「小王子,这个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第三天星贤还没站定,我已恶声恶气的说:「你没正经事可做?」却换来他懒洋洋的一笑,调侃道:「不要告诉你哥哦!」该刹那,Fany的脸忽无限清晰地浮现眼前,然後不断地放大,伸延,直至把我淹没。
虽然有所隐瞒,但从初见面那天起,他便一直温柔地对著我微笑。
我凭甚麽把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
恍惚间,星贤伸出手在我面前摇晃,「你撞邪了?」勉强吞下一口唾液,我惶恐地答:「我迷失了自己。」星贤一怔,好一会儿竟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本来以为他从此不会再烦我,没想到三天後他又来到窗前,说:「其实我不喜欢你。」「你表现得够明显的了。」我闷声答。
「我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日做两份体力劳动的工作拉拔我与妹妹成人。」星贤一边说,一边还是在笑,「有些人就是特别幸运,明明是孤儿,却可以生活富足,要甚麽有甚麽。」我失笑,「你真幼稚。」「润亚也是这样骂我,她让我向你道歉。」「你妻子?」星贤点头,「我的挚爱。」语气骄傲。
我哑然,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恭喜。」「大方把爱恋宣之於口让你觉得很奇怪?」「......是。」「因为你还没长大。」「你,」我竟笑了,「知道附近有哪一些出色的餐厅吗?」就是这样,我认识了返国後的第一个朋友。
一个总是不遗馀力指摘我愧对Fany的人──多年以後,我仍为自己对他坦白一切感到悔恨不已。
不过,我想,我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存在。
因著关爱,家人都纵容我的任性,言词刻薄如十六也不会对我的行为置喙。
星贤常常问:「一走了之?你於心何忍?」我活该被骂,反而在他的责难下觅得一丝解脱的感觉。
Shoo对星贤好奇,但并不真正关心,只问:「他知道你母亲的事吗?」我但笑不语。
「小王子,你有病。」其实会与星贤亲近,是因为我爱听他讲述与妻子相恋的经过。
「第一眼看到润亚时,我只觉得心跳不已,整张脸会不受控制地充血。有半年时间,我虽然与她在同一层办公室共事,但连话都不敢跟她说半句,偶然外出午膳时在同一家餐厅相遇,已足够让我乐上一天。」我对Fany,从未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没打算与我长相守,却在不意间一点一滴地进驻我的生命。
是为我好,也为他好,我都知道。
无法留住我的母亲,但我可以选择先行离开Fany。
既要为我好,我便成全你的好。
但我无法等待沙漏滴尽的时刻到来,我道行不够,会被迫疯。
星贤相信真爱无敌,曾问:「你可有想过开口留下他?」「他早已决定在彼岸扎根,而我放不下家人。」「也许他愿意为你回国。」我只是笑。
背负别人的人生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
这......也是我决定逃走的原因之一。
母亲为我好,Fany为我好,却只坚定了我人生必须由自己掌控的执著。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为润亚戒烟时,她只感动得哭了。」星贤不以为然,「其实是你爱得不够,怕承担责任。」我无言以对。
Shoo却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爱得深,爱得浅,从没绝对的界线。」两个人都有道理,两个人都有偏颇。
暑假过後,十六随义工团返国小休,见著我也不吃惊,只笑道:「果然不是念书的材料。」她本来就没留长过的头发剪得只剩一寸馀长,晒得黝黑的脸颊连雀班都长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却亮眼得让我不敢直视。
「野孩子。」我咕哝道。
十六哈哈大笑,说:「我本来就是。」也许就为著这爽朗的笑声,我决定随她一起到贫国僻壤充当义工。
启程当天,熙俊再三叮咛十六看顾我,她皱著眉答:「他若碍手碍脚,我第一个撵他走。」「做不来当然要走,我做义工,又不是卖命。」我说。
只没想到山中的二十四小时可以过得飞快,我与十六并非专才,净干一些打扫和担担抬抬的粗活,有时也会向前来求医的人群讲解卫生常识,每天的工夫还没做完,太阳已经落山。
隔天睁开眼睛,总有几百几十的病患在等待,扰扰攘攘,似足打仗。
住的地方也不舒适,床铺不软,空气湿热,背上的衣服永远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十六怕我气闷,将自己的手提电脑让给我用,不过因著电源供应有限,也只能跟家里人和星贤通通电邮。
其实我虽然不投入,倒是乐於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不必再閒得脑筋乱转。
直至某天,一个患白内障的小孩被诊断为末期,视力下降到只能感应光线的地步,基本上已经失明了。抱著孩子的母亲忽地发狂大叫,坚持要医生为她女儿动手术。
我与十六被急召前往阻止混乱进一步恶化,拉扯间,忽听得十六闷啍一声,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我抢到她身前,她却平静地掩住脸面,对那个犹自叫嚷不休的女人说:「我们时间有限,药物也有限,必须留住每一分资源帮助真正有需要的病人,见死不救亦非我们所愿,请你相信,我们是真心为你的女儿难过。」一边说,指间一边缓缓地沁出一缕血丝。
女人高举的双臂终於停住,然後抱起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孩子痛哭失声。
我在电邮中对星贤提起此事,他回信说:「可怜的小孩。」我只看到一个爱得发了疯的母亲。
就像梦中那个总是为我哭得悲悲切切的女人。
小时候我不懂,只被那哭声吓得胆颤心寒。
等我长大到能把梦境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後,我却宁愿自己永远也不会懂。
青紫著半边脸的十六却想得最少,当夜她坐在简陋的宿舍前抽著烟说:「挨一下揍,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何乐而不为?」我笑出泪来。
可以选择不去原谅,但也毋须一直执著,反正......现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是为我好,所以我应该活得更好吧!


21
上山後的第二个星期,Shoo转寄了一封Ryan的电邮给我。

这个有心人问起我的近况,语气关切,看得出来不是单纯为了讨好Shoo。
我简单地回了一句「我很好」,没想到他隔不了半个小时就回信,大骂我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我笑著回信:「受人恩惠而不知报答,反而做出对不起恩人的事情,是谓忘恩负义。举例如元代杨显之《酷寒亭》楔子『兄弟去了也,我看此人不忘恩负义的,日後必得其力。』亦作『负义忘恩』、『忘恩背义』、『忘恩失义』。你道行不足,别抛书包丢人现眼好吗?」「Brian,上msn,我要跟你辩出个真理来。」山区里头的电源可宝贵呢!
「你上山来比较实际。」「去死。」我一个人在陋室中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以後,Ryan三不五时便会寄信来与我閒聊,谈谈天气,骂骂教授,但绝口不提Fany。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我偏不。
在山上待了四十五天,本来还带点婴儿肥的我竟结实了不少,离开时更连当地的石头房子屋顶都会修补。
半夜下起雨来房子漏水时,只会翻个身继续睡的十六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个目光如豆的医科学生老是绕著十六转,一天閒閒地问我:「喜欢这儿的风景吗?」我忙著消毒循环再用的医疗用具,顺口答:「Fany应该会喜欢,他可以拍很多照片。」说完随即愣住,不过马上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所谓思念,就是这麽一回事吧!
「谁?你朋友吗?」目光如豆说:「下次就多带一个人来帮忙吧!」假装甚麽都没听到的十六点起一根烟,「蚊子真多。」「滚开点,别让烟灰落在我洗好的钳子上。」我气道。
这无耻之徒嘻嘻一笑,索性丢开工作坐到一旁纳凉去,还不忘指使目光如豆往取饮料供她消暑。
「Brian,下次的目的地邻近沙漠,要去吗?」「不,虽然有意义,但我今後会以捐款表示支持。」我说。
「那麽,」十六定睛看著我,「你对未来有何打算?」我想了半天,终究只能摇头。
「不回那边念书了?」「我缺席每一项科目的期末考,退学信大概早已寄到大宅去了。」「後路断得可真绝。」十六嗤的一声笑出来。
因为再不走,我就会忍不住开口留下Fany吧!
「我想,我还是回胜浩那儿打字好了。」「打一辈子?」「也无不可,」我掀起唇角一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十六皱了皱眉,却没再言语。
对於我这软弱的人,家人一向特别宽容,回国後,星贤见著我可是劈头就骂:「你这糜烂的幸运儿,得天独厚却不思长进,不怕遭天谴吗?」「最近频频与友人通电邮,」我笑,「打字功夫长进了,现在一分钟能打十五字。」他气得甩头就走,不过隔天还是照样找我陪他打发时间。
我问:「你对著妻子也是这副德性?」一提润亚,星贤面部表情马上柔化,说:「我在她面前绝对柔情似水。」「.........」「你这种寡情薄幸的人不会明白。」其实我是羡慕的,但愿我也可以如此坦率。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厌倦刻板的打字工作後,我便留在家里做Shoo的私人校对,也帮忙提点子,推敲情节,斟酌对白。
有时还会画一下插图,我自己不觉得特别好,不过Shoo喜欢。
新书出来後,她笑嘻嘻地把一半稿费交给我,说:「小王子,有你在做甚麽都事半功倍,请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不知情者听到,会误会她在向我求婚。
为了方面我俩一起工作,Shoo还特地添置了一套办公桌椅放在她的房间内。
於是便顺水推舟地写起小说来。
星贤本来一直嚷著要介绍润亚给我认识,知道我的新工作後,从此只字不提,老是劝我重拾学业,「即使觉得浪费时间,总得有一纸毕业证书保障前途。」同样是朋友,Ryan却在msn上说:「你爱故事,应可发挥所长。」我对牢显示屏苦笑,「Shoo一向宠我,也许只为逗我开心。」「何必妄自菲薄?」「其实,」我顿了顿,决定说真话,「我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向,根本不晓得自己想要甚麽,只是见步行步。」「小王子......」叹息似地,良久没再言语。
办公桌紧贴在我身旁的Shoo,侧头看到电脑上的对话视窗,诧异地问:「这人是谁?」「Ryan。」Shoo怔了怔,深沉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似爱怜,似悲悯,似痛惜,随即别开脸捡起笔,继续整理我俩昨晚拟定的新故事大纲和人物特性。
我关上电脑,在後园的花圃旁坐了一个下午。
太阳很大,天很蓝,我紧紧地咬住唇,咬出一道血痕来。
星贤说我的心是空的,其实不然,里头塞得满满的,都是悔恨。
後悔爱上一个人。
後悔离开一个人。
不过因为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跌得再痛,也不能怨天尤人。
至少学到教训。
以为Fany只是一个转捩点,为我开启感情世界的大门後,即使分开,我也能在新天地寻找更多的新鲜乐趣。

原来,我并不喜欢这种游戏。
生来就是懒骨头,费心思熟识一个人太累了,我宁愿把时间用来读一本好书,看几出愉快的电影,在虚拟的世界内不断轮回,个个故事有始有终。
星贤把润亚捧在手心里宠,爱得义无反顾,却连我这个玩票性质的写作新手都不敢带回家,只因妻子爱看耽美小说。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光用想的都觉胆怯。
Shoo与我是同路人,所以一拍即合,尽写悲欢离合。
其实也挑战过happy ending,结果双双对著大纲笑到面肌痹痛。
我在写给Ryan的短讯上说:「似天方夜谭,《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那种从此幸福快乐的童话故事叫经典,我们那些是荒谬绝伦的鬼话。」星贤为此恨得牙痒痒,「你俩以笔造孽,老害润亚抱书落泪。」「我乾脆与Shoo共度馀生算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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